楔子

    走廊里傳來的哭嚎聲驚擾了夜夢。

    床上枯瘦如柴的老者動了動,守在旁邊的看護立即將台燈打開,麻利的扶起老者,關切道︰“蘇老哥,是渴了還是要排尿?”

    老者虛弱的搖搖頭,雙眸已經失明的他習慣性看向房門,啞聲道︰“外面有人在哭……”

    “是啊,我出去看看情況。”

    聽著看護腳步聲遠去,老者呆滯的一動不動,似乎在用唯一可用的聽力努力聆听外界的聲音。

    哭聲,好多人在哭……大概又有誰老去了吧,這養老院住著的都是老鬼們,臨門一腳的差距,不是你就是他,三天兩頭的總有人要去的。

    盡管習慣了生離死別,老者卻依然傷感,為自己即將到來的死期,默默黯然。

    他孤家寡人一個,等哪天死了也沒人哭。

    想著還挺羨慕外面的死人,听哭聲一片估計是有親人守著的。

    “是同一樓姓商的老頭死了,他下午病發了不肯去醫院,家人都來養老院為他送終。看他兒孫滿堂家里有很有錢的樣子,真搞不懂為什麼要住進養老院來。”

    商……

    老頭有一瞬愣神,少見的姓氏,他記憶里姓商的人只有那一個……還是幾十年前的事了。

    老頭莫名的忍不住多問了一句︰“叫什麼名字?”

    看護回憶了一下所見的名牌,不確定道︰“好像叫商重什麼來著……”

    “重……行……”

    “對對對!商重行!”

    重行!重行……

    闊別幾十年,如今他們居然住在同一家養老院,近在咫尺……

    老人渾身一抖,殘破的身體驟然間注滿了力氣,讓他突然直愣愣的從床上彈坐了起來,無力的右手奇跡般緊抓胸前的平安扣,呆滯的雙眸愕然盯著門外,毫無光澤的目光仿佛能透過厚重的木門,漆黑的廊道,看清正在遠去的人。

    一道雷電霹靂閃過,大雨傾盆而下。

    老者砰咚癱倒床上,渾身病癥蜂擁作祟,呼吸變得好困難,五髒六腑七經八脈每一處都在叫囂著痛苦,痛得他渾濁的眼淚如窗外的大雨一樣,肆意橫流。

    “蘇老哥!蘇老……”

    尖銳的鈴聲在雨夜拉響。

    叮鈴鈴的回蕩在老者逐漸模糊的神志里……

    外面那麼吵,那麼熱鬧,他兒孫滿堂死了也不寂寥。

    挺好。

 

 

01蘇朝陽

    道路兩旁的梧桐樹葉由翠綠染成了墨綠色,天氣依然很悶熱,蘇朝陽騎著自行車也未感覺到一點涼氣,梧桐樹上團扇似的葉片兒在九月明晃晃的夕陽下,紋絲不動。

    自行車在少年修長而有力的雙腿驅使下,快速的滑出了長長的梧桐路。不過一個拐角,那令人厭惡的太陽立即罩了蘇朝陽滿臉橙光。炙熱,煩躁,蜂擁而至,自行車幾乎迫不及待的沖進了對面的茶樓屋檐下。

    停好自行車,蘇朝陽繃著熱汗淋淋的臉目不斜視的踏進人群嘈雜的茶樓,直奔洗手間放水洗臉,再出來時神情緩和了許多。一雙清澈的眼眸平靜的掃視麻將桌上的人們,男女老少,嬉笑怒罵每天如此。

    這幅讓他以前無比嫌惡的畫面如今看來倒是多了幾分懷念。

    享受著空調冷氣的吹拂,蘇朝陽三兩口啃了幾塊冰西瓜,順道將剩下的大半個切成小塊插上幾根牙簽端上了麻將桌︰“冰西瓜,免費送的。”

    “謝謝朝陽,免費怎麼好意思,待會散場一起結賬。”

    “是啊是啊,得給錢。”

    幾個老牌精客客氣氣的接了西瓜,對蘇朝陽笑的寬容而真誠。

    “大家都是街坊鄰居,幾塊西瓜就別跟我客氣了,我上樓去炒菜,你們慢慢玩。”

    “謝謝你啊,這孩子最近可真……”

    樓下的人或許在談論什麼,甦朝陽卻不在意,無非是有些意外他的態度,以前他對這些麻將愛好者從來沒有好臉色,白眼沒少送,好在都是大人沒誰跟他一個孩子計較。

    “爸,飯煮了嗎?”

    蘇朝陽換了拖鞋進入寬敞的客廳,窩在沙發邊看電視的年輕男人轉過頭來,高興的說︰“今天不用做飯,你快洗澡換身衣服跟我去合歡路盛開酒店,王開運馬上要當兵了,今天吃酒席給他送行。”

    蘇朝陽脫衣服的手頓了下來︰“當兵?”

    “是啊,今年征兵正好這一批都要走了,我們街坊有好幾個年輕娃過了審核。”男人頂著清爽的短發,穿著白體恤和牛仔休閑短褲,面容清秀,看起來說大學生都有人信。

    “哦。”蘇朝陽拿了乾淨衣服走進浴室。

    冷水沖刷著青春蓬勃的身體,洗去了一身的悶燥暑氣,舒爽松快,心曠神怡,閉著眼楮,沉下浮躁的心,隱隱似乎听到了窗外梧桐葉隨風而動的聲音,輕嗖嗖……溫柔又疏離。

    那年秋天……他選擇當兵。

    男孩子總是格外向往部隊,一身戎裝,走馬弄槍,他的夢想。

    高中畢業,放棄大學,義無反顧的踏上遠去的火車。

    如果部隊里沒有商重行,他的夢想還很簡單。

    可惜晚年他躺在病床上,雙腿截肢,手不得勁,眼又瞎了,偏偏腦子格外清醒,記得的不記得的都忍不住往外冒,天天那麼無奈的躺著,日出日落,免不了想得格外多。

    想起部隊兩年經歷本是難得,讓自己成長的懂事又穩重。

    偏偏認識了商重行,那段不錯的回憶變得陰霾,單純的夢想染上了寒霜。後來他老了就不願意情緒激動,他把錢能捐的都捐了,想買一份心平氣和,終未如願。

    兩輩子的破事他現在還能清晰的想起,時間證明做再多的善事也淨化不了怨恨。

    大概那個寒夜太冷,他拖著被折斷的手怎麼都拽不住無情遠去的人,只能孤零零的躺在厚重的雪地里,無奈的做一只被遺棄的狗。

    冷水驟停,蘇朝陽木然的抹開臉上的水珠子,情不自禁的撫過手臂,好似夢中這只手疼過很久。

    走出門,看見等在外面的父親蘇達。今年才三十二歲,除了兒子一無所成的男人。

    “走吧,去吃飯。”

    活人,總是對自己過去最難堪最落魄的遭遇耿耿于懷念念難忘。

    特別是臨死還發現那個罪魁禍首過得比自己好。

    沒有比這更糟心的打擊了……

    他不是大度的男人,曾用整個後半生在幻想重見那個人時對方會是多麼潦倒孤苦。

    現實里老無所依,孤家寡人的那一個,唯有他自己。

    一直都是一個人。

    刺目的霞光簡直要逼出蘇朝陽的眼淚,加快腳步輕穩的踩著結實的土地,影子被夕陽拉得很長很長,前面的父親嘮叨著別人家的孩子多麼听話乖巧,比他矮小的背影恰恰築出一片陰涼,將他遮擋。

    “開運,恭喜你!”

    “敬你一杯,祝你前程似錦……”

    蘇朝陽和王開運不熟,只不過兩家有著點遠房親戚關系,父輩又都是熟悉的,平時偶有交集。甦朝陽狼吞虎咽的填飽肚子急忙趕著去學校,匆匆跟主人打個招呼,又叮囑父親蘇達︰“我去上晚自習了,爸你少喝點酒。”

    “好。”

    目送蘇朝陽離開,桌上有人笑道︰“蘇達,你兒子今年多大,你搞什麼啊,比你兒子矮半個頭虧你還是當爹的,平時屋里頭打起來你贏得了?”

    蘇達拿著酒杯又是得意又是不悅的說︰“我兒子會長,知道繼承他爺爺的基因,個子比我高是好事。我沒得辦法,我像我老娘小個子。我兒子今年已經高一也不小了,都十六歲了。”

    這話一出很多客人噗嗤笑噴,指著蘇達嘲諷大樂︰“哎喲喂!十六歲啊!朝陽可以當爹你可以當爺了!哈哈哈!”

    一桌人簡直笑翻天。

    蘇達早就被笑習慣了,從十六歲當爹被迫失學開始就一直活在別人的笑聲里,從早當年的鄙視,嘲笑,到如今人們思想開化,笑容也變得善意起來。十六年前他就不在意這些,如今更不會在意。

    反而爽快的陪笑道︰“是啊,以後你們做爺爺哪個有我年輕帥氣,到時候你們都老頭一個,我還能帶我孫玩過山車。有生之年完成四代同堂不是白日夢。”

    “嘖嘖,說你幾句就䱇瑟,朝陽還真在學校給你找了個兒媳婦不成?成績怎麼樣?我看他個子長得好,當兵不錯。”

    蘇達聞言豪不贊同的搖頭,謙虛道︰“成績好壞我不強求,他大了自己曉得輕重。至于當兵我就不贊同,部隊太苦太累,我窮老百姓一個又沒關系,送他當兵等退伍回來還不是沒前途。不如多讀點書,混個大專文憑學行技術都行。”再說他兒子成績好得很,他們甦家人都是讀書的好料子。

    “說的倒也是,現在不像以前文盲滿地走,大學生越來越多了,以後想找好工作都得看文憑。”

    “屁話,性格決定命運,多得是有錢老板小學沒畢業的……”

    “那哪能和現在比,社會形勢不一樣了……”

    “听說你那茶樓要關了轉行是不……”

    高一(1)班的晚自習靜悄悄的,四十多名學生都在自覺的忙著看書做作業,英語老師抱著一沓試卷踩著高跟鞋走進來,年輕的面孔上寫著嚴肅和刻板,破壞了她秀氣可人的五官。

    座位上的蘇朝陽不著痕跡的低下頭搓了搓手,暗叫糟糕。

    英語老師掃視全場,細長的眉毛一挑,抱著雙臂道︰“班長,上來把試卷發下去。”

    女班長幾分鐘將試卷發到各人手中。

    但是有人眼尖的發現,其中幾名同學是沒有試卷的。

    英語老師又道︰“你們是全年級中考成績最好的尖子班,大部分同學都是名副其實,不過中考不比高考,難免出現疏漏讓一些人有機可趁。這次我不過出了一套簡單的摸底試卷,都是初中的題型,有幾個和中考試題幾乎是重復的。”

    女老師說到這里語氣一頓,冷哼了一聲,右手砰砰拍打著講台上僅剩的幾張試卷︰“現在我念到名字的上來拿試卷。”

    “林敏敏,七十五分。”

    一個普通的女生垂著頭紅著臉腳步匆匆的上台,忐忑的看了一眼才認識不過半個月的英語老師。

    女老師哼道︰“你這個成績怎麼進一班的?拿下去好好反省一下吧。”

    女生幾乎搶過試卷狼狽的回了座位。

    “王然,五十九分。”

    上台的是個面無表情的帥氣男生。

    “五十九分,差一分也是枉然。”

    女老師搖著頭無奈的說。

    男生拿著試卷面無表情的下去了。

    “黃維六十六分……葛志強七十分……”

    女老師拿起最後一張試卷,自己攤開來盯了許久許久才咬牙喊出︰“蘇朝陽!”

    蘇朝陽麻溜的站起身,很高,起碼有一米七五,在一班高一孩子里很出挑。

    女老師揮舞著試卷,發出嗖嗖的響聲。

    “三分!”

    蘇朝陽心里驚了一下,全班都嘩嘩看了過來,看猩猩一樣看著蘇朝陽,三分,怎麼考出來的?只填了一個選擇題嗎?

    要是白卷子英語老師就不會這麼生氣了,起碼會考慮到學生是不是病了,或者睡著了等等意外因素。偏偏這張試卷填得滿滿的,寫的英語還非常流暢漂亮,就是牛頭不對馬嘴,選擇題只蒙對了一個。

    蘇朝陽尷尬的撓撓頭,今天出出丑挨訓是一定的,他倒是不心急。那天狀態太混亂,明明病死在雨夜,一張開眼竟然在教室里做試卷,等回過神來時題目都沒看清楚胡亂寫了一通,之後跟著放學的學生們驚慌失措的奔出了校園。這都半個月了才算緩過勁來,當時寫的什麼玩意兒他一點不記得。

    面對女老師恨不得生吃了他的可怕表情,蘇朝陽坦然的接過試卷,抱歉一笑︰“不好意思,我那天身體不舒服沒在狀態……”

    “不要給我找借口!”女老師啪啪捶打著講台,凶狠的瞪著微笑的蘇朝陽。

    蘇朝陽沉默了一會,嘆氣道︰“我下次保證考滿分。”其實有點懸,他以前高中時雖然是尖子生,但畢竟已經過去幾十年了,學的課本知識早就忘光光。曾經有將近十年生活在馬來,大多時用英語交流,考試卻是另外一回事。現在無論如何得重拾課本,記得有人說過,記憶不會消失,它只不過躲藏在時光的角落里,仔細翻一翻也許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

    女老師聞言幾乎氣笑,甚是無力的擺擺手迫不及待的驅趕道︰“你快下去吧,十月份還會調整一次班級,我不希望在我們尖子班看到濫竽充數的差生。”

    蘇朝陽搖搖頭沒多爭辯,拿著試卷不急不忙的回了座位。重回高中他已經有了自己的打算,這個尖子班的確是不會留下來。

    “你怎麼回事,考試睡著了?”旁邊的王然懶洋洋的追問,他和蘇朝陽幼兒園、小學、初中都是同學,蘇朝陽的成績向來拔尖。

    蘇朝陽敷衍的點點頭︰“確實不舒服。”

    “呵,下次考滿分嚇死她。”王然說的輕巧。

    蘇朝陽莞爾,看向窗外靜謐的夜色,遠處的操場上此時空無一人。

    “我打算調到體育班去,做體育特長生。”

    懶洋洋的王然豁然直起了身,“你沒搞錯吧?”

    “不,是我認真思考後決定的。”

    “沒必要啊,你的成績考重點沒問題,很多特長生是為了高考走捷徑上好大學。”

    “我也是。”不全是,佔了一個因素。進體育班優勢對他來說挺多,一可以鍛煉身體,二可以豐富校園生活,三考試還能佔優,四……

    “……”

    不管王然信不信,蘇朝陽的確是這麼打算的,上輩子他一心向往部隊,那三年他成績雖然拔尖,可過了高考後就全部拋之腦後,不用心的知識最容易忘記的。


    何況……已經過去了幾十年……

    時間太長太長了,長得他連一輩子又愛又恨的商重行都記不清具體的模樣……

    印象里他曾經深愛的人長得很好看……

    怎麼個好,眼楮是什麼樣,嘴巴是什麼樣,卻如何都想不起來。

    唯有他給予的難堪忘不掉。

    如今照著鏡子,看見里面年少的自己都經不住一陣恍惚,原來我十六歲時長得這麼精神。

    而且他不想重復曾經的路線,選擇不同的班級,過不一樣的高中生活,算是擺脫過去的自己。

    蘇朝陽忍不住好笑,愉快的翻開書認真研究,是一本前幾天準備好的初一英語課本,既然要學肯定得認真下功夫從頭開始。

    除了英語,其他科目的初級課本都準確得齊全,一樣不落。

    他體會過沒有文憑的苦楚,比別人多一個明顯的短處總是要多余走些彎路。

    他們蘇家幾乎個個都是學霸,爺爺奶奶就是知識分子,大伯二伯均是名校畢業,包括他的父親蘇達,當年讀書時也是瞄準名牌大學。到了他這一代,大伯二伯的子女已經憑著優異成績考出國外去了,也就是這一兩年的功夫,兩家親屬會先後移民。

    父親年少時的壯舉不但讓自己的前途盡毀,在當時環境下也給家人帶來了極大困擾。

    最想他考上好大學的人,是父親。

    “爸,還沒睡?”

    下晚自習回到家,客廳里明顯昏昏欲睡的男人立即站起身晃著雙手道︰“我精神得很一點不想睡,等我把這集電視看完吧。冰箱里有隔壁送來的綠豆湯你趕緊喝一碗。”

    “對了,裝修的人我已經聯絡好了。”

    “好。”

 

02體育生

    蘇朝陽習慣早起,初秋的黎明少了白天的燥意,梧桐路上靜悄悄的,安逸,清新的讓人心曠神怡。

    一路跑到梧桐路的盡頭停下,站在一棟老舊的兩層小洋樓前,洋樓如今爬滿了凌霄花的藤蔓,星星點點的開著少許桔紅色的凌霄花。甦朝陽戴上口罩打開院門,開始麻利的收拾起雜亂的院子。

    這棟舊樓是爺爺奶奶留下的遺產之一,近幾年空著一直沒人住,產權屬于父親兄弟三人平分,蘇朝陽打算將這邊收拾干淨,先和父親搬過來住。然後將茶樓那邊的三層樓開設一家網吧和一家奶茶店。院子里雜物不多,收拾起來挺快的,等開門進了屋子里面,並不意外的發現客廳已經收拾的很干淨了。

    做好事不留名,除了父親蘇達還能有誰。

    “爸,包子和蛋餅都蒸在電飯鍋里,記得起來過早。中午別忘了提前煮飯。”

    對著蘇達的臥室吆喝一聲,蘇朝陽便趕去了學校。

    學校大門常年只開一扇僅供自行車和學生出入的小門,此時小門口站著一個學生,矮胖的體型幾乎堵住了門,加上冷漠的表情,囂張的不行。

    眼見快要上課了,出入的學生老師只剩下零星幾點,門衛發現那學生還站在門口不由揚聲問︰“同學你哪個年級的,馬上要上早自習了,你還不去教室?遲到就不好了。”

    門衛好心提醒,那同學卻似沒听到,眼皮都不抬一下,雕塑一樣矗在那。

    門衛看了看鐘,還差八分鐘就要上課了,從校門口跑去教室還得花些時間,“快去上課吧,別擋著門了。”算了,別人不理睬他也沒辦法,現在的孩子脾氣一個比一個怪。

    叮鈴鈴一陣自行車的鈴聲響起,只見一個男同學騎著自行車狂奔而來,看到校門口站著人,那同學忙大聲喊道︰“同學麻煩讓一讓,快讓一讓啊喲……”

    咚。

    那人還是沒來得及讓開足夠的位置,身體踫到了電子門,騎車的甦朝陽只來得及一個剎車單腳支地,心有余悸的看向一聲不吭的學生︰“不好意思,沒撞到你吧?”

    沉默的學生抬起頭呆滯一般望著笑容溫和的蘇朝陽。

    蘇朝陽又問︰“有沒有受傷?”

    對方搖頭

    蘇朝陽一踩自行車狂風般沖進校園︰“壞了,遲到了……”

    疾馳而去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視線里。

    上課的鈴聲響起來,門衛這下不耐煩了︰“你還站著發什麼呆,趕緊去上課!”

    發呆的學生一言不發的朝著教學樓慢慢跑去。

    見他終于離開,門衛還忍不住嘀咕︰“長這麼胖難怪跑不動……”

    趁著現在高一剛開課不久,想換班做特長生不是難事,梧桐高中排名不是拔尖的,但特長生這一塊做的比較好,由此帶來的升學率很是可觀,是本市特別注重特長生的一所高中。蘇朝陽自己便找了年級主任申請,又跟班主任說明理由,第二天蘇朝陽便換到了八班,一個有四十名體育特長生和五名美術生的班集體,另外還有三個特長班集體,基本都是音樂、美術生等。不過體育生大部分是從初中招上來的,其中不乏成績突出,學費全免的特招生,甦朝陽這種普通學生在高中允許加入體育訓練,但最後高考成績如何還是看自己,好的體育生會有二級證,拿過省級比賽甚至更高級別比賽名次的才叫真正的體育’特長生’。其他人拿不到證的就只能拼文化分了,要是兩者都跟不上去那就是神仙也沒辦法。各類特長生文化成績要求低,專業成績只要過線,考個一本二本不是難事。這兩者對于蘇朝陽來說都是可以解決的事,只不過多個身份多一層保障。反正將來不管讀哪所大學,他肯定不會讀體育專業。

    蘇朝陽前腳剛在八班入座,王然後腳便懶洋洋的搬著課桌跟來,一言不發的坐在蘇朝陽隔壁。

    蘇朝陽剛要對這個老朋友說點什麼,又一個同學搬著課桌進來了,是個白胖矮的男學生,戴著黑框眼鏡,不認識但有點眼熟。

    蘇朝陽轉過頭敲敲王然的桌子︰“你怎麼想的?體育生天天早起晚睡訓練你受得了?”

    王然個子不高不矮,雙腿修長,長得白白淨淨的五官,一雙濃黑有型的眉毛讓他增添了十足的英氣,略長的單眼皮,平時懶懶散散的一幅模樣,除了偶爾打打籃球,運動能力一般般。最主要這家伙太懶,從幼兒園開始就是遲到大王,體育生早晨的鍛煉他能跟上才奇怪。

    王然果然皺眉︰“幾點訓練?”

    蘇朝陽呵呵一笑,隨手寫了數字6,“現在是早晨六點開始到八點上早自習結束,天冷了就改成早晨六點半到八點半。”

    “晚上還搞?”

    “晚上第四節活動課開始到六點半,七點半上晚自習。”

    王然趴著準備繼續睡,嘟嘟囔囔道︰“那我學美術。”

    “噗……”

    蘇朝陽懶得說他了,學美術搞藝術更不可能。

    此時八班的教室里空蕩蕩的只有零星幾個學生坐著,基本都是才換班過來的新同學,都自覺的坐在靠後的位置。

    蘇朝陽干脆將懶散的王然拉起來︰“走,去操場試練。”

    “喂喂喂,我都說了以後搞美術……”

    操場上,清一色運動服的體育生們正在夕陽下揮灑汗水,三個年級的體育生都是分開訓練的,蘇朝陽幾乎一眼就認定了一年級的訓練隊伍,只因站在人群中的林湛太過鶴立雞群。

    穿著白色運動服的修長男孩站在跑道邊,一手拿著計時器,一手舉起,在隊伍從眼前呼嘯而過時高聲道︰“速度提上去!太慢了!”

    當隊伍跑遠,一瞬間空曠下來的視野讓林湛輕易的發現了從對面走來的蘇朝陽。

    蘇朝陽比初中時又長高了。

    熱汗從發際里滲出來,無聲無息的順著臉頰滾落。林湛的目光一晃而過,又將視線放在奔跑的隊伍中。

    “隊長,我們是今天調來八班的學生,現在能不能一起試煉?”蘇朝陽笑看著眼前的男孩,校草級的長相,堅毅,健康,聰明,好像在最好的時光里所有優點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越是美好,越是難以長久……

    蘇朝陽真正認識這個男孩是在醫院里,那時他剛剛從部隊回來,帶著對重行滿心的思戀,躊躇滿志的計劃著北上與他重逢的日子。

    一個母親的請求,讓他踏進了病房。

    在那里,他看見了生命的脆弱,也收獲了一份畢生難忘的感動和遺憾。

    人生重來,他不想一輩子孤獨的老去,他願意耐心的等候,細心的經營,在合適的年紀收獲一份單純簡單的愛情。彼此攜手相助,並肩走下去。

    林湛目光定定的落在蘇朝陽身上,視線有些微的下垂,緊繃的臉上看不出多余的表情,“蘇朝陽,我曾經邀請過你加入田徑隊,你拒絕了。”

    “……”意外蘇朝陽真的不記得這件事。

    “初中時就邀請過你,忘了?”

    蘇朝陽干笑︰“對不起,我記性不好。”

    林湛做個手勢,淡淡道︰“十圈。”

    “……”

    蘇朝陽只好拉著王然去跑圈。

    王然一邊跑一邊不高興的嘀咕︰“切,林湛吃什麼長這高了?”

    “也不高,頂多178公分。”後來林湛還長高了不少,最後差不多185公分的模樣。

    “咦,看起來不止這個數。”

    “腿長。”

    “得,我腿短不想跑了。”王然風一般竄出了跑道,愉快的背對操場遠去,意外的撞上小矮胖子穿著運動服慢跑過來。

    王然不由停下步伐,其實他之前就挺好奇這小胖子和他們一道從一班調來八班是為了體育還是美術,覺得看外表不像走藝術那條路的,看外表當然更不像搞體育的。心里疑惑老大了,可是,為這點好奇心去追問答案也太麻煩了,懶得問。

    只見小胖子慢悠悠的踏上跑道,問都不問林湛,直接便跟著隊伍後面跑了起來。

    王然嘆了一聲,幾番思慮糾結,無奈的折了回來。

    作為一年級體育生隊長,林湛關注每個隊員的情況,這幾個新加入的他都看在眼里,一向嚴肅的人難得選擇了沉默,要是換成其他隊員這麼懶懶散散,早被點出來挨罰。

    “集合!”

    林湛放下計時器,一群粗壯高大的學生們麻利的涌過來,順帶來一股濃濃的汗臭味和體氣味,這些體育生身高180以上的很多,190以上的就有好幾個,最矮的男生不會矮于170,新加入的……那個小胖子另算。

    林湛178的身高就顯得很一般了,一群人幾乎將林湛團團遮住,林湛眉頭都不動一下,“男生一組變速跑,二組沖刺跑,三組障礙跑自己練習,新來的到旁邊去壓腿。”快速的對男生們做出訓練安排。然後帶著僅有的十五名女體育生到旁邊的短跑跑道︰“兩人一組百米短跑,徐楠你和我組。”

    “隊長你省省吧,跟你組沒意思,跑不贏你。”叫徐楠的高挑女生不配合的擺擺手,干脆原地抱腿來回蹦。

    林湛不理她,認真的組織短跑,嚴格計時。

    “隊長,讓我們也來比比吧?我想知道自己能跑多快。”

    蘇朝陽笑嘻嘻的從男生隊里竄過來。

    “行,你和徐楠一組。”林湛爽快的應了。

    徐楠挑剔的打量蘇朝陽,看體型挺像個愛運動的,嗯……身材真不錯。

    “來,我們比比。你是新來的?我短跑速度女生中第一,你們男生也沒幾個人能贏我,除了隊長我一次沒贏過,其他人跟我比輸贏都有數。”

    蘇朝陽摩拳擦掌,站在起跑線上擺出動作,就等著一聲號令。

    姿勢竟然非常標準……

    林湛目光閃了閃。

    尖銳的號聲響起,並排的兩人箭一般沖了出去。

    無論是起跑姿勢,還是跑步動作,全都很標準,挑不出刺來。

    林湛心頭發熱,果然沒有看錯,初中時他和蘇朝陽不是一個班級,但是同年級偶爾會踫到體育課撞在一起,那時候看到體育課上蘇朝陽矯健的身姿就覺得這是個有潛力的家伙。

    “呼呼……”

    徐楠插著腰大聲問︰“隊長,多少秒?”沒有旁人報時,她也分不清楚自己和蘇朝陽到底誰更快一些。

    短跑雖然只是剎那的十幾秒沖刺,可那份凝聚力卻會讓人連呼吸都忘記。

    林湛嚇一跳,他居然走神了……忘了計時!

    “11〞20,13〞00。”不知何時站在旁邊的同學出聲報數,胖胖的手指隨意指著跑道上的兩人︰“男,女。”

    這是說前男後女?徐楠皺眉︰“說清楚點!”

    小胖子放下手,言簡意賅︰“你輸了。”

03宋晨曦

    “你……”徐楠不是第一次輸,但是她不相信自己會輸給一個從來沒有參加過訓練的普通學生,盡管那是個長腿漢子!

    “哈哈,隊長好像忘了計時。我們再比一次。”蘇朝陽爽朗的笑容打破了尷尬。

    “剛才是我小看了你,現在我會盡全力沖刺。”

    徐楠立刻折回起跑點,蘇朝陽平靜的跟上。

    林湛再不敢分心,認真的當起裁判來。

    兩人眨眼功夫又跑了一組,林湛拿著計時器道︰“徐楠12〞34。”這個結果很接近徐楠平時的最好成績了,在女體育生中她的確把持了百米第一,但是田徑項目很多,其他的不一定比得過其他女生,只是徐楠性格更要強些,總喜歡拿自己和同班男生比。

    徐楠聽到這個結果很滿意的沖蘇朝陽笑了笑。

    “蘇朝陽11〞50。”

    比賽往往如此,不是每一場都能保持同樣的狀態,或輸或贏只有哨聲響起的剎那是永恆。

    蘇朝陽聞言隨意的踢著腿不以為然道︰“鍛煉鍛煉,一日不煉就鈍了。隊長,教教我怎麼打好基礎,我可不想拖後腿。”

    林湛點頭︰“放心吧,教練會對每個人作出準確安排。你底子很不錯,好好努力一定會有大進步。而且你要是換上專業的釘鞋,今天的沖刺速度可以更快一些。”

    “隊長能不能告訴我這個成績能打多少分?我心里對體育生的情況沒有概念,心里沒底。”

    林湛還沒回答,一旁的徐楠就插嘴道︰“男生跑你那個成績剛好混個優秀80分85分的樣子,大部分男生差不多都那樣。”

    林湛皺眉,蘇朝陽恍然大悟的點頭︰“哦,那你跑12秒多能有多少分?”

    徐楠揚眉一笑︰“女生和男生標準不一樣,我的成績幾乎滿分了,打分制度有時候會有變化,不過肯定是不下95分。”

    “原來如此,我大概有數了。呵呵,王然你也過來測試一下,看看你現在的成績。既然換了班級以後就別懶懶散散,你只要認真一點收獲的會很多,天天鍛煉說不定還能長高一些。”

    林湛點頭,剩下沒測試的只有新來的王然和小胖子,王然和他初中同校因此也算認識,看到小胖子林湛心里不由疑惑,這……身高頂多165公分吧?體重……圓滾滾的,真的要做體育生?不過他不會反對或者打擊什麼,每個學生有自己的決定,說不定人家只是來鍛煉身體的。

    “你叫什麼名字?”林湛看著小胖子問。

    “陳落。”

    林湛記下名單,拿出計時器︰“王然你和陳落比一場。記住了,都要拼盡全力,百米短跑是高考必考項目,讓我看看你們現在最快的速度。”

    王然硬生生被蘇朝陽趕去起跑線上,陳落已經靜靜做好準備了。

    “預備……”

    開始!

    王然風一般跑了出去,雖然這家伙平時懶洋洋沒什麼拼勁的樣子,但是也是常常打籃球,跑起來速度還不錯,步伐輕快身影飄然,難怪會有那麼多女生迷戀斯。

    蘇朝陽不住的點頭,視線移到王然的對手身上,頓時……不好了。

    噠噠噠……這是散步嗎……

    旁觀者都忍不住想。

    林湛忍不住扶額,料到體型矮胖的不大可能跑多快,但是眼前事實往往更打擊人。林湛不用懷疑,教練肯定不會允許這貨當體育生的,了不起允許他跟著一起訓練減肥。

    呼呼呼呼……終于跑完全程的陳落扶著膝蓋**個不停,豆大的汗水嘩嘩的落,白皙的臉蛋漲得通紅。

    王然淡定的靠在旁邊喝水,其實頗急切的想知道林湛記錄的成績,自己到底能跑多快?

    “王然13〞50,陳落18〞11。”

    王然皺眉,這個成績能及格嗎?

    “百米測試就到這里,接下來基礎練習半個小時就可以放學,明天教練來了正式訓練,早晨六點操場集合,誰也不準遲到。”

    林湛說了淡淡掃了蘇朝陽一眼,轉身加入了訓練隊伍。

    蘇朝陽拽著王然不讓走︰“來來來,我們兩比比。那個同學……能幫我們計時嗎?”

    他又沒記住同學的名字,心里覺得抱歉,沒想到小胖子不客氣的橫他一眼,轉身跟著林湛去訓練了。

    梧桐高中建在梧桐路後半段,出了校門朝前走到底,然後一個拐彎就是蘇朝陽的家,茶樓剛好在路口旁,臨著高中的梧桐路,對著通往農貿市場的佳園路,佳園路路走穿了左拐一條街進去有一所大專院校。周圍附近距離不到十分鐘路程的地段還有一所中專和若干培訓班。

    這地段已經很好,專門做學生生意肯定不差,怎麼都比開混日子的茶樓要強。

    蘇老雖然對最小的兒子很失望,臨死前卻最擔心他,所以才將這棟有門面的房子留給么兒,想著有個門面怎麼都餓不死的。蘇達比起當外科醫生的大哥和研究員的二哥的確實沒出息,連個正經工作都沒混上,做生意也只和兒子混個溫飽,要不是有長輩幫忙,搞不好連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街坊鄰居談起蘇家都充滿了羨慕敬仰,蘇達就成了那一顆什麼了,他自己倒是對外人的評價毫不在意,做兒子的蘇朝陽中二病時期卻對父親充滿鄙視和敵意,要麼不說話,一說話準放沖。平時蘇達都順著兒子,後來為了讀大學和當兵,父子兩發生激烈沖突,結果還是蘇朝陽贏了。這種火藥味的情緒一直到他進入部隊才煙消雲散。

    放在過去,蘇朝陽對生意也是一竅不通,不過好歹用大半輩子的時間去磨練了一番,又比別人多一世記憶和未來的了解,蘇朝陽不可能眼睜睜看著錢不賺。

    那個掛羊頭賣狗肉的茶樓,在蘇朝陽的連番洗腦下,蘇達終于順著兒子給關了,裝修人員飛快開始施工。

    蘇達望著屋子里飛塵四起,機器刺耳的運作聲讓他有些茫然無措。

    茶樓一直生意不好,沒賺到什麼錢,可也沒虧本。鄰居都願意照顧他的生意,總之這麼多年過來了,忽然改行讓他不放心。

    蘇達盡管比蘇朝陽大了整整十六歲,但是不管從前還是現在,這位父親在他心中都是個單純簡單的人,他心里想什麼都不用猜的。

    做好了晚飯,蘇朝陽從老房子那邊騎車過來看了看裝修進度,工人陸續收工走了,蘇達鎖了門,隨兒子一起回去吃飯。

    “今天休息時間多,我做了一道豆角燒排骨,還有一道辣子雞。另外兩個青菜和一碗湯。爸你想吃什麼跟我說,有空我去市場買回來弄你吃。”

    “什麼都好,你弄飯比我有天賦,就是鹹菜炒花飯都好吃。”蘇達真心的讚美兒子,兒子以前從來不做家務,也不會好好跟他說話。自從上高中就懂事了許多,幫著做家務不說,對他孝順的不得了。現在一日三餐基本都是兒子下廚,他只需要買好材料洗乾淨備用,等兒子回來直接下鍋就有好吃的。這幾天又是搬家又是裝修置辦材料等等忙得不可開交,兒子在學校也起早貪黑的上學和訓練,父子兩實在沒工夫忙別的,已經連續吃了一周的鹹菜雞蛋炒花飯,再好吃也受不了……

    趕上蘇朝陽雙休兩天,伙食立馬得以改善。

    這頓飯吃的兩人滿嘴流油,蘇朝陽在飯桌上說︰“咱們二樓三樓只是簡裝,開闊明亮就差不多,估計要不了多久就成了。明天我先去電商城看看電腦定下配置,到時候給你單子去買就行。安裝電腦還有開通網絡會請專門的人來搞,爸你主要看好水電工人,水電一定要走好,特別是電路不能偷工減料。要是看著不行就告訴我。”

    兒子說的這些他都不懂,特別是電腦,知道現在學校有微機課,市區也有開網吧的,但畢竟太少,周邊還沒見人玩電腦,游戲機室倒是生意不錯的樣子,可他人都中年了從沒接觸過。

   蘇朝陽見他情緒不高就笑了︰“你有空可以去比較近的wl大學看看,那里有一家很火爆的網吧。”

    蘇達聽了心里,決定不管怎麼都要抽空去看看別人經營的網吧。

    其實蘇朝陽更想蘇達抽時間去學學電腦,畢竟這是未來幾乎家家不可或缺的一樣設備,父親現在才三十出頭,能多些與時俱進的知識只好不壞,最起碼生活要豐富很多。可現在裝修得他負責,自己又要上學,實在抽不出空閑。主要是他急切的想將網吧開起來,越早越好,晚一天代表著少賺一天錢,再過兩年網吧飛起競爭力變大,那時候又是一番景象。

    梧桐路這一帶甚至再過個五六年就得面臨開發搬遷,網吧開到拆遷前就夠了。

    第二天是星期日,蘇朝陽吃了早飯就奔去了本市的商業中心,看遍了所有電腦配置心中忍不住嘆氣,這配置要是放以後只能扔,現在卻是性價比最高的,一台價格得四千左右。他認真的對比幾番作出決定,跟幾家老板商談好了價格,爽快的付下定金。隨後毫不猶豫的去隔壁買了兩部價格較便宜的諾基亞手機。他目前認識的熟人里只王然有部手機,撥通王然的電話,那家伙果然還在睡懶覺。

    “喂,我是朝陽,快起床來世紀中心城。”

    正要起床的王然立即興致勃勃的出門,他正愁無聊沒地方玩,中心城網吧多,和蘇朝陽一起打游戲再爽不過。

    蘇朝陽坐在電腦店里和售貨員聊天,不一會又來了兩位客人,看清其中一人甦朝陽立馬站起身問好︰“宋老師,好巧,您也來買電腦?”

    宋老師是學校物理科教師,一共帶了體育八班和美術七班兩個班集體,今年似乎才二十五歲,畢業沒兩年。

    宋錦榮很意外,“你也是買電腦?吃了午飯沒有,和我們一起吃吧。”說著指向旁邊的跟班︰“這是我外甥宋晨曦,剛從海外回國。晨曦,這是我的學生蘇朝陽,說起來你們兩人的名字挺和,以後有機會好好相處。蘇朝陽,我外甥中文說的不太流利,你多帶帶他。”

    蘇朝陽禮貌的對混血小男孩伸出手︰“你好,我叫蘇朝陽。”

04網吧開業

    宋晨曦的外貌一看就是混血,五官精致個子嬌小,估計才初中。

 聽了蘇朝陽的介紹,宋晨曦疑惑的問︰“朝(zhao)陽?朝(**)陽?它們是一個意思?”


朝陽笑贊了一句︰“知道這是多音字,你中文還是不錯的。我是朝陽,代表早晨的太陽。另一個朝(**)陽,是面向太陽的意思,代表朝向。”

    宋晨曦恍然大悟的點點頭,“是不是那個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對。”

    “我媽媽最喜歡這首詩,我也很喜歡……”宋晨曦情緒忽然變得低落,很快又對
朝陽笑起來︰“朝陽也有詩嗎?”

    
朝陽脫口笑道︰“鳳凰鳴矣,于彼高崗。梧桐生矣,于彼朝陽。”

    “什,什麼?”宋晨曦明顯腦袋不夠用了︰“我沒聽懂,你告訴我什麼意思。”

    宋老師不耐煩的揉著外甥的頭發催促︰“去吃飯的地方邊說邊聊,朝陽讀的那句詩是中國大名鼎鼎的《詩經》,你想懂還差得遠。”

    王然趕來還得不少時間,
朝陽就跟著兩人去了旁邊的肯德基點餐。

朝陽對宋老師微笑︰“老師知道我們校門口對面是我家吧?”

    宋老師點頭︰“我當然知道,你爺爺在本市乃至全國都很有名氣,你奶奶還教過我姐姐一段時間……可惜後來我姐姐出國了。我姐姐以前上課就是去你家老樓房。”

    “原來還有這個緣分,可惜我奶奶去世時我沒記憶,家里有很多她的畫作。”

    宋晨曦興趣更大了︰“我媽媽在你家做過學生?國畫對不對,她畫的很好。”

    “嗯。我的名字朝陽是爺爺取的,小時候剛出生,跟著爸爸住在爺爺的老樓里,這個名字來自于梧桐路,鳳鳴朝陽。”

    甚至他是被媽媽扔在家門口的梧桐樹下,只留了信件說明情況,奶奶出門發現他才抱回去,連父親都是被忽然從學校喊回家才知道自己有了個兒子。

    宋老師對宋晨曦補充了一句︰“這句詩是形容人品高潔,寓意祥瑞。”

    宋晨曦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忽然嘆氣道︰“
朝陽你要是美女就好了。”

    “嗯?”
朝陽和宋老師都困惑的看了過去。

    “你要是美女就能做我女朋友,可以教我中文。跟你學比舅舅有趣。”

    宋老師氣結︰“怎麼說話的,屁大點毛孩子成天女朋友男朋友的,別把國外的壞習慣帶回來。”

    “哈哈,小朋友你今年才幾歲啊就想著交女朋友?”
朝陽忍不住樂了,宋晨曦讓他覺得天真單純,一團孩子氣。

    “我十四歲,等著吧,要不了幾年我就會長得很高很結實。”

    宋老師切了一聲,看了看時間皺眉對甦朝陽道別︰“我們得回去了。”

    “好的,我還要等人。宋老師慢走,小朋友慢走。”

    
朝陽愉快的送走兩人,不多時王然到了。

    這家伙火急火燎的邊吃漢堡邊催︰“走走走,去網吧打游戲!”


朝陽不懷好意的對老朋友使個眼色,一張購物單攤在王然面前。

    “榨汁機、奶茶桶、料理機,冰櫃……糖、茶粉包、西米、紅豆、麥仁……”林林種種大大小小的物品足有上百樣,還包括桌子椅子等等什麼的。

    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王然一個頭兩個大︰“這都什麼玩意?”

    “我非常忙,今天任務繁重,這些東西不一定現在要買,但是我需要到處搜羅,說不定買的更多,我爸也沒時間。”

    王然頓時明白︰“你是要我來當苦力!”

    “以後有報答你的時候,走走走,時間不早了,趕緊去選,等我家奶茶店開張了隨你享用。”

    “你家要開奶茶店?難怪在裝修。”

    “還有網吧。”

    “真的?靠!這個好,真是太好!我以後去網吧再也不用搭車跑大學城了!”

    梧桐高中附近其實有三兩家網吧的,只不過規模都特別小,頂多十台電腦根本不夠玩,排隊都等不上去。

    
朝陽要開網吧是因為這行業新起,未來注定火爆,他還有個知道什麼游戲更熱門的優勢,只要有本錢投入下去肯定賺,開奶茶店則是考慮了地勢以及市場需求,周圍有學生,網吧還能更好的帶動奶茶店生意,而且他曾經在馬來經營過餐飲生意有經驗,現在國內市場上奶茶店並不熱,他相信這個決定絕對錯不了。

    最主要是盤下了網吧,裝修和配置等等投入大,
達將兒子的媳婦本都拿了出來,連父親去世留給他的存款也動了。有二層三層做網吧空間已經很足夠,一樓的門面達本想租出去,朝陽卻覺得劃不來,現在門面租金又低,不如自己留著做個低成本的生意,奶茶店因此納入計劃。

朝陽是毫不猶豫的撈干了達的所有積蓄熱火朝天的為生意張羅著,心驚膽戰的達因此忍不住撥通了大哥的電話,他們兄弟伙的年齡差距大,平時聯系不多,但感情都在,所謂長兄如父。

    
達將最近的事情唾沫橫飛的跟大哥嘮嘮叨叨的說了,除了說生意,還說了朝陽最近變得多懂事多孝順煮飯很好吃之類,聽得大哥在電話里笑他︰“你說這麼多真不是跟大哥炫耀兒子多能耐多孝順?”

    
達老臉一紅,“大哥,你怎麼能這麼想我,我是真的不知道怎麼辦了,稀里糊涂的都順著朝陽,雖然我相信他,可是……”

    “心里沒底是吧?既然這樣你又為什麼全聽朝陽的?你這個當爹的真是讓我不知道說什麼好,年紀不小了我也不想對你說教。我的建議是你這次就順著他,我看朝陽比你有主見有魄力,開網吧的確比你開茶樓要好,奶茶店好像是台灣傳過來的,我閨女說女孩子很喜歡,開在學校旁邊沒錯,那個成本也很低。所以,你要是錢不夠就跟你大嫂說,這次我們支持你和朝陽。”

    “真的?大哥大嫂都這麼說那我就放心了,朝陽那孩子真是比同齡人要懂事聰明很多……”

    “行了行了大哥不想聽你吹牛皮,你帶話給朝陽,就說不管他做什麼決定都可以,但是不能不務正業,一定要好好讀書考個好大學,他爺爺死前最大遺憾就是沒看到朝陽上大學。”

    “我會看好朝陽的。”提起死去的父親,
達黯然傷神,父親的遺憾何嘗不是因為對他的遺憾。如今寬心的是朝陽成績不錯,考所大學沒問題。而且朝陽還說體育特長生會更有優勢,考大學十拿九穩。

    匆匆置辦了一堆東西,第二天
朝陽不得不去上學,叮囑爸張羅裝修的同時不要忘記了招聘人才,網管,收營員,奶茶店小妹等,現在請的網管再好也是比不上朝陽對計算機的了解程度,可他沒時間。收營員爸暫時可以頂住,但網吧沒日沒夜的營業,不請人不可能。奶茶店性質簡單調配也不難,朝陽想先挖一個有奶茶店工作經驗的妹子回來,他再另教幾個配方,慢慢看情況隨時改變。

    忙忙碌碌的過了一個月時間,店鋪裝修終于完畢。

    
朝陽特意請了兩天假期回來,在他的監工下所有電腦入場,安裝,試用,一切配置全部安排妥當。

    “爸,營業執照貼收營台旁邊,回頭請王叔叔吃個飯。”

    “你不說我也知道,老王早就約好去喝酒了。等開張那天說什麼也得擺兩桌,估計不少人要來送禮炮。”看著裝修後煥然一新的網吧,
達心中滿意,對未來抱著很大期待。

    “行,到時候看人數擺酒吧。徐立什麼時候搬來?”

    徐立是
達聘請的網管,朝陽要他招人,達也不懂什麼樣的合適,乾脆去電腦城賣電腦的地方挖了一個牆角過來,徐立中專畢業才兩年,一直在電腦城打工,會玩會裝機也會修,朝陽親自驗了一下就定了徐立。人家要求也不高,工資比以前多就行。

    “他晚上就過來,現在已經在公交車上。”

    “哦,收營員最好還招一個換班,女孩子心細合適。”長得漂亮更好了,
朝陽心想。他記得每次去網吧,十幾歲的男孩子總是很注意網吧的收營員夠不夠漂亮。當然太漂亮了也許會惹來不必要的麻煩,可是朝陽不怕,有王然在就不怕有人鬧,誰讓他爸是所長。這次辦營業執照就多虧了那位王叔叔。

    “都聽你的,奶茶店和網吧一起開張?”

    “當然一起,明早把招牌掛起來,選個黃道吉日就開張。”

    “這個星期六就是好日子!”
達已經迫不及待,人力財力都投了進去,早點撈回本才是正事。

    “行。剛好我休息,高二高三的要上課,我會印發傳單宣傳一下。”

    網吧的名字在
達的強硬要求下被命名為‘朝陽網吧’,奶茶店則被甦朝陽取作‘梧桐路上’,文藝又裝逼,對著梧桐高中簡直再適合不過,兩個完全不同廣告風格的招牌第二天明晃晃的掛上了店鋪。

    雖然店門緊閉,但來來往往的學生都知道以前的破茶樓變成了網吧和奶茶店,幾乎不用宣傳就在學生里掀起浪潮,一群男生眼楮放光的盯緊了網吧,女生們則瞧著招牌上文藝清新漂亮的招牌好奇珍珠奶茶的味道。

    
朝陽加班加點的用電腦寫好傳單宣傳和活動方式,拉著王然去印刷了一大箱子,站在路口見人就發。林湛路過時拿了傳單,然後不好意思的留了下來︰“咳,我幫你們發吧,這還有好多。”

    “謝謝隊長!你真是幫了大忙,我家人手太少,剩下的很多還需要明天去附近的學校發,就我和王然兩人估計累死都搞不定。”

    林湛聞言手一頓,遲疑道︰“明天周六休息,我可以叫住在附近的體育生都來幫忙。”

    等的就是這句話!

    
朝陽的眼楮笑成一條縫︰“太感謝你了!隊長大好人!不需要那麼多人,隊長幫我叫七八個同學來就行了,上午兩個小時分發完傳單,回來我請你們免費吃冰激凌喝奶茶,中午去酒店吃酒席。”

    “那我少叫幾個,吃酒席就不用了,這不過舉手之勞。”林湛擺手,回望了店鋪上醒目的朝陽網吧等字眼,不由失笑︰“名字取的挺好。”

    “叔叔真夠懶的。”王然嗤之以鼻。

    “說什麼呢,這名字我爺爺取得,哪有不好的道理,是吧,然妹妹?”

    林湛噗嗤樂了,初中時王然同班還有個女生叫徐然,王然就變成了然妹妹。

    王然惱火的將一打傳單拍在蘇朝陽的屁股上︰“是不是兄弟啊還損我,再叫不客氣。”

    蘇朝陽跳起來躲閃,趁機回擊︰“老虎屁股摸不得,然妹妹!”

    “你們在幹什麼?”

    神色不善的陳落突兀的出現在人前。

 

05花籃

鬧著玩的蘇朝陽二人驚訝的看向他︰“沒幹什麼。陳落你也來幫忙發傳單?”

王然順其自然的遞給陳落一摞傳單,蘇朝陽忽然大笑,指著走來的一群人道︰“大部隊開來了!”

果然是班上的體育生成群走來,穿著運動服身材高大的他們實在惹眼。靠近的人群呼啦啦將幾人包圍起來。

“蘇朝陽你家網吧多大,電腦有多少台,不想再排隊!”

“喂喂,會不會限制未成年不得入內?”

“蘇朝陽你家網吧游戲多不多,有cs嗎?”

 

“cs是什麼游戲?我聽說石器時代好玩。”

“那都落伍了,現在cs才過癮,大學附近的網吧都在玩,你家幾塊錢一個小時啊,包夜幾多錢?能辦優惠卡不?”

 

“同學能不能便宜點?”

“我靠離學校這麼近老師會不會跑來抓人啊兄弟?”

“蘇朝陽你立個招牌寫老師與汪汪不得入內……”

……

蘇朝陽和蘇達周五晚上忙得幾乎沒怎麼睡,王然也留下來幫忙,轉眼到了周六早晨,店鋪大門開啟,禮炮聲不絕于耳。

最先來光顧的不是客人,而是左鄰右舍的老街坊們。

“恭喜蘇老板開張大吉!”

“恭喜恭喜,祝生意興隆財源滾滾!”

 

“蘇達好樣的,我看改行了不錯,網吧和奶茶挺新奇的,與時俱進!”

“祝賀祝賀……”

人人奉了紅包給蘇達,蘇朝陽作為小孩一個站在旁邊湊熱鬧就行。看著熱情招待客人的父親,他想起前世大伯在父親去世後說的話,不要總是小瞧你的爸爸,他其實用自己的生活態度獲得了很多掌聲。

 

一個人的價值不能只從事業來判定,最起碼他是個有擔當的父親。

在這些街坊眼里,蘇達早年十六歲就做了父親傳得沸沸揚揚的鬧不少閑話,都以為是作為老來子兒被寵成了風流不羈的浪蕩性子。沒想到蘇達老老實實的做起父親,一個人當爹又當媽,前途沒了,安分守己的去廠里做朝九晚五的事兒,後來蘇家老爺子中風癱瘓在床,兩個大兒子都忙著工作,只有蘇達辭職回家,一邊照顧兒子一邊照顧爹,吃喝拉撒不假手于人,直到老爺子去世整整三年,街坊鄰居哪個不誇他孝順。

至于蘇朝陽,從小到大看在眼里,頂多就是個成績挺好脾氣挺怪的中二病熊孩子。

 

“真是好啊,這些電腦看著就蠻好。”鄰居老頭站在嶄新的網吧裡感嘆。

“哈哈,說得好像你很懂似的,老傢伙你見過電腦沒哦!”

“這不就見了!”

蘇朝陽和王然站在這些老頭大媽旁邊簡直哭笑不得,邊聽他們說話邊忙著倒茶,樓下迎客的蘇達大喊︰“朝陽下來,你同學來了!”

“就來!”

 

“是哪家伙來這麼早?”王然跟著嘀咕。

蘇朝陽第一個想到林湛。

 

沒想到來的卻是小胖子陳落……
 

下了樓梯,一眼看到陳落那個小胖子正和蘇達說話,他旁邊還放著兩個漂亮的花籃,蘇朝陽掃了一眼,上面寫著簡單的生意興隆,財源滾滾之類的祝福語。
 

蘇朝陽意外極了,沒想到這個不熟悉的小胖子如此大禮,而且全班來得最早,這份心意蘇朝陽不得不感謝。
 

“陳落,謝謝你捧場。沒想到你來這麼早,吃早飯沒有?今天奶茶店準備了一些小點心和零食,我去拿給你吃。走,去店里坐,爸你忙著。”

“沒什麼,不用謝。”陳落淡淡應道,隨著蘇朝陽進入溫暖清新的奶茶店。

 

奶茶店小妹也是蘇達從別人家挖來的,來了直接工作完全不用擔心,蘇朝陽親自列選的奶茶品單和價格表,設計也是按照他的要求來,整個店鋪的色調都很討女孩子喜歡。選購的桌椅簡單個性,布置的清新又文藝,除了奶茶,還有便簽牆,店鋪足夠空曠,蘇朝陽甚至打算有時間了就添置一些東西,比如順賣書簽明信片信紙和許願信物等等。
 

陳落打量著奶茶店,沒有發表任何意見或贊美。蘇朝陽親自去拿吃的,陳落在高腳蹬上坐下,發呆似的盯著便簽牆。

奶茶店才開張還沒來過一個客人,牆上只釘了幾個便簽,有蘇達的,有蘇朝陽的,王然的……

 

陳落拿起一張紙和筆,想寫,又放下了。

“來嘗嘗我親自做的蜂蜜柚子茶,秋天喝這個去火,要是喜歡別的口味記得告訴我。”蘇朝陽遞給陳落滿滿的柚子茶,冰冷的觸感讓陳落定了下來,好似不經意的問道︰“這些你都會?”

“差不多吧,其實很簡單。”蘇朝陽說著忽然奇怪的看著陳落︰“你為什麼戴著平光眼鏡?我之前還以為你是近視眼。”

“……我喜歡。”

 

“哦。”蘇朝陽摸摸鼻子,心說這是裝逼嗎?感覺陳落不像愛裝的人。

這麼想著,就見陳落慢慢摘下了黑框眼鏡,露出了雙眼。

……圓嘟嘟的大臉頰上那雙眼楮小得怪可憐……

蘇朝陽笑誇了一句︰“摘下來好多了,我估計你要是瘦下來會挺帥。”

王然在旁邊不相信的瞪大眼楮,切,肉臉上還能發現帥氣的真相也是有才,蘇朝陽夠可以的,天天一起訓練沒記住人,人家送兩個花籃來立馬就溜須拍馬上了。

王然深感好友一片虛情假意,沒想到陳落也不是吃素的,忽然變臉,隱忍著怨氣起身蹭蹭走了,當然沒有忘記帶走那杯爽口的蜂蜜柚子茶。

“呃……”蘇朝陽泱了。

王然嗤笑︰“不是所有人都愛聽好話。”

“說實話真的沒問題?”

 

“肯定比虛偽好。”

“哦,然妹妹你鼻孔毛長出來了。”

“蘇朝陽臥槽!!”

“看,實話說不得!小伙子你別不信。”

陳落走了沒一會兒便陸陸續續迎來了正式的客人,快中午的時候更是一波一波的出現,網吧飛速爆滿另還堆積著排隊買月卡的人。

 

比起網吧的供不應求,奶茶店要有次序得多,三三兩兩的女學生新奇的走進來買一杯奶茶品嘗,隨後被便簽牆吸引,笑嘻嘻的坐在一起留下只言片語。

“這個店真有意思,奶茶也好喝,我喜歡里面的珍珠有嚼勁。”

“我覺得鮮果汁好喝!”

“冰激凌有點貴呢,甜筒吃了一個還想吃怎麼辦……”

時下奶茶店本就沒流行,蘇朝陽這樣有趣的更是獨一份,每天生意雖然比不上網吧的爆滿,但不斷增加的銷量依舊超出蘇達的意料。他知道一杯奶茶的成本,因此並不看好一杯那麼貴的飲品會有多少購買率,甚至提議過叫蘇朝陽降低點價錢。

沒想到蘇朝陽的堅持一點不影響生意。如他所說,一杯奶茶再貴也就那樣學生不至于喝不起。冬天時的熱飲他相信生意還會上升。

蘇達全身心投入到新的行業中去,生意慢慢步入正軌穩定下來。

蘇朝陽依然起早貪黑的上學,再過一周就得面臨期中考試。

凌晨五點,大部分人還在睡夢中,蘇朝陽已經梳洗完畢坐在家中的書桌前看書復習。晚上只要是準時十點鐘睡下了,第二天他都能四點多起床。梳洗一番,早餐放進鍋子里,等快六點時隨意喝碗粥就趕到學校操場參與訓練。通常訓練結束後還會再吃一頓飽飽的。

“集合!”教練徐老師一聲號令打破沉寂的黎明。

 

四十多名體育生嘩啦啦的整齊站好,女生在前男身在後。

因為女生少,新來的幾個個子不高被歸類在女生隊伍里,為此反駁過的可不止王然一個刺頭,可惜反駁無效。

“先說明一下,明天開始改成六點半集合。”

這意味著天氣變冷了。

不知不覺里他們身上的短款運動服已經換成了長袖。

 “再過一個星期就是期中考試,期中考試結束前晨練繼續,下午的訓練暫時取消,我不想听到別人說起體育生就用四肢發達頭腦簡單來形容,你們的文化成績一個個給我悠著點,要是太差勁可別怪我不留情。文化成績不好其他都是白搭,明白嗎?”

“明白!”

“一年八班,都跟著我跑起來!”

“是!”

教練吹響口哨,邁步領頭,速度不快不慢的跑出了操場,順著梧桐路一直跑一直跑,始終帶隊保持著勻速,這個時間路上車輛行人不多,靠著路邊整齊前進,整整跑了五條街才折返。一來一去用了半個多小時,停在操場上,所有人都喘著氣。

“教練,有人掉隊了。”林湛上前說。

徐老師一眼掃過人群︰“誰?”

“陳落。”

 

那個小胖子,徐老師皺眉,“我去找找,你帶著他們常規練習。”
 

“教練,還是我去吧。”林湛堅持自有道理,徐老師前陣子受傷剛剛康復不久,才跑半個小時現在不宜過量,本來他就是上年紀的人了,身體已經不如從前。

“好,快去快回。”

林湛邁著長腿輕快的飛奔在大街上,人群已經熱鬧起來,上班的、上學的、吃飯的做生意的,吵吵嚷嚷。

沿路返回,跑出了梧桐路的盡頭,路過蘇朝陽家的店鋪林湛不由停下來,呆呆看了一會,網吧燈火通明生意一定很好,喜歡一個人就忍不住愛屋及烏,覺得他的家人好,朋友好,所有跟他相關的事物樣樣美好。林湛笑著擺頭,拋開雜念準備繼續向前跑,一個晃神便看到了要找的胖子陳落。

奶茶店前的那顆梧桐樹下,陳落就靠在那里,微仰著頭,注視著樓上的朝陽網吧。太陽尚未升起,光線又太暗,叫人看不清他此時的表情。但是林湛直覺這個胖子心里肯定裝著重重愁緒,一時間令人不敢靠近。

他是想上網?

還是在網吧外等誰?

“陳落,你怎麼站在這里發呆?”

陳落直起身,拍拍衣服︰“跑累了休息一下。”說著用那雙細長的小眼楮掃了林湛一眼,那眼神意味深長,瞬間好似要被看穿。

 

06林湛

“隊長,不回去?”

陳落拉回林湛的神志,後者抱歉一笑,“當然回去,你要是覺得累可以跟教練申請休息。畢竟陳落不是體育生,而且基本上未來也沒有那個可能。教練只不過默許他一起訓練罷了,對蘇朝陽和王然兩人倒是期待看重。

陳落點頭不說話,慢慢在前面走著。

林湛從側面看見陳落微仰著頭顱和下巴,淡然的神情,微微上挑的眼角,透著一股冷漠和傲然的氣質。

忽然聽陳落問︰“隊長為什麼要做體育生?據我所知這一條路並不好走,走得好的早就年紀尚小的時候納進了國家隊。剩下的到了你們這個年紀發展的好頂多讀個體校,出來當教練?老師?只怕轉行的更多。畢竟拿身體去拼搏,只能吃個青春飯。”

他說著看向面相不悅的林湛︰“而且隊長你文化成績那麼拔尖,不做特長生也能考重點大學,將來可以有更好的前途。”

林湛邊走邊微笑解釋︰“因為我喜歡體育,你可能不了解我的心情。”

“喜歡運動嗎?”

“不一樣。不做這一行人人都可以熱愛運動。我爸是體育老師,一輩子都是,他如今在另一所初中任教。我媽曾經是國家一級運動員,游泳隊的。退役後就嫁給了我爸,如今也是一名高校體育老師。我從小受他們的燻陶,可能也有點遺傳天賦。人只要刻苦努力,選擇當然可以很多,但我的選擇一直都是這一條。”

陳落聽罷似乎很開心的笑眯了眼︰“這麼說你以後當老師?”

林湛毫不猶豫的點頭。

“呵呵,當老師好啊,不錯不錯,隊長加油。”陳落拍拍林湛的肩膀,愉快的笑眯了眼。

“……”

林湛不由道︰“那你為什麼選擇來體育班?”

“減肥,長高。”陳落隨口應答。

陳落揮揮手輕快的擦肩跑過去。

林湛望著遠去的圓潤背影蹙眉,他和陳落不熟,今天居然坦露了自己的心跡願望,這雖不是什麼大事,可他很少跟人說,除非是知心好友。

這個陳落……想不出哪里不對勁。

回到操場繼續常規練習,蘇朝陽和王然並在一起壓腿,林湛走到旁邊便聽到蘇朝陽說︰“你個懶家伙真讓人不知道說什麼好,吃飯都可以懶得動還是人?”

王然撇撇嘴反駁︰“學校食堂是什麼滋味不用我說,附近方圓百里已經被我吃膩了,我要求又不高,只想吃點簡簡單單的家常菜,你看我最近天天早起哪還叫懶人?”

蘇朝陽眼神微閃︰“你媽媽平時不做飯?”王然的媽媽他見過不止一次,不是在牌桌上就是在街上,長得非常明艷動人,是這一代出名的大美人,饒是如今人到中年卻風韻不減。父親和王叔叔很熟悉,那位王夫人他們卻沒怎麼接觸。盡管王然和他從小一起長大,王然經常來他家玩,他卻從未進過王然的家門,頂多就在王然家門外等了幾次。

王然不耐煩的搖頭︰“她不會做飯。”

蘇朝陽微微驚訝,這個年代不會做飯的女人真心少見。特別是他們這地方基本潛移默化的認為做飯的該是女人。像他爺爺那樣做得一手好菜的男人相當罕見,他幸得一點遺傳。不過想起漂亮過人的王夫人,還真像是不食煙火的美人。

 

“但是我爸爸會做飯,味道還不錯。”王然微笑。

“呵呵,真是沒想到王叔叔那麼忙還會下廚。”

“是啊,太忙了根本沒時間回家。”提起父親,王然明顯很崇敬。

蘇朝陽不著痕跡道︰“那你哥哥呢?”

王然笑容變淡︰“他在外地上大學啊你忘了?寒假才會回來。”

“一時沒想起來。”蘇朝陽記起王然對大自己幾歲的哥哥並不親近,其實就是中二病不耐煩樣樣比自己優秀的哥哥,王然籠罩在兄長的影子下。

而他那個哥哥……

想起過去,蘇朝陽一時眉頭皺得緊緊的。良久才開口說︰“那你今天中午跟我回家吃飯。我下廚讓你嘗嘗,包君滿意。”

“就你?不會又是一碗面條打發我吧?上次在你家留夜就是吃面條,奶奶的,我最不愛吃面條,炒面還勉強。”

“嘗嘗不就知道,一句話來不來,我好讓我爸多煮點米飯。”

“有飯不吃白不吃。”王然欣然答應。

在旁邊一直聽到兩人聊天的林湛露出羨慕的神情,王然和蘇朝陽從幼兒園就是同學,這麼多年一直焦不離孟焦不離孟,旁人肯定沒法相比。

听說蘇朝陽家的網吧就是托王然的父親關系罩著,兩人的父親亦是關系匪淺。

而他和蘇朝陽只是最簡單的同學,哪怕初中是校友卻根本沒交集。如今在同一個班,同一個隊里,晨起日落,近在咫尺。

可是這又怎麼樣?

能怎麼樣?

根本不會怎麼樣,更不能怎麼樣。

甚至連想一想都覺得罪惡!

——

林湛一個快速的起跳便掛上單杠,身姿輕巧的翻轉,雙腿雙手倒掛,懸在高高的單杠上,閉著眼楮任由汗水滑下。心煩的時候就運動,盡情揮灑汗水是最好的方法,體育不僅僅是來自父母的影響,不知不覺里他早就愛上了奔馳的快樂,讓自己全身心投入進去,如精神糧食一般,能拯救墮落的心靈。感情是不受控制的,身體卻掌握在自己手中,無論將來的心該何去何從,他依然可以盡情的飛奔,不會迷失自我。

“漂亮!”

贊美聲讓林湛張開了眼,顛倒的世界里蘇朝陽站在他一米遠的地方,對著他笑,不知何時升起的晨光籠罩在他的頭上,帥氣的不像樣。

蘇朝陽真心覺得這動作完成的流暢優美又很標準,在軍中時玩單杠也不過如此。這麼想著蘇朝陽便快步上前,雙臂伸展輕巧地便掛了上去,一個翻轉,和林湛一樣倒掛高懸,兩人並排欣賞著顛倒的清晨風光。

周圍晨練的同學們看著都紛紛鼓掌︰“蘇朝陽好樣的,動作比隊長做得還漂亮。”

人群中矮小的胖子忽然起身上前,一步步穩穩的走到蘇朝陽面前,微微傾身彎腰,居高臨下的望著倒掛的蘇朝陽,背光的他將陽光全部遮住,甦朝陽的視線變得黯淡,只能對著這人胖胖圓圓的臉蛋,一雙小而冷漠的眼楮。

沒有戴黑框眼鏡,還是那麼胖那麼小,不知道因何而起的冷漠神情卻讓蘇朝陽心頭一跳,走神間手一松,整個人便像斷線的掛飾般直直往下墜落。

陳落一把拽住了他,蘇朝陽險險穩住身體,吸氣道︰“謝謝。”突然湊這麼近嚇一跳,真不知道想干什麼。

陳落松手走開去,站在院牆欄桿邊,怔怔望著院牆外的梧桐樹發呆,天氣漸冷冬天將至,樹葉逐漸枯黃,曾經茂盛美麗的大葉片兒已凋落的所剩無幾,暴露出並不太粗壯的枝干,倔強的挺著筆直的身軀,靜靜等候著悄悄走來的寒風冬雪。

陳落冷不丁捏了一把臉上的肉,就算如今摘下了眼鏡,褪去所有偽裝,坦然的面對著面,有人卻跟瞎子一樣……亦或者,是時間太長,長得足以選擇遺忘。

“蘇朝陽,你有沒有受傷?”

林湛緊張關切的看著蘇朝陽,蘇朝陽擺手︰“沒有,別擔心。”面對林湛明顯的心意,蘇朝陽的壞心情一掃而光。他最近和林湛在一個班上接觸多了,幾乎天天見面,可是林湛為人不像大多同齡的孩子那樣直白坦率,平時話又少,很難分辨他到底是不是喜歡自己……有時候蘇朝陽都忍不住懷疑,人生重來可能會引起不同的變故,要是這輩子林湛根本不喜歡他,甚至不喜歡同性,那他說什麼都不會去招惹林湛。上輩子那個英年早逝的男孩子讓他記憶深刻,他真心希望不同的人生里,病痛遠離無辜的少年,哪怕變故讓林湛的感情與自己無關,他依然希望林湛能有個幸福完整的人生。

“那就好。“林湛松口氣。

……真的是心思純粹的少年,如果有緣能走到一起,于他也是幸事。蘇朝陽眯著眼仰視初升的太陽,不似夏日的燥熱,溫暖宜人恰恰是好。

林湛偷偷注視著沐浴陽光下的蘇朝陽,卻覺得他臉上寧靜的笑容比太陽更溫暖。

“都過來過來,馬上你們就要期中考試了,剩下我們還有一個小時來測測這幾個月的成績,下午的訓練暫時取消。先從短跑開始,林湛組織一下分隊比賽……”

幾天後,全校面臨期中考試。

一大早晨天空飄起了毛毛細雨,考試這兩天晨練取消,蘇朝陽照常早早的起來,穿著運動服跑進了學校操場,空蕩蕩的操場上林湛已經跑了好幾圈,白色運動服的帽子罩住了他的臉,修長的身影不急不躁的在雨中奔馳,看見蘇朝陽跟進跑道,林湛放慢腳步等他,二人對視一笑,什麼都沒說,並肩繼續前行。

毛毛雨一直不痛不癢的下著,兩人穿著一黑一白運動服,並肩在操場上跑了許久才停下,此時學校里已經人聲鼎沸,盡是備考的學生。

“走,一起去我家過早。”蘇朝陽擦著汗水雨水爽快邀請。

“去你家?”

“嗯,我早晨出門放進蒸鍋的肉餡包子還有熬好的粥,吃不?”

“當然,謝謝。”

林湛高興的拎上背包跟隨蘇朝陽走進校門口對面的老樓房,凌霄花早已開敗,枯萎的藤蔓從屋頂攀岩到牆壁,院落,無處不在,細雨輕輕落在上面,染上一層幽暗的暮色。

林湛不經問︰“這房子有多少年了?”

“好幾十年了。”

“哦,你們家以後會買新房子吧?”蘇朝陽的家底一直不錯,如今經營網吧更是錦上添花,換新房子不是難事,這舊樓看著實在叫人不放心。

“過幾年再考慮,你別客氣,隨意坐,桌上有零食。”

“謝謝。”

房子外面看著舊,里面卻布置的古典優雅,大部分東西都是木質的,地板還保持得很好,各處放著綠油油的植物,特別舒服。

“外面冷死人,你先喝口熱茶。我洗澡換個衣服馬上出來。”

渾身跑出熱汗了必須得洗澡,蘇朝陽不超過五分鐘就清清爽爽的出來了,隨口問了林湛︰“你洗不洗”

林湛如他所料的果斷拒絕︰“謝謝,不用,我沒什麼汗。”如不是想來蘇朝陽家吃飯,他是一定會去寢室洗澡換衣,可他不想錯過這個機會。在蘇朝陽家洗澡,太不合適!無非是心虛作祟。

蘇朝陽不強求,拿著熱騰騰的包子和粥出來,“趕緊來吃,還有三十分鐘就開考。”

林湛不敢磨蹭,匆匆忙忙的將早餐吃了,兩人拿著必需品並肩回到對面的校園。此時最先開考的高二學生已經考完蜂擁而出,圍著考試的話題議論紛紛。

蘇朝陽和林湛分別在不同的考場,上午只考一場語文兩個小時,蘇朝陽對語文毫無壓力,哪怕很多學生頭疼的文言文也是他的強項,爺爺去世前那些年教給他的東西比學校的知識更深刻難忘。晚年大病入院,手臂尚未失力前,翻看國書是他唯一的樂趣。可惜後來並發癥侵蝕,連這最後的精神糧食都被剝奪,成日干瞪著眼在無盡的黑暗中胡思亂想。

流暢無比的做完語文試卷,最後檢查了一遍,包括作文里的錯別字,考試還沒結束蘇朝陽毫不猶豫的起身交卷收拾東西走人。

陳落緊隨他後第二個交卷,蘇朝陽在門口對他笑︰“考得怎麼樣?”

“不差。”陳落不以為然道。

“肯定是難不倒你,學霸。”這半學期來雖然沒什麼考試,但課堂上陳落表現很好,就沒見他有什麼問題回答不出來的,各科老師都挺喜歡他,儼然是學霸的架勢。

“你們都提前出來了?”隔壁考場出來的林湛看見兩人眼楮一亮。

話音一落,不遠處從樓上考場下來的王然懶洋洋的走了過來︰“蘇朝陽,你家有什麼好吃的麼,我好餓,去你家吃中飯吧,我負責買菜你下廚。”

“大家一起去?”蘇朝陽邀請另外兩人。

林湛猶豫,熟料陳落干脆利落的轉身走人︰“不湊熱鬧。”

“切,這死胖子真是不合群!”

王然憤然。

 

蘇朝陽若有所思的望著陳落的背影思考。

有時候陳落給他的感覺很奇怪,似曾相識,奈何翻遍了腦袋瓜卻沒記憶。

他想,上輩子他們也許是彼此擦肩而過的路人。

 

07轉學生

蘇朝陽的廚藝相當不錯,王然一邊吃一邊不停的嚷嚷︰“蘇朝陽你趕緊開個餐館,就你家院門口支個攤子就行,保證不出一個星期擠死學校的豬食堂。

“吃飯哪那麼多廢話,我支攤誰替我上學?想得美啊你。”
 

“不用忙太多,你每天炖幾鍋子湯賣就夠了,大冬天喝你炖的湯簡直……”王然呼啦啦捧著湯碗喝光還不忘記舔個干淨。

林湛亦是吃的滿面紅光,神采飛揚的看著蘇朝陽︰“你真是太厲害了,什麼都會。”

蘇朝陽莞爾,不以為然道︰“都是些簡單的生活技能。”

“我就不會做飯,只會煮方便面,花飯都炒不好。”林湛汗顏道,心里琢磨著以後有空是不是該研究下廚藝?

“用心琢磨些好吃的不過是方便照顧自己而已,總不能獨居了就天天上館子吃喝,時間久了哪怕山珍海味也膩煩,是不是?”

林湛贊同不已︰“是這個道理。”可是男孩子哪會考慮這些?現在班上的女生也沒幾個會做飯的,蘇朝陽絕對是少數。

連著考了兩天,期中考試便全部結束了,學校連休三天假期。

 

放假第一天便迎來一場冰寒刺骨的冬雨,淅淅瀝瀝,下了一整夜沒有停歇的意思。

饒是如此讓人不想出門的天氣,網吧裡仍是爆滿。

外面細雨凍人,網吧中卻溫暖依舊。

今天網管徐立迎來開業後第一個假期,他不在這三天網管由蘇朝陽代替。

躺在舒服的老板椅上,蘇朝陽手指輕巧的在鍵盤上翻飛,正好這幾天將網吧和奶茶店往後的計劃書寫出來並且詳細化。

旁邊收營員小妹忙里偷閑,戴著耳機在看熱門格格片。

一位客人打斷她,小妹無奈放下耳機,看清客人不由一愣,隨即道︰“不好意思已經沒機位了,你得等等。”這混血兒長得可真是好看!

“!為什麼每個網吧都沒有空位,你要我等多久?上一家我傻傻等了半個小時也沒輪到我……啊,梧桐朝陽!”

“……”熊孩子!蘇朝陽無奈的站起身撓了一把宋晨曦蓬松的頭發︰“未成年跑來網吧做什麼壞事?宋老師知道嗎?”

宋晨曦攤手翻個白眼︰“拜托,跟我這樣大的同齡人犯法也逃不了責任,不要說我小。”

“那是國外。你舅舅不管你?”

“舅舅不是老古板,他允許我進網吧。只要我不惹麻煩不需要多久就可以擁有自己的電腦。”

“那你要玩什麼?來,坐我的位置。”

“謝謝!”

位置讓給宋晨曦,蘇朝陽下樓去喝了杯熱奶茶,順帶兩杯給收營員小妹和宋晨曦,站在旁邊發現宋晨曦是在查中國經典古詩詞和祈福許願一類的資料。

“你查許願干什麼?”蘇朝陽不由問。

宋晨曦認真的回答︰“我想祈禱媽媽快點恢復健康,但是舅舅說寺廟里許願樹都是祈求姻緣的,也許我該首先找一棵許願樹。”

噗,蘇朝陽為這單純又孝順的孩子笑了,忍不住又揉了一把他的頭發︰“你舅舅糊弄你的,寺廟可以祈求任何事物,只要心誠。很顯然你舅舅不信那一套。”

“對,他說他只相信自己,不拜神佛。”

“只要你心誠,去不去寺廟沒多大關系。你看窗外那些梧桐樹,每一顆都可以作為許願樹,從古至今都有人在梧桐樹下許願。”

“真的?”宋晨曦立刻信了,站起身看著窗外的梧桐樹,伸出手就能摸到一根枯老的枝椏,一夜雨後凋零得光禿禿的樹毫無美感,挺拔的樹干卻散發著一股內斂沉著的風姿氣度。

“你媽媽病了?為什麼你不在國外陪她?有你在身邊或許她好得更快一些。”蘇朝陽真心建議,人生病的時候最害怕孤獨,阿貓阿狗誰都好,只要有人陪。如果還有兒女親人作伴,再沒比那幸福的事了。

宋晨曦神色黯淡,低落的搖頭︰“她需要靜養,我以前常常惹她生氣。”

“祝她早日康復。”苗頭不對,蘇朝陽不再多問。

全班同學都緊張期待的等著即將公布的考試分數,數學老師許輝抱著一堆資料進來,同時兼任班主任的他此時滿面紅光,進門就大聲說︰“這次期中考試成績很好,好得超出想象!”

說罷激動的看著坐在第一排安安靜靜的陳落,見對方認真的在看書連忙喊道︰“陳落!”

陳落起身,平靜的望著班主任。

班主任笑眯了眼,朝著他高高舉起大拇指︰“你是我們班的驕傲!成績杠杠的!”

底下嘩嘩議論一片,全都吃驚的看著兩人。

“哈哈,恭喜陳落期中考試奪得魁首!全年級總分第一名!語數外三科全部年級第一!太棒了!”班主任興高采烈的像個幼稚的孩子,他這幅蠢蠢的樣子同學們見多不怪了,都挺喜歡性格開朗的他。

全班嘩然,接著響起雷鳴般的掌聲,持久不息。

特長生班集體一直在大伙的印象里就是文化成績普通的樣子,了不起少數人比較拔尖,可大部分都是拖後腿的隊伍,要不然個個都成績頂尖,哪還這麼多想借光特長生資格的同學。

可是誰也沒有想到全年級第一名會在特長生班上,而且是素來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體育生堆里。就連八班的眾同學和老師都相當驚訝,陳落平時很低調,除了訓練,其他基本沒怎麼和人接觸,總是坐在第一排座位上看書,同桌還想補刀一句‘這死胖子發呆的時候更多!’他是怎麼考到第一名的!第一名不是應該忙得廢寢忘食枯瘦如柴嗎?比如可憐的他。

“臥槽,好牛掰!”王然不得不佩服,沒法子,他就是佩服成績好的學生。

蘇朝陽亦是大力贊揚︰“全年級第一,這成績真是沒話說,人比人氣死人。看來咱還得更加努力才是。”

“什麼咱不咱的,你就夠了,跟我無關。”

熱潮退後,班主任公布了全班人的分數和名次。

蘇朝陽總分得了全班第五名,這個成績他還算滿意,深信接著努力下去,他不一定會輸給陳落。

林湛總分全班第二名,年級排名進了前十五。

林湛的坐位就在甦朝陽同一排,只不過中間隔著兩個同學。

蘇朝陽歪著腦袋對林湛舉起拇指︰“隊長全才,在下佩服。”

林湛謙虛一笑,耳尖微微泛紅。

蘇朝陽愣了愣,握著鋼筆玩轉個不停,心里焦躁。

 

班主任忽然出門和外頭什麼人說話,隨即快步進來宣布道︰“接下來還有件喜事,我們八班又迎來了一位新同學!這位新同學可不一樣哦,大家以後多多照應。同學,你進來。”

模樣精致如洋娃娃的小小少年青春洋溢的走了進來,“大家好,我是轉學生宋晨曦,很高興認識你們。”普通話不標準,但是大家都能聽得清楚明白。

啪。

蘇朝陽手里的鋼筆滾到地上,脫口嘀咕道︰“這熊孩子不是初中生嗎?”

“混血兒?”

“哪個國家的?”

“天啊,長得好漂亮像天使!”為數不多的女生們全體激動了。

 

“這家伙真矮,上高一不到一米六還進了體育班……又一個搞藝術的?”
 

“宋晨曦,你先坐最後面的空位,有機會再給你調動。”

“謝謝老師。”

宋晨曦背著書包愉快的在空位落座,伸手拍拍前桌蘇朝陽的肩膀︰“呵呵,梧桐朝陽,以後我們就是同學了。”

蘇朝陽扯嘴笑︰“小屁孩。”

“記住,我今年十六歲,十六!”宋晨曦頗得意的強調。

這肯定是身份登記時做了手腳,甦朝陽翻個白眼︰“國外的教育和國內截然不同,跟不上課程你還得復讀。”

“怎麼會,我頂多文科困難,主要是漢字太深奧,其他的難不倒我。”

“希望如此。”漢語不過關,只怕政治、歷史都得跟著遭殃。

“原來你們認識。”王然驚訝。

“宋老師的外甥。”

“關系戶啊,怪不得半學期都過去了還來插班。”

“我是憑真才實學!”宋晨曦強調。

 

“行了王然你別欺負小朋友。”
王然和宋晨曦同時瞪了他一眼。

 

宋晨曦的到來讓全班都掀起一股熱鬧非凡的氣氛,只要一下課宋晨曦就被大群女生圍著水泄不通,自己班的還不夠,其他班級的女生們也慢慢加入進來,沒兩天時間,全校都知道一年級八班來了個長得超級可愛的混血兒小男生。

這盛況簡直讓八班的男生們無語凝噎,一開始發現各個班的美女近在眼前都忍不住興奮的搔首弄姿,慢慢發現這幫女生無論美丑都只對宋晨曦笑容以對,其他粗漢子鳥都不鳥一眼,搞煩了奉送白眼無數,最後下課時間男生們簡直沒有立足之地,嘩啦啦被殘忍的擠出教室,八班成了宋晨曦的粉絲見面會。

 

“這樣下去我們八班簡直要壞掉……”蘇朝陽被擠到陽台上長吁短嘆,一幫人高馬大的男生全縮在狹窄的陽台上,進又進不去,走又不想走,進去遭白眼,走了就看不到各色美女,心塞。

“宋晨曦那個禍水樂得滿臉桃花,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王然嘴毒罵著,甦朝陽打趣道︰“哎喲,我怎麼聞到一股酸味。咦,那個美女不是小學同學楚丹彤嗎?”

果然王然的臉色變得不正常,難掩緊張和尷尬。

蘇朝陽樂了︰“喂,要是喜歡人家就去告白,遮遮掩掩玩暗戀可不是男人干的事,要是她被別人追到手你哭都來不及。”

 

“八婆,關你屁事。管好你自己要緊,你收的情書還少?小心我出賣你的情報賣錢。”

蘇朝陽大方的攤手︰“你隨意,賺錢留著買包子吃,我就不跟你分成了。”

 

“那個穿枚紅色外套的美女是幾班的?”
 

“白衣服的好像是二年級的師姐……”

“黑色那個穿的好大膽,她冷不……”

龜縮在走廊里的男生趴在窗戶上嘀嘀咕咕的評頭論足,一幅又恨又樂的猥瑣模樣,林湛格格不入的站在旁邊毫無興趣,好像那些美女還不如樹上的葉子吸引人。

他正望著風景出神,忽然教室里傳出砰咚巨響,幾聲尖叫紛雜而起。

林湛和眾人豁然回頭︰“怎麼回事?”

08鬧劇

林湛他不但是體育生隊長,同樣是八班的班長。


擠在窗戶邊男生們紛紛起身︰“我靠,陳落那家伙……”說著全往教室里跑。

蘇朝陽和王然在角落里慢一步跟上來︰“發生了什麼事?”

原先嘰嘰喳喳歡聲笑語不斷的教室此刻變得鴉雀無聲,貼著講台的最前排是陳落的位置,此時桌子倒在地上,幾個女生紅著眼楮惶然的站著。

蘇朝陽靠近,正好看到陳落慢吞吞的從地上站起來,臉頰上刮傷了一塊明顯的紅色傷痕,微微腫起來,包子臉看起來熱乎乎的……

此時他頭發凌亂,米白色的棉服上沾了灰,抬起雙手拍了拍,掌心也是擦傷了一片,看,和旁邊漂亮干淨的女生比,著實狼狽。

“怎麼回事?”林湛忙上前扶住陳落檢查他的傷勢。

徐楠不客氣的指著靠近陳落的兩個女生︰“還不是怪他們推推搡搡,陳落連人帶桌子被掀翻了。”

掀翻了……這詞用在美女身上著實不恰當,人家可沒這力氣。

其中一美女臉色通紅,又急又氣︰“對不起,是人太多了我不小心撞到他,我沒想到剛路過這里,他會恰恰出來。”

“那桌子怎麼翻了?”

“是他自己摔倒時衣服掛住了桌子。”

    “……”

“對不起。”女生誠懇的再次跟陳落道歉。

陳落只是輕微擦傷,雖然有一瞬間的暴躁和惱火,可這會兒他更想清靜清靜,因此掙開林湛,麻利的扶起桌子,不耐煩的對美女擺手道︰“你們趕緊走吧,以後別來。”一幫子愛湊熱鬧的女人簡直神煩,嘰嘰喳喳跟進了鳥林子一樣,一點沒有打擾別人的自覺。

女生聞言抽口氣,眼眶更紅,咬著牙齒羞憤不已︰“放心,我以後絕對不來了!對不起,我會賠你醫藥費。”

“幾個創口貼的錢我不跟你計較。”陳落淡然道。

女生啞口無言,一言不發扭頭便走了。

旁邊的女伴連忙跟上︰“舒卿卿等等我!”

追上了舒卿卿,徐夢蝶忍不住追問︰“以後真的不來八班了?”

舒卿卿氣怒道︰“本來我就不想來,你非拉著我來。臉都丟光了,搞的好像我上趕著跑來花痴一樣。”

“呃,別這麼想嘛,你又不是故意的,那是意外。而且那個胖子也是的,里面都是女生他還呆在教室里幹什麼,看他一臉猥瑣樣哈,搞不好是故意跟你撞。”

舒卿卿橫了一眼︰“還不是你在後面推搡我,煩人,不想提了!”

當事人走了,教室里還有一大波美女熱鬧著了,陳落蹲著撿地上散落的書本,林湛幫忙,蘇朝陽著重看了看陳落腫起的半邊臉蹙眉,見那幫女生還擁擠在教室里不由生煩,高聲一喊︰“宋晨曦。”

被女生圍住的宋晨曦忙站起身︰“喊我干嘛?”

蘇朝陽凝眉︰“快把你的女朋友們都請出去,這裡是八班的教室,不是給你開粉絲見面會的地方明白嗎?”

“哎呀!瞎說什麼,什麼什麼女朋友的……”

“就是啊,哪是女朋友啊,不過來看看……”

“話不能亂說……”

鳥林子的鳥兒們又咋呼上了。

 蘇朝陽揉眉︰“麻煩你們出去,再不出去我請校長來處理。”

“你這人好煩,干嘛多管閑事,撞人的又不是我們。”

蘇朝陽瞪著宋晨曦︰“你管不管?”

宋晨曦見他嚴肅臉頓時不好了,忙打哈哈︰“各位美女姐姐不好意思,馬上就要上課了,你們快回去學習吧,要是因為我耽誤了你們成績就太內疚了,以後有機會校園再見,教室里太小了,有別的同學需要學習不能被打擾……”

“好了好了,不為難你,我們走吧,有空請你吃冰激凌哦。”

“走吧走吧……”

嘩啦啦的蜂擁而來又蜂擁而去,教室里立刻清淨了。

體育生平時都備著一些對付輕傷的常用藥,蘇朝陽問陳落︰“你藥帶了嗎?”

陳落搖頭。

“那用我的。”

蘇朝陽拿出雲南白藥遞給陳落,“你的臉腫的有點狠。”

不是一直都腫腫的麼……王然摸下巴瞅著。

“謝謝。”

“一個班的同學客氣什麼,早煩了她們。宋晨曦你給我悠著點,你鬧的破攤子自己解決,開演唱會都沒人攔著你,但是別帶到教室來,這裡還有人爭分奪秒的在刻苦學習。”

“哦……我知道了。同學對不起,我中午請你吃飯道歉怎麼樣?”宋晨曦誠懇的站在陳落面前。

陳落看也不看他︰“不必。”

等上課老師過來,教室里已經恢復正常。

再之後課間休息,別班的女生再也沒成群結對的過來了,了不起三兩個偷偷來瞧幾眼又走了。

徐楠笑嘻嘻的恭維蘇朝陽︰“你能耐啊,終于把這幫八婆搞走了,大快人心!”說著豪爽的拍拍蘇朝陽的肩膀,笑的花枝亂顫。

蘇朝陽抽抽嘴角,不著痕跡的挪開她的手︰“楠姐過贊了。”

“哈哈哈,你比班長強多了,林湛那家伙就是見了女生手軟,根本管不了女生的事。還是你爽快,一點不憐香惜玉。”

“楠姐……”

“叫什麼楠姐,跟我好的都叫我楠哥!”

噗……浩南哥嗎?

蘇朝陽很是配合︰“楠哥……”

“這才對嘛,想不到你人不高膽子挺肥,得罪那幫女生可要小心哦,說不定以後白眼淹死你。”

人不高……甦朝陽現在175,這學期應該還長高了一點,徐楠165,好意思說他人不高?這女人……哎,說什麼好。

中午放學後同學們都回去吃飯,教室里只剩下陳落還坐著認真的書寫什麼,大約一刻鐘左右,一個中年女人提著兩個保溫大食盒走進來,微笑道︰“陳落,飯來了。”

“好的,謝謝。”陳落頭也不抬的繼續寫。

女人見怪不怪,麻溜的將三菜一湯和一盤切好的酸奶水果擺出來,“快吃吧,天冷了菜涼得快,特別是這道燒魚冷了太腥不好吃。”

“嗯。”陳落收起紙筆,端起碗筷享用午餐,這女人做的飯菜合他味口,多花些錢挺值。

“晚上你想吃什麼我回去準備。”

“換一道蒸魚,弄點白菜蘿卜吃吃。”

“好好,白菜蘿卜還不簡單,其實冬天吃這些最養人了,人吶就該什麼季節吃什麼菜,什麼反季菜肯定不如時令的新鮮。”

中年女人熱情的在旁邊說個不停,這一點沒有影響陳落吃飯的速度。

舒卿卿提著一大袋水果找來時,就看到空蕩蕩的八班教室里系著圍裙的中年女人在唾沫橫飛的拉家常,而陳落坐在第一排不緊不慢的吃著飯,明明人胖乎乎的臉頰上還帶著傷,吃飯的模樣也沒什麼特別的地方,卻讓她莫名的覺得陳落吃飯好看……

“同學……”

“你怎麼又來了。”陳落皺眉看著舒卿卿。

舒卿卿隱忍怒氣,將水果放在他桌上︰“我是來賠禮道歉的,既然你不要醫藥費,這些水果請你收下。”

“我收下了。”陳落毫不推辭。

舒卿卿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看向中年女人,以為是陳落的媽媽,忙拘謹道︰“阿姨對不起,我不小心弄傷了他的臉,特意來道歉的,請您……”

“哎呀,小姑娘你跟陳落道歉就行了,我又不是他媽。”

“哦……哦。不好意思搞錯了……”

“哈哈,我哪有這麼年輕的兒子,我兒子大學都畢業了。我是給陳落做飯的阿姨。”

陳落吃飽了放下碗筷︰“王阿姨你收拾收拾快回去,我還有作業要寫。”

“好的好的,不打擾你學習。晚上我再來。”陳落的飯量很大,帶來的飯菜和水果只剩下一點點殘渣,王阿姨很有成就感,愉快的收拾好東西走了。

舒卿卿徹底無言,忙跟陳落道別。

快一點的時候蘇朝陽來到教室,見到里面只有陳落,習慣的打個招呼︰“吃了嗎?”

“吃了。”

“哦。”

蘇朝陽拿起桌下的新運動鞋往外走。

聽到身後陳落問他︰“你去哪?”

“我去換雙鞋子,這雙出了點小問題。”

“哦。”

見陳落沒再說什麼,蘇朝陽摸摸鼻子,提著鞋子走了。

陳落拿著筆呆呆的望著桌面出神,冊子上記錄了滿滿的和股票相關的數據,看似困難的東西,梳理清楚後就變得很簡單,他能玩轉得游刃有余,偏偏有的東西卻變得很困難,難得連相處都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才最恰當。

“訓練了訓練了!”下午三節正課結束,體育生們吆喝著涌出教室去寢室換衣服準備今天的訓練。

體育生有一部分人住在學校寢室,蘇朝陽等住在校外的都會臨時借用換換衣服之類的,沒想到今天宋晨曦也拎著包跟上來。

“你來搞什麼?”

“訓練!”

“……你?”蘇朝陽不信︰“別又是瞎鬧騰,告訴你,參加訓練可不是鬧著玩的,三天打漁兩天曬網趁早回去。”

“不要小瞧我,我運動是強項。我舅舅和班主任都同意了。”

“那教練同意了嗎?”

“他自然會同意。”宋晨曦晃著腦袋滿室張望,茫然問︰“哪個是隊長?”

倒......


蘇朝陽服了︰“你他媽來幾天了還不知道隊長是誰,班長就是隊長。”

宋晨曦更迷茫了︰“班長是哪一個?”

“……熊孩子!”

宋晨曦蹦進人群大聲的不恥下問︰“隊長隊長!隊長我來報道了!”一雙大眼楮從每一個人身上掃過,個個都看白痴一樣看著他,紛紛自覺的讓出道,寢室最里邊,正在角落里上衣脫到一半的林湛回過頭來,冷冷的盯著宋晨曦︰“說!”

“隊長好白!”

噗——

“哈哈哈……”

一屋子人哈哈大笑起來,林湛飛快的換好運動服,無奈的走到宋晨曦面前,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到底什麼事?”

宋晨曦晃晃手里的拎包︰“班主任同意讓我今天開始跟著你們一起訓練,隊長你叫什麼?”

 

“林湛。”

“站著?戰斗?”

林湛蹙眉︰“湛藍的湛。”

“天空嗎?”

“藍天清亮澄淨。是我母親的姓氏。”

“哦哦哦!怎麼寫?”

林湛不耐煩︰“你是來學漢字還是訓練?”

“都要學。”

“去集合。”林湛招呼一聲,率先走下了樓。

“隊長你等等我!”宋晨曦第一個追上去。

蘇朝陽冷不丁奇怪一問眾人︰“怎麼沒看到陳落?”

09體檢

“好像沒來,估計在後面磨蹭。

“也許已經去操場上了。”有人說。

“要是我有他那麼好的成績才懶得辛辛苦苦的訓練,何必自找苦吃,訓練枯燥又無聊,沒意思。”

“人家說不定是為了減肥。”
 

“同學你一針見血。”

操場上也沒看到陳落,訓練照常開始,蘇朝陽很快投入進去。

教練和林湛,宋晨曦三人站在旁邊,教練看著宋晨曦臉色很不好,覺得這混血兒水嫩水嫩的漂亮的不像男孩子,一雙藍汪汪的眼楮看著邪乎,哪像個經得起辛苦訓練的角色。陳落那樣的胖子他都一點兒不嫌棄,因為他覺得陳落有陳落的毅力,事實的確如此,早晚訓練陳落從不落下,成績又是全年級第一,這樣的人沒下狠心他都不相信。老師慣常喜歡陳落這般刻苦的孩子。

“你今年多大?”教練頭疼的問,一米六都不到,還想當體育生呢……

“十六。”

“哦。”還有的長,可誰能保障高三考試時這家伙能達到175公分?

走後門插班進來的,教練也不好直接攆人,想了想拿出計時器對林湛道︰“你和他先比比短跑,過後測測力量。”人都來了不能放置不管,測驗一下少不了肉。

“是。”

宋晨曦興奮的小步跑動,追著林湛問︰“隊長隊長你短跑速度多少?”

 

一路上宋晨曦的嘴巴就沒停過,林湛根本不想理睬。打心眼里覺得這就是個聒噪的小孩子,說十六歲他都不信。

兩人姿勢標準的站在起跑點,正在操場上忙活的其他體育生見有比賽紛紛停下觀看,都很好奇宋晨曦能跑多少,跑步有時候真不能靠人的身高來評斷,比如隊長林湛就是例子,他178身高在眾人中根本不拔尖,可他速度一直無人超越,哪怕班上第一大個子也遜色良多。當然力量方面林湛也不如人家。

“喲,宋晨曦加油!”女生隊里徐楠豁然沖過來興奮吶喊,其他女生紛紛附和,誰讓宋晨曦人氣高,漂亮嘴甜簡直是少女殺手,早早就俘獲了全班女生的愛心。

“宋晨曦不要緊張,加油哦!”

徐楠握拳大喊︰“幹掉隊長!”
噗,一眾人受不了的遠離徐楠,男生隊里一人嫌棄道︰“楠哥注意點形象!這可是操場上,人多眼雜。”

“王寶寶過來,跟哥比劃比劃。”

 

“楠哥別……”

教練做個手勢眾人安靜,“預備……”

砰——

兩人同時飛了出去,用飛真是再恰當不過,冬風吹起寬松的運動服甩在背後,猶如一對鼓動的翅膀。

只一個沖刺的瞬間眾人便愣了,隨即響起徐楠粗暴的助威吶喊︰“加油加油!幹掉隊長!”

嘩——

沖破終點,計時結束。

眾人的心跳歸位,蘇朝陽驚異不已,誰都沒想到小家伙宋晨曦竟然這麼神速,難怪他要加入體育班。

“教練,多少秒?”其他人好奇追問。

教練笑眯眯道︰“很好,林湛發揮穩定,成績10〞50,宋晨曦出乎意料,成績10〞58,其他人都要加油了。”

“怎麼樣,我就說不能小看我。”宋晨曦很是得意︰“這還不是我最快的成績。”

林湛氣息平穩下來,小矮子著實讓他驚訝一番,可也僅此而已。

蘇朝陽過來揉了揉宋晨曦的頭發一頓夸獎︰“你小子不錯啊,深藏不漏。王然看見沒有,腿短不是跑不快的理由。”

“……”扯我幹什麼,王然滿心無辜,“有本事你先跑贏隊長,你們兩腿長差不多,速度可差的哦。”

蘇朝陽笑呵呵站在林湛身邊比腿︰“看看到底誰才是長腿帥哥?”

 

“兩腿都挺長,帥哥當然是我!”宋晨曦哈哈大笑。

有人在不遠處晃著一部手機高喊︰“林湛隊長,你手機響了。”

“來了。”

電話是陳落打來的,請假不訓練,說是有事要先回去一趟,明天也不來了。林湛和教練說了一聲便準備繼續訓練,蘇朝陽不知何時站在他身邊︰“林湛,你手機號碼多少報一下,我一直想要給忘了。”

“哦,你有筆嗎”

“不需要,你報,我心記,等會兒存手機里。”

“好……1x465……”

蘇朝陽聽得認真,嘴里默念幾遍記住了︰“呵呵,回頭我打你電話。”

“……”林湛心亂如麻。

第二天陳落果然沒來上學,班上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坐在後排的男生們總是有各種話題,一會兒游戲一會兒動漫,一會兒球賽一會兒又是美女,總之上起課來那就是一萬個不省心。有了宋晨曦的加入後,話題變得更廣泛了,八卦從國內擴展到國際。

“你們不玩股票的不知道,今年的股市簡直癲狂了!持續了幾個月的翻紅,一倍一倍的往上漲,簡直就是閉著眼楮賺錢,可惜我年紀小不方便玩,借著我舅舅的光勉強投了一萬塊,大好機會被我錯過。”

 

“你還玩股票啊,聽說那個就跟賭博一樣,早晨棉襖晚上光。”

“好像股票真的很賺錢,連我隔壁的掃街大媽都說自己賺發了,天天炫耀了……”

 

“你一萬塊錢進去現在賺了多少?”

“這個數!”宋晨曦比劃比劃雙手。

“這麼多,我只有五千塊積蓄,現在能玩玩嗎?”

宋晨曦毫不猶豫的搖頭︰“我不推薦,你們看看今天的報紙唄,牛市已經結束了,今天早晨開盤後一個小時唰唰的跌,簡直綠得慘不忍睹,好多人都來不及拋售虧的當褲子,這東西就要把握時機,把握不好多少錢都不夠賠。九幾年港市金融危機你們知道不,多少跳樓的啊……”

前排的蘇朝陽聽著莞爾,他對股票不是很了解,但是粗略記得這一年紅遍天的行情,可惜具體時間他模糊了,因此不敢亂來,只慫恿蘇達投了一點小錢,兩天前他不放心,覺得賺了一筆也夠了當天就全賣了,最終賺了十二萬,蘇朝陽和蘇達都覺得天上掉下來的錢,心滿意足!蘇達生怕蘇朝陽沉迷其中,幸好過後蘇朝陽沒那個意向,蘇達才徹底放心。

眼見冬天來臨,蘇朝陽準備改進的奶茶店又開始忙著加入新產品,他做好計劃交給蘇達去施行,奶茶店很快推出了美味暖人心的各種熱飲。

網吧和奶茶店開業以來生意紅火,原先投入進來的本錢都慢慢回籠,蘇達手里有了一筆錢,就忍不住跟蘇朝陽商量︰“網吧還能多加幾十台電腦,照這個形式開個分店都可以。”

蘇朝陽不贊同的搖頭︰“網吧不用擴張了,奶茶店可以先開分店。”

“奶茶店?”蘇達疑惑,仔細想想又覺得有道理,奶茶店本小利大又好管理,不管人力還是財力都比開網吧舒坦多了。

“嗯,我們自己的產品花樣足夠多了,開新店還會不斷的創新加入新東西,奶茶店爭取做出自己的品牌,以後開個十幾家也沒什麼。”

“十幾家?”蘇達震驚了,他沒想到蘇朝陽這麼大胃口。

可是蘇朝陽一點不像開玩笑︰“有錢留著幹什麼,投入才能有收獲。”

他也想過趁著房子便宜多買房子,那樣也是穩賺不賠的買賣,甚至能比開店賺的更多,但是在那個前提下,他更希望生活充實,讓父親有事情忙碌。

如果有足夠的資金,他當然不會錯過房子投資。可惜炒股了不起就玩這一回,短時間賺不來大筆錢,買彩票也是做夢,來錢快的倒是能靠足球賺賺,但那也得有個度。或許是他一直生活不愁,上輩子哪怕孤家寡人也沒窮困過,為事業辛苦奮斗過,對金錢卻不是特別執著。父親早逝後他一直對什麼都沒有執念,三不五時的做做善事,晚年更是只留了養老錢,其他都捐了出去。

如今不同,他得首先為父親能生活的更好去考慮。

如果有緣分,在合適的年紀,找個合得來的伴,彼此忠誠,收養個孩子,一生無憾。

 

老天給他重活一次的機會,也不能坐著等天安排,必要的時候或許該主動點……

蘇朝陽想到林湛……

這學期接觸下來,能感覺到林湛對他的心意。

可是他們都是高中生,年紀太小,好像怎麼做都不太對。

而且,林湛上輩子罹患絕癥英年早逝……

想到此,蘇朝陽臉色陰霾,手里的紙杯緊了緊。

這種明明知道結果卻根本毫無辦法去插手的無力感讓人痛恨。

意外可以避免,天災卻難以抵擋。

蘇朝陽樂觀的想,自己重生帶來的改變也許能夠救林湛一命,很多都變了,他讀的不是一班而是八班,曾經這個校園里也沒有混血兒宋晨曦的出現。

且此生他遠離部隊,絕對不去上城,絕對不會再認識商重行!

蘇朝陽平靜下來,拿出手機給林湛發出一條短信︰明天休息有安排嗎?陪我去醫院怎麼樣?

林湛很快回復︰你生病了?

蘇朝陽微笑︰沒生病,就是想體檢一下。每年為自己檢查身體很重要,對自己負責也是對家人負責。

林湛忍不住笑︰這麼年輕你想太多,天天鍛煉身體肯定比別人好。

︰那不一定,反正只是檢查一下,花不了多少錢,只有我健康平安的活著,家才是家;。你說對吧?

林湛想起蘇朝陽生活在單親家庭,心里替他難過,安慰道︰你說的很對,明天我陪你去。

蘇朝陽忙慫恿︰好啊,謝謝,去一趟醫院好遠,你不一起檢查檢查?你常年辛苦鍛煉,就怕身體有暗傷。

林湛失笑︰沒必要吧,我身體很好。

蘇朝陽遲疑了會,發了句︰哦,我也是擔心你。

林湛心頭一跳,緊張的回復︰謝謝,我和你一起順道檢查,像你說的,對自己負責。

 

蘇朝陽松口氣,曾經病房里的林湛跟他說,知道自己得絕癥時已經無力回天了。早一些發現苗頭或許希望更大一些。

蘇朝陽也知道,那種可怕的病,最好連苗頭都不能有!

可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哄騙林湛去身體檢查,有沒有作用誰也不知。

第二天兩人在車站踫面,林湛難得脫下了運動衫,穿著黑色牛仔褲白色t恤和寬松短款卡其色外套,襯得雙腿更加修長,面容清俊,神色恍惚的站在車站,真是能迷倒一片女生。

“林湛。”蘇朝陽上前喚回他的神志,滿滿的笑容對著林湛,他真心認為如果緣分讓他們在一起,他願意這一輩子好好走下去。

 

“走、走吧,車來了。”林湛緊張的上了公交,蘇朝陽沒反應過來,愣了愣才追上去大喊︰“喂,你上錯車了!這是523不是533!”

車子已經慢慢啟動,聽到蘇朝陽的大喊林湛大急,連忙沖到門口要下。

蘇朝陽追在後面大聲喊停︰“停車停車!上錯車了!”

 

司機罵罵咧咧的打開車門,林湛跳下去的瞬間車子迫不及待的發動,根本維持不了平衡的林湛頓時往前摔,蘇朝陽大驚失色的沖上前去接人,沖力太大,林湛直直撞上蘇朝陽,兩人狼狽的摔了出去,在未乾透的地面上滾成一團,蘇朝陽齜牙咧嘴,林湛掙扎著爬起來一把扶起蘇朝陽︰“對不起,是我走神了。摔著沒有?有沒有跌到腦袋?”

蘇朝陽搖頭,伸手一摸屁股和後背,都是*的泥水。

“……沒摔傷,就是衣服髒了,別擔心。”蘇朝陽還是笑。

林湛尷尬極了。

“呵呵……”蘇朝陽一直笑。

林湛無語。

 

“哈哈,那些喜歡你的女生肯定沒見過你這麼糊塗的時候,搞得我一愣一愣的,實在沒想到你會犯這種錯。”

林湛嘆氣︰“我犯錯的時候多得是。那些女生又不了解我,話都沒說過一句,談什麼喜歡……”說完他自己就愣住了,這種心態他不也是一樣嗎?在今年之前根本沒有和蘇朝陽接觸什麼,看到的只是遠遠的表面,不了解,可還是悄然喜歡上了。

蘇朝陽拉拉髒衣服︰“走吧,先上車去,待會順道去買一身衣服,你幫我參考參考。”

 

“……好。”

 

第10章 電影

正好蘇朝陽要去的武警醫院對面便有一條繁華的商業街和一家大商場,蘇朝陽下了車便直接和林湛奔向商場3樓男裝,兩人隨便看了一會頭暈眼花。
「不知道哪種好,要不你還是買運動服,牌子就那幾個,好選擇。」林湛建議。
蘇朝陽搖頭:「運動服我買的太多,想買一身休閒的,跟你這樣差不多的。」
林湛臉色微紅:「咳咳,我的衣服都是我老媽買,買什麼我就穿什麼。」
「不挑剔才好養,哈哈。」蘇朝陽一臉開懷的意味。
林湛頓時臉色更紅了,根本不知道該接什麼話。
不多時蘇朝陽終於找到滿意的衣服,和林湛身上差不多的黑色牛仔褲,同樣也是差不多的卡其色外套,遠遠的一眼看到,兩個並肩行走的大男孩猶如一家兄弟。
林湛對著兩人這一身情侶裝似的衣服,已經什麼都說不出來了,心跳一直就沒平靜過。滿腦子亂糟糟的在想,蘇朝陽這是什麼意思?什麼意思?
「喂,別總是發呆,過馬路當心點。」街上車水馬龍,林湛卻神遊天外,綠燈亮起,一大波行人面對面涌來,蘇朝陽順其自然的拉住林湛的手朝對面走去,一直牽手走進醫院了,林湛才反應過來似的慌忙甩開手。
看著眼前的大男若無其事的走在前面,蘇朝陽笑意滿滿的跟在後面:「等檢查完了我們就去商場前一站吃飯,那裡有個新開的美食城,正好一起去嘗嘗,時間要是足夠還可以看一場電影。」
正上樓梯的林湛聞言一個踉蹌。
看電影……?
林湛整個人都不好了,全身熱得邪乎,怎麼聽起來和約會一樣的行程……
林湛的家裡可算是教師之家,大部分親人的職業都和教育相關,他莫名其妙的說想檢查身體,父母還挺奇怪的,說學校不是每年都有體檢嗎?林湛只能撒謊說去醫院檢查更全面放心。
畢竟一個大檢查下來價格可不便宜,林媽媽根本沒多問,覺得林湛說的有道理,有什麼還能比健康重要?至於兒子是不是撒謊她完全不擔心,從小到大這個兒子比誰家的都靠譜,根本沒有所謂青少年的叛逆期。
兩人樓上樓下的做完裡裡外外所有項目,有些結果當天就能拿到,有些得等到幾天,兩人走出醫院時已經是下午三點,餓得前胸貼後背,奔去美食城飽飽的享用一頓。
「差不多四點了,你晚上回去晚了,你爸媽會說你嗎?」
林湛搖頭:「不會,他們信任我。」
「好孩子啊,你爸媽把你教的很好。」
林湛挑眉:「根本不是。」哪個好孩子像他這麼奇怪。
「走,去樓上看電影去!不知道最近有什麼好片子。」
林湛懷著激動的心情走進電影院,兩人看了上映電影的海報介紹,蘇朝陽發現某出名武俠片還沒下映,立即買了兩張票。
影廳裡人不多,畢竟這片子已經紅到尾聲了,劇情開始後兩人沉浸在其中,誰也沒有再說話。
蘇朝陽早就看過好幾遍的大片,此時知道後面劇情,看得有點心不在焉,旁邊的林湛倒是聚精會神,蘇朝陽沒打擾,眼睛靜靜的盯著屏幕,思緒卻不受控制的飛遠。
這樣的情景畫面,曾經似乎經歷過,那時候也是兩個人第一次約會,難得的假期走進影院,心不在焉的看著打打殺殺的槍戰片,黑暗中卻交纏著彼此火熱的手。
蘇朝陽搖頭,不讓自己再想下去,畢竟是前世的事,這輩子絕對不可能再發生。就當做夢一場,回到現實裡他還是蘇朝陽,想在最美好的年華選擇最幸福的方向。
平靜而又充滿甜蜜的一天,雖然是去令人厭惡的醫院,林湛總覺得兩個人像情侶約會一樣,一直放鬆不下來,心裡又是忐忑又是愉悅。私底下還是第一次和蘇朝陽處得這麼近這麼融洽,蘇朝陽穩重細心,比想象的更讓人喜歡……
回家的路上,外面的天空已經黑透,兩個大男孩心情微妙的坐在公交車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無關痛癢的話題,黑色的夜空忽然飄起了細碎的雪花,隨風吹在車窗上,林湛挑眉:「外面下雪了。」
「今年雪來的好早。」
「天氣比去年冷,明天上學要穿厚點。」
「下雪也得訓練吧?」
「當然。」
「哎……」下雪天多麼想在被窩裡睡個懶覺,蘇朝陽無奈。
林湛回頭看他,嘆氣:「你第一年訓練可能不習慣,其實運動起來根本不冷。要不然……你就當提前跟我請假,明天我跟教練說。」
蘇朝陽又忍不住樂了:「隊長你這是為我開後門嗎?」
林湛瞪了一眼:「行個方便沒什麼。」
「哈哈哈,別生氣,雖然很不想起床,不過你放心,我不會遲到的。」
車站不一會就到了,外面寒風徐徐,雪花飄零,氣溫很低,沒穿羽絨服的兩人縮成一團,然後對視一笑,以衝刺的速度拔腿衝出了車站。
跑到分叉路口,蘇朝陽跺著腳堅持:「繼續跑啊,我送你回家。」
「我送你回家!」林湛強調。
「我送你,別爭了。」
「那就都別送了,你回你家,我回我家。」林湛微怒。
蘇朝陽爽快:「也好」
「……」林湛無語。
沒想到蘇朝陽轉過身真的獨自走了,剩下林湛傻站著也沒意思,只好往回家的方向跑。
「你怎麼又跟來了?」跑出一段忽然聽到身後的動靜,回頭髮現竟然是蘇朝陽,林湛驚住。
蘇朝陽笑得一臉揶揄:「我怕你犯傻,萬一跑著跑著撞到樹怎麼辦?」
「……你!」
林湛哭笑不得,兩人並肩跑著,冷風依然在吹,雪一直沒停,他臉上的笑容卻歡心喜悅,仿佛要永恆般,一直綻放。
這場雪很快悄無聲息的消失在冬雨中,滿目枯黃不留半點痕跡。
早晨的訓練結束後,體育生們忙著洗澡和早餐,有的去寢室,有住的近的回家,蘇朝陽拎著外套匆匆的跑出校門,他家真真是比學校寢室還近。洗熱水有熱水,寢室還得自己燒水或者洗冷水。
王然和蘇朝陽打小的關係,訓練以來為了方便每天都是在蘇朝陽家洗澡,早餐和午餐十有八九在這賴著,蘇朝陽毫不嫌麻煩,不過多炒一兩道菜而已,王然嘴裡說話不客氣,更不會談錢的事,卻差不多每天都會帶很多食材放在蘇朝陽家的廚房。
「蘇朝陽,還有半個月就聖誕節了。」啃著白菜肉餡的包子,王然提起這洋節眼睛裡泛著精光,沒有平時的慵懶,更顯少年人的神采飛揚。
一看樣子蘇朝陽就能猜到他想什麼,當即來了興趣:「你終於準備對楚丹彤出手了?」
「咳,這不是因為上學太無聊枯燥了唄,打發時間……」
「找女朋友打發時間虧你說得出口,要是讓那誰誰知道了準踢死你。」蘇朝陽嘲笑,心裡倒是明白王然就是嘴巴官司,喜歡那小姑娘起碼有兩三年的時間,不是作假。
「少來,給我出個主意,怎麼約她出來,約哪兒好……」
「討好女孩子無非就是浪漫點……不過,你們兩處對象以後呢?」蘇朝陽忍不住問。
「以後什麼?處對象就處對象啊,該幹嘛幹嘛。」
蘇朝陽嘆氣:「牽牽手親親嘴嗎?」
王然臉紅,怒視他一眼:「你什麼意思?」
蘇朝陽微笑,王然目前為止還是個純情小男孩,也可以說無知無畏。
「早戀會被老師說教,我也忍不住先給你提個醒,說說老師不會告訴你的一些話。比如,你們兩戀愛了要是一直拉拉手什麼的就當我沒說。要是到了情難自禁的時候,呵呵,記得用套。」高中生懷孕打胎現在可不是稀奇新聞了,大人們都明白,學校老師更明白,但是他們不會對學生說的如此直白,含蓄的說辭往往沒有直白來的深刻。
「臥槽……你操心太遠了,說得好像你過來人一樣,切,我還不清楚你,處男一個嘿嘿……」王然一陣揶揄壞笑:「拜託,不要裝懂嘮叨我。」
蘇朝陽被嘲笑也不惱,最重要的說了就行,「上課去,聖誕節你加油。」
王然跟著跑出門,耐不住好奇的追問:「蘇朝陽你就沒看中的女生?喜歡你的不少啊……」
蘇朝陽自然不會告訴他自己看中的是男生……
一旦真的開始一段戀情,他不希望它只作為一段初戀而存在,最後變成美好或不美好的回憶。那樣對他來說毫無意義,回憶本身只是提醒你已經失去了那段時光。這種回憶蘇朝陽不想要,被迫擁有的回憶已經太多,那些回憶告訴他一直在失去,最後只留下一個蒼白寡淡的後半生。
他甚至覺得自己其實有感情潔癖,要不然為什麼那麼漫長的一輩子,沒了商重行以後,竟然獨自一人走到了人生盡頭。不是沒有考慮過重新找個人,只是每每想起和商重行有關的愛恨,就再也不能平靜的面對別人。

而今這裡沒有商重行,他還是單純幸福的蘇朝陽。
「梧桐朝陽!」宋晨曦一看到蘇朝陽進教室就忍不住大喊一聲。
宋晨曦不知何時搬到了最前排靠近講台的位置,代替了陳落原先的同桌。
「老師給我調了座位,憑什麼讓我坐第一排,我不想坐這裡,上課都不能講話。」宋晨曦郁卒的對他抱怨。
「憑你全班最矮,老師真是體貼照顧你,其他人羡慕不來。你可是老師眼裡的小天使啊!」王然就是忍不住刺激這小子。
「天啊,這是歧視!」
「你要換位思考,能和學霸做同桌是你的福氣,以後好好跟陳落討教語文知識以及其他任何科目的知識都會對你有莫大幫助,何樂不為?」蘇朝陽誠心安慰他,換做是他只有高興的份,和會學習的人一起絕對如坐春風。可惜他和陳落的身高差距,根本不可能成為同桌。而且第一排的確不喜歡,都是粉筆灰。
宋晨曦聞言安順下來:「真的嗎?」
「當然,陳落是全年級第一,你想想這有多厲害,他比你優秀就有值得你學習的地方。」
「好吧,那我聽你的。」
王然忍不住吐槽:「這毛糙小子怎麼聽你的話?」
「我怎麼知道,耐心跟他講道理會聽就好了。」蘇朝陽說罷看向陳落,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聚精會神寫著作業的胖男孩看起來心情特別低落……甚至,有點點陰沉。
又聽到宋晨曦如此一句,「你以後要是帶了好吃的記得跟我分享,不要忘了我。」蘇朝陽三不五時的帶些自己炒的南瓜子,花生米什麼的來吃,後面兩排人早就被喂飽了。
「原來是為了吃。」王然鄙視。
蘇朝陽莞爾,陳落終於抬起頭:「算我一份。」
「……一定。」蘇朝陽笑容加深。

第11章 聖誕樹

一轉眼,這個冬天斷斷續續的下了幾場雪,大伯來電話說他們張羅了一些年貨託人送回來,自從大伯畢業留京成家立業後,每年年前都會送一大堆年貨回老家,即便如今兩老都去了,年貨的份量絲毫不減,反倒是二伯一家,基本上已經沒什麼聯繫。蘇達守著時間點,在一天黃昏時等來了遠方的車。
不大不小的貨車上堆滿了打包好的各色年貨,有農家正宗的黑豬肉和野豬肉,羊肉,牛肉,新鮮的和醃制的都分開打包,還有好幾種處理好的鹹魚,乾貨海鮮,茶葉,糧食酒,以及多達十箱的進口水果。
「辛苦你了,師父快進屋喝杯熱茶,這天寒地凍的高速上不好走吧,每年都麻煩你真是過意不去。」蘇達將開車的司機迎進屋子,熱情的給他到了早就準備好的清香熱茶。大嫂每年都是找這個跑車的老鄉開車給他們送年貨。
「不客氣不客氣,我還得謝謝你們兄弟夥的照顧我生意吶。你趕緊把明天要帶去的東西整理好,早晨七點我就過來上貨回京城。」
寒暄幾句,師父就開車回家了。蘇達忙將一包包東西往家裡搬,大體都是和以前的差不多,每年收到這些年貨,蘇達父子二人就不用買什麼了,便是這些臘魚臘肉都夠兩人吃完明年春天,甚至吃到夏天。
蘇朝陽剛好訓練回來,看到門口堆積如山的東西不由眼睛一亮,忙下車去幫忙搬:「大伯和伯母真好。」除了父親,他最敬重的人就是大伯和大伯母,特別是大伯,要不是有他,父親早逝後他可能一蹶不振。是大伯耐心的安慰,才讓他放下痛苦,跟隨一起前往異國他鄉,在那裡更是處處得到大伯的幫助和鼓勵,重新投入學習,適應新環境,努力工作,後來自己創業,每一樣都有大伯的關心。甚至一點不在乎他的性向,反而真心的為他介紹過對象,可惜直到大伯老去,他還是沒能找個伴。猶記得大伯臨死前對著他的一聲嘆息,萬箭攢心。
反倒是二伯一家,連他父親車禍去世都沒有回來送一程。後來生活在不同的國度,再沒相見。
「水果都是你愛吃的,趁著新鮮不要浪費了。記得帶些去學校給同學們分享分享,培養同學友誼。」蘇達將水果都單獨的放在樓下方便隨取隨拿。
蘇朝陽點頭,順了一顆紅艷艷的大櫻桃往嘴裡塞,心裡則琢磨著抽空用這些素材做些年貨備用,自製的肉丸子,魚丸子,灌的香腸怎麼都比外頭的乾淨放心。
「爸你待會切一刀新鮮豬肉去菜場絞碎,再買點餃子皮,等我下課回來調餡包餃子。」
「好啊,新鮮肉包餃子最好吃不過。」
蘇朝陽又說:「後街那戶今年在賣豆絲和■粑嗎?還有小學旁邊的鹹麻花,新鮮的菜薹,這些大伯都特別愛吃,不能落下了,多買些給他們送去。」
蘇達微笑:「你大伯每年老愛這幾樣,我哪會忘記,早就準備好了。而且今年還買到了他喜歡的鹹鴨蛋,去年沒買到他念叨了好久。」
蘇朝陽點點頭,忙去廚房搬出幾個小號的鹹菜罈子:「差點把這些寶貝忘了。」
「你醃的什麼菜?」蘇達很驚訝,平時他都沒吃到啊!自從了解兒子的廚藝後,他這個當爹的就再也不想吃自己的了。別說,今年夥食好,硬生生長圓了臉。
蘇朝陽吐掉核,麻利的找來紙條給每個罈子貼上標籤:「泡椒藕條,泡椒鳳爪,泡椒蘿蔔,辣白菜,醃雪菜。」
「都是泡椒,這麼辣誰吃?」他可不記得大哥喜歡吃辣,其實他們蘇家男人都不怎麼愛吃辣,一點點還可以,太辣的都不行。
「大伯母喜歡啊,堂姐也很喜歡。」那可不是喜歡,簡直愛得深沉。蘇朝陽以前是經常看他們買著吃,自己會下廚後就試著做了幾次,沒想到他們很賞光,後來就不出去買了。
蘇達驚訝失笑:「我都不知道大嫂的口味,還是你細心。你準備的這麼齊全,送過去你大伯大伯母肯定高興。朝陽比以前懂事成熟了很多,今年變化真是大。」
看著感慨開心的父親,這比什麼都值得,蘇朝陽走進廚房,揚聲說:「鹹菜都開封了,那我今天就做個雪菜炒雞蛋,泡椒藕條炒雞雜,清炒菜薹……明天燉個牛骨蘿蔔吃一天……」
「你忙你忙,東西我來收拾。」
飯後蘇朝陽拎著一袋子泡椒鳳爪去了教室,聞著刺激的香味頓時被後排的吃貨們包圍了。
「一人一個!只能一個!上火怕辣的別吃。」
前排的宋晨曦後腦勺長眼睛一樣,飛快的衝過來搶奪一個到手急忙往嘴裡塞:「嗚……啊!」
慘叫一聲差點扔了雞爪,淚汪汪的瞪著蘇朝陽:「怎麼這麼辣?」
「泡椒當然辣,吃不?不吃給我。」蘇朝陽好笑。
「……不吃,吃辣椒便便好痛苦!」宋晨曦捂著屁股忍痛割愛。
蘇朝陽失笑,沒忘記陳落的那一份,親自送到最前排陳落手裡,陳落接過雞爪往嘴裡塞,吃的慢條斯理不吝讚美:「入味了,很勁道,好吃。明天幫我帶一盤。」
「額,就剩下這一點拿來分了,明天可沒有。」
「那你什麼時候再做?」
「不一定。」
「幫我做一份,越多越好,行不行?」陳落盯著蘇朝陽的眼睛。
蘇朝陽詭異的感覺一股不容拒絕的氣勢,愣了會兒還沒說話。
陳落低聲補充了一句:「我付錢你。」
「……不用付錢,你要吃我下次給你做。」蘇朝陽無奈,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答應這種事。
「謝謝你,蘇朝陽……」
蘇朝陽心中觸電般一跳,瞪大眼驚愕的望著陳落,眼前的人清清楚楚就是陳落,胖子陳落,和他熟悉的那個人截然不同,可是方才一瞬間,聽到自己的名字從他嘴裡吐出,竟然覺得神似一人。
怎麼可能!
最多就是聲音有點相似,而且還是靈魂記憶中已模糊不定的聲音,到底應該是什麼樣兒的,連自己都分不清楚。
這一年,他十六歲,他還在梧桐高中和父親過著平靜幸福的生活。
而那個人此時此刻,應該在遙遠的海市,那才是他出生的家鄉。
幾天后蘇朝陽新做好的泡椒鳳爪送了陳落一斤,雖然陳落表示很感謝,蘇朝陽卻不願意和他多接觸。客氣幾聲就拎著剩下的二十隻泡椒鳳爪走到後排,趁著人少大家沒注意,將鳳爪放進了林湛的抽屜裡,上回他就發現了林湛喜歡吃辣,只不過以林湛的性格,就算喜歡吃也不會要求他做。陳落將這一幕看在眼裡,沉寂無聲。
天氣越來越冷,眾人期盼的聖誕節在寒冬如期而至。
周邊到處洋溢著曖昧歡樂的氣氛,賀卡,玩偶,聖誕樹熱熱鬧鬧的出現在學生們手中,‘梧桐路上’奶茶店甚至專門為聖誕節推出了新產品。
蘇朝陽花費心思買了不少玩意,平安夜到來的這天黎明走出家門,外面雪已停,靜靜的堆積在地上,樹枝上,披著雪白斗篷的梧桐樹,如風中君子清俊宜人。
整條街道上空無一人,也沒有風,只有徹骨的寒意往骨子裡滲透。
朝陽網吧上亮著燈,奶茶店早已打烊。
蘇朝陽用鑰匙打開奶茶店,燈光照在店外的梧桐樹上,像童話世界的糖果小屋。搬來早就準備好的梯子,蘇朝陽一個人提著各種小玩意兒在門口的梧桐樹上忙活起來。一件件小東西被他妥帖的或掛或繞,或擱置,或貼住,梧桐樹被點綴的五彩繽紛。不停的搬梯子換位置,不停的小心爬樹下樹,蘇朝陽忙活的後背禁不住出汗。
天空依然很黑很安靜,整個世界仿佛只有他一人。
這一刻在陳落眼中,黑暗的天空下確確實實只有籠罩著蘇朝陽的那一抹溫暖瑩光。在寒冷的黎明時刻有著誰都無法抗拒的吸引力,它甚至能一瞬間融化人的理智,讓你變成一個思想混沌的蠢貨。
「喂。」
隨著聲音走進燈光下的陳落讓蘇朝陽嚇一跳,差點從樹杈上滑下來,幸好及時抓住了旁邊,狠狠吸口氣,心有餘悸的蘇朝陽無奈道:「你怎麼在這?」
「嚇到你?」陳落皺眉。
蘇朝陽好脾氣的搖頭:「還好,你來上學的時間真早,晨練時間都沒到。」說到這蘇朝陽才想起蹊蹺的地方,這麼早學校門都不開,更別說緊鎖的教室不可能進去。天氣又這麼冷,陳落一個人跑出來犯什麼傻?難道發神經在凍死人的大街上溜達來溜達去?他要不是為了布置這顆樹才懶得出來受凍。
蘇朝陽又注意到陳落空著手,忍不住脫口道:「你散步?」
「嗯。」回答的毫不猶豫。
真的在散步……居然有如此少年人比他還淺眠。
「你布置聖誕樹?」陳落主動發問,仰著脖子定定的望著樹上的人,如果這是聖誕老人的禮物……
蘇朝陽繼續忙著牽繞長長的霓虹燈,盡力將它們纏繞的更漂亮一些,樹上有雪,他能活動的範圍很小,若是不小心滑下來……陳落在樹下看得深深皺眉。
「做這些有什麼用?你一個大男人搞這玩意有意思?」居然冒著冷死人的天氣跑出來布置聖誕樹,簡直就不可理喻。從前他可不是這樣……可笑以前的暴脾氣現在是好好先生,這些變化是為取悅誰?他不相信。
「聖誕節想布置的好看一點,烘托氣氛,現在年輕人都喜歡玩些浪漫,我也不能太奧特,順著潮流走,賺點小錢。」
陳落撇嘴,「小錢你也肯費力。」
「閒著也是閒著,應該會有不少人會喜歡,炒炒氣氛還是不錯。」
「你要別人喜歡幹什麼?」
「過節啊,別人喜歡我就賺錢。」
「……你還不如賣爛蘋果!簡單省事。」
蘇朝陽搓搓手:「不幹,附近的大學生這兩年都有人跑來高中賣蘋果,競爭力大,沒新意。」
「那你的聖誕樹有什麼新意?」
蘇朝陽高興道:「你看我把高大的梧桐布置的這麼漂亮不錯吧?你等等,我進去開燈。」
蘇朝陽很快打開了樹上的霓虹燈,沉寂的梧桐樹立即陷入了繽紛世界,閃爍的燈光,懸掛的各種小裝飾,垂落的紅絲帶。
陳落抱著雙臂不吭聲,雙眸微微出神。
蘇朝陽拿出一個頗大的聖誕快樂英文招牌掛上去,最後搬出‘許願樹’的霓虹招牌。
陳落眉頭一挑:「許願樹?」
「是的,我定了很多有趣的許願信物回來。」
「哦……那我買一個許願。」
「送你一個,自己隨便挑。」蘇朝陽指著貨架。
「買來的才有誠意。」
蘇朝陽想一想有道理,看著陳落在貨架上挑了一個簡單的許願瓶子,然後背著人在紙條上寫下願望,塞進瓶子堵住,系上長長的紅繩,走到屋外。
「我可以幫你掛上去。」
陳落搖頭:「我想自己動手。」
為了方便系上許願物,蘇朝陽在樹上系了數不清的紅繩,垂落在半空搖曳,很是動人。即便站在樹下也可以方便的掛上許願瓶,陳落卻踩著梯子,毫不遲疑的爬了上去。
「你小心點。」看著他的體型就叫人著急,訓練一個學期了就是不見瘦。
陳落爬的盡量高了才滿意的系上許願瓶,站在樹上居高臨下的看著下方的一切,潔白的土地,樹下的蘇朝陽,還有街道遠處慢慢聚集而來的人們,一切盡在他眼中。
封印在小小瓶子裡的願望,終有一天會實現。

第12章 錢包

陳落安穩下來,蘇朝陽鬆口氣,笑著招呼他進奶茶店:「請你喝杯熱奶茶暖和暖和。」
「沒有能吃的早餐?」陳落四顧。
「早餐在我家裡。」
「哦,那……」
自行車停在店門口,穿著嚴實的林湛訝異的望著店中二人:「今天這麼早就開門營業?外面是許願樹?」
「哈哈,是的,隊長快進來喝杯熱奶茶,外頭冷死人。」
林湛停了車進去。
此時梧桐路口時不時有自行車碾軋的聲音過去,高二和高三的體育生們差不多都這個時間段趕來了,特別是高三的要比高一的早很多。
林湛搓著手,眼中一片被寒霜吹襲的霧色,看起來迷迷濛濛的,配著本就英俊的五官,不由令人多看幾眼。陳落掃了幾眼收回視線,繼續看蘇朝陽熟練的衝配奶茶。
「老闆,給我來杯熱奶茶。」
外頭路過的學生們見奶茶店這麼早開門,便有人忍不住進來想喝杯熱乎乎的。
「老闆,我要一杯熱橙汁。」
「五穀奶茶。」
天色漸亮,學生越來越多,蘇朝陽忙得片刻不得停,林湛想幫忙卻不能,起身告辭:「訓練差不多要開始了,我幫你跟教練請假。」
「謝謝隊長。」
「陳落你不去訓練?」蘇朝陽見陳落還坐著不動頓時奇怪。
陳落搖頭,懶洋洋的趴在桌上:「不想動。」
「我看你平時挺拼的,沒想到還有犯懶的時候。」
「我又不是鐵人。」
「你成績那麼屌完全可以不訓練,為什麼堅持下來?」
陳落不吭聲。
蘇朝陽開玩笑道:「而且你訓練這麼久居然一點沒瘦,不過長高了一點。」
「因為我胃口好吃得多,體質易胖,高強度的訓練加上控制飯量我才能瘦。」
「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飯量確實不好控制。」蘇朝陽深有體會,晚年時期基本上不談好吃不好吃了,罹患糖尿病讓他長達十多年吃不香喝不辣。如今回到青春期,每天吃嘛嘛香,胃口好的簡直神清氣爽。
「不管胖瘦,自己注意健康就好。」蘇朝陽微笑,繼續忙著招呼客人。
蘇朝陽忙了半個小時左右早班的小妹就按時來了,蘇朝陽和陳落一起回學校上課。
學生熙攘的梧桐路上一片歡聲笑語,奶茶店門前的許願樹定然被大夥駐足關注,時間不緊的女孩子都願意進去看看瞧瞧。
蘇朝陽臉上一直掛著笑容,周遭生氣勃勃的一切景象入了眼都能讓他扯開眼角。
他真的很享受這簡單的生活。
縱然學生們因為平安夜的到來而躁動不已,老師可不會識趣。課照上,試卷照做,早自習晚自習一個不少。
校園裡彌漫著一股粉色曖昧又壓抑的味道,晚自習時平安夜進入倒計時,再不把握就錯過了。等蘇朝陽在家裡吃了晚飯回校後,冷不丁便發現自己抽屜裡多了不少東西。
有沒署名的紅蘋果,有署名的賀卡,禮盒,圍巾,巧克力……
蘇朝陽頗訝異,想起什麼忙在抽屜深處翻翻找找,可惜他想找的東西沒有。蘇朝陽心裡一嘆,不著痕跡的看向不遠處的隊長林湛,對方正在聚精會神的做作業。
王然進來時就看到蘇朝陽難得的撐著下巴在發呆,一幅心事重重的模樣。
「想哪個美女發呆?你小子收的禮物不少啊,讓我看看。」王然拿出蘇朝陽的禮物看得精神抖擻,誇張道:「蘇朝陽你夠可以啊,這麼多女生愛慕你就算了,而且基本都是學姐!」
蘇朝陽失笑:「我一個不認識。」
「臥槽,為什麼學姐們喜歡你啊,你哪一點比我強?」
蘇朝陽翻個白眼:「楚丹彤不要呢?」
王然羞澀擺頭:「你少八卦。」
「看你笑得一臉盪漾就知道好事已成,恭喜。」
王然掩不住喜色,忽然從前排爆發出一陣慘絕人寰的笑鬧聲,差點掀翻了屋頂。
女生們將前排包圍得水泄不通,一眼望去只見奼紫嫣紅環肥燕瘦,讓人一頓眼花繚亂。
「又是宋晨曦那個禍害。」王然鄙視。
蘇朝陽也不知道說什麼好,這都過去好久了宋晨曦的魅力有增無減,今天趕上過節,八班肯定清淨不了。忽然無比同情跟宋晨曦同桌的陳落,上回離得遠遠就被無辜牽連,現在更是躲無可躲。
他正想著可憐的陳落,對方就提著一袋東西進來了,看見自己的坐位被堵塞,陳落眉頭一皺,流露出毫不掩飾的厭煩。接著往後排看來,對上蘇朝陽安慰的笑臉,陳落嘴脣動了動,卻沒有說出什麼。
緊了緊手裡的東西,陳落遠著人群高喊:「宋晨曦,把這幫女人弄走,快點。」
「宋晨曦!」
說了見沒反應,陳落提高了音量。
宋晨曦還未回應就有女聲衝著陳落看來:「又沒上課你急什麼。」
蘇朝陽在後面看的皺眉,陳落卻提著東西朝最後排走來,蘇朝陽不由笑:「你就在這裡坐會兒吧,上課就好了。」
陳落坐在蘇朝陽身邊,一臉嚴肅道:「我會申請調座位。」
「你想坐到最後排?」
「有什麼不可以,坐哪裡根本不重要,同桌不唧唧歪歪就行。」
「就怕老師舍不得你到後面,怕你成績變差。」
「搞笑。」陳落撇嘴,忽然將手提袋交給蘇朝陽:「給你。」
「……嗯?」蘇朝陽一下愣住了,呆呆望著陳落,王然也詫異的盯過來:「陳落你還送男同學聖誕禮物?是什麼東西,有沒有我們的份。」
三兩下將手提袋拆了,是一盒進口的巧克力。
蘇朝陽還沒回神,陳落隨意的擺手:「別人送我的,我不愛吃,給你們處理了。」
我靠……蘇朝陽心裡暗罵,卻鬆口氣。性向不同,難免會對陳落的舉動感到詭異,仔細想想這樣才對,陳落只不過一個普通同學,又不是他和林湛。
蘇朝陽忍不住又看向林湛,對方正好看著這兒,「隊長,過來吃巧克力?陳落的進口巧克力,味道還不錯。」
林湛稍作猶豫,起身過來拿了一塊:「謝謝。」
王然吃了一塊就不想吃了,擦著手指笑著打趣陳落:「陳落,是哪個女生口味那麼特別相中了你?說出來聽聽唄!」
陳落面無表情:「我舅媽。」
「……」
直到上課教室裡終於安靜下來,班主任進來和往常一樣吩咐學生自己自習,他坐在講台前備課。
陳落起身走到他旁邊,師生二人不一會出了教室。
「陳落找我有事?」班主任和氣的望著陳落。
「我要調座位。」
「坐第一排不好嗎?」
「灰多人吵哪裡好?」陳落直白控訴。
「好吧,下次幫你調。」班主任想到了宋晨曦的問題,心裡琢磨出了人選。
「我視力很好,最好把我盡量調後排,謝謝老師。」
「你有沒有中意的同桌人選?」如果是陳落選擇的他不介意開後門。
陳落眼睛一亮,直言不諱:「我想跟蘇朝陽做同桌。」
「額……為什麼?」
陳落微笑:「我很中意他。」
「……」許老師無言以對,本來說這話的對象是男生不奇怪才對,為什麼他陡然覺得那麼彆扭呢?
三節晚自習結束,老師前腳一走,學生們後腳就熱鬧起來,宋晨曦拿出各種大大小小的蘋果和各種包裝的巧克力堆在桌子上,大方的分出一大堆給陳落:「都給你吃,我根本拿不完。」
「我不要。」

「給你就拿著啊,不要這麼不給面子好不好?」
陳落麻利的收拾書本:「甜死人的東西不愛吃,你自己帶回去喂狗。」
「不要這麼無情……」
「宋晨曦!」
一個女生盛氣凌人的衝到門口,嚇壞了宋晨曦,還以為自己處理禮品得罪人了,熟料那女生進來卻站在陳落身邊,結結實實的擋著陳落。
陳落不明所以,背起書包:「讓一讓。」
「不行,你不能走!」
「搞什麼?」陳落不耐煩的看向宋晨曦。
宋晨曦也無語:「怎麼回事?」
女生不解釋,一把推開陳落去翻他的書桌和抽屜,陳落面色難看:「你幹什麼?」
「喂喂喂,美女姐姐你亂翻別人的東西可不行!」宋晨曦皺眉上前阻止。
女生氣得怒指陳落:「你以為我想翻你的臭書桌,我的錢包丟了知不知道!我親戚剛給我從香港帶回來的名牌錢包,花了一千多塊的真皮錢包居然丟了!」
「關我什麼事?」陳落翻白眼,冷笑一聲就走。
女生卻固執的拽住他:「你不能走,我找遍了沒看到,肯定是上課前掉在這兒,之前我就坐在你位置上說話,讓我搜你的書包!」
陳落啪嗒拍開她的手:「丟了東西就去報警,你沒有權利給任何人搜身。」
手背被拍的發紅的女生頓時怒急:「你你你……你逃避什麼,沒膽量讓我搜書包吧?本來我只是懷疑,現在我很確定錢包是被你偷藏了!你這樣做就是小偷!」
「喂,沒有證據不要亂栽贓。」宋晨曦不耐煩了,怎麼可以污衊他的同桌,就算是女生也不行。
「那就讓我檢查他的書包!」
此時剛放學,教室裡大夥還沒走,紛紛圍了過來,還有不少其他班的同學看熱鬧。學生們並沒有什麼好的解決辦法,更多的認為要證明清白給女生檢查書包是最好的做法。畢竟檢查一下又少不了肉。
可是陳落一再堅定拒絕卻顯得很奇怪,既然自己是清白的,為什麼不讓檢查一下呢?
「陳落你就打開書包讓她看看,證明你清白,我們都相信你不是那種人。」
「對啊對啊,陳落的成績全年級第一名,怎麼可能偷東西!簡直欺人太甚!」
「偷東西和成績有什麼關係,有本事讓搜身啊!」外班的人起哄。
「對,人家一千塊錢買的錢包,不拿回來怎麼罷休。」
那女生氣焰囂張,死死拽著陳落的書包帶子不放:「時間不早大家都趕著回去,你別浪費時間,讓我搜一搜才幾分鐘的事,要是你清白我就給你道歉,如果不是,哼……」
陳落不怒反笑:「道歉?別跟我說笑,你叫什麼名字?」
女生一愣:「不怕告訴你,我是一年級一班的徐夢蝶。」
「一班的?尖子班還有你這種蠢貨。」陳落將書包重重放在桌面上,似笑非笑的盯著徐夢蝶:「我讓你搜,但是後果自負。」
被罵蠢貨的徐夢蝶氣得哆嗦,她是花錢走後門才進的尖子班,成績其實很差,被點名罵難免心虛憤怒,抓住陳落的書包就要動手。
「知不知道什麼叫公民的人身自由權利?非經法定程序不受逮捕、拘禁、搜查和侵犯的權利。」蘇朝陽推開人群上前來慍怒的看著真要動手的女生。
徐夢蝶氣吼:「要你多管閒事!他都同意了你還說個屁!你們一個班的想包庇同學我可不答應,信不信我報警?」
「你不報警我還想報警,我們班的同學憑什麼被你冤枉?還有那些慫恿搜身的,回去翻翻資料這樣對不對。想一想要是哪天你們在公共場合被冤枉偷東西而對你搜身,你是什麼滋味?特別是女同學。」
「你憑什麼說他冤枉?」
「等一等不就知道了。我想陳落同學不會介意老師為他證明清白。」
蘇朝陽話音一落,班主任許輝便急匆匆的跑來了,頭上還冒了汗,「怎麼回事?」
後面跟著氣喘吁吁的一班班主任王明敏,親歷過蘇朝陽英語三分黑歷史的女老師。
兩位班主任都臉色難看的瞪著自己的同學,許輝是因為自己學生被冤枉氣不過,王明敏則是惱火班上的吊車尾徐夢蝶總是惹事。
「兩位老師,麻煩你們在警察來之前查看陳落的書包,證明他的清白。如果陳落是無辜的徐夢蝶你得負責精神損失費,有沒有意見?」
徐夢蝶白著臉搖頭。
陳落不耐煩的將書包重重放在桌上:「我不答應。」

第13章 禮物

「陳落……」蘇朝陽嘆氣,他知道陳落不是好說話的乖學生,安排老師的確不是很好的辦法,可是找不到徐夢蝶的錢包,無法證明陳落的清白,以後就會有人相信他同樣有人將他看成人品不好。別看只一件小事,但要是惹上偷東西占便宜的名聲就一點不算小事。
兩位老師變了臉色,想的卻是莫非陳落心裡真有鬼?
蘇朝陽又道:「丟錢包的女生,我勸你最好回自己教室的座位上再仔細找一找,掉在那兒的幾率比我們班大。強逼著要搜身就是你的不對了。」
徐夢蝶現在什麼勸慰的話都聽不進去了,一門心思認為就是陳落偷了錢包,要不然陳落為什麼不敢讓搜書包,他越是不讓越是蹊蹺。
老師們正要繼續勸解,徐夢蝶猛然的衝上去拽住了陳落的書包,手腳飛快地倒翻,裡面所有東西嘩啦啦的撒了一地,眾人噓聲不斷,當事人陳落反而平靜了,眼看著地上凌亂的東西,徐夢蝶得意的拎著書包使勁抖了抖,直到再也沒有東西掉出來。她不死心的又在包裡翻了翻,還是沒看到屬於自己的錢包。
蘇朝陽和很多人的目光卻不由自主的落在書堆中一個醒目的小盒子上,駝色的真皮方盒子似乎價值不菲,標著簡單的英文字母,有些人不認識,蘇朝陽卻知道那是某大牌手錶的包裝,說起來還是他最喜愛的牌子,就不知道現在這一款多少錢。
「哪樣是你的錢包?」
陳落輕描淡寫的質問徐夢蝶,後者眼珠子轉個不停,使勁的想在書本裡尋找屬於自己的勝利品。很可惜多少雙眼睛看著,徐夢蝶一無所獲。
陳落彎腰將駝色盒子撿了起來,打開隨便看一眼就揣進了衣兜裡。
兩位老師就勢當著學生的面檢查一番,確定除了書本外只有一個陳落的黑色男款錢包和一條手帕。
「還可以搜身。」陳落自嘲的攤開手:「徐夢蝶你要不要我脫衣服?」
徐夢蝶咬牙切齒。
其他人臉紅,王然吹口哨:「身材不好求別露!」
眾人噗嗤樂了。
「沒有你的錢包。」許輝諷刺的看著徐夢蝶,這個女生學校很多老師都認識,一是王明敏替她在辦公室做了不少‘宣傳’,二是她有個很出名的暴發戶老爸,梧城中心廣場落成,作為最早一批被徵地開發的區域,徐夢蝶家一夜之間成了百萬富翁,得意和身邊的人拉開了貧富差距,高調的恨不得全城皆知。每年來學校送禮非常鬧騰,就怕別人不知道他賄賂似的,一干老師很不喜歡他。
徐夢蝶惱羞成怒,氣急敗壞的指著陳落:「錢包說不定就在他身上,你們去搜啊!他不敢讓人搜就是心裡有鬼!」
王明敏惱火訓斥:「是不是你自己弄丟了都不知道在哪裡,跑來鬧騰個什麼勁,陳落是全年級第一名,人家學習的時間都緊巴巴的誰還像你這麼無聊。」
「成績好不代表跟他無關啊……反正我就是坐這裡丟的!」徐夢蝶堅持。
「那你怎麼不懷疑宋晨曦?」有人忽然道。
宋晨曦崩潰,舉雙手投降狀:「拜託,我可不是小偷。」
徐夢蝶說的更絕:「宋晨曦從國外回來的怎麼會偷東西!人家不差錢。」
蘇朝陽和老師們簡直要暈。
「徐夢蝶!」門口忽然有女生高喊。
走進來的是舒卿卿,她手裡拿著一個錢包,穿過人群遞給徐夢蝶:「錢包在你桌子腳邊,染了灰不注意看不清。」她找了好一會終於找到,心裡鬆口氣。
「什麼……」徐夢蝶臉色通紅,接過髒兮兮的錢包不由拽緊。本來可愛粉色的錢包此時灰撲撲的,她恨不得它真的找不到……為什麼舒卿卿要找出來害她丟人……
「誤會一場。」
「徐夢蝶你真是莽撞,還不給陳落道歉?」王明敏立刻喝斥,她才覺得丟臉。
徐夢蝶僵硬的垂著頭,吭不出聲。
「就是,快道歉!」
「冤枉人還嘴硬,不道歉過不去。」
眾人譴責。
陳落在嘈雜的氣氛裡沉默的將書本撿回包中。
蘇朝陽搖頭,背了書包准備走。發生這麼大事他發現林湛不在,估計是一放學就急匆匆走了,蘇朝陽心情更壞了。
「我這個人不是小人非君子。」面對尷尬沉默的徐夢蝶,陳落忽然說了這麼一句。
蘇朝陽回頭看向人群中的陳落。
卻見陳落扯開嘴角一笑,一巴掌毫不客氣的■在徐夢蝶臉上,異常響亮。
蘇朝陽愣住了。
眾人全都愣住了。
徐夢蝶愣了半晌才張嘴大哭,捂著臉哆嗦的指著陳落:「你居然打我耳光……你你……」
「還你剛才打我人格的一耳光。有本事你別惹禍,小妹妹謹言慎行。你差點弄壞我的手錶,我不報警是原諒你了。」
陳落背起書包,頭也不回的走人。
全班鴉雀無聲。
「哈哈哈哈,打得好打得妙!我還以為陳落是個書呆子!太讓我歡喜了!」一向不按理出牌的徐楠拍手大樂,在班主任刀子般的眼神中抓著書包溜之大吉:「班主任你偷著樂吧!」
這底揭得!許輝差點心肌梗塞。
「咳咳,這事……」許輝無奈的看著王明敏。
王明敏從震驚裡回神,「他一個男生打女生……而且當著老師的面,怎麼都不對。」
「有的女生就是欠打……」
「他媽的老子要是被冤枉成小偷,這破學校也不用讀了!」王然破口大罵,背著書包走人。有個當警察的父親,他一向嫉惡如仇。
「瑪麗隔壁!陳落你個死胖子給我等著,你敢打我!我就讓你讀不下去!」徐夢蝶氣得大哭大罵,推開老師飛奔而去。
許老師嘆口氣,追出去想找陳落談談。
同學們紛紛退散,宋晨曦撫額,可憐兮兮的撿起陳落遺漏的手帕,如果他沒認錯,這手帕價值大約五千人民幣左右。
此時梧城大部分的月工資甚至沒過千,很多老師就只幾百的工資。全班擁有手機的就那麼幾個。徐夢蝶一個上千的錢包,任誰丟了都會心疼。
蘇朝陽掃了一眼宋晨曦撿起的手帕,拎著包步入夜色中。
他覺得和少年人一起讀書上學很好,總是洋溢著青春快樂,可是叛逆衝動和懵懂無知也充斥其中,青春期似乎誰也逃避不了快樂的另一面是傷害。對父母的,對同齡人的,甚至對社會。這種傷害有小有大,其負面影響因人而異。好比他曾經對父親冷言冷語各種瞧不起不想搭理,好比初中時王然因為惡作劇,當眾揭露一個女生被大姨媽弄髒的褲子。而今天徐夢蝶的驕橫任性,在蘇朝陽看來也是極其糟糕的一件‘小事’,一個不好就會讓陳落在校期間背上成績雖然很好卻做賊的爛名聲。
「蘇朝陽。」
想得出神的蘇朝陽抬頭,看到林湛站在他家院門前的梧桐樹下,似乎等了很久。
「你什麼時候出來的?」
看著走近的蘇朝陽,林湛頗不自在:「老師一走我就出來了……」趁著大家還沒來得及出校園,他一口氣跑到奶茶店門前買了許願瓶掛了上去。
「哦,你在這等我?」
林湛答非所問:「剛在路上碰到同班同學聽說了陳落的事,他沒事吧?」
「沒事。老師會處理的。」
「可是他打了徐夢蝶,我聽說那個女生很囂張,在外面跟小太妹一樣。」
「小太妹也不能胡作非為,小小年紀心腸壞了誰還跟她客氣。再說,陳落不是好欺負的人。」用那麼貴的手帕家境絕非一般,何況陳落的脾氣……好惹才怪。
「嗯,雖然是女生卻太過分。我會跟班主任商量,以後其他班的人還是不要扎堆過來了,每次都惹事。」
蘇朝陽聳肩:「紅顏禍水啊。」
「宋晨曦?」林湛疑惑。
「噗哈哈……是是是,他才是紅顏禍水。」蘇朝陽笑的拍肩,自然無比的邀請:「走吧,你要是不急著回家就去我家坐坐。」
「……那我打擾了。」
終於從許老師手裡逃脫的陳落匆匆走出校門,看到同時步入蘇家的兩人,腳步不由慢下來。
林湛緊張的跟著進屋,屋內燈光溫暖舒適,片刻讓人安心。
蘇朝陽脫了外套就往廚房走:「有我自己包的餃子凍在冰箱裡,白菜肉餡、香菇肉餡和韭菜肉餡你要哪種?二十個吃的完嗎?」
「十個就夠了,晚上不想吃太多。我要白菜肉餡就可以,謝謝。」
蘇朝陽從冰箱裡拿出白菜陷餃子,從廚房往外看,林湛拘謹的坐在客廳沙發上,垂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蘇朝陽縱然知道這個大男孩的心思卻不會貿然去挑明,時機太不對。
現在這樣相處很好。
「趁熱吃,吃完了就趕緊回去,晚上氣溫太低,你騎自行車更冷。」
「嗯……」林湛品嘗餃子,味道如想象中的一樣美好,就和蘇朝陽的人一樣,總是讓他無比歡喜。
「這麼晚叔叔還沒回家?」
「我爸每天晚上快十二點才回來,網吧和奶茶店他都會盡量在場,而且最近在很認真的學習計算機知識,遇到感興趣的新事物,他學習的熱情高漲。」蘇朝陽談起父親滿臉笑意和親昵。林湛看了亦是羡慕,蘇朝陽父子好像沒有代溝一樣。
「你們奶茶店開了分店吧?」
「是的,在大專那邊開了一家,星星路也開了一家,以後會開更多分店。」
「網吧生意那麼好,也會開分店?」
蘇朝陽搖頭:「開網吧本大麻煩,現在網吧越來越多,不打算走這條路。」
「以後你想幹什麼?」林湛直覺蘇朝陽不會進體院,他是有主見的人,知道自己要幹什麼,幹什麼更有前途。
「小時候我想當飛行員,後來想當船長,初中後嚮往當兵做英雄……」
林湛一怔:「你想當兵?」進部隊……這和他以為的上大學偏差太遠。
「不可能。如果不出現偏差,我會去學醫。」這是蘇朝陽考慮了很久的決定,多少是受了大伯一家的影響。
「當醫生很好。」林湛由衷的支持。
「我得回去了。」林湛看著時鐘不得不告辭。
「我送你出門。」
「聖誕節快樂。」林湛輕聲說完,飛快的騎著自行車遠去。
目送林湛走遠,蘇朝陽準備回家。一轉身對上從陰影裡走出來的陳落心頭一跳,虛驚道:「是你啊,這麼晚還不回去?今天的事別介意,小女生鬧情緒罷了。」
陳落不接話,只是那樣安靜的看著蘇朝陽,眼神平靜的讓蘇朝陽莫名發毛。
「咳咳……我先回去了,你慢走。」蘇朝陽揮手。陳落又不是林湛,他管他大晚上的在外面幹嘛,更不會邀回家吃宵夜。
直到蘇朝陽關上了大門,陳落始終沒有說出一個字。
蘇朝陽回屋收拾碗筷,發現沙發上林湛留下的小禮盒,他失笑,坐下來輕輕打開,一支黑色鋼筆躺在其中,很符合林湛會送的禮物。
他很期待明天早晨林湛發現課桌裡的禮物時會是什麼表情。
循規蹈矩生活了十幾年的林湛從來不會讓父母擔心,平安夜卻第一次晚歸了。
他一路頂著嚴寒騎車,心中卻前所未有的充實溫暖,過去他迷茫了很久,現在他不能欺騙自己,他知道這就是戀愛的心情,他喜歡一個男孩。每天坐在同一個教室裡,看著和他有關的一切他都忍不住在乎,一顰一笑都能牽動他的心。
這感覺甜蜜又恍惚,充實又彷徨,到底應該怎麼辦,他沒有答案。
他想在這個夜晚送他禮物,跟他說上幾句話,這和別人的愛情一樣尋常。
「怎麼回來這麼晚?」客廳裡,母親嚴肅的質問讓林湛瞬間清醒,他很詫異,平時晚自習回來父母都已經歇息,今天她卻獨守在昏黃的壁燈下。
「……我,和老師有點事耽擱了。」
兒子明顯的遲疑讓母親深深皺眉:「我知道今天平安夜代表什麼,林湛,你一向懂事,不要因小失大,學生讀書最重要,其他都是雜念。等你考上大學了要找女朋友媽媽不會反對你,但是現在你太小了,早戀會影響學習你明白嗎?」她理所當然的覺得兒子晚歸和女生有關,作為過來人她很理解,卻不贊同。
林湛無言以對,沉默的點了點頭。

第14章 打架

蘇朝陽睡前想到了林湛擔心徐夢蝶的問題,安慰自己小女生應該只是誇誇海口,可他還是低估了,第二天聖誕節早晨,體育生們照常在訓練。
當晨練結束,體育生們各自散去吃早餐,有在學校食堂吃,有在校外吃,陳落屬於後者。
梧桐路上賣早餐的店鋪有幾家,味道比食堂的好,陳落一般都是這裡解決。
他換好衣服和幾個同學走出校門,瞄準一家豆漿油條的鋪子進去,不一會兒便冒出來好幾個雞毛混混囂張叫嚷:「那邊的死胖子你滾過來。」
這個時間來用餐的只有幾個年紀的體育生,眾人紛紛皺眉看向幾個混混,唯一的胖子陳落好似沒聽到,慢條斯理的接過豆漿和零錢,一臉淡定的尋個空位坐下。
「哎喲,死胖子你蠻拽吶,聾子還是啞巴聽不懂人話?」混混惡狠狠的一拳砸在陳落的桌子上。
陳落掀起眼皮毫無情緒的看著幾個雜毛:「不想坐牢就滾。」
混混瞪大眼睛,體育生們都奇異的看著陳落,被人圍了還這麼膽肥,胖子令人刮目相看。實際上他們對陳落的印象只有成績好體力不好,其他的又了解什麼?
「你他媽拽個潔霸!這幾耳光是給你一個小教訓!」混混辱罵著朝著陳落伸出巴掌,眼見就要挨在陳落肉呼呼的臉蛋上,他其實更想拿棍子抽人,可別人交代了要狠狠打陳落幾巴掌,把臉打成豬頭才行。
嘩啦啦——
混混的手掌還未抽下,陳落手裡的醋瓶子便利落的砸在了混混的腦門上,鮮血流溢而出,瞬間見了紅。
「啊——」老闆娘驚聲尖叫打破詭異的沉默。
兩班人都愣住了,混混們沒想到胖子這麼狠下手這麼快,等著要幫忙的體育生們頓時不知從何下手。
「啊啊啊啊臥槽!」破腦袋混混痛苦大叫。
陳落毫不留情,手中破碎的半截玻璃瓶子對著混混的手掌刺了下去!
「嗷!」混混凄厲慘叫。
幾個跟班如夢初醒蜂擁撲了上來:「住手!他媽的你找死!快住手!」
「快報警快報警!」老闆娘對著嚇呆的老闆大吼。
被圍住的陳落無處可逃,體育生們見狀毫不猶豫地撲了上去,幾個人高馬大的三兩下將混混扔到一邊,一個班上的,他們就算平時和陳落不熟悉,可絕對不會看著他被圍攻。
兩幫人從店子裡打到店外,旁邊逗留的體育生見狀飛快的跑過來幫忙。
聽到喧鬧從屋子裡衝出來的蘇朝陽大驚失色,一邊往人群裡跑一邊打電話報警,發展成群毆造成傷害那就嚴重了。
「快住手,我報警了!」蘇朝陽大吼。
體育生們聽罷散開了縫隙,混混們討不了好忙帶著受傷哭號的同伴飛奔離去。
臨走還不忘大放厥詞:「你們以後給我小心了,死胖子有種別出校門!」
高雄飛為首的大個子正在火氣頭上,當即要窮追猛打,蘇朝陽一把拽住他:「站住,誰都別追!」
高雄飛掙扎甩脫蘇朝陽的手,沒想到幾下子卻沒掙開,蘇朝陽比190多公分的他矮一大截力量卻不含糊,額頭輕微受傷的高雄飛氣喘吁吁:「蘇朝陽你他媽這是做什麼,沒聽到那幫鳥人不讓陳落出校門?」
蘇朝陽皺眉:「別忘了你和他們不一樣。他們本來就是混混,抓進去關幾天家常便飯一樣,你呢?班上其他人呢?都不想讀書了是吧,被記過是小事,鬧大了開除進號子誰承擔責任,還不是你們自己。」
「我靠!你是不是一個班的啊,這麼慫幹嘛,先打了再說!」
大部分同學還是動搖了,蘇朝陽懶得理他,轉而看向毫雙手沾滿血的陳落,「受傷的快去醫院包紮一下。陳落你勸勸他們。」
陳落舉起雙手看了看,搖頭:「這都是別人的血。」
「陳落你夠狠,深藏不漏哦。」同學感嘆的看著陳落。
下手這麼狠,而且冷靜的可怕,反應也賊快,要不然以陳落的體力肯定討不到便宜。
陳落擦擦手:「該上課了。」
「老師那怎麼辦?」
「你們別管。」
一眾人心驚膽戰,裝作若無其事的回到學校上課,生怕會被學校傳召,誰知道大半個上午過去屁事都沒有。班主任好像完全不知情,只私底下有學生們在議論,後排的男同學們八卦的氣氛尤其熱烈。
「平時真是小看了陳落,真是有種……」
「算我服了他,碰到這種事我沒……」
「小胖子動手利落瀟灑,夠狠!」
雖然開始他不在,蘇朝陽這會兒已經完成可以清晰的在腦海中重現當時的場景,他聽了卻不像後面的男生那般熱血沸騰,只是感慨青少年的幹勁和殺傷力,無論是小女生徐夢蝶還是胖子陳落,只希望他們的事情不要造成不好的後果。
下課後,平時總顯得孤零零的陳落今天卻被一堆男生圍著,一向埋頭學習的他不怎麼合群,忽然間叛逆的一面表現出來反而獲得大夥的認同和讚揚,這或許就是男生們的友誼?
蘇朝陽支著腦袋昏昏欲睡,過節幾天投入在生意上的精力比平時多,學習和鍛煉同樣不願落下,白天一下課後就撐不住想眯一會兒。教室內的環境雖然嘈雜卻一點不影響他補眠。
林湛小心翼翼的打開抽屜裡的禮物,腦袋渾渾噩噩的熱得迷糊,似乎心有靈犀,蘇朝陽送給他的也是一支鋼筆。
好幾次想起身去找蘇朝陽說點什麼,卻發現今天的蘇朝陽好像很累,一下課就睡,林湛不好意思打擾。終於忍耐到中午放學,班主任收起書本嚴肅道:「都別急著走,聽我說幾句話。你們都是體育生,四肢發達,可你們頭腦個個聰明,希望你們能更理智更冷靜的度過校園生活,不要給自己和學校以及家人惹麻煩。衝動是魔鬼,拳頭更不能解決任何事……」
「肚子餓了,我先走了。」在一眾忍耐的寂靜教室裡,陳落忽然起身說走就走。
……
班主任的長篇大論戛然而止……愕然的目送陳落慢慢離去,教室裡響起此起彼伏的咳嗽和輕笑。
班主任無奈的呼口氣,相處了一個學期大家對陳落還真是太不了解,包括他。
打瞌睡的蘇朝陽聽到喧嘩以為終於放學了,忙擦擦口水揉著眼睛直接從後門離開,他迫不及待的想衝回家睡個安穩午覺。
「蘇朝陽!」班主任怒喝,一個兩個眼裡還有沒有他!
蘇朝陽聽到呼喊聲,腳下步伐加快。
王然第三個追隨而出,衣食父母都跑了他還留著幹啥?
其他同學哪還猶豫,蜂擁而出。
剎那間,教室裡只剩下班主任和林湛。
「班主任,這件事情明擺了是徐夢蝶不對,陳落雖然衝動了些,但他是為了自保。」林湛很不喜歡校園內外的鬥毆事件,陳落攤上這種事能保全自己就很不錯了。換做是他以及任何人都不能保證做得更好。
「我當然曉得他是自保,私心裡我也認為他能保護自己是正確的,可畢竟惹了事,而且對方傷得不輕,哎,陳落下手太狠了。再說那個徐夢蝶家裡條件不錯,還有個蠻橫不講理的老爸,我就怕這件事情沒完沒了,最後倒霉的還是陳落。總之,我和徐夢蝶的班主任會找她的家長好好談談,爭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以後你多留心班裡的情況,大家順順利利讀完高中比什麼都強。」
「我知道。」
蘇朝陽回家就睡了,一覺睡到中午一點半才被蘇達喊起來吃飯。熱乎乎的飯菜進了肚子驅散了最後的困意,距離下午課程還有十五分鐘時他才懶洋洋的走進校園。
路過教學樓的側面,林湛獨自站在墻邊,不知道在看什麼。
蘇朝陽好奇的走過去順著一瞧,不遠處的花壇邊是徐夢蝶和宋晨曦兩人。
「……他們談戀愛?」蘇朝陽脫口而問。
「……談判。」林湛有點無語,心想徐夢蝶這種小太妹宋晨曦肯定不會喜歡。
多虧了徐夢蝶的聲音不小,蘇朝陽不用豎起耳朵也能聽到談判內容。
「就算是你出面我也不想放過他,拜託你為我一個女生想想,莫名奇怪的被他甩一耳光,從小到大都沒人打過我,我爸媽疼我都來不及,可是他一個死胖子書呆子憑什麼打我耳光?而且他更過分還打傷了別人的手,傷勢很嚴重知不知道?搞不好一隻手就廢了,你還為他求情,只是你同桌而已,勸你還是不要和他走太近。」徐夢蝶很不高興的撅著嘴巴,絲毫沒有給宋晨曦面子的打算。
宋晨曦精緻的娃娃臉皺成一團,心中對其厭煩,臉上還是堆笑:「他打你當然不對,可起因是你冤枉他偷竊,這不是小事,如果當時沒有找到你丟失的錢包,陳落會因此背上小偷的名聲,後果非常嚴重。達到一定金額是會被拘留的,對他的傷害更大。他打你,你可以找他理論,甚至你告發他都可以,但是你又私下叫人去圍毆……」
「我冤枉他什麼了,他又沒有少塊肉,你那些都是假設,拜託這裡又不是國外,偷個東西誰會拘留啊,你有什麼證據證明是我叫人圍毆他,看他不順眼的人太多了才會被堵,而且現在是他打傷了別人,不是別人打傷了他。賠錢,拘留,那些都是他該負責的事!」宋晨曦第一次主動找她本來很開心的,沒想到卻一直為陳落求情,徐夢蝶簡直氣急敗壞,「你以後不要再來找我了!你以為你是誰?告訴你,惹毛了我連你一起打!馬力個表!」
……
徐夢蝶雄赳赳氣昂昂的走了,留下宋晨曦惱羞成怒的站在原地,好半天沒回過神來。
「咳咳……宋晨曦,該上課了。」蘇朝陽和林湛無可奈何的走出來,想安慰幾句也不知道說什麼。
宋晨曦看到他們苦笑,不解的說:「我真的搞不懂為什么女孩子前後變化這麼大……明明之前好像很喜歡我,每次看到我都笑得特別開心。而且她和陳落會造成誤會,也是因為來找我。我本來想找她和平的解決這件事,結果變成這樣……」
林湛面無表情道:「只不過是一時新奇又不是真心喜歡你,你當真才是幼稚。你要長得和我們一樣黑頭髮黑眼鏡黃皮膚,你看有幾個女生圍著你。」
「……呃,是這樣嗎?哦,我明白了。這麼說我受歡迎其實是假象?」
「……不排除有人真心喜歡你,但肯定不是所有。」林湛委婉了些。
蘇朝陽拍拍宋晨曦的肩膀:「這不是值得你難過的事,徐夢蝶說的話你就當放屁,陳落……你也不用為他擔心,他不會有事。」
「希望如此。」
林湛倒是好奇:「你怎麼知道陳落不會有事?」
「猜的。」蘇朝陽微笑。
「對了,還有個問題。」宋晨曦道:「馬力個表是什麼意思?」
……
蘇朝陽無言,林湛翻個白眼。
「馬力買了一個表。」
陳落幽靈般來到身後。
宋晨曦撓頭皺眉。
「馬力買了個表?那關我什麼事啊!」

第15章 蘇是

「陳落,要是再有人找你麻煩,你一定要告訴我,我絕對和你站在同一條船上。」快上課了,宋晨曦沒有忘記表達自己的立場和決心,陳落是他的同桌,事情起因跟他的‘受歡迎’脫不了關係,宋晨曦不打算作壁上觀,儘管他其實不喜歡用暴力解決事情。
「哎,我真的嚇一跳,在我印象裡國內的女孩子應該都很溫柔矜持,沒想到會有這麼彪悍的女同學。」宋晨曦自顧自的感嘆。
一直沉默的陳落認真看向他天使般漂亮的臉蛋沉思道:「你媽媽溫柔矜持,卻不能代表所有女人如此。」
宋晨曦詫異的與他對視:「你怎麼知道我媽媽?」
「猜的。」
「嗯,我媽媽的確很溫柔賢惠,她沒生病之前,家裡的事務她都打理的井井有條,每天都做可口的飯菜,會插不同的鮮花在客廳裡,會給我和爸爸織毛衣……」說著說著,宋晨曦的臉色逐漸暗淡。
「既然生病了,為什麼不和你一起回國治療,也許國內的環境更適合她。」
宋晨曦低落搖頭:「她不肯。」陳落問的很自然,以至於宋晨曦完全沒有想到最奇怪的地方,他從來沒有跟陳落透露過媽媽生病的事。
陳落不再多話,風平浪靜的度過一天,晚自習放學時他背著書包走,班上大多男生卻自發的跟在他身邊,陳落腳步頓了頓,欲言又止。打架他根本不怕,倒不是他多能打,畢竟解決暴力的辦法有很多種。意外的被同學們自發保護,陳落既驚訝又想笑,驚訝於自己根本沒怎麼和同學交流,甚至懶得理睬這些所謂同學,沒料到對於這樣的他,同學們卻願意為他團結一致。
這怎麼不好笑,笑他們夠天真,夠單純。這份簡單的心意,正因年少。
陳落一眼掃過人群,大多數男生都來了。連楠哥、宋晨曦、王然、甚至班長林湛,卻唯獨不見蘇朝陽。
陳落掉頭就往校外走。
徐楠興奮期待的跟在後面嘰嘰喳喳,忽然皺眉大聲詢問:「怎麼沒看到蘇朝陽啊?那小子我看挺像條漢子的咋的沒來?」
「是啊,蘇朝陽真沒來。」
「我看他不想搭理的樣子多半不會來。」
「我們高一八班的集體活動他居然敢不來?」徐楠大怒:「連隊長都來了!」
林湛皺眉解釋:「我不贊同打架,我來是想盡可能阻止糾紛。」
「就知道你會掃興,你要是勸架還不如不來!」徐楠憤懣,卻知道林湛從來就是這個德行,她氣都氣不出來。
「王然,蘇朝陽人呢?」
作為蘇朝陽的連體嬰,王然無奈搖頭:「他不會來的,這種事情他不參與,家教森嚴,蘇朝陽從來不打架。」
「搞什麼啊,這麼孬!」
「沒來的兄弟以後都別當自己人,太沒人情味了。」
「不要把自己的想法強加在別人頭上,又不是三歲小孩。」林湛不悅道。
「隊長你反對打架可你來了,就衝這點大家都認你。蘇朝陽不打架可他來都不來,算什麼事?」
「別吵了,看前面那幫人!」
昏暗的街道,一群人影影綽綽的走來。
陳落速度不減,輕穩的繼續前行,自始至終都沒有開口說一句話,兩幫人越來越近了,幾個個子最高的同學立刻衝到陳落前面將他擋去身後,虎視眈眈的看著對面。
果然是一群腦袋五顏六色的混混,為首的彩虹哥手中鋼管直指陳落:「我眼瞅著就數你最胖,陳落就是你?」
「怎麼,想乾架啊?」個子高達192的高雄飛凶惡的俯視對方,身高的差距讓彩虹哥狠狠皺眉,仰著頭咬牙切齒道:「傻大個不想挨打滾一邊去,今天我們是來收醫藥費,陳落你打傷了我兄弟,現在他的手穿個洞,十萬醫藥費不過分吧?」如果可以,他並不想和一幫學生發生群毆,不管結果如何最後吃虧的絕對是他和一幫兄弟,學生有學校和家長護著,鬧大了更沒好果子。能撈到一筆錢這事他可以既往不咎。因一個小女生而起的紛爭,他很是瞧不上,受傷兄弟的醫藥費卻不能不要,總不能自己出是不?
「是你們先打人還有臉要醫藥費!」徐楠氣哼哼挑眉。
「女人?站一邊去。」
「你!」
王然拉開徐楠上前,笑眯眯看著彩虹哥:「蘇是,你還真混上道了啊,知道你要找麻煩的陳落是誰不?」
「王然你……」彩虹哥看到王然臉色頓時不好了,一是因為王然他爸,二是王然和蘇朝陽向來形影不離。
「別看了,朝陽沒來。陳落是我和朝陽的同班同學,你看著辦。」王然好笑的看著東張西望的彩虹哥。
彩虹哥鬆口氣,王然又恢復了一副懶洋洋的模樣,戳著鼻孔語音不清道:「沒想到出面的是你,早知道我就懶得來了,喂,達叔的網吧離這不遠,你不上去坐坐啊?朝陽應該就在網吧裡。」
「不,不了……咳,有空我再去坐坐。」彩虹哥說著神色一整,大聲道:「看在王然的面子上,今天就算了。我們走!」
說罷,幾乎逃也似的呼啦啦跑了。
「怎麼回事?他叫蘇軾?我呸!侮辱了名字!」徐楠鄙視。
王然莞爾:「蘇是,是否的是。跟朝陽是本家,隔著點兒的堂兄弟。」
蘇是的父親和蘇達是嫡親堂兄弟,到了蘇是蘇朝陽這一輩已經越走越遠,特別是那一房如今只剩下蘇是一個獨人,且走的和蘇家不是一條道。
但蘇達這一房對蘇是幼時照顧頗多,儘管他自己成了混混,心目中卻很尊敬蘇達一家知識分子,包括年少便做了父親的蘇達。
「鬧半天白來一趟。」徐楠遺憾的嚷嚷,她還準備乾架的!
「對不起,早知道你們手癢,我就不出面了。」王然揶揄:「瞧你熱血沸騰的樣子,跟爺們有什麼區別。」
林湛徹底鬆口氣,「陳落,你快回去吧。大家也都散了吧,明天還要訓練。」
「沒意思,走走走,回去睡覺。」
頃刻間人群散盡,陳落背著書包繼續往家裡走,他住的地方離學校有二十分鐘路程,一直堅持每天步行。
寒冬臘月的夜晚街上幾乎沒有行人,梧桐市很出名的藍楹路環境清幽,每年春末到秋初,美麗逼人的藍楹花持久盛開,一整條街都被藍紫色的花瓣淹沒,汪洋一片花海,如同在窒息的絕境中等待伊人的歸期。這條街的建築都是有年份的別墅,獨門獨戶,房子不少,住的人卻不多,大部分都關門閉戶。白天便很安靜,一到夜晚更是清冷空寂。
陳落眼看就要走到藍楹路了,一輛麵包車從後開來,急剎車停在旁邊,車子裡迅速下來幾個人,為首的竟然是徐夢蝶,後面六個神色不善的打手。
此時的徐夢蝶畫著濃妝,穿著誇張的冬季蓬蓬裙,像個公主一樣傲慢的揚起下巴,輕蔑的走近陳落。她一言不發的伸出右手,照著陳落的臉便要來幾下,她已經氣得不行,三番兩次的惹她生氣,她剛才甚至迫於無奈給了彩虹哥一筆醫藥費,可是該教訓的陳落卻還好好的一根汗毛都沒少,無論如何她都咽不下那口氣。
所以送走了彩虹哥後,她又叫來了幾個人,反正只要出點錢教訓個把人根本不是難事。
「小朋友你還真是喜歡挑戰我的忍耐度。」
黑暗中,陳落背著書包慢條斯理的走向藍楹路,枯萎的藍楹樹不見春夏的風采,那股絕望窒息卻似融在骨子裡。
藍楹花,在絕望中期待愛情。
傭人打開大門,看見陳落忙告訴他:「陳總在屋裡。」
陳落還沒說話,從沙發上站起來的中年人大步流星走向他,眉頭擰成一團:「怎麼讀個高中還有人找你麻煩?那小女孩有什麼來頭?」
脫掉外套換上拖鞋的陳落舒舒服服地翹著二郎腿喝茶,「沒什麼來頭,是學校跟我有矛盾的小太妹。」
中年人鬆口氣,隨即驚詫搖頭:「這年頭學校的小姑娘了不得,你是不是始亂終棄傷碎了別人的心?叫來一車人太狠了,幸好給你找了保鏢。」
陳落莞爾:「這是個看臉的時代。小姑娘多半不喜歡我這樣。」
中年人立即挑眉大怒:「這是什麼話,憑什麼不喜歡你?你樣樣出色,連你舅媽都讚不絕口。」
「呵,謝謝。舅舅今天過來有事?」
中年男人正色:「主要是來看看你搬出來後一個人住的好不好。還有……你媽媽的墓已經選好了,明年清明你和我一起去立碑。」
「哦。」
儘管陳落面色平靜無比,中年男人卻神色動容,連聲音都帶著些微顫抖:「舅舅心裡難受,實在很對不起,折騰了大半年還是打聽不出來她以前的下落……這墓只能弄個衣冠冢。」
陳落抬頭拍了拍中年男子的肩膀,他的溫度讓男子激動的情緒慢慢平復,深呼吸後聽到陳落說:「舅舅不用自責,別在意兩老的遺願,你是我媽的弟弟,不是她父母。」
中年男子沉聲道:「我想去上城一趟,實在咽不下這口氣。」
陳落皺眉,直接反對:「舅舅,我希望你別再插手這件事。」
「為什麼?總要讓我做點什麼,別忘了她是我姐姐。」男子激動。
陳落打斷他:「她是我媽,有什麼恩怨我來解決。舅舅還是管好自己的公司和家庭最要緊,年紀不小你該養個孩子了,別把老一輩打下的基業便宜外人。」
中年男子變色:「我的私事你別管。」
「我隨口說說而已。」陳落微笑,「時間不早我去休息了,你自便。」
中年男子無奈,面對自己的嫡親外甥他基本享受不到做長輩的威懾,倒是他變成了經常挨訓的那一個。
「我回去了。有空記得回家吃飯。你舅媽出去玩給你買了不少禮物,別浪費了她的心意。」
「好。」
中年男子前腳離開,幾個保鏢後腳進屋來,一人上樓去見陳落。
陳落在書房的電腦前敲敲打打,頭也不回地說:「今天沒事了,你們去休息。」
保鏢道:「女孩子已經被救護車送去了醫院,不過後面還有個小尾巴,管不管?」
「什麼尾巴?」陳落手下速度飛快。
「好像是叫林湛的學生,一直跟在後面,估計也看到了經過。」
「哦……」陳落手頓了下,繼續敲打:「隨他去。」
保鏢退下。
陳落摘下眼鏡捏了捏鼻梁,隨即翻開一個筆記本,上面密密麻麻記滿了他所記得的大小事件經歷,有的詳細到時間表和具體數據,有些則比較籠統。
記得滾瓜爛熟的筆記本裡,從來沒有一個叫林湛的名字。
這說明林湛以前和蘇朝陽毫無關係,甚至連朋友王然都不及。
陳落關上筆記本,從脖子上掏出撫摸過無數次的平安扣出神。過了這麼多年,他其實根本不像舅舅所以為的那樣怨恨什麼,死去的母親,討厭的家世,這些早就不重要,甚至在心裡勾不起幾絲漣漪。獨自一人從海市回到梧桐市的陳家,他要的不是陳家的企業財產和社會地位,而是那一聲舅舅。仇恨可以被時光淡去被自己拋棄,有些人和事甚至可以選擇不認識不參與。
值得珍惜的溫暖卻不能錯過。
生命漫長,即使疲累想死卻不得不硬撐著走下去。一生短暫,短暫到他最渴求的願望還沒實現就結束了。
他應該沒有什麼執念才對……
陳落出神的望著翠綠的平安扣,清澈透亮的光彩仿佛能把心神吸進去。
了解他的一切,知道它所有心聲的,恐怕是陪伴到死的它吧。
一縷朝陽。

第16章 晚會

「林湛,昨晚沒睡好?」同桌吃驚的看著不停打哈欠的林湛,一向表現堪比完美的林湛居然上課打瞌睡,真是少見。
林湛強撐著沒睡下,有氣無力點頭。何止沒睡好,幾乎是整晚失眠……回過神來時已經早晨五點多,爬起來參加訓練,快累趴。
林湛目光複雜的落在前排,今天的陳落和平常一樣認真聽課,看不出一點異樣。
「你們聽說了嗎?一班那個小太妹徐夢蝶好像出事了。」
「壞事做多被雷劈了?」
「去!聽說啊……兩條胳膊都被打斷了……」
很多人都大概猜到和陳落有關可拿不出有力證據,林湛卻比誰都清楚,陳落下命令時冷漠的口氣,無情的不像一個高中生,簡直就是……連他一個旁觀者都覺得可怕。明明才十幾歲而已,卻好似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忽然從暗處出來保護陳落的幾個人明顯是保鏢,下手利落又有分寸,訓練有素。
陳落家裡難道是黑幫?林湛發散思維想得有點多。
作為班長他想盡力幫助同學,昨天一群人分散後他怎麼想都不放心陳落一個人回家,便騎著自行車跟在後面,甚至想好了若是遇到情況得首先打電話報警,當看到麵包車下來人圍堵陳落時,他趕忙準備報警,電話還沒播出去卻被跳出來的保鏢驚呆了。
他已經沒有辦法將陳落當成一個普通同學來面對。

信息:你昨晚沒睡?
林湛驚醒,連忙回覆蘇朝陽,老老實實的將昨天所見打成信息發給了蘇朝陽,能找個人坦露一下心中要舒服不少。
看到回信,蘇朝陽愣了愣,不自覺的看向陳落的背影。
隨後刪除了信息,不再多想。
徐夢蝶受傷的事情傳開後,陳落之前忽然豐富起來的人緣莫名其妙的又減少了許多,但仍是有不少同學喜歡主動的找他交流,特別是大個子高雄飛,他似乎非常欣賞能打的陳落。
陳落不似表面上那般冷漠孤僻,幾乎全班同學為他保駕護航一事,驚訝之餘的陳落笑著和舅舅聊了不少。
相反,以前人緣超級好的蘇朝陽莫名其妙的收到白眼不少,對此他一清二楚,卻不打算特意去改善。個人有個人的選擇權和判斷能力,他一直都在努力做好自己。
王然大言不慚的取笑他:「你有我這個老朋友夠知足了,其他人愛咋咋的有什麼關係。」
「喂,我難道不是朋友?」宋晨曦當仁不讓。
蘇朝陽無視爭吵不休的二人,衝著林湛莞爾一笑。
少年們很快就沒有空閒想東想西,元月的到來迎來了一年一度的晚會。梧桐高中的元旦晚會水準一直不錯,畢竟有藝術生就少不了精彩專業的表演,每年校園晚會都會引起校外各界關注。
但那是經過層層甄選的校園晚會,各個班集體下的業餘晚會才是蘇朝陽等普通學生們的舞台。
班集體晚會提前一天舉行,八班的主持人是經驗老道的林湛和一個女生,盡是粗老爺們的八班實在沒什麼花樣,同學AB表演了散打,同學CD表演了柔道,同學EF表演了太極,同學H表演了……
呼呼!喝喝!
隔壁的美術班女生不耐煩錘墻:「隔壁班的牲口,你們夠了!」
八班陪坐的各科老師們已經在熏天的汗臭味裡發不出任何聲音來,一個個沉默的坐著,雙眸失神。好在班主任挺給面子,一個勁的鼓掌叫好。
林湛拿著節目單,嘴角微微上揚:「接下來是蘇朝陽同學,表演朗誦經典詩歌。」
朗誦哪一首詩歌蘇朝陽沒有報上去,此時聽到自己的名字,他拿起準備好的手寫詩集,隨手翻開一頁,父親熟悉的字跡映入眼簾,這是一本蘇家人的手抄本詩集,都是記錄的各國經典詩歌,記錄的人有爺爺奶奶,有伯伯叔叔,父親的這一首看出筆觸稚嫩,應當是他年輕時的足跡。
《When You Are Old》(當你老了)
————William Butler Yeats
When you are old and grey and full of sleep,And nodding by the fire, take down this book,And slowly read, and dream of the soft look,……
樸素的詞彙裡暗藏的是詩人澎湃的情感,懂的人懂,不懂的人不懂。
熟悉它的蘇朝陽自然是懂的,他用同樣平淡樸素的聲音清晰朗誦出來,宋晨曦聽得出神,林湛聽得認真,卻時不時皺眉,有些單詞,他還不懂什麼意思,可是他很想懂。只因他聽懂了那句When You Are Old,當你老了……
當你老了,當你老了,當我也老了,那時候白髮蒼蒼,陪伴在身邊的人會是誰?會過著什麼樣的老年生活?
忽然間想得太遠。
林湛搖頭回神。
蘇朝陽朗誦的節奏放得很慢,他的嘴脣慢慢張合,表情說不出是認真還是嚴肅亦或是強裝的虔誠,這一刻竟顯得滄桑而又陌生。他是站著的,筆直的,年少的……
But one man loved the pilgrim soul in youAnd loved the sorrows of your changing face……
熟悉的、陌生的,一個一個單詞潺潺細水般的流動而出,將一首動人的詩,一段真摯的感情娓娓道來。
When You Are Old……
恍惚間,好似有人佝僂了背脊,蒼白了頭髮……
「謝謝大家,我朗誦完了,這首詩翻譯過來叫《當你老了》。」蘇朝陽回到座位,他兀自朗誦的投入,聽懂的人卻不多,收穫的只有平淡無趣的朗誦,當然覺得又是一個無聊的節目,英語老師嘆氣,忍不住道:「這是愛爾蘭詩人威廉巴特勒葉芝的作品。」又補充了一句:「是一首美麗動人的愛情詩歌。」
原來是愛情詩,可是沒聽懂啊。
蘇朝陽有翻譯的版本卻沒有朗誦出來,比起翻譯,當然還是原作更美。這首詩他記憶深刻,因為他一直認為這是父親想對母親所表達的感情,從未蒙面的母親,當然會產生好奇,不思念卻想做個聽眾,想了解父親和她的故事。只可惜兩輩子都是謎,如果有一天父親願意說給他聽,他很樂意。
晚會在宋晨曦的壓軸出場中終於將氣氛推到了高潮!
配樂響起,模樣精緻如天使的混血男孩兒揚手脫掉厚重的羽絨服,隨意的鴨舌帽,酷炫的黑色寬鬆衛衣,痞痞的笑著,踩著激昂的節奏,酣暢淋漓的舞動身姿,一段新鮮時尚,奪人眼球的街舞瞬間抓住了少年們的目光,連老師們都無法端著,抖腿上癮!
隔壁班的女生們全都聞訊而來,洶涌的擠進八班的教室,尖叫聲不絕於耳。
蘇朝陽跟著節奏大聲鼓掌吶喊,跳舞唱歌他不擅長,欣賞的眼光總是有的,宋晨曦確實跳的很不錯,看得出來下過苦功夫,在歐洲的環境裡生活多年,這方面明顯比國內的孩子自由。音樂聲高潮來襲,強悍的號召力讓不少同學蠢蠢欲動,當圍繞的女生越來越嗨,一個接一個的少年加入了宋晨曦的舞步!王然不服輸的首先霸占宋晨曦的半個舞台,從來不跟任何人示弱的徐楠靈巧的跟上,第三個,第四個……越來越多,歌曲循環了一遍又一遍,這群少年少女似乎忘記了疲憊,熱汗洶涌,掩蓋不了青春燦爛的笑臉。
歡聲笑語仍然在繼續。
繁華聲裡有人悄然無息的離去,寒冬的黑幕下,校園的燈火星星點點,幾乎照亮了整片夜空。
大雪紛揚而下。
當一切恢復平靜,主持人拿著節目單念出陳落的名字,卻已經尋覓不到他的蹤跡。
「我靠,陳落那小子跑了。」高雄飛不滿的大吼,他算是看出來了,陳落不太合群,因此挺想讓給陳落融入進來,朋友多才熱鬧啊。
許老師無可奈何:「走都走了有什麼辦法。」
同學們惋惜不已,等著老師宣布解散,忽然幾名穿著工作服的年輕人氣喘吁吁出現在教室門口:「請問這是一年八班,許老師帶隊的班級嗎?」
「是的,你們這是?」許老師疑惑的盯著年輕人們手裡以及身後堆成小山的包裝盒,這標誌誰都知道,學生們很喜歡的KFC。
「有人給你們全班定制了套餐,請許老師簽售一下,數量和總類有點多,您仔細對照……」
許老師稀裡糊塗的簽了單子,愣愣看著幾個年輕人手腳麻利的分派套餐,同學們嘩然,拿著吃的不知道該不該下嘴。
「班主任,不會是你給我們的驚喜吧?」有人笑嘻嘻的調侃許老師。
許老師不客氣的搖頭:「班主任窮的飯都吃不起了!年輕人,趕緊告訴是誰下的單,不然我可不敢讓學生亂吃。」
年輕人直言:「是一位姓陳的先生,他說感謝你們全班對陳落同學的維護,這是一點小心意,希望同學們喜歡。」
「哇……原來是陳落啊。哎喲,總算可以開吃了!」高雄飛迫不及待的撕開漢堡狼吞虎咽,含含糊糊嘟囔:「早就餓壞了,那個誰誰,漢堡吃不下我可以幫忙消滅!」
「滾你的,誰不餓啊。」
一晚上鬧騰下來沒幾個人不餓,拿到套餐紛紛不客氣的享用,一時間滿教室都彌漫著那個味兒。儘管很餓卻被熏得作嘔的蘇朝陽屏息打開了窗戶,冷風呼嘯而入,一排人狂叫:「冷死了!尼瑪好大的雪……」
許老師終於送走了KFC員工,望了一眼滿教室的吃貨和外面飄揚的大雪,頓時縮縮脖子宣布:「放學了,回家路上小心滑倒,沒帶雨傘的共用一下,明天上午的校園元旦表演大家誰都不許缺席不許遲到,今天到此為止。」
「gogogo~~~」
一群人呼嘯而出,蘇朝陽順手將套餐塞給前面的一名大胃王:「給你了,我晚上從不吃宵夜。」
同學大喜:「真的啊,謝謝!」
蘇朝陽捂著帽子往外走,今天氣氛這麼好,學校又沒有課,網吧的生意絕對爆滿,他猶豫要不要過去看看,回家直接躺進溫暖的被窩似乎更舒服。
「蘇朝陽,你念的那首詩能借我抄下來嗎?翻譯成中文是什麼樣的句子?」宋晨曦急匆匆的追來,頭上還有汗,這小子今晚上玩脫了。
「當然可以,要不然你去我家抄完了再走?我勸你最好趕快洗個澡。小心冷風吹感冒了。」
宋晨曦無奈搖頭:「真的玩嗨了,我現在已經感覺背後冷颼颼的。等會我直接慢跑回家,這點程度不要緊的。」
「先進屋,不介意可以洗個熱水澡,我的衣服借你穿穿。」
「你又不是女生我當然不介意,不過還是算了吧,回去洗澡更方便。」
蘇朝陽捧著熱茶舒服的窩在沙發裡看電視,茶几上放著本陳舊厚重的手抄本詩集,脫掉厚重外套的宋晨曦蹲在旁邊,認真的將每個詞語記錄下來。一邊記一邊嘀嘀咕咕,不時詢問蘇朝陽某個字某個詞的意思。
「翻譯成中文也很美麗動人,這首詩我媽媽一定很喜歡,不過我猜她一定早就認識它了。」宋晨曦微笑的欣賞著白紙黑字。
蘇朝陽莞爾,小孩就是小孩,想什麼一眼就看出來了。
「寒假馬上到了,到時候你可以回去跟她團聚。寫封信更容易。」
宋晨曦眼睛發亮:「你提醒我了,我真的應該給她寫信。之前發給她的電子郵件都沒有回應,但如果是郵寄的信件,她一定會看。」
看著滿臉喜色的宋晨曦,蘇朝陽不由得幾分奇怪,那位母親似乎對兒子不怎麼關心的樣子。
「咦,家裡有客人啊。」蘇達從外歸來,禮貌的對宋晨曦微笑。
宋晨曦連忙起身:「叔叔你好。」
「同學你好。」混血兒小孩長得真出色,笑起來天真親切,蘇達覺得他看起來不怎麼像高中生。
「蘇朝陽,我已經抄好了。天色不早該回去了,今天謝謝你。」
「客氣,我送你出去。」
送走了宋晨曦,蘇朝陽拿出一堆書本準備復習,元旦之後不久將面臨期末考試,他想看到自己的進步。

第17章 看客

「怎麼又來了?」
滿身雪花的陳落回家看到舅舅,很是意外的挑了挑眉,今天這種日子應該在家陪舅媽才對。
「哎喲,你外套全都打濕了,雨夾雪最凍人,怎麼不打傘?你應該叫司機去接你。學校的晚會一定很熱鬧,你表演了什麼」舅舅飛快的遞給陳落一杯熱茶。
陳落喝了一大口呼氣搖頭:「今天有事?」
「舅舅沒事就想來看看你,你怎麼會沒表演?我叫人送了些吃的過去,你的同學們喜不喜歡?」
「……」陳落終於正眼看向中年男人:「吃的?怎麼沒跟我說。」
舅舅哈哈道:「小事有什麼好說,我是長輩,這種事就該我來做才有誠意。舅舅很認真哦,打聽了現在學生的喜好才送過去的。」
陳落無奈了,狐疑的追問:「麥當勞?」
「KFC學生套餐,很合適吧?」
「……」陳落聳聳肩,不給於評價。
舅舅嘆氣:「你啊,應該跟學生們玩在一起才對。」
「沒那個勁,累。」陳落搖頭,雖然他現在很年輕,但是必須承認心理跟不上去,太鬧騰他不喜歡,坐著寫寫字更有趣。
「要我說你還是搬回去好,一個人住太冷清。」他認為性格和生活環境息息相關,陳落本來就很獨立,大夥住一起也許能改善他。
「這兒離學校近,一個人住習慣了。」
「多一兩個人住一塊,時間久了就成為你的新習慣,不好?」
陳落哈哈笑出聲,戲謔道:「舅舅是想我現在娶妻生子?」
「胡說八道!」舅舅無奈:「我是要你跟我們住。」
陳落躺倒在沙發上低語:「你們都不會做飯,住一起沒意思。」
「臭小子你怎麼不找個保姆同居啊!」
「我現在的同居對象可不就是王阿姨,會做飯的保姆。」
「……」
不遠處做清潔的王阿姨聽到自己的名字連忙揮手大聲示意:「老闆,有啥事找啊?」
「……不、沒事。」舅舅撫額,瞪著外甥嘆氣:「那你照顧好自己。記得三餐按時吃飯,不要熬夜,讀書和工作都別太拼了。你看看你這幾天就好像瘦了……」
舅舅在耳邊叨叨說個不停,陳落靜靜地備受摧殘,他回到陳家還不到兩年吧,這個比他大一輪的男人卻把他當兒子一樣看待,真心不作假,是對姐姐的愧疚還是血緣的奇妙牽絆無從追究。只那一份心意,一度成了他背後的港灣,勝過父母,支撐他獨自走過最艱難的時期。
「When You Are Old……」陳落忽然輕輕低語。
舅舅停下來:「什麼?」
「今天聽到一首愛情詩,When You Are Old。」
「哦,詩人葉芝那首啊,你舅媽最喜歡。」
陳落沒再說話,閉著眼睛滿腦子都是蘇朝陽低沉的聲音,一個接一個的單詞被刻印,詩歌很浪漫很美。他卻一點兒不喜歡。
或許幸福的人聽到會看見它的深情傾訴。
然孤獨的人聽在耳中,迴盪在心裡的卻是和詩人葉芝一樣的苦澀。
終其一生,對所愛之人的,求而不得。
第二天的校園演出是上午九點開始,結束後下午直接放假連休三天,不用早起的學生們三三兩兩悠閑的踱步而來,家長和外校看熱鬧的觀眾不在少數。
蘇朝陽掐著點和蘇達一起進了學校禮堂,早來的王然特意留了位置給二人,「達叔,這邊來坐。」
「你們班表演什麼節目?」蘇達熟稔的問道,從小到大住在高中附近的緣故,曾經還是他的母校,每年校園演出運動會之類的他都會進來看看。
校園演出按要求是每個班集體都需要準備一個拿得出手的節目,另加上藝術生特色,有才華的學生不少,很精彩的個人或者團體演出都可以報上來。
「我們體育班沒什麼精彩的,之前報個武術表演好像被刷掉了,班長林湛是主持人之一,老師後來安排了什麼節目不太清楚。」
蘇朝陽惋惜的搖頭:「宋晨曦跳舞挺精彩,怎麼沒報上去?」
「那小子平時挺高調關鍵時候卻藏頭露尾的,要不是昨天看他露一手誰知道他行。」
「呵呵,肯定是沒人問過他。」蘇朝陽莞爾,以宋晨曦的性格如果班主任提要求,他絕對不可能怯場拒絕。
「我記得然然你很會跳舞,街舞是吧?」
王然臉一紅:「達叔你別笑我,我那就是即興的時候隨便跳跳,難等大雅之堂。」他不得不承認,和宋晨曦那小子的靈活度比起來他差得遠,不過這話絕對不會說出來。
演出有條不紊的開始了,最先報幕的兩個主持都是高年級的師兄師姐,過了五個節目之後終於看見了林湛出場,和林湛搭檔的主持是藝術班一年級的湛微微,幾乎是公認的校花女神,雖然是一年級的小學妹,初露面時那出眾的外貌和氣質幾乎襯得旁人瞬間黯然失色。蘇朝陽貨真價實的基佬也忍不住多看美人幾眼,再多的讚譽都不誇張,這女生確實長得很出色,學的民族舞,會多種樂器,聽說學習成績拔尖,美名在外,幾乎沒聽到什麼負面的評價。
可惜蘇朝陽不關注娛樂圈,對不熟悉的人也沒放在心上,如果稍有了解便會知道眼前氣質清純如蘭的校花多年後如願的踏入了娛樂圈。
坐在不遠處的陳落安靜的看著舞台,林湛和湛微微的出場讓他神色中閃過一絲異樣。
林湛和校花的搭檔非常順利,二人嫻熟的姿態一點不像是一年級新生,蘇朝陽忍不住嘀咕道:「挺默契的,主持的比三年級那對好。」
王然眼睛直直道:「湛微微的聲音真動聽……」
蘇朝陽無語:「節制一點兄弟,楚丹彤眼睛要瞪穿了。」
王然驚慌失措的偷瞄向楚丹彤的方向,發現小女友果然惡狠狠的瞪著他,王然尷尬的扭過頭,不禁嘀咕:「看都不能看……」
作為家長的蘇達欣賞節目很認真,同樣沒有漏掉兒子和王然的互動,王然有了女朋友,那自己兒子會不會也?他忍不住擔心,當年他這個歲數時……已經孩子爹了……
「林湛和美女搭檔站一起俊男靚女好般配。」王然前面的同學評價。
蘇朝陽聞言看向舞台,主持的林湛穿著黑色休閒褲,上身是英倫風的白襯衣和格子毛衣,旁邊的湛微微則是一身同系列的英倫風針織格子裙,學生味十足,普通的服飾又恰好襯出二人出色的外形。
他有點失神,林湛的聲音忽然多出幾分高亢,四周的音響轟隆隆的嘈雜,只聽主持人道:「接下來的表演者是來自高一八班的宋晨曦同學,表演曲目《I Want It That Way》。」
底下八班的同學們頓時一片驚呼,熱烈的鼓掌歡迎,王然罵了一聲唾棄道:「臥槽,果然還是這小屁孩上去露臉了,怎麼不是跳舞?」
蘇朝陽茫然搖頭:「說不定能歌善舞,這歌好熟,誰誰誰的來著?」
「Backstreet Boys,我也很喜歡,聽了無數遍。」
隨著節奏響起,宋晨曦拿著話筒慢慢的走上台,明明是個小矮子,穿著一身寬鬆連帽衛衣和破破的牛仔褲,頂著一頭微卷的頭髮,精緻白皙的臉上配合著曲目的柔情,原唱是成年男人帶著磁性的傾訴,宋晨曦的嗓音偏顯男孩的稚嫩,但是一首動人情歌唱下來,宋晨曦表現的盡善盡美,禮堂幾乎被女生的尖叫掀翻了屋頂,滿場都是高呼宋晨曦的名字,蘇朝陽不由咂舌,說心裡話他覺得這首歌不適合現在年紀太小的宋晨曦唱,可是明顯大家不在乎啊,沒他這麼計較小細節,怎麼聽都很美好,怎麼看都很帥氣!
女生都愛宋晨曦似乎有那麼些道理,他確實有那個魅力。
王然臉色臭臭的冷哼:「這小子可以去當明星了,你看那幫膚淺的女生好像八百年沒見過帥哥。」最惱火的是他女朋友也跟個瘋子樣在捂臉尖叫,對他抵制的目光視而不見。是時候該說分手了!
「小孩子好厲害,唱的真好,難怪受歡迎。不比電視裡新出來的歌星差。」蘇達由衷的讚揚,聽到女孩子們激動的呼喊,他不由問:「他叫宋晨曦?」
蘇朝陽點頭:「嗯,英國回來的,我們宋老師是他舅舅,爸你應該認識宋老師吧,老一輩好像跟爺爺奶奶很熟。」
「哪個宋老師?」蘇達怔怔道。
蘇朝陽困惑的看了他一眼:「就是我們物理老師宋錦榮,他說他姐姐還做過奶奶的學生,爸你不可能沒印象,他姐姐就是宋晨曦的媽媽,定居在國外,好像是英國。」
「知、知道……我有點忘了,記得,有點印象……」蘇達瞪大眼睛,背後冷汗洶涌,心跳的壓根克制不住。
蘇達語無倫次的模樣讓蘇朝陽更困惑了,他望著臉色很不好的父親,關切道:「不舒服?要不要回去休息,昨天熬夜了?」
「我沒事……」蘇達勉強露出笑容,生怕被兒子發現端倪。
「哦。」
蘇達在蘇朝陽回過頭去後,神色複雜的盯著舞台上出彩的混血兒男孩。
多少年了,再次聽到她的消息,心中已經沒有了欣喜雀躍,取而代之地是濃濃的苦澀。
朝陽初升,晨曦微露……

第18章 碟片

十一點半左右的時候演出接近尾聲,家長們基本上已經走了,肚子唱起空城計的蘇朝陽貓著腰偷偷從後門開溜。
一路跑到家門口,陡然看見站在他家院子外的人回過頭來,蘇朝陽眯起眼,還是那副笑臉:「陳落你也出來了。」站在他家院子外是什麼意思?
陳落仿佛聽到他的心聲,自顧回答:「你們家的柿子樹長得好,春天時借我插枝吧。」
「……」蘇朝陽驚異的瞪大眼,現在滿院子積雪蕭條,除了梅花開著,其他的植物都枯敗的認不出來。雖然秋天時唯一那棵柿子樹結滿了甜美的果子,但放在大冬天來說還是挺奇怪。
「我最喜歡吃柿子。」陳落仰望著光禿禿的果樹說。
蘇朝陽微不可見的打了個冷顫,連自己都不明所以。再尋常不過的一句家常話,卻仿佛在哪兒聽到過一模一樣的說法。
他的目光掃在陳落圓圓的臉上,尚未看出端倪便已經不受控制地收了回來。晃晃頭摒棄他想,蘇朝陽打哈哈:「春天再說,我還有事先去忙。」說罷直奔網吧而去。
陳落凝望著他疾馳遠去的背影,儘管很高大卻彰顯著少年人特有的輪廓,無論它是挺直的還是佝僂的,倒映在雙眼裡已經深深鐫刻。
王然隨著人潮走出校門,進入蘇家剛好趕上午飯。
「今天的菜真豐盛,我可能要大吃三四碗。」王然誇張的舔著舌頭,迫不及待的去洗手盛飯。
蘇達笑意滿滿的享用起午餐,「我還是第一次看見你做魚丸,這手藝什麼時候學會的?」
「上網查的資料,網上什麼菜譜都有,照著來就行。」怎麼可能這麼簡單,就算他現在做的菜被家人讚不絕口,可他確確實實是個業餘愛好者,跟專業廚師學了只為滿足自己和親人而已。被誇過有天賦,卻被直指懶惰沒耐心,蘇朝陽老實承認,要他當廚子他不樂意,做給萬千人吃和做給家人吃,兩者完全不是一個概念,前者他做不來,後者卻甘之若飴樂在其中。
「朝陽你手藝比很多飯館好吃,你要是女的嫁給我多好。」王然對剁椒魚頭愛不釋手,他偏愛辣菜,可是下館子吃久了覺得膩,蘇朝陽平時多數弄的素菜,味道雖然好卻不如這個爽。
「你現在賴在我家胡吃海喝,和嫁給我有什麼區別。」
「說的也是,放心,我的嫁妝會一分不少的獻給你。」王然眨眨眼,筷子一秒舍不得停下。
「嘖嘖,下次讓王叔來聽聽這話。」
「別提我爸了,今年估計又忙得不著家,我媽肯定要鬧。」
蘇達父子看他一眼都沒多話。那對夫妻不和已經很多年。無非就是一個當警察太忙,另一個在麻將桌上不下來。
「下午我們還要訓練朝陽你知道不?」王然主動轉移了話題。
「昨天林湛通知過,下周六去參加市裡的比賽,不知道一年級有幾個名額。」
「切,我們多半是充數的,林湛估計能選上去,宋晨曦那小子搞不好能撈個短跑。」
「年底快考試了居然還有體育比賽。」蘇朝陽興致不高的搖搖頭,「我先去睡午覺。」
蘇朝陽午覺基本上無夢,睡意深沉,回回都是鬧鐘叫醒,今天意外的被屋外的喧嘩吵醒,一看時鐘才中午一點。
睡眼惺忪的踱到陽台一瞄,外頭矗的大嗓門少年們果真是他們班的那些貨,王然正在笑嘻嘻的不知道說什麼,有人看到陽台上的蘇朝陽忙招手:「蘇朝陽,借你家的碟機用用好不好?」
王然慫恿:「朝陽,有好東西大家一起分享,呵呵。」
「……」一個個滿臉淫笑下是掩不盡的猥瑣,用腳趾頭想都知道他們要分享什麼。
蘇達不在家,蘇朝陽對此倒是沒什麼看法,儘管眼前的少年們都沒成年,其實該了解的都了解了,看個片並不會影響啥,平時後排的八卦就能得知在外面女票過的男生不止一兩個。
「你們動靜小一點。」蘇朝陽開了碟機,林湛和宋晨曦二人卻從外面走進院中來,蘇朝陽頓時有些後悔。
「我看大家都往你家跑是不是有聚會?怎麼不叫上我們啊!」宋晨曦樂滋滋的往客廳衝,林湛隨後跟來,只見一群同學圍在電視機前,他尚未看清楚電視上的畫面便首先聽到了奇怪的聲音。
蘇朝陽尷尬的轉身去倒茶,林湛愣了愣,猶豫著上前看向電視屏幕。
蘇朝陽拿著茶杯靠在廚房門邊發呆,客廳裡除了細碎的片中音,一群人寂靜無聲,認真的幾近詭異。
沒有任何劇情的片,林湛傻傻看了幾分鐘發現都是那些畫面,頓時像被雷劈了一樣,有害羞,有窘迫,以及沒來由的厭煩。他垂下眼瞼不去看屏幕,深呼吸緩緩抬頭偷看其他同學,只見這些男生差不多都……樂在其中。再也看不下去了,林湛逃避似的回頭,一眼和廚房門邊的蘇朝陽對上,嚇他一跳。
「……」林湛勉強道:「我先去學校。」
初中的時候他便發覺自己喜歡的對象和別人不同,但畢竟沒有真切證實,和蘇朝陽的相處感到開心,彼此之間卻純潔如雪,更多的他從來不敢想。有限的見識認知也不容許他想。說出去都沒人信,不管文字還是影片,這還是他第一次親眼看到那些,震驚之後是對自己更深刻的了解。他是個聰明的人,聰明的瞬間發現他和同學們的反應確實不同。
明明是早就知道的事,此刻仍似被上帝排斥了一樣難受,跟別人不一樣的活著將來該走向何處?彷徨,迷茫,接踵而來。
哪怕想起和蘇朝陽一起時的安心溫暖也驅散不了胸中濃郁的自我厭惡。
一夥少年笑笑鬧鬧的挨到兩點才離開蘇朝陽的家。
蘇朝陽指使宋晨曦和王然將家裡收拾乾淨才姍姍來遲趕到操場。
林湛面無表情,看不出心裡在想什麼。
「其他人先熱身,宋晨曦你過來。
「隊長有事?」
林湛點頭:「陳落有沒有跟你說過請假?」
「沒有哦,昨天演出時就沒看到他。」
「知道了,你去熱身。我給他打個電話。」
林湛走到旁邊撥通陳落的手機,電話顯示暫時無法接通。林湛皺眉走到場中揚聲道:「下周有一場市級的高中校園田徑比賽,從學校選拔尖的選手,雖然大多數是高二高三的,但是高一也有機會,等下教練來了會公布名單。」
不少成績出色的隊員蠢蠢欲動,作為高一新生,他們目前參與的比賽太少,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表現自己。
蘇朝陽對比賽沒什麼熱衷,老老實實的跟著訓練,不著痕跡的觀察林湛,不知是不是錯覺,今天的林湛似乎在逃避和他眼神交匯,以前可不是這樣……
難道是中午的片子讓他害羞了?
想不出所以然又不好直接問。
三點的時候徐老師匆匆過來宣布名單:「林湛100米短跑,宋晨曦兩百米短跑,徐楠……王志超……蘇朝陽1500米長跑,王然,籃球隊候補,以上同學加緊訓練,下周六跟我們去市一中比賽。好了,今天可以放學了。」
徐老師一口氣念了大半人的名字,大夥吃驚不小。
「哇,這麼多人都選上了?那高二高三的有多少人?」
「高三田徑只去了四個人,籃球隊比賽是單獨的,高二的和我們差不多,他們大多數已經拿到了國家二級證書,對比賽就不熱衷了,特別高三的在抓緊時間學習,開年就得面對體育聯考,不想節外生枝,所以高一的名額就多了不少。對你們來說是個機會,大家加油。我有事先走了。」
徐老師匆匆而來匆匆而去,這類比賽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對成績好壞並不執著,學生們正常發揮就行。
「哈哈,連我也有份?」王然很吃驚,不過聽到是籃球隊候補就不排斥了,梧桐高中唯一一個頗專業的籃球隊他很熟悉,經常和他們一起玩籃球,當個候補去比賽也不錯。
徐老師走了,大夥一哄而散,蘇朝陽磨磨蹭蹭的等到林湛走出校園,忙招手:「林湛,明天休息陪我一起去買襪子有空嗎?」這鬼扯的理由說出來都好笑,蘇朝陽自己便一直掛著笑。
林湛神色一慌,騎著自行車匆忙拒絕:「對不起,我明天有事。」
「……」蘇朝陽目送對方逃也似的背影,嘆口氣。
林湛腦袋空空的騎著自行車奔馳,有懊悔有難過,手機鈴聲打破了他的渾噩。
「找我有事?」陳落冰冷的聲音讓林湛打個寒蟬。
「你沒來參加訓練也沒請假。下周六有市裡的比賽,徐老師今天來公布了名單。
「有我?」陳落淡淡問。
「……沒有。」
「那就跟我無關。」陳落笑了:「隊長,湛微微是不是你表妹?」
林湛皺眉:「嗯,你認識她?」對於打聽表妹信息的男同學他很謹慎,表妹太出色,看中她的男生太多了。
「差不多,得知她是你的表妹有點驚訝而已。先前還以為你們是一對。」
林湛無語。
陳落掛了電話,林湛想了想忍不住給湛微微打了電話,結果對方的手機關機,他琢磨著改天再親自去問問她和陳落怎麼回事。
蘇朝陽為了即將到來的體育比賽和期末考試忙碌著,生意上的事情他基本上不需要過問,蘇達上手後將一切安排的很妥當,網吧不需要擴張,奶茶店分店照開,已經有經驗的蘇達在梧桐市連開了五家分店,對於當初蘇朝陽所說開個十幾家再也不會感到震驚了。他覺得那遠遠不夠,甚至不想只開在梧桐市。
蘇朝陽支持父親所有理智的決定,哪怕虧了也不可惜,只要蘇達願意認真去做的他都可以無條件支持。
比賽的日子悄然來臨,星期五的晚上蘇朝陽做完最後的訓練,穿著汗濕的衣服慢慢往家走,王然疲憊的跟在他屁股後,一句話都不想說。其他人要麼去了寢室要麼回家,為了明天的比賽,今天的晚自習取消了。
他拎著換下的跑鞋在門口停下,回頭看向校園筆直的道路,林湛推著自行車緩緩出來,額前微長的碎發讓他眼下一片陰霾,這一周林湛心事重重。蘇朝陽看在眼裡卻什麼都做不了。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林湛在躲避他。

第19章 比賽

連續一周林湛基本上不跟他說話,再也不像從前那樣偷偷關注他。
蘇朝陽不確定到底發生了什麼,感受到對方的抗拒,饒是他活了那麼久心中依然免不了惆悵。
他寬慰自己,林湛不比他,他因為經歷過,所以明確的知道自己要什麼,漫漫人生路他沒有絲毫的迷茫和膽怯。
可林湛,只是少年。
太年少了,那個年紀除了知道自己要考出一個好成績能決定未來,其他什麼都不懂,甚至不知道憐惜自己的至親。圍繞著年少的所謂愛情觀念,也不過是最單純的歲月裡最純真的青春而已,多半成了後來用來回憶悼念的玩意兒。
在蘇朝陽眼裡,青春不值錢。
他所重視的,渴求的,為此而努力的,得不到一個好結果,它便是被浪費的。
有再多美好的回憶又如何?有再多的經驗教訓又如何?
失去,便沒有意義。
什麼回憶不回憶他不需要,他要的只有切切實實的,從韶華到白首,無數個日日夜夜的陪伴。
翌日。
清晨,如天氣預報所報道的今天是晴天,明晃晃的太陽讓大地披上霞妝,每張年少的臉上都寫著自信滿滿。
林湛難得的掛著淺笑,在大車旁邊和徐老師不知道在說什麼。
參賽隊員斷斷續續的趕來集合,眾人坐上大巴,朝著市一中而去。
林湛和徐老師一起坐在前排,沉默的背影對著眾人。
蘇朝陽和王然坐在後面,他瞅著林湛的後腦勺,唉聲嘆氣。
「你怎麼了?」王然一臉八卦的模樣。
蘇朝陽撇嘴:「沒什麼。楚丹彤不來看你比賽?」
王然■瑟:「她哪捨得不來,不好意思跟我們一起走,自己打車去了一中。」
「哦。」有時候不得不羡慕王然,正大光明的早戀,炫耀給所有人看。
這次八班過來的一共二十人,加上高年級的一起,按照老師的要求都穿著大同小異的藍色運動服,貼著梧桐高中的標誌,浩浩蕩蕩的踏進一中。
「看‘梧桐路上’奶茶店!蘇朝陽,那是不是抄襲你家的?」徐楠指著學校旁邊的一家奶茶店驚呼。
蘇朝陽莞爾:「是我爸開的分店。」
「原來如此,我還以為是抄襲,蘇朝陽你家夠厲害啊。你們家網吧生意那麼好,是不是也有分店?」
「網吧沒有。」
「好可惜,誰在我家附近開一家網吧就好了。」徐楠哀嚎。
「自己買一台電腦並不貴,三四千就可以。」
「那還不貴啊,頂我老爸兩三個月的工資了,買回家肯定被他打死。而且聽說買了電腦還要連接寬帶,每年要交費,用不起。」
蘇朝陽笑笑不語。
宋晨曦趴在蘇朝陽的椅子上忽然問:「蘇朝陽,你們家寒假招不招人?我是說網吧,我可以勝任網管的工作。」
蘇朝陽聞言並不驚訝,宋晨曦打小摸電腦,對此也有研究,兼職一個網管確實可行。
「你不回家過年?」
「……不回去,所以想打工。」
「那好,剛好寒假網管要回家過年,我還準備找不來人就自己頂上的,那你來吧,我有很多別的事要忙。」
「OK!謝謝了。」
徐楠頓時激動的抓著蘇朝陽猛搖:「蘇朝陽!你給我也留個位置啊,我寒假也想打工賺些零花錢。」
蘇朝陽被抓得香肩都暴露了出來,頭疼道:「楠哥楠哥溫柔點,別激動OK?只要你說服你父母,我這裡沒問題,奶茶店小妹回家過年,網吧收營員也缺,總之只要你能上手就沒問題。」
「太好了!考完試我就去報道,不許食言。」
王然嗤笑,捏著嗓子嚷嚷:「朝陽朝陽,你們家缺暖床的不?我想應徵上崗!」
「缺,包吃包住包滿意,你來吧。」
「猥瑣~~」
市一中,同樣是響當當的高中,幾乎別人說起一中就會聯想到學霸,但實際上這些年升學率和梧桐高中相比也差不多。
進入校門直奔一中開闊的操場,整個市區所有高中都齊聚於此,陸陸續續的高中參賽團趕來。
清一色的人高馬大矯健少年,不少圍觀的女學生笑鬧著指指點點。
蘇朝陽等人找個位置坐下等候安排,四處打量其他學校的隊員,很多人都能碰到初中同校的熟人。
蘇朝陽自然也是有的,可他忘記了。
因此當一個女生大大方方喊住他時,他完全愣住了。
「你是……」
女生失望的盯著他:「初中我們一個班的啊,同學了三年你不記得我?」她有些難以置信,這才初中畢業幾天啊居然連她是誰都不記得,心酸的簡直要哭。
王然輕咳:「朝陽你連孟瑤都不認識?小子你就裝蒜吧,呵呵,孟瑤你在一中?」
「嗯,今天陪同學來看比賽。你們有QQ嗎平時會不會上網?加我QQ吧,平時沒事一起聚聚怎麼樣?」
「好啊,QQ當然有了,朝陽家就是開網吧的,他可是老手。」
「真的啊?那我下次過去玩。蘇朝陽……嗯,你女朋友今天沒來嗎?」孟瑤四處張望。
蘇朝陽汗顏:「我沒有女朋友。
「真的?」孟瑤頓時精神了。
蘇朝陽補充一句:「讀書重要。」目光淡淡的掃過人群,林湛和初中時的老隊員久別重逢,正開心的說著什麼,蘇朝陽起身:「我去上廁所。」
孟瑤不糾纏他了,拉著王然追問不停:「快告訴我你和蘇朝陽的QQ號,一定要加我啊。」
「你先加我的號,朝陽的號我不記得,回去發給你。孟瑤你是不是喜歡朝陽?那小子很受歡迎,收到的情書可有一摞了。」
「額……那他有喜歡的女生嗎?」孟瑤緊張道。
王然搖頭:「據我觀察是沒有的。」
「真的?」孟瑤眼睛更亮了。
「加把勁,把他拿下來我喊你嫂子!哈哈哈……」
孟瑤羞澀的翻個白眼,積極性暴增。
「林湛,林湛?」
「嗯?不好意思我走神了……」
同學關懷道:「比賽小心點,我看你今天精神不怎麼好。」
「……沒事。」林湛甩甩頭,狀似無意的看向廁所那邊,蘇朝陽還沒出來。
身後不遠處的王然還在和孟瑤熱烈的討論著拿下蘇朝陽的事,直到王然的女朋友過來二人才罷休。
林湛緊繃的身體終於放鬆下來,抬眸隨意掃過高處的看台,意外的看見胖子陳落居高臨下的站在那兒,背著晨光俯瞰整個操場。
沒想到他會特意來看比賽,拋棄他可怕的身份和行事風格不提,作為班上一員,林湛從來不討厭他。
林湛毫不猶豫走過去跟他打招呼:「陳落,你可以去下面找個位置看比賽。要跟徐老師打招呼嗎?」
陳落深深看他一眼,微微笑道:「不用了,我就隨便來看看,等會得走。」
「哦。你……你上次說起微微……你怎麼認識她?」
陳落搖頭:「她很有潛力。」
「什麼潛力?」林湛滿頭霧水。
「等她自己告訴你。」
「……」
從廁所出來的蘇朝陽一眼就看到最高處並排站著的兩人,陳落和林湛,他們兩個有那麼熟?
「你在看蘇朝陽?」
陳落的話讓瞄著遠處蘇朝陽的林湛嚇一跳,他慌亂的收回視線強作鎮定:「你在胡說什麼……」
陳落扯扯嘴角:「他在看你。」
「……」林湛心跳加快。
「他好像很關注你。」陳落似乎在簡單說明一個事實,聲音聽不出起伏。
「……你不要亂說……」林湛聲音打顫,幾乎是咬著牙齒吐出一句話,渾身的緊張根本掩飾不了。
「你喜歡他哪一點」陳落好像自說自話。
林湛狼狽後退,壓低聲音搖頭道:「不知道你說什麼,我要比賽了。」
不管林湛跌跌撞撞跑下去,陳落靠在欄桿邊懶洋洋的欣賞下方的人群。
年輕的生命洋溢著青春的味道,個個美好。
除了年輕,還有哪點好?
比賽開始了,每個人的項目不一樣,時間段也不一樣,有些是錯開的,有些是同時進行的。
最先開始的是短跑,鉛球,標槍,跳高跳遠等等也熱火朝天的同時進行,圍觀的群眾喜歡哪項都可以看到,蘇朝陽的1500米暫時沒輪到,他本想去看林湛的百米短跑,沒想到剛要走過去,便碰上林湛慌亂避開的目光,蘇朝陽整個人都不好了,生硬的調轉方向,無奈的看了一場跳高比賽。
聽到身後的槍聲,歡呼聲,不需要回頭就得知了林湛跑出了第一的好成績,可喜可賀……
莫名其妙的連去恭賀一聲都變得難以言喻……
中間豎著一堵墻,是對方建起的隔閡……
又是一聲槍響,宋晨曦200米跑出了好成績。
蘇朝陽找個旮旯地方坐下來,隨時準備入場,他的1500米希望跑個好成績。
「喂。」
陳落站在他身旁,拿腳輕輕踢了他一下。
蘇朝陽眯著眼睛仰望他:「嗯?」
「蘇是是你堂哥?」
蘇朝陽皺眉:「他怎麼了?」
「沒什麼,就是跟你確認一下。」
「他是不是惹你呢?」
「那倒沒有。你堂哥怎麼沒讀書?」
蘇朝陽站起身,雙手插在褲兜裡靠上墻,目光在人群裡穿梭,淡淡道:「每個人選擇的活法不一樣。」
「如果沒得選怎麼活?」陳落脫口而出。
蘇朝陽只拿側臉掃了他一下生硬回道:「難道去死?」
陳落深深一笑,越笑越大聲,有些停不下來。沒有選擇當然必須活著,而且必須活出個人樣。
路過的學生好奇的看著他,蘇朝陽卻已經看準時間直接跑向了比賽點,身後的笑聲淹沒在突然而來的飛機轟鳴聲中,轟轟呼嘯而過,震耳發聵。

第20章 海市

蘇朝陽的短跑衝刺不一定能拿到數一數二的成績,相比較而言1500米的耐力比賽他把握十足,徐老師明顯看出他的優勢。蘇朝陽總是有意識的將節奏把握得恰恰好,慢則慢,快則快,整個長跑過程趨於平穩,唯獨最後的百米亦能爆發出短跑衝刺的素質,瞬間將所有的差距拋棄在背後。
「第一名!梧桐高中010803號選手!」
熱烈的掌聲在跑道邊響起,蘇朝陽隨意抹了抹額前的汗,這一場跑下來他的體力還游刃有餘。
「蘇朝陽好樣的。」徐老師拿著紙筆記錄他的成績,嘴中不停讚美:「你這學期進步有目共睹,已經是能獨當一面的優秀體育生,以後的比賽會越來越多,你好好把握。」
「嗯,謝謝教練。」
當確定成績記錄完成,蘇朝陽直接告辭。
參賽學校不少,比賽一時半會兒不會結束,而他感興趣的比賽已經沒有了,穿過人群熙攘的操場,陳落已經不見蹤影,蘇朝陽直接去了一中對面的‘梧桐路上’奶茶店。
奶茶店小妹不認識他,熟練的微笑問候:「要喝點什麼?」
蘇朝陽莞爾,「給我來杯橙汁,謝謝。」
他在店裡安靜的坐下來。
中午快一點鐘上午的比賽宣布結束,人群浩浩蕩蕩的涌出來,林湛和王然一行人走出校門,一眼便看到奶茶店裡蘇朝陽和孟瑤並排坐著說說笑笑。
林湛心裡像被錘子敲了一下。
王然眼眸發亮,衝自己女朋友揶揄壞笑:「看我說的準吧,朝陽那小子別看平時挺靠譜,實際是個愣頭青,碰上活潑主動的女孩子他絕對被吃得死死的,根本招架不住。」
楚丹彤卻搖頭:「我看不一定,感覺蘇朝陽不喜歡這類型的……」
蘇朝陽迎上來,笑容滿面的問徐教練:「教練,中午包飯嗎?」
「有的有的,位置早就訂好了,下午還有同學要比賽,怎麼能餓著肚子。」
「太好了。」蘇朝陽走到王然身邊,店門口的孟瑤笑著揮手大喊:「蘇朝陽拜拜,回頭記得聯繫,今天謝謝你請我喝奶茶,下次我請你。」
蘇朝陽淡淡回應:「客氣了。」
「朝陽,你和孟瑤?」王然八卦的望著他。
蘇朝陽失笑:「偶遇一個熱情開朗的小女孩而已。」
「小女孩不是你的菜,你真喜歡學姐類型?」
「喜歡蒼老師。」
「……」
走到訂餐的飯館,眾人哪裡還客氣,甩開膀子猛吃,肚子餓了不管合不合胃口什麼都好吃,蘇朝陽一口氣幹掉了兩碗飯才一抹嘴,舒坦的呼口氣。
「那是隊長的媽媽?母子兩人好像,難怪隊長那麼英俊,原來是像他媽媽。」旁邊的宋晨曦忽然感嘆,蘇朝陽順著看過去,靠窗邊的圓桌坐滿了人,林湛和一個與他有幾分相似的女人坐在一起,女人一邊說話一邊捏揉林湛的手臂,表情嚴肅卻透著關心。
林湛的母親外在看去特別有氣質,五官端麗,衣著幹練簡潔,透著利落和嚴謹,與蘇朝陽模糊的記憶中那個悲慟的中年婦人差別甚大。
往事重現心頭已記不清她的五官,卻無法忘記她帶來的衝擊和震驚。本是素未謀面的陌生人,這位母親卻決然的跪在他跟前,哀怨絕望的哭號和請求,徘徊在腦海里久久不去。
是她的眼淚讓蘇朝陽第一次深切的了解到‘母親’兩個字所代表的意義,他頭一回清晰的感覺到缺失遺憾,真真切切的看到了世人所讚美,母愛如山。若是自己母親在身邊,會不會和她一樣,為了兒子可以流血流淚。
在那之前母親一詞於他只不過是書面上和別人嘴中所了解的模糊概念,他懵懵懂懂的跟著她去了醫院,那時林湛已經接受過一次母親捐贈的骨髓,母親和醫生所做的都做了,卻終究沒能輓留住他早逝的生命。
將他帶去病房,聆聽林湛毫無保留的臨終告白,是她幫兒子完成的最後一件心願。
林湛死了,那座山塌了。
「他們母子關係好融洽,真讓人羡慕……」宋晨曦情緒低落的輕嘆,引動蘇朝陽心有戚戚,可不是,他也好羡慕。
「吃飯吃飯,小屁孩哪那麼多廢話。」胡亂的揉一把宋晨曦蓬鬆的頭髮,蘇朝陽奔去洗手間。
宋晨曦怒道:「天熱我就剃光頭,看你還拿什麼蹂躪我。」
王然冷哼:「小天使,蹂躪可不是這麼用的。」
下午的項目主要是幾場球賽,沒蘇朝陽什麼事,找個理由便跟徐老師請假回去,為了堵住王然的埋怨他答應了晚餐會準備王然最愛的豬蹄。
蘇朝陽一路搭車順便買了菜,從公交上下來,走到網吧的路口碰到父親蘇達和堂哥蘇是站在一起說話,還有幾個馬仔窩在拐角處抽煙,時不時的往兩人看幾眼。
瞧見了蘇朝陽,幾個馬仔別開頭去。
「爸,二哥。」蘇朝陽對堂哥蘇是不熟,兩人原本無甚交集,直到父親車禍去世,他遠在上城忽聞噩耗整個人都懵了,根本無心顧及其他,回來後才從旁得知若不是蘇是盡心盡力的追查,逃逸的肇事者司機很可能逍遙法外。那時候聽說了很多蘇是的事,街坊們對蘇是大加褒獎,雖然是個不正經的混混,做人卻很有數。
大伯只一個獨女,二伯的獨子排行老大,蘇是便是排行第二的兄長。
蘇是僵硬的衝他笑:「朝陽,我來找小叔問問網吧的事,你今天沒上課?」
「比賽提前回來順便買了菜,二哥不嫌棄就在我家吃晚飯,嘗嘗我的手藝?」說著看向滿臉堆笑的蘇達:「網吧有什麼事?」
「小是準備在大學城開一家網吧,今天過來找我取經,我說電腦還是你精通,這不恰巧你回來了。小是聽朝陽的就來我家吃晚飯,朝陽現在的手藝保證不比飯館差,你喜歡什麼菜給你弄。」
「那我們一邊吃飯一邊說網吧的事正好。」
盛情難卻,蘇是遲疑的點點頭,「麻煩朝陽了。」
蘇朝陽莞爾,這個混混堂哥意外的非常客氣講禮,說起來只不過比他大兩歲而已,為人處世卻比當時的他沉穩許多。
「二哥把你那個幾個朋友一起叫過來,我買的菜足夠你們吃。」多幾個人的事,蘇朝陽絲毫不嫌麻煩。
蘇是皺眉:「不了,我讓他們回去。」
「有什麼關係,打發回去還不是要吃飯,一起過來吧,想喝酒我們家都有。」蘇朝陽舉起手裡的食材:「就這麼說定,我回去洗菜。」
蘇是和三個小弟留下來,進了蘇朝陽的家裡就勤快的幫忙折菜洗菜,大大減輕了蘇朝陽的負擔。
「二哥既然想開網吧,位置找了沒?」他料想以蘇是的圈子關係,多半是肯定了地段才會跑來求經,大學城那寸土是金的地方,要找個寬敞的鋪面開網吧可不容易。想在那兒做這一行的競爭恐怕不小。
「實話跟你說,店鋪是我們大哥搞來的,和你們那一樣的兩層樓打通空間非常大,他交給我打理,我琢磨了半天想開網吧。」
「競爭大嗎?」
蘇是皺眉:「有三三兩兩的小網吧,不成氣數。」
「電腦方面的問題你可以隨時找我,其他的你加油。」
「謝謝朝陽。」
「一家人別客氣。」
蘇是埋頭洗菜,有時候他都忍不住討厭自己性格彆扭奇怪,從小到大大爺爺這房對他都照顧有加,甚至無條件供他讀書,他卻總是刻意疏離,沒有辦法真的當家人。仔細想想或許是一直以來的自尊心作祟,他讀書天賦很平庸,而且讀不進去,相反比他年紀小的蘇朝陽好像總是輕輕鬆松的就拿第一,大爺爺一去世,他就乾脆的甩手去當流氓,偶爾做惡夢會聽到大爺爺氣急敗壞的怒罵聲……哎。
蘇朝陽一通忙碌,豐盛的晚餐順利完成,蘇是幾個小弟乖溜溜的將碗筷擺好,王然不早不晚的正好趕上晚餐,看其臉色和沉默不語的態度就能猜到球賽結果不咋的。
「你女朋友沒帶來?」
王然搖頭:「自己回去了,我來蹭飯帶她幹什麼。蘇是你可是稀客,上回陳落那事後來怎麼解決的?我聽說徐夢蝶手被撇了到底誰幹的?不會是你們吧?」
美滋滋喝湯的蘇是眉頭輕蹙:「陳落傷了我底下兄弟的手,醫藥費他不給我就找徐夢蝶要了點,後來的事我可沒參合,不過那丫頭不是好鳥,又找了幾個混混去為難陳落,撇手反正不是我們幹的。」
「真是陳落乾的?他有那麼厲害?」王然好奇追問。
蘇是嗤笑:「你這是當警察做筆錄?」
「去,快說!」
蘇是斟酌道:「陳落住在藍楹路的別墅區,家底絕對不簡單。徐夢蝶以為自己老爸有錢,嘖嘖,這年頭真正的有錢人誰向她爸那樣,被人收拾是遲早的事。」說罷偷看了蘇達和蘇朝陽幾眼小聲道:「上回多虧碰上你,要是我真把陳落打了,搞不好還要吃果子,朝陽知道了肯定會說我。你可別告訴他啊,以後有什麼不好解決的事情找我,學生安心讀書就好。」
「你以為朝陽是傻子會不知道?你收手了他肯定不會多說,別的就算了,我們同班同學肯定不能被人欺負。」王然說著煞有介事的感嘆:「陳落家真的住藍楹路?他們家是哪個大戶你透露下,搞清楚了我好去巴結巴結!」
「千真萬確,他應該不是本地人,能在藍楹路住下來恐怕不僅僅是家裡有錢那麼簡單,咱們市有錢的多了去,想在藍楹路買房子的不少,可住進去的就那麼多。像我們頭上的大哥有錢吧,藍楹路的房子他就買不到手。」
「你們大哥還不是流氓頭頭,陳落家到底什麼情況你也搞不清楚?」
蘇是誠實點頭:「稍微查了下只曉得他是外地人,以前戶口是海市,其他的摸不清。」
海市……
將對話聽了七七八八的蘇朝陽,盛湯的手不由一頓,清湯在潔白的瓷碗中盪漾出層層疊疊的漣漪。如風拂過湖面,平靜不再。

第21章 過敏

翌日休息蘇朝陽幫著蘇是跑網吧的事情,對陌生許久的梧桐市多了幾分復習後的了解。
「沒想到這地段已經開挖了,可惜。」
「可惜什麼?」開車的蘇是疑惑不解:「這路段太老舊,早就該拆了重建,以後估計很熱鬧。」
蘇朝陽沒回答,倒是建議蘇是:「二哥手裡要是有閒錢可以買些有產權的老社區街區的二手房。」
「買那些破房子幹什麼?」蘇是不明白卻又隱隱有一點點靈光閃過。
「囤著等開挖。」
蘇是眼睛一亮,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說的沒錯,我知道幾個重建的地方先前原居民都得到了賠償,可是划算嗎?好些賠償款並不高,會不會得不償失?」
蘇朝陽微笑:「錢不一定給得多,但是拆了別人的房子肯定要陪房子,你只記著多陪你房子面積就賺了,還有還建房子的地段。」
「越多越好嗎?那麼多空著也不是事……有些出租不太好,租金很低而且還要裝修。」蘇是覺得有點划不來。
「不要緊,租不租都不擔心,多多益善,我手裡是沒什麼閒錢,要不然也會要我爸多買些房子,以後大趨勢如此並不會吃虧。」
蘇是將話聽了進去,一時半會還在思考猶豫。蘇朝陽覺得正常,在別人眼裡他只是高中生,除了自己本來就很單純又幾乎千依百順的老爸,誰會無條件信他。
隨著身上的衣服越捂越多,期末考試已經悄然來臨,即便是特長生班集體的八班,大部分同學都在忙著看書復習,教練說學校的規定是差太狠了不給於特長生權利,想參加訓練也不一定如願,首先你得有過得去的文化成績。對於有些只喜歡特長不愛文化的同學來說無疑壓力很大。
宋晨曦拿著紙筆聚精會神的聽陳落給他講一道數學題,理科是他所擅長的科目,不過比起全才陳落差得遠,遇上不懂的題目有個學霸同桌樂於助人莫過於最幸福的事。
後排的蘇朝陽同樣在講題,只不過是在給王然講英語,王然的成績平平,英語補上來能提高不少。一提起學習就容易懶惰的王然,蘇朝陽只用一個招式刺激他:「你要真想考軍校,問問自己的成績能不能過去?」
王然的願望從小到大沒有變過,有蘇朝陽督促學習積極性不錯。
「陳落,你能出來一下嗎?」
門口的陌生女生讓眾人抬頭,陳落看見來人眉頭都沒動一下,淡淡道:「外頭等等。」說罷繼續講。
宋晨曦不好意思:「要不你先出去見朋友,我這裡不急。」
「你聽不聽?」陳落不耐煩,宋晨曦趕緊閉嘴。
同桌外冷心熱,遇到他請求的事大半會答應,但脾氣有時候很古怪,譬如特別討厭別人忽然插嘴,講題目從來不重複第二遍。而且居然還說要是考試結果讓他不滿意,以後別再求他講題。
宋晨曦心中感覺到深深的不滿……你規矩那麼多,我大不了以後不求你……
然而他連屁都不敢放一個。
「那女生是誰?」蘇朝陽隨意一問:「好像是一班的?」
王然點頭:「舒卿卿,一班的尖子生。和小太妹徐夢蝶是小學同學。」
「徐夢蝶傷勢怎麼樣?」
「不清楚。」
陳落講完了題也不問宋晨曦聽懂沒有起身便走到門外。
「什麼事?」
舒卿卿只看他一眼忙垂下頭:「你……夢蝶現在傷勢還在恢復中,開年好了就會轉學。」
「你就說這?」
「不、不是……我自己想問問你……你下學期會不會調到一班來……」舒卿卿自認為追她的男生從來不少,她從來沒有見誰會如此緊張,控制不住的……好奇還有害怕。
「不去。」陳落頭也不回的進了教室,剩下舒卿卿神色蒼白的站在走廊裡,冬風吹得渾身發冷。她以為……怎麼著上次幫忙找到徐夢蝶的錢包為他解圍,陳落應該會記得她多一些……
沮喪的低著頭飛快跑走,腦中拂過很多亂七八糟的事,從小跋扈任性的徐夢蝶在陳落手上栽了大跟頭,別人沒有證據,去醫院探望過徐夢蝶的舒卿卿卻一清二楚,神秘的陳落讓她莫名的充滿好奇,能住在藍楹路怎麼都不會是普通人家,她搞不懂自己為什麼要關注他,明明是她最討厭的胖子類型。
下午體育生照常訓練,換了清涼的運動服跑到操場上,蘇朝陽凍得哆嗦,不停的跑動來預熱身體。林湛換了衣服遠遠的跑過來,蘇朝陽很自然的轉移了視線。最近考慮了下林湛的事。他上輩子和林湛唯一的近距離接觸是他彌留之際,震驚多過於感動。
如今真正接觸,林湛的性格和為人他沒有道理不喜歡,很想用心的經營下去,日久生情,誰說以後不會幸福。但那個前提是林湛也心甘情願的接受他……可如今,他看見了林湛面對他的壓力和逃避。
這感覺無比糟糕,他有種什麼都還沒開始便被拒之門外的挫敗。
想想自己一把年紀了,現在很少有事情讓他為難,沒想到不管前世今生,戀愛這件事他始終不擅長,莫名其妙的失敗簡直讓人心煩意亂。
如果林湛感到壓力選擇逃避和漠視,他怎麼好意思主動去強求一個才十幾歲的男孩。萬一造成傷害,一輩子愧疚都不夠用。
搖搖頭不做多想,蘇朝陽圍著操場繼續奔跑。
人群後的林湛麻木的邁動雙腿,前面的背影讓他望而卻步。如果自己不伸出手,他仿佛能看見彼此漸行漸遠,最終拉開永遠回不去的距離……
「暫停一下,都過來集合。」徐老師拍拍手掌,「今年正式的訓練到今天為止就結束了,接下來你們要一心一意的準備期末考試,成績好壞代表什麼相信不用我贅述。期末考試後寒假有一個月時間,你們不要忘記了自覺在家訓練,開學來了跟不上進度我不客氣。」
說罷拍拍手:「解散。」
沒有以往的歡呼聲,氣氛稍顯沉默,小半男同學慫頭拉眼的,包括大個子高雄飛。
蘇朝陽對他們的成績了解一個大概,能達到標準的大概只有三分之二,剩下三分之一人數可一點不少。
他能威逼利誘王然積極學習,其他同學可沒辦法影響。
隊長林湛忽然開口:「期末考試還有不到十天,你們成績跟不上的要突襲一下,大家體育成績都很好,不希望有人下學期被迫掉隊。如果願意,這幾天不訓練可以按時早來學校,我幫你們補習,每天早晨兩個小時,中午一個小時。如果不願意的就算了。」
蘇朝陽等人愕然的張大嘴巴,徐楠似乎不屑的切了一聲,扭頭嘀咕:「林湛你真是會自找麻煩,天生勞碌命麼」只跟林湛做過小學同學,後來因為校園間體育比賽結交,對林湛她了解很多,很多她看不上的事,林湛確實不怕麻煩很樂意去做。
高雄飛等人眼睛發亮,激動的攬住林湛:「隊長你說真的?謝謝你!說實話我想臨時抱佛腳有些無從下手,有你幫忙補課講題就容易多了,考完試一定請你吃大餐!」
「大餐不必,考試過關最重要。大家素質都挺好,明年還想一起出賽事取得更好成績。」
「謝謝隊長!」
林湛笑笑,略顯蒼白的臉色似有幾分疲憊,很快隨著隊員的歡呼而消失。
蘇朝陽無言以對,他成績靠自己努力自然不擔心,甚至可以超過林湛,只是林湛的為人比他想象的還要讓人意外,這年紀的男孩子有幾個會知道為別人著想,更別提為他人付出。甭管是虛偽還是勉強而為都很難得。
「隊長可真是大好人。」陳落微微訝異的笑著讚嘆。
林湛不知道怎麼應付他。
王然早已站在門口吆喝:「朝陽,回去煮飯吧,又冷又餓,明天終於不用訓練,我要好好睡懶覺。」
「來了。」蘇朝陽離去。
看著他們離開校園,林湛沉默的收拾東西,蘇朝陽成績好學習一向很自覺,這種臨時培訓他肯定不會來的吧……訓練也取消了,似乎和他的交集越來越少……
天黑時又飄起雪雨,後半夜才終於停止,如往常般四點過就起床的蘇朝陽拉開窗簾,窗外的世界一片雪白,真如詩人所說千樹萬樹梨花開,梧桐樹渲染了一種不同於綠色的別樣的美。對面的校園在白雪覆蓋的夜色中如同童話中的城堡。
蘇朝陽欣賞了一番美景,安安靜靜的坐下來看書,每天張開眼後活在清醒的世界裡,看見熟悉的屋子,熟悉的景致,一切煩惱都不再是煩惱。
林湛按著平常訓練的點早早來到學校,用專門問老師要來的鑰匙進入教室,溫暖的燈光亮起,將一切寒冷隔離在屋外的冰雪世界。
拿出書本,昨夜臨時準備的簡陋備課,他按照自己的推測大概劃分出了各個科目的期末考試範圍和一些典型的題目,不知道這樣做對不對,只希望真的能解決問題。
很快昨天答應過來的體育生都陸續趕來,時間和平時一樣準,林湛露出笑容,就如他對老師說的體育生沒有一個人吃不了苦!他們的時間和精力一分為二,要顧著訓練,要學習,一樣不落下對有些同學來說確實比較難,可是加緊補補肯定會有效果,他願意做帶頭的那個人。
「隊長,我來了!」
宋晨曦歡快的推開門,高興的像個小孩子。
林湛略顯驚訝:「陳落不是有幫你?」
宋晨曦點頭:「還是不夠,陳落說隊長的文科很厲害,作文也好厲害要我跟你學,我怎麼能不來。」
陳落居然說他厲害?林湛心驚,他的成績雖然班級第二,可是跟第一的陳落沒法比……
「沒錯,他就是那麼說的。」
「你先坐下。」
人數到齊後,林湛開始根據自己的學習技巧開講。
蘇朝陽踩著上課鈴聲來到人滿為患的教室,一眼看見最前排的陳落,他拎著東西的手緊了緊。宋晨曦流著口水盯緊他,和往常一樣迫不及待的追問:「蘇朝陽,你是不是又帶了好吃的?」
他就知道躲不過吃貨的火眼,蘇朝陽走向宋晨曦和陳落的桌邊,將食物袋打開:「只是一些芒果而已,再不吃就浪費了,我全切了帶來給大家分掉。「說著麻利的拿出一盒子切好的芒果放在宋晨曦面前:「不知道你們喜不喜歡。」
「喜歡哦。」宋晨曦微笑。
蘇朝陽盯著目光遲疑的陳落:「陳落不吃?」
陳落抬頭似笑非笑,轉了轉手裡的筆,隨後拿起一塊塞進嘴裡,「突然想起童話裡後媽的毒蘋果……呵呵。」
蘇朝陽眉頭一跳,嗤笑:「你又不是白雪公主。」
飛快吃了四五塊芒果的陳落拍拍手面無表情道:「公主沒有,後媽倒是有個。」
蘇朝陽面色不改,拎著書包回到自己的座位,發呆。
吃得歡暢的宋晨曦卻忽然聽到陳落喃喃嘟囔:「白雪公主要是被王子喂了毒蘋果該怎麼辦?」
「啊?」
宋晨曦半天反應過來:「那就是人禍,悲劇。」
宋晨曦沒想到一語成箴,上午兩節課還沒結束,他發現同桌陳落白胖的圓臉蛋上忽然間布滿了可怕的紅疙瘩!
「噢天啊!陳落你過敏了!」

第22章 怪圈

隨著宋晨曦誇張的一聲大吼,電光火石,蘇朝陽腦子裡有根繃緊的弦啪嗒斷了。凌亂飛舞的記憶碎片席捲而來,衝擊地他胸口悶痛,一團濁氣如鯁在喉無處發泄。
「你知道自己吃芒果過敏?」
「知道。」
「知道你還吃!怎麼不把你腦漿吃掉。」
「你他媽跑那麼遠就買來這玩意,我要是扔掉你又會嘰嘰歪歪說我自私沒良心,毛病忒多,不想跟你比嗓子。」
「行行行,你怎麼說都對,自己照照鏡子,嘴脣腫得跟豬八戒一個德行,嗤哈哈……」
「別惹火我……朝陽……嘔哇……」
「閉嘴吧你,吐完我送你去醫院。」
「……今天白休息了。」
「過敏就別起歪心思,我都沒抱怨什麼。看你那張臉誰親的下去啊。」
「……老子想揍你……」
數學老師慌慌張張的站在陳落桌前,宋晨曦已經迫不及待地要求:「老師,陳落的情況必須去醫院,過敏可不是小毛病,肯定是吃芒果過敏了,糟糕透了!陳落你感覺身體還有哪裡不舒服?堅持一下,我送你去醫院,能站起來嗎?」
快速腫大的嘴脣讓陳落不想說話,沿著嘴角蔓延到臉部,此時的陳落看起來就像個染色的發麵大漢堡,可怕又滑稽。
「快快快,班長找幾個大個子送陳落去醫院,我給你們班主任打電話。」數學老師急忙吩咐。
林湛和高雄飛早已跑到陳落面前,高雄飛主動道:「陳落我來背你。」
陳落搖頭,自己往外走,宋晨曦和林湛跟隨在旁。
班上眾人議論紛紛,不少人好奇:「吃芒果會過敏?好奇怪哦,感覺芒果很普通啊。」
「個人體質不同。」
「既然吃芒果過敏,為什麼還要吃?胖人就愛嘴饞。」
「陳落肯定不知道。」
「陳落以前從沒吃過芒果?」
「鬼曉得。」
蘇朝陽豁然站起身追出去,目光中再也容不下其他人,腳步直逼陳落而去,手掌重重的搭在陳落肩膀上,幾乎將他骨頭捏碎,蘇朝陽沉聲說:「芒果是我帶來的,我責任重大,陳落,我送你去醫院,醫藥費我出。」說著不等陳落回話,極大的力度箍住陳落的胳膊往前走:「要是走不動就說,想不想吐?旁邊有垃圾桶。」
陳落滑稽的臉上唯有雙眸依然清明,不見痛苦也不見慌亂,平靜地望著近在咫尺的蘇朝陽,忽然一陣恍惚,陳落飛快的甩開蘇朝陽的手,衝到垃圾桶邊嘩嘩嘔吐。
宋晨曦糾結的站在一米外,蘇朝陽卻毫不在意的跟標桿一樣立在近前,等陳落吐完了淡淡的遞過紙巾,陳落看也不看接過去。
陳落再抬頭,雙眼已經發紅,頭髮凌亂瞬間憔悴了好幾分。身體難受地他無法集中注意力,想不起上一回因芒果過敏是什麼時候的事,那會兒吃的是芒果還是芒果甜點來著?細節想不起來,罪魁禍首倒是同一個,讓他這麼難受,自然是不容易忘掉。
「陳落,我看你情況很不好,還是讓高雄飛背你吧?」林湛焦急的提議。
陳落彎著腰半天才站起來,捂著肚子往廁所方向去:「等會,肚子疼……」
宋晨曦抓狂:「看起來好嚴重,早知道我就把芒果全吃光。」
蘇朝陽陷入沉默,對周遭的一切忽然生出莫須有的厭惡,什麼芒果,什麼陳落,他統統不想搭理,他已經不是過去容易衝動的蘇朝陽,時間讓他學會理智,有些事過去了只能讓他過去,如果重新翻出來追究,只怕又會回到從前走不出去的怪圈。他被怪圈包圍了大半輩子,好不容易逃脫,不想重蹈覆轍。重新來過的他早就決定,有些地方再也不去,有些事再也不想,有些人再不能傷害,還有些人,哪怕相見,也該不相識。
幾人趕到醫院已是半小時後,醫生迅速的鑒定陳落是芒果過敏癥狀,輕微的患者會出現皮膚紅疹發腫等情況,陳落這種皮膚出疹子,又吐又拉的屬於嚴重的患者,醫生二話不說開吊瓶。林湛作為班長忙前忙後掛號排隊付費取藥,出來時數學老師把全身的現金都給了他,總共不過六百塊,眼看就要見底,回頭沒看到蘇朝陽,林湛大概猜到他去了哪裡。
林湛拿著藥進入輸液室,假寐的陳落眼見蘇朝陽不在,淡淡問:「蘇朝陽呢?」
「馬上要考試,他回去上課……」林湛解釋,然後指了指包:「你放心,他拿出了一萬現金,說醫藥費他全部負責。」
陳落嘟嘟囔囔:「說不定能瘦幾斤,我得謝謝他。」
宋晨曦輕輕給他一拳頭:「你老實告訴我,芒果過敏的事情自己有數嗎?你這傢伙肯定有過經歷,要不然當時你說什麼後媽的毒蘋果,白痴啊,怎麼能亂吃東西。」
陳落心事重重的嘆氣:「嘴饞啊……」
蘇朝陽沒去學校,直接回了家裡,疲憊的摔在沙發上良久良久,蘇朝陽豁然起身打開冰箱,將剩下的幾個大芒果拿出來,粗魯的砸進垃圾桶裡摔得皮開肉綻。
他故意的,陳落也是故意的。
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會以這種方式出現在同一片天空下,是他做夢都沒有想到的事。
然後怎麼辦?逮著他狠狠揍一頓?
不……
蘇朝陽連著兩天沒去上學,直到期末考試前天下午才去看了自己的考試號,而陳落連考試號都沒去看過。
班主任晚上打電話兩人分別叮囑了一番才放心。
學校安排了三天考完全部科目,當最後一場政治考完所有人都鬆口氣。
除了成績單沒出來,寒假已經正式開始。
有不少住得遠的同學匆匆收拾行李離去,有的家長專門來接孩子,蘇朝陽住得最近,留在學校卻沒什麼事,一出考場沒準備多留直接往家裡走。
校門口路邊上,一輛低調的黑色小車停泊在梧桐樹下,胖子陳落背著書包上前,拉開後車門進去,回頭仿佛看了眼蘇朝陽,小車啟動疾馳遠去。
……
蘇朝陽握緊雙手,一時思緒萬千。
「蘇朝陽……蘇朝陽?」
「什麼事?」幡然回神的蘇朝陽吐口氣,面向不知何時過來的林湛。
林湛眼眸微垂:「班主任讓我跟你說,明天八點來學校幫忙。」
蘇朝陽皺眉,這種幫忙他大概了解是批改試卷還有幫老師處理一些雜務,住的離學校近他沒少幹。可是他覺得有點浪費時間並無什麼意義。
「你明天幫我拒絕班主任,我根本沒時間,謝謝。」
「但那是老師親口點的名……只要三天就行。」林湛沒想到蘇朝陽會拒絕老師。
「家裡很多事我得幫忙。」
「哦。」林湛忽然間不想面對他,或許是感覺到了他對自己的刻意疏遠,這不就是自己最早乾的事,簡直要喘不過氣。
少年的情緒幾乎不懂得隱藏,蘇朝陽清晰看到他眼裡的失落,但是他覺得在情況不明確的情況下還是不想談戀愛這種無解的曠世難題了,不能給彼此更多的念想。
蘇朝陽換了衣服直奔車站。
蘇爺爺兄弟姐妹多達八個,經歷過戰亂,饑荒,那個年代誰都過得不容易,到了晚年時,還能和蘇爺爺來往的血親只有一個妹妹和族弟,族弟留下的後代如今只剩下蘇是一人。
蘇爺爺最小的妹妹,蘇朝陽的姑奶奶是蘇家唯一目不識丁的文盲,她嫁給了同城農村的莊稼漢,雖然家境貧寒,一輩子過得最平順的也只有她。
蘇達是老來子,蘇奶奶生下他後連母乳都沒有,是姑奶奶帶著自己的兒子過來將兩個小孩一起照顧,直到蘇達三歲。
蘇朝陽的出生沒有明路,不知道母親,父親還是個十幾歲的孩子,家裡老的老小的小,最後還是這位姑奶奶過來把他拉扯到三歲進了幼兒園才回去。
奶奶去世前,姑奶奶每年都會被爺爺接過來住一段日子,蘇朝陽至今還有模糊的印象,奼紫嫣紅的庭院裡,兩個老太太坐在樹蔭下笑呵呵的搖著團扇,聽著收音機裡曲折離奇的戲曲,周而復始……
冬天的梧桐市幾乎每天陰雨沉沉,天氣嚴重阻礙交通。蘇朝陽一路轉車,終於在天黑前趕到了江泉鄉的鎮上。
姑奶奶有三女一子成家立業後如今都不在身邊,姑奶奶住在老鄉政府為家屬分配的院子裡,到底是年紀大了,住在村裡無人照顧誰都不放心,搬來鎮上幾年她逐漸習慣。
蘇朝陽背著大包直接推開半掩的鐵門,臥房裡老太太聽到動靜問了一聲:「是不是朝陽到了?」語畢,老太太含笑的面容已經走了出來。
「姑奶奶,是我。」蘇朝陽笑著彎下腰衝她笑,老太太留不住歲月的步伐,好在她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要強健許多。
「我煨了蘿蔔排骨湯,朝陽趕緊先喝一碗暖胃……」
蘇家跟姑奶奶最親近的就是蘇達和蘇朝陽,蘇朝陽猶記得父親車禍意外去世時,他和大伯選擇了對老太太隱瞞,卻沒想到頭七的那天老太太自己摸了過來,看到他們還嘀咕說做惡夢,心裡不踏實要來看看,等進屋發現尚未撤去的靈堂,當時就暈了過去。
帶著姑奶奶和一大堆特產,蘇朝陽在翌日上午趕回家,扶著有點點暈車的老太太小心進屋躺下,老太太一下進入了夢鄉。
蘇朝陽脫掉羽絨服,穿著一件深藍色的毛衣和牛仔褲,套上圍裙,輓起毛衣袖子坐在院子裡將帶回來的農家蔬菜一一清洗,新鮮的大魚就地處理,忙到大中午又趕著做午飯,好在今天就他和姑奶奶兩人吃飯,菜式相當簡單。
他在院子裡忙活時坐在五樓窗邊的同學便看到了他,班上成績靠前的許潤燕,少有的女生之一。
她好奇的欣賞蘇朝陽熟練的處理大魚,一看就是老手。
「蘇朝陽是不是沒有媽媽?」她隱隱記得誰說過這事。
後面窗邊的林湛蹙眉:「你有什麼話說?」
許潤燕尷尬:「我就是隨便問問。咳,我的意思是他好勤快,學習和體育都好,沒想到做家務也拿手,真的很不容易……」
林湛沒吭聲,眼睛落在院子中忙碌的身影上。
「你們班主任許老師跟他爸應該是老同學,以前都是這裡的學生。」一位數學老師如斯說道。
許輝撓撓頭:「蘇朝陽的爸?我跟他爸老同學,不過他爸是尖子生,我成績當時一般般。」
「哈哈,老師居然也成績一般般,而且還自己曝光……」有同學忍不住笑話。
許輝不以為意:「我們那一屆就算成績一般般底子也比你們好,當時考大學比現在難多了,我們班幾乎全部考上大學,以蘇達當時的成績,怎麼著最後都能考去上城,可惜。」
「誰會想到他會……如今先是做茶樓,現在還是網吧老闆,自甘墮落。」
「做老闆挺好,收入比我們高了不知多少。」
「賺得多不能說明什麼,現在黑心商人世風日下。要我說他就不該在我們高中附近開網吧,你們看看,這一放假鑽進網吧的學生多的簡直……」
「倒也是,網吧確實禍害。」
一群老師為此議論紛紛,許輝動動嘴沒多說什麼。
被請來的好學生們都選擇了沉默沒插嘴,他們覺得開網吧沒什麼不好,不進去的人拉也拉不進去,21世紀哪個年輕人不會玩玩電腦?家裡沒有,想放鬆的時候當然希望有個網吧,擁有身份證的他們都有進入網吧的資格。
林湛內心很不平靜,他發現只是聽到外人說蘇朝陽的不好,正確說是談論他爸的不好,他便感到非常不愉快,真想開口喝止這些人。
「有本事就讓網吧開不下去,背後說是非不太好吧,老師們?」

林湛渾身一驚,還以為心裡話自己跑出來了。
陳落!直言不諱的說出了他最想說的話。

第23章 姑奶奶

教室裡一片寂靜,幾個八卦的老師臉色十分精彩,有尷尬的,有惱怒的,有欲言又止的,但結果是面對一臉鎮定的陳落,沒有一個人開口反駁他。
許輝掩嘴遮住嘴角的笑意,輕咳一聲打破沉默:「上午就到這裡,都回去吃飯吧。」
他的話無疑是幫陳落解圍,林湛等人毫不猶豫的起身離開,陳落不慌不忙的走出教室,這才解除了老師們的尷尬。
「陳落你好厲害。」許潤燕小聲稱讚,衝著陳落舉起大拇指。
幾個學生紛紛不懷好意的笑。
「老師們雖然出於好意恨不得所有網吧都關閉,可這根本不現實,也許他們該詛咒計算機之父?」
「就是啊,學校還開什麼微機課,每次課程摸幾把狗屁都沒學會,也不曉得學了到底幹嘛。」
「體育課和微機課總是被語數外老師強占,好討厭。」
「高三有老師還講過計算機的未來前景,不少人上大學選的計算機相關專業。現在我們大多數家裡沒有計算機,能接觸的地方除了學校天天上鎖的微機房只有網吧,有了身份證的我們早就成年了。」
「我老爸過年就打算給我買電腦。」
「我靠,宰了你!」
「陳落。」班主任許輝小跑追上來,對其他人揮手:「你們去吃飯吧,我找陳落有事。」
許輝將陳落帶到空無一人的八班教室,見他一副淡定自若的模樣不由嘆氣:「陳落,我知道你是心中有主意的學生,為人做事也有自己的度,不過有時候對著老師,特別是今天的情況,心裡不痛快忍忍就算了,根本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沒必要嗆聲惹人不快。老師大多數都是好的……可是學校裡競爭也很激烈,老師之間,班級之間,學生之間都是如此。你是我們班最好的苗子,以你的優秀持續下去將來保送希望很大,這需要多名老師的認可推薦,懂嗎?」
陳落抬起眼皮直視他:「就因為是一點點小事我才不願意忍耐,一點小破事都要忍著不痛快,活著有什麼樂趣?而且這事情到底是誰品行不端一目了然,當然學校裡有什麼潛規則我就不知道了,也沒興趣了解。」
「保送名額你們隨意,要什麼我會自己考。」
甩掉老師獨自離開學校,陳落直接走到蘇朝陽家的院子前,門關著,裡面傳出蘇朝陽說話的聲音。
「姑奶奶,多喝魚湯,鮮美養人,專門給你弄的。」
「朝陽別光顧著我,你多吃長身體。」
……
陳落很想進去跟蘇朝陽談談,毫無動靜的蘇朝陽卻讓他躊躇不前。
過去幾天了,他不知道蘇朝陽心裡怎麼想的,吃掉芒果是自己的選擇,包含了許許多多的期待,當中的意味他懂蘇朝陽也懂。
蘇朝陽需要一個結果,他願意給他一個結果。
哪怕即將面對的會是狂風暴雨也在所不惜。
最抗拒最無奈莫過於此時,沒有狂風暴雨的肆虐,只有死水無波的平靜。
毫無攻擊性的安寧,讓人找不到還手之力。
和從前無數個日日夜夜一樣,在那扇冰冷的鐵牢裡,沒有呼嘯的風雨,沒有溫暖的陽光,沒有花開花落四季更替,他無時無刻都在渴望著有什麼來打破死寂的一切,掰著指頭在數他和蘇朝陽分開的日子,清醒時,做夢時,分分秒秒都在等候蘇朝陽的出現,哪怕迎擊他歇斯底裡的報復。
甘之若飴。
過於安靜讓人的靈魂窒息。
姑奶奶安心的住下來,蘇朝陽連著兩天帶她去醫院做全面體檢,既保障任務完成又不至於累到老太太。之後偶爾帶老太太去公園坐坐,基本上宅在家裡陪老人聽戲。
一晃眼成績出來,蘇朝陽提前去找老師拿了成績單,之後帶著老太太去某劇院看戲。
「達叔,蘇朝陽怎麼還沒回來?今天拿成績單他居然沒來,太可惜了,達叔你知不知道,蘇朝陽這次考了我們班第二名!全年級第八名,其中單科化學和生物都是年級第一,簡直太厲害了,老師們都驚呆了。」
收銀台後,宋晨曦激動的拉著蘇達巴拉巴拉不停的表達自己的崇敬之情,他知道蘇朝陽成績不錯卻沒想到會變得更好,一躍變成了全年級的尖子生。
而年級第一還是陳落穩穩守住,甩了第二名很多分。班上第三名變成了林湛,不是他成績下降了,而是大夥都變強了,林湛班級名次落後年級名次卻排到了第十,其中單科語文年級第一。
蘇達耳朵都快震裂,揉揉太陽穴溫聲道:「他帶姑奶奶去看戲,不曉得幾點回來。付出能有回報是他的幸運,朝陽這學期很努力,每天早晨四點多就起床看書,你也加油。」
「四點多就起床?」宋晨曦擺出苦瓜臉:「我做不到。」
「不用學他,做好自己就行。」
「嗯,我的同桌陳落是第一名,我感覺他平時沒有想象中的刻苦,上課經常開小差,請假也是常事,結果他更厲害,腦瓜太聰明,記憶力非常好。
「了不起。我記得陳落,網吧開業時他送了花籃。」
「額,老闆,有警察來了。」
宋晨曦指著門口穿著工作服的警察叔叔,蘇達莞爾迎上去。
「王哥怎麼有空過來?」
「找你坐坐,好久沒跟你喝酒,你現在忙著生意連朋友都不顧了。」
「哪裡敢,走,去辦公室喝杯茶。」
「王然那小子不在這?」
「你找他恐怕來錯了地方,放假後他就沒來我家,朝陽好像說過他和朋友出去玩。」
「我主要找你商量生意。」
「願聞其詳。」
傍晚蘇朝陽和姑奶奶從劇院回來,等候多時的蘇達招呼他坐,忙不迭的問:「朝陽,你說開超市怎麼樣?」
蘇朝陽訝異:「跟王叔叔合夥?」
「你小子怎麼知道?」蘇達驚訝,這事今天才提,蘇朝陽倒是未卜先知了。
「……咳咳,聽王然提過。爸,如果你是跟王叔叔合夥開超市我一點不反對。」前世的父親就是在得知老房子要拆遷後便關閉了茶樓,和王叔合夥開了一家超市,事業開始紅火,王叔為人有度,手裡也有人脈和本錢,是不錯的合作對象。
只要他老婆不參合。
「開超市投資恐怕不是一點點大,你不擔心?」蘇達又問。
蘇朝陽莞爾:「老爸現在是有生意經驗的過來人,開超市和開網吧是一回事,做好預算,安排周祥,用心去做都值得投資。而且開超市很有前景,老百姓的生活離不開超市,吃喝拉撒都包括在內,只要位置不差沒什麼好擔心的。」
蘇達笑容更深了,有了兒子的支持他覺得底氣很足。
「蘇達,朝陽!」
父子兩好奇回頭,蘇朝陽跑到門口,驚詫的看著美貌女人,穿著時髦的紫色貂皮大衣,容貌艷麗,不仔細研究根本看不見她眼臉邊的細紋,走出去沒人信她會有已經上大學的兒子。
「……阿姨你好。王然他不在這裡,和朋友出去旅遊了,過年前會回來,要不您給他打個電話?」
蘇達更不知道怎麼招待眼前的女人,乾笑著,任由兒子去應付。兒子是晚輩,接待她卻比他這個當父親的更合適。
他對眼前的女人一向敬而遠之。
沙發上的老太太盯著女人,漸漸皺緊了眉頭。
「我不是來找王然,蘇達,老王是不是跟你說了做生意開超市的事?」
「……嫂子跟王老哥是夫妻,有什麼問他會比較清楚。」蘇達如斯說。
女人冷哼:「什麼都瞞著我……哼。不說這,今天來還有個要事,我有一個好姐妹單身,今年才二十九沒滿三十,自己開了家美容院,想找個貼心的對象過日子,也不在乎對方有沒有兒女,我介紹你們認識怎麼樣?她是真有本事的女人,會為人會賺錢,而且年輕漂亮會打扮,我給她看過你的相片,說實話她很喜歡你這種。」
蘇達是哪種?光看相片估計是一目了然的面嫩,娃娃臉顯年輕,簡直跟大學生沒兩樣,而且氣質斯文,總是掛著笑,看起來脾氣很好。
這樣的男人要找女人不難,他一單身就是十幾年,獨自養大兒子,可見其責任心強,且一定會照顧人。
這麼多年給蘇達介紹對象的人很多,蘇達一向都是推,推不掉的就敷衍,最後沒有一個能成,主要是他沒用心,壓根沒想過找個跟自己兒子沒半毛錢關係的人結婚。
「不用了,我沒有結婚的打算。」半輩子光棍都過來了,何苦自找麻煩。現在他更重視事業,可謂熱情滿滿。
女人蹙眉:「你想結婚別人還不一定願意,先處著看,結婚的事以後說。這年頭談了戀愛同居都沒什麼,結婚根本不重要。」
「多謝嫂子的好意,我帶著兒子生活習慣了,真的沒打算找對象。而且別人條件那麼好,我配不上。」
「你見都沒見過,話不能說太滿,說不定見過一面覺得很合適呢?就這樣說好了,等我安排電話聯繫。」
根本不容人拒絕,女人開車離去。
蘇朝陽搖頭,「爸,我不反對你找對象,不過要看什麼人介紹的。」
「不用你小子教育我。」
一直沉默的姑奶奶逮著蘇達念叨:「我看這女人漂亮的不像話,行事又不太好,介紹的姑娘很難說啊……不過呢,你也該結婚了,不要挑三揀四,找個能過日子的就在一起,總不能一個人過到老?以後朝陽結婚生子顧自己的小家,你一個人怎麼辦?」
「姑奶奶,你可別把我說的那麼不孝順,乾脆我也不結婚,一輩子照顧我爸。」
「瞎說!達達你看看你,上梁不正下梁歪,你不結婚你兒子現在也要學你!太不像話了。」
「……他就是亂說,姑姑別生氣。」
蘇朝陽摸摸鼻子,他可真不是亂說。就怕說大實話嚇壞他們。主要是現在單身狗一個,想出櫃都找不到動力和理由,要是有個甜蜜無間的戀人,他絕對排除萬難,勇敢的跟長輩坦白,表明自己的決心。

第24章 座位

夜深人靜時躺在床上,蘇朝陽給王然打了一個電話,一直都知道王然放假很討厭回家,因為家裡沒人。蘇朝陽理解他的心情,少年心思總有些細微的憂傷,誰都會經歷不成熟的階段。
「你爸媽都來找你,抽空給他們回個電話,玩爽了趕緊回家過年。」
「他們找去你家?」
「嗯。」
「……嘁,我又不是離家出走,幹什麼小題大做。」王然嘀嘀咕咕的掛了電話。
蘇朝陽莞爾一笑,他個人非常不喜歡王然的媽媽,並非是和別人一樣懷疑她成天不著家不是正經女人,就算是從事地下職業的女性他都毫無偏見。只是王然的媽媽真的太失責,愛美愛玩個人自由,但是這位美麗的女人卻因為自己的一響貪歡,害了王然一生。幾乎是在二十五歲後,他再也沒有見過任何一個王家人。只聽說過王然的消息,鬱郁不得志,甚至拒絕跟他這個老朋友見面,可見王然的心裡受了多大的傷害。
蘇朝陽第二天起床去了網吧,徐楠在奶茶店裡兼職很順利,這個假小子一樣的女孩平時大大咧咧,但是做事卻相當麻利,性格非常開朗,蘇達對她很讚賞,工資什麼的都是蘇達跟她面談,蘇朝陽不幹涉。
宋晨曦在網吧裡兼職網管也很不錯,他什麼遊戲都會玩,而且是個中高手,沒什麼事的時候特別會炒氣氛,帶著一幫子遊戲迷戰得鬼哭狼嚎。在男生堆裡受歡迎程度,倒是不比女粉絲們差。
「蘇朝陽我推薦你玩一個遊戲,我好喜歡好喜歡,我心目中的NO.1!」
蘇朝陽不以為然:「這裡所有遊戲我都玩過,別賣關子。」
宋晨曦愕然:「你都玩過?可是我很少看到你來網吧,還以為你從來不玩遊戲。」
「呵,小瞧我了吧。你喜歡的什麼遊戲?讓我猜猜,肯定有國產的,武俠相關,裡面絕對有美人,有你喜歡的國風音樂和詩詞,肯定是單機遊戲對不對?」宋晨曦的喜好他摸的八九不離十,實在這小孩什麼都表現的清清楚楚。
宋晨曦頓時佩服的不得了,豎起大拇指讚美:「不愧是年級尖子生。這種類型實在太喜歡。不知道以後會不會接著出,好想一直玩下去。」
蘇朝陽無聊的時候也會玩玩遊戲,不沉迷,但別人知道的他也知道,「放心吧,後來肯定會有很多續作。」
宋晨曦激動的握拳:「我要賺錢賺錢!我要做一個富豪,然後投資我喜歡的遊戲。」
「目標不錯,加油。」
坐在旁邊的蘇達看著互動的兩人,眼神中掩不住的複雜難言。
寒假中很快迎來了一年一度的春節,蘇朝陽提前將怎麼都留不住的姑奶奶送回鄉下,蘇達忙著跟王叔叔張羅超市的事,蘇朝陽不慌不忙的準備過年事宜,其他空余時間用來學習,每天定點去網吧放鬆放鬆。
除夕當天下午,宋晨曦便拽著蘇朝陽慫恿:「達叔答應今天晚上給我們放假,我們去江邊放煙火好不好?」
「我們?」蘇朝陽挑眉:「還有誰?」除夕晚上照樣是雨夾雪,江邊更是冷死人,切,又不是和誰談戀愛,何必冒著風雨去浪漫,他老骨頭一把不想折騰,寧可在家看春晚。
「你和我,徐楠,我叫了陳落和林湛隊長,還有幾個住在附近的……」
蘇朝陽沒等他說完便搖頭,指著自己的嗓子說:「我嗓子疼要感冒的前奏,晚上不宜受凍,放煙火就不去了,你們好好玩。」
「那怎麼可以?你一定要去!」
「我真的不去,精神上支持你們,錢要是不夠我也可以借你。」
「這麼掃興……」
除夕夜,蘇朝陽和蘇達舒心的在家裡吃了團圓飯便等著看春晚,宋晨曦一行冒著風雨在江邊集合,去的路上興致勃勃,到了地點一看才發現來的人比預約的要少。
陳落沒來,還有兩個沒來,林湛明顯露出失望的神色:「蘇朝陽沒來?」
「他說不舒服不願意出來,要在家裡看春晚。我同桌也放我鴿子,哼,我們就自己玩吧!不然煙花豈不是浪費了。」
「……嗯。」
老舊的春晚有熟悉的身影,被扔在記憶角落的片段又重新浮現出許多,蘇朝陽一邊看一邊笑,和蘇達二人安安心心的,靜候十二點的到來。
藍楹路的別墅區依舊只亮了稀少的燈火,房屋精緻豪華,卻被濃郁的冷清味包得嚴嚴實實。獨自一人的客廳中,電視屏幕上搞笑的小品正在上演,沙發上窩著的人影卻在靜謐的笑聲中,漸漸入睡。
「隊長,剩下最後幾個煙火棒,我們一起點燃吧。」
江邊風雪冰冷,無數年輕人的心卻在沸騰。整夜綻放不停的煙火盡展身姿,映亮出一張張燦爛的笑臉。
「哈哈哈,我還是第一次盡情的玩煙火,也是第一次在中國過節,真的很開心。好想有機會帶著媽媽一起享受春節的熱鬧。隊長,徐楠,我們明年也來江邊放煙火好不好?大家誰都不能少,以後每年都來。」
「只要你們有人來,我就會來。開心的事情怎麼可以少了我。」徐楠拍胸保證,樂呵呵大笑:「就算以後大家畢業了各分東西,發達了也不能忘記我,今天是同學,一輩子是同學!」
掛著清淡笑容,身如風雪的林湛靜立一邊。
如果不是和自己重要的人一起來,這份熱鬧怎麼都難以融入心裡,笑容根本沒有意義。
將人推遠的正是愚蠢膽小的自己,或許他就不該貪心前來。
來看一場煙火,站在煙火盛會中的自己,依然像最另類的那一個。
他已經弄不清楚,自己本心到底追求的是什麼東西,選擇一條不後悔的路,遠比想象中艱難。
新的學期開始,梧城的天氣逐漸升溫,意味著春天悄然來臨。
上學期的期末考試依然有幾個學生成績不過關,被老師毫不留情的訓斥一頓,取消了他們參加比賽的機會,雖然還可以訓練,但將來能不能拿到運動員證依然靠比賽成績決定。所幸他們才高一,努力的機會只要抓住,有無限的可能性。
蘇朝陽被老師大大表揚了一番。托宋晨曦大嘴巴的宣揚,一時間所有人都知道他學習很刻苦,每天早晨四點多起床復習,加上辛苦的體育訓練,上課還能保持精力,而且聽說還要兼顧家務,簡直讓人不佩服都不行。
蘇朝陽得知後失笑,刻苦的人在校園裡從來都不缺,只看到別人表面上不但進步的成績,背後所下的苦功夫又有幾個知道。何況吃盡苦頭熬乾血肉,成績始終平平的倒霉學生更是被殘酷的淹沒在塵埃裡。
「現在先大掃除,座位要重新調動一下,我把名字寫在黑板上,自己照著換位置。」
「啊……」
在座一片喧嘩,有人歡喜有人愁。
蘇朝陽和王然拎著桶去樓下提水,其他人各司其職忙進忙出,今天是全校大掃除的日子,校園裡到處都是人。
「湛微微……」
王然目光灼熱的盯著花壇邊的一道窈窕身影,哪怕穿著最普通的休閒外套也難掩其鶴立雞群的身姿。
蘇朝陽欣賞了兩眼,沒有王然那般花痴的表現,不過看到林湛走到湛微微跟前,兩人熟稔的交談,感覺高冷氣質的湛微微居然笑著拉了拉林湛的衣領,蘇朝陽僵硬的扯扯嘴角,拎著水桶上樓梯。
王然跟在後面嘀嘀咕咕:「湛微微漂亮的不像凡人,林湛跟她到底什麼關係?兩個人名字挺像。」
蘇朝陽頓了頓:「難道是親戚?」
「說不定,以林湛循規蹈矩的嚴肅性格,恐怕不會在學校裡早戀。就算早戀了……多半是偷偷摸摸的寫信以訴衷腸。絕對不會在學校裡招搖過市。朝陽你說是不是?」
「……」蘇朝陽竟無言以對。兄弟你將來當個警察還有蠻有潛力的。
黑板上,班主任已經將座位名字全部寫好。
王然興致勃勃的找到自己的位置,他被調到倒數第三排,同桌叫丁年,一個他沒什麼印象的男同學。
「陳落,我真的不想跟你分開……我去跟老師提意見。」宋晨曦滿臉不捨的拽著陳落,這麼好的同桌要分開了他真不願意。
陳落抽回手,面無表情的收拾東西:「不要多此一舉,好不容易跟你分開,我心甚悅。」
「陳落!」宋晨曦哭喪了臉。
陳落聳聳肩,抱著東西換到新位置,中間靠窗的地方再好不過。
同桌是蘇朝陽。
王然連忙抱住蘇朝陽的腿撒嬌:「朝陽,我離不開你,我不想跟你分開,老師好殘忍,居然棒打我們多年同桌……」
「朕心甚悅。」蘇朝陽踹開他的手,望著屬於自己的位置旁邊已經坐著陳落,蘇朝陽忽然道:「王然我跟你換,你坐陳落旁邊去。」
「咦?」
「快去,我想坐後面。」
王然一腳誇張的踩在凳子上:「我這是中了大獎?」
蘇朝陽嗤笑:「好好珍惜。」
王然笑哈哈的拍拍肩,爽快的答應了換位置。
蘇朝陽的同桌變成了丁年,陳落的同桌變成了王然。
全部都換了同桌,同學們有些新鮮勁,換位置折騰了半天,蘇朝陽有些同情的看著林湛和宋晨曦成了同桌,位置還是靠著講台的第一排。
「陳落,以後多多指教。」王然和陳落同桌他很滿意,倒不是為了學習,主要是對陳落充滿了好奇。
陳落埋頭寫作業,對於王然的主動絲毫不為所動。平靜的側臉似乎散髮著一股陰郁和怒火,王然打量半晌,摸摸鼻子打哈哈:「你字寫得真漂亮,跟蘇朝陽有一拼。那傢伙從小被逼著練字,毛筆也寫得不錯。陳落,你小時候是不是也練過?」
陳落停下動作,慢條斯理地將鋼筆套上筆帽放好。沉默的起身走出去,校園裡還是一副熱鬧散漫的景象,大部分都在做清潔,操場上跑滿了玩樂的學生,陳落掃視每個地方都沒看到蘇朝陽,腳步便慢慢往上去,最後登入樓頂天台,天台上有五六個躲著抽煙談戀愛的個性份子,看到陳落紛紛一愣,陳落目不斜視繞過他們,在天台欄桿邊俯瞰整個喧嘩的校園。
一覽眾山小,耳邊變得很清淨,所有嘈雜的聲音都在最高處被剝離出去,看得見滿地來來去去,五顏六色的行人,誰是誰卻徹底被視線模糊。他不算近視眼,太遠的距離卻難住了他,這裡根本不可能看清誰是蘇朝陽。
陳落轉過身,背靠著欄桿深呼吸,對上那幾個滿臉好奇的學生,陳落扯嘴一笑:「還有煙嗎?」

第25章 夏天

天台上幾個人面面相覷,有人認出了陳落,不由得打趣:「我記得你是一年級排名第一的尖子生陳落,哈哈哈,想不到像你這種好學生會抽煙。」男生說著將煙盒拋給陳落,正想將打火機遞過去,卻見陳落從自己的衣兜裡掏出一枚打火機,熟稔的點燃了香煙。
「看來你是老手。」
陳落靠在欄桿上一邊抽煙一邊和幾人聊起來,不知不覺將大半盒煙全部抽完,校園裡已經人去樓空,只有零零散散的少數學生在遊蕩,體育生們照常在操場上訓練。
這一次,陳落很清楚的在人群裡認出了正在奔跑的蘇朝陽。
只是強烈想找到蘇朝陽當面質問一番的衝動已經平息。
「天色不早我們該去吃飯了,陳落,以後有事找我,學校裡我可以罩著你哦。」叫黎兵的男生笑嘻嘻的跟陳落保證,陳落這樣的尖子生以前在他眼裡是書呆子,今天接觸了才發現完全不是那回事,好學生照樣躲著抽煙,而且和他聊天挺愉快,不管是遊戲漫畫還是亂七八糟的等等任何話題陳落都能說。
陳落揮揮手:「今天謝謝你請我抽煙,下次還你。」
「哈哈,一盒煙而已客氣什麼。拜拜。」
天台上只剩下陳落一個人,腳邊上滿地的煙蒂,黃昏時分的春風帶著沁人的寒氣,陳落原本躁動憤怒的心已經徹底冷靜下來。蘇朝陽無聲無息的抗拒太明顯,別人不懂他卻不能不懂,他可以固執卻不能強求。
靜靜站了十幾分鐘,陳落下樓走向操場。
看到陳落姍姍來遲,高雄飛大聲招呼他:「陳落,你遲到大半個小時,搞什麼去了?」
「隨便走走。」陳落慢慢的跑動起來,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
蘇朝陽從始至終都在認真的訓練,其他事情沒有引起他半分興趣。
除了晚來的陳落在慢跑熱身,眾人已經開始正式的訓練。
隨著林湛一聲令下,排好長隊的眾人立即快速的在台階上下跳躍。
「蛙跳二十組,開始!」
「原地縱跳十組,開始!」
沒有任何多餘的話,一組接一組的跳躍練習讓人體溫急升。
外行人看熱鬧,內行人看目標。
每次清晨和黃昏時操場上體育生們開始訓練,教學樓裡的窗戶邊總是少不了欣賞的人,有男有女,女生總要多出許多,三兩個圍在一起,指著操場上大汗淋漓的體育生評頭論足。
因為他們的曝光率太高,在全校範圍內辨識度一直是最高的。除掉腦殘粉最多的宋晨曦,強健又不失俊美斯文的林湛是最受女生歡迎的那一個。
總是有操場邊路過的女生,偷偷看著林湛臉紅。
漫長的訓練終於結束,天色已黑。
林湛抓著毛巾抹掉滿頭滿臉的汗水,氣息尚未平穩下來。
陌生的女孩含笑走到他面前:「林湛,能給我你的電話號碼嗎?」
收拾東西的其他隊員都壞笑著圍觀。
胡亂將毛巾扔進包裡,林湛雙眸毫無波瀾,披上寬鬆的外套,背著運動包頭也不回的走人,徹底無視了陌生的女孩。
「哎呀,隊長以前可沒這麼殘酷……」
「噓!別說了,那女生眼睛都紅了……」
「額……」
發現林湛變化的不止蘇朝陽一個,新學期以來林湛明顯變得沉默寡言,幾乎可以說沒有多餘的一句廢話,以前雖然也不是熱鬧人,卻絕對不是如今的冷漠獨行。和宋晨曦同桌坐在第一排,除了訓練時間,他好像釘在了座位上,下課也不離開,一直坐在那裡,不誇張的說,他似乎在校園內根本不上廁所。
宋晨曦抑鬱了。
「我的同桌不理人……嗚嗚嗚……」宋晨曦憋屈的抱著蘇朝陽抱怨:「天啊,他比陳落的話還少,陳落說話很惱火卻對我有問必答。隊長居然完全不理我,我請教他題目,他卻……」
「卻什麼?」
宋晨曦大哭:「他直接把本子扔我臉上!怎麼可以這樣,我絕對不喜歡抄襲作業!」
「……額,除非你換同桌,我幫不了你。」
收銀台後的蘇達聽了宋晨曦的抱怨倒是皺眉:「你們隊長可不能那麼做,宋晨曦你千萬別學著抄作業。」
宋晨曦保證:「我從來不抄,達叔你要相信我。」
「嗯,這才是好孩子。」
宋晨曦反駁:「我不是孩子。」
「在我眼裡你們都是小孩子。實在不行你就跟老師要求換同桌。」
宋晨曦搖頭:「沒有那個必要,這只是小事,主要是太悶了,上課沒人跟我說話。」
「……」上課講話,難怪人家不理你,蘇達覺得自己真相了。
「宋晨曦你夠了,少說廢話快上課去,要遲到了。」
蘇朝陽揪著他的衣領子跑出網吧,晴朗的春天很溫暖,少年們早已褪去了厚重的羽絨服。
梧桐市的春天又短又快,溫暖幾天梅雨幾天,梧桐樹發芽抽枝展葉,看著一天天的點綴上濃郁的綠色,當整條街枝繁葉茂綠樹成蔭時,怕熱的孩子已經換上了單衣短袖,梧桐市漫長的夏天死性不改的早早趕來。
穿著一身長袖長褲捂出滿身汗的宋晨曦疲憊的走出考場,恰巧碰到隔壁考場剛剛出來的林湛,也不顧他平時的冷面形象,軟骨頭似的倒在林湛背上:「班長~隊長~同桌~你有寢室的鑰匙對不對,借我用用好不好,我快熱死了,昨天才新買的春季運動服,沒想到今天就二十七八度,空氣熱的像夏天一樣。不過隊長你身上好冰好舒服。」
林湛抬手錯身甩開他,揚手拋出一把鑰匙:「用完還給我。」
「謝謝!隊長我愛你~」宋晨曦旋風一樣消失在視線裡。
林湛往前走出幾米,蘇朝陽和王然前後笑著出來,二人視線相對,林湛沉默的擦肩而過。
期中考試的成績三天后就一一出來了,班主任將總成績表貼在黑板上給學生們自己研究。依舊紅光滿面的■瑟:「這一次期中考試啊,年級第一名還是我們班上的陳落同學,大家為他鼓掌!」
啪啪啪,熱烈的掌聲響徹教室。
王然對同桌豎起大拇指,與有榮焉。他感覺自己的成績受陳落指點,這次會有大進步。接觸的半學期發現陳落確實是聰明人,講題目比老師的簡單易懂他吸收的特別快。
「我們班第二名,蘇朝陽!排行年級第六,比上次又有進步。陳落同學的數學外語都是單科第一,蘇朝陽的化學第一,英語第二,數學年級第三。」
「林湛,第三名,年級排名僅次於蘇朝陽排在第七,語文和歷史單科第一。蘇朝陽同學你的文科有點偏了,多注意一下還有上升的空間。林湛也是,理科可以再加把勁」
三人依次拿了試卷回位。
滿臉羡慕的宋晨曦仰著脖子期待不已的等著自己的試卷,眼角隨意一撇,頓時有些愣住了,只見同桌林湛一手拿著試卷,一手卻放在腿上緊緊握成拳頭,骨結發白,指尖滲血。
這是怎麼回事?
宋晨曦迅速反應過來,伸手抓住林湛緊握的拳頭嚴肅道:「隊長,你鬆開手。」
他的忽然舉動卻將林湛嚇一跳,猛的抽起手拉開距離,戒備的瞪視宋晨曦。
「林湛怎麼回事?」最前排這麼大的動作班主任立刻發現了,看林湛神色很不對勁,剛拿了成績結果卻生氣,是氣自己沒考好?他覺得林湛一直都在進步,這個結果就是最好的。
窗戶邊的陳落眯起眼,隨即慵懶的趴下,繼續假寐。
接著所有同學拿到了自己的成績結果,宋晨曦總成績排行中等,他卻滿意的不得了。
等下課老師走了,宋晨曦仍忍不住關心臉色蒼白的林湛:「隊長,你是對自己的成績不滿意?對自己不要太苛刻,我覺得你已經非常厲害,整個班上幾十個人只有兩個人比你考得好,全年級也只有六個人好過你……」
「閉嘴。真是聒噪!」林湛怒視,滿臉的煩躁鬱悶。
「……」宋晨曦無辜的抿緊嘴巴。
高一再過不久就要結束了,等高二重新分班,誰知道身邊還會不會是這些熟悉的面孔,林湛很焦慮。
期中考試過去沒多久,班主任果真拿了表格發給眾人,學生根據自己的情況填報文理科。高二註定是要分開的一年。
蘇朝陽沒什麼猶豫的,果斷理科。
填表格的第二天林湛沒來上學,這可是頭一遭。
訓練時徐老師去打了一個電話,接著便通知:「你們隊長生病了,徐楠你臨時代替一下。」
「是!」
林湛這一病三天才重新回到學校,和以前沒什麼變化,依然沉默寡言的訓練,學習。
五一長假一過,真正的夏天熱烈來襲。
砰——
蘇朝陽直挺挺的任由身體倒在沙地裡,仰面看著天上舍不得沉落的夕陽,汗水混著沙子,嘩嘩流走。
僅穿著工字背心和運動短褲的他恨不得打赤膊,奈何學校規定了,夏天男生不許打赤膊穿拖鞋,女生不許穿超短裙和拖鞋。
「要命,好想打赤膊。」一聲哀嚎引起眾隊員驚奇的注目禮。
被圍觀的徐楠冷哼:「看什麼看!」
王然不怕死的告訴她:「楠哥,學校只規定了男生不許打赤膊……懂了嗎?」
宋晨曦大笑:「是啊,說明女生打赤膊不在規定內,你不穿超短裙和拖鞋就ok!」
徐楠跳起來大罵:「臭流氓敢調侃我,接招!揍死你個小布丁!」
「楠哥饒命……」
躺在沙裡不想起來的蘇朝陽笑看著他們玩鬧,這苦中作樂的學習生涯,偶爾希望它結束的更快一些,偶爾又希望時光再慢一點。
蘇朝陽不捨的從沙床上站起來,舒服的伸個懶腰,修長的雙臂向天空伸展,微貼身的背心顯出他勁瘦的身材,胸腹上勻稱的肌肉,結實的腰姿流暢的線條一路向下……
回頭正好看到這一幕的徐楠誇張的吹個口哨,蹭蹭過去襲擊蘇朝陽的腰腹,「這塊肉不錯,我買下了!」
蘇朝陽最怕癢,忍耐不住的笑著連連躲避:「楠哥你夠了,我對你的性別不感興趣,千萬別湊上來。」徐楠有聽沒懂。
「哇塞,朝陽老哥你身材真不錯,平時藏著掖著居然沒發現。」宋晨曦羡慕的摸向胸口。
蘇朝陽啪嗒打開他的手,慍怒:「行了,我不喜歡別人太親近。」
「……對不起。」宋晨曦連忙道歉,想想自己確實不對,亂摸本來就很不禮貌。國外時他見過不少男同,他在國外那些年從來不會去碰觸誰,就怕不小心惹身騷。回國的環境完全不同,他都快忘記這種事。
蘇朝陽嘆息:「沒關係,快回去吧。」
宋晨曦和徐楠縮著脖子遁走。
蘇朝陽彎腰收拾東西,夏天又熱又躁,加上少年身體青春正茂,訓練量雖大吃的也不含糊,總之每天就是感覺使不完的勁,到了晚上夜深人靜,簡直是折磨……
他會說早晨起來右手發酸嗎……
他都開始可憐自己了,晚年時右手萎縮的最快,不知道是不是過勞……
還沒離開的陳落和林湛各據一方,兩人都看著蘇朝陽蹲在包包前表情變化莫測的盯著自己的右手翻來覆去的看。
陳落走過去毫不留情的踢他小腿一下,嚇人一跳。
「你搞什麼?」蘇朝陽皺眉。
遠處的林湛忙跑來準備勸架。
陳落俯下身突然在蘇朝陽耳旁說了什麼,轉身瀟灑的走開。
林湛只看到蘇朝陽臉色通紅,眼中憤怒尷尬,他愈發看不懂了……

第26章 貴婦人

「陳落說了什麼,你們有矛盾?」林湛還是忍不住關心蘇朝陽。
蘇朝陽慌亂的擺手乾笑:「什麼都沒有,呵呵,我先回去了。」說罷連忙收拾東西跑回家,只不過被取笑一番而已影響不了他,不管陳落做什麼說什麼,他還是照常過自己的生活。
熱辣的夏天,偶爾會讓人生出幾股衝動,幹啥浪費大好時光等候什麼摸不著邊的愛啊,花點錢去夜店隨便就能泡到一個養眼的美少年!反正帶上套誰也不怕誰。
奈何有賊心沒賊膽,曾經沒有,如今也不會有。
不是怕什麼,單純的排斥。
他覺得自己這一點和父親太像,據他有心的觀察,他帥氣可愛的老爸真的單身了十六年。
如果沒有遇上交心的愛人,他估計會一直單身到老。
不知道是出於感同身受的同情還是別的什麼,晚餐時蘇朝陽忍不住賤賤的鼓勵:「爸,你趕快找個女朋友啊。」
「嗯?為什麼突然……」蘇達驚訝,兒子以前從來不主動說這個話題。
蘇朝陽面不改色:「我覺得單身久了……」
「傷身……」
「……」蘇達反應過來,差點被嘴裡的飯噎死。猛咳一陣,老臉通紅,雙眸隱怒不發:「小孩子你不要胡思亂想。」
蘇朝陽幽怨一嘆:「爸你忘了,你跟我這麼大的時候,我已經存在了。」
「……」蘇達無言以對,這是他最沒有資格說的事。
「爸不要把我當成小孩子覺得不好意思,我也是個正常男人,你難道不懂?你才三十二三歲,沒有必要做光棍,做光棍不娶老婆也沒什麼,可是適當的可以放鬆一下,有益身心健康!」
蘇達氣也不是,不氣也不是,瞪著蘇朝陽嚴肅質問:「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有女朋友了?」
蘇朝陽搖頭:「絕對不可能有。」
「……」蘇達妥協:「你要瞞著我也沒辦法,但是……現在還是要以學業為重,做事別一時衝動。」他沒有說下去,蘇朝陽卻很明白。十六歲衝動做下的事,搭進了蘇達的後半生,難免會害怕兒子重蹈覆轍。
兩人沉默下來,索然無味的繼續吃飯。
一直到下桌,蘇達冷不丁道:「那別人再介紹對象,我就去……看看?」
蘇朝陽欣喜點頭:「去吧,希望老爸早點脫單。」
「呵……」蘇達莞爾,兒子都這麼大了,也許……他是時候該走出來了。說起來自從今年開了超市後,給他介紹對象的大媽確實越來越多。
看著決定踏出去的父親,蘇朝陽有幾分安心幾分羡慕。
他希望老爸能得到圓滿的幸福,充實的工作,貼心的愛人,一個男人不可或缺的任何一樣。
未成年的他自己卻麻煩多了,還有更麻煩的性取向,要不然,哪個媒人給他介紹靠譜的對象,他絕對熱烈歡迎,大紅包麻溜奉上。
越想越是氣餒,睡夢中又麻煩了右手,早晨起來依然亢奮無奈的走進浴室。
衝冷水澡時他憤憤的回想起,現在不太流行的網購可能買到輔助品嗎?
要不然,回頭搜索一下……
悲哀。
週末,蘇朝陽主動在網吧裡頂班,縮在包間裡看完了片,心裡更加不爽快。
回到喧嘩的大廳,坐在收銀台前百無聊賴的看網頁,其實沒什麼確切的目的性。
在網吧玩遊戲的宋晨曦撲倒桌前:「蘇朝陽,下來玩一場怎麼樣?」
「不玩。」
「你不無聊啊,看電影在?額……你要網購啊?情趣……」
宋晨曦被捂住了嘴,蘇朝陽惱怒的瞪著他:「給我悠著點。」
宋晨曦乖乖點頭,小聲八卦:「你是不是交了女朋友?你們口味好重哦……」
「……什麼都不懂的你不要惹我生氣。」蘇朝陽指著嚎叫的人群:「玩你的碰碰車去,ok?」
「ok!」宋晨曦投降乖乖的溜走。
蘇朝陽煩躁的關閉網頁。
周一清晨,廣播的聲音響徹在整條梧桐路上,聽得耳朵起繭的蘇朝陽手忙腳亂地在衣櫃裡翻找幾乎從來沒有穿過的校服,一大早訓練結束後他才恍然想起老師通知今天有領導下來檢查,全校學生必須穿穿戴校服。
無奈的換上準備徹底壓箱的校服,蘇朝陽再次走向校園,校門口若干個穿著便服的學生被站崗的老師阻攔在外,被要求迅速回去換衣服。
蘇朝陽越過大門,一眼看到林湛戴著值日袖章和老師們站在一起,穿戴整齊的林湛對上蘇朝陽的視線,看到他一身校服有點愣。
屎黃色的校服,召喚阿波羅來穿也就那麼回事。
不醜不挫的絕逼是男神。
蘇朝陽不得不說林湛穿一身校服還是很出色。
至於他自己,光是褲腿短了半截就已經挫得不行。
蘇朝陽越過人群往教室走去,教學樓外墻角落裡,陳落正費力的爬上墻頭,蘇朝陽腳步一頓,撇撇嘴別開頭繼續前行。
「蘇朝陽!」陳落不客氣的喊住他。
蘇朝陽只當沒聽到,頭也不回的往前走。
陳落騎在墻上無奈的看他走遠,他現在有點騎虎難下,沒想到內墻比外墻深,不是一點點高。
「哈哈哈,陳落你坐在那看風景麼?」教學一樓最靠邊的教室裡,一個男生大笑著跑向陳落。
正是陳落在天台上認識的黎兵:「來得正好,扶我一下。」
有黎兵幫忙,陳落輕鬆的從墻上下來,「你沒穿校服跑來翻墻有什麼用,去了教室老師還不是要說。」
陳落打開書包說:「找不到校服,好像早就扔了。」說罷翻出兩包煙揚手拋給黎兵:「上次謝謝你。」
黎兵接住煙盒高叫一聲:「我靠,這牌子太屌了吧,從沒抽過。」
陳落微笑:「那就嘗嘗新鮮,拜拜。」
「謝了。」黎兵興高采烈的揮手,大聲喊道:「陳落你有空找我玩啊!」
陳落姍姍來遲,全班只有他和宋晨曦沒有校服,老師無可奈何,出操時讓兩人躲著不用出面,省的萬花叢中一點綠太顯眼了,來視察的領導不會說啥,等人家走了,校領導絕對毫不客氣的批評他們班集體。
宋晨曦直接拉著陳落去廁所聞臭,沒想到一進去還有好幾個沒穿校服的校友正打趣聊天,陳落二人不認識別人,別人卻一眼認出了宋晨曦,看到他進來明顯不悅的拉下臉。
宋晨曦正跟陳落說:「我已經確定暑假會回英國陪我媽媽,假期結束了再過來,她的情況時好時壞。」
「建議你早點帶她回國休養。」陳落站在廁所門口盡量遠離髒亂臭,「換個環境對病情會有好處。而且這是她的故鄉,出生並且成長的地方,份量舉足輕重。」
「回去後我會好好勸勸她。」
不一會兒課間操就結束了,校園裡喧嘩起來,宋晨曦和陳落走出廁所,陳落叮囑道;「你小子以後小心點,太高調了會惹麻煩。」
「你說我?」宋晨曦無辜攤手:「可我什麼都沒乾。」
準確來說宋晨曦確實什麼都沒乾,可是耐不住他啥都不幹就很受歡迎,太受歡迎了就會惹人不爽。
「今天好熱,陳落你和宋晨曦多爽啊,不用去操場上蒸肉。」徐楠淌著滿臉汗水羡慕的嚷嚷,大夥陸陸續續的回到教室,陳落在自己的位置上剛坐下就聽到林湛在門口喊:「陳落,許老師讓你去一趟辦公室。」
陳落上前:「知道什麼事嗎?」
林湛不確定的說:「好像是你家裡人來了。」他看到一個中年女性,穿著打扮可謂……非常的搶眼,長得跟陳落一點兒不像,不知道是不是親戚。
「……」陳落瞬間變臉出門。
辦公室裡,穿得像走紅地毯女星似的中年婦人看見陳落出現,立即優雅的站起身欣喜不已道:「小落!」
許老師微笑:「陳落,你跟你媽媽聊聊,母子間沒有隔夜仇,有什麼矛盾要多溝通。」
「謝謝老師,小落其實從小就特別乖巧自覺,學業上從來不讓人操心,就是自己太有主意了,我們原本都是海市人,沒想到小落一聲不響的報考了梧桐市的高中,事先沒有通知我,難免會吵架。」
許老師乾笑,心中卻道幸虧陳落來了,不然豈不是少了個尖子生。而且眼前的貴夫人總覺得怪怪的,不過到底是學生的母親,他不好多揣測。
許老師準備告退,陳落卻已經開口:「我現在的戶口在梧桐市,監護人是我舅舅。許老師,我除了舅舅根本沒有父母,這個女人是假冒偽劣,以後別讓她進校園,更別聯繫我。」
陳落說完轉身走人,許老師如遭雷擊,假冒偽劣?女騙子?
女人臉色鐵青:「小落!你太絕情了,我養了你十幾年你就這麼對我,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不該說我是女騙子,這讓我面子往哪裡擱,就算不在一個戶口本上,可事實永遠改變不了。你是我兒子,我是你母親。許老師對不起,這孩子脾氣特別倔,認定的事情很難說通改變,我不是女騙子,我真的是他媽媽。」
許老師徹底糊塗了,陳落輕笑,拿出手機直接撥打110:「警察局嗎?你好,我是梧桐高中的學生,這裡有女騙子正在……」
許老師懵了,女人更是傻眼。
許老師反應過來立即信了陳落的話,當即不客氣道:「沒想到真是騙子,哼,這種人就該受到法律的制裁。」作為班主任他大概知道陳落的家境不菲,理所當然的覺得女騙子想要錢。
女人氣得渾身哆嗦,雙眸泛紅瞪著陳落:「小落,你這孩子冷漠的真是讓人心寒。是我不該來的。」
女人心痛地拎著包離去,許老師見狀連忙要追騙子,陳落拉住他:「別追,這對她沒用。」
許老師納悶:「到底怎麼回事?」
陳落搖搖頭:「我去上課了。」
回到教室裡,宋晨曦連忙追問:「你臉色很不好,是家裡有事嗎?」
「沒什麼。」
「那個漂亮女人是你媽媽?我在窗戶邊看到她了,好有氣質。」
陳落冷笑:「以前是,現在不是。」
「額……」宋晨曦頓時糊塗的問不下去了。
後面的課程陳落一直在走神,不知不覺放學了都沒發現,回過神來時教室裡只有他一個人。保姆送飯過來估計還要半個小時,陳落想去頂樓散散心,雖然天氣很熱,不過頂樓有一塊陰涼的地方還不錯。
「找我是有事嗎?」天台上,頂著驕陽,蘇朝陽有些無奈的看著林湛。找他來肯定是有事,他大概能夠猜到林湛的心事,可林湛如果不開口他也不好說什麼。
半晌,林湛的聲音響起:「你……我聽宋晨曦說你有女朋友……是不是真的?」
蘇朝陽驚異,頭疼不已道:「是他誤會了,我沒有女朋友。」
林湛整個人鬆口氣,就差忍不住笑出來,簡單的情緒外露讓人一眼看懂,蘇朝陽苦笑。
「蘇朝陽……你能不能給我點時間,我……」
叮鈴鈴,蘇朝陽的手機響起,林湛只好閉嘴,蘇朝陽忙接通:「爸,我馬上就回。」
林湛呼口氣微笑:「你先回家吧,耽誤你時間不好意思。我……」
我喜歡你,可是此刻卻沒有和你在一起的勇氣。
背對著樓梯,林湛走到欄桿邊迎面吹風,聽到腳步聲遠去,有那麼一剎那,他想放聲大喊,想坦率的告訴他心裡的秘密。
或許那根本不叫秘密。
只有他以為不說出來,一切就可以平常的走下去,做一輩子同學,朋友,然後老去。
那樣的人生真的會甘心?
狹窄的樓梯一層層向下,蘇朝陽迎面對上冰冷的雙眸,腳下的步伐絲毫不減,擦過陳落的身軀,蘇朝陽被一股大力狠狠拽住。
「放手。」
蘇朝陽沉聲道。
陳落生硬道:「他不合適你。」
蘇朝陽掙脫,沿著樓梯繼續往下。
「滾!」

第27章 爭執

「滾!」
簡單一個字乾脆又無情,怒意滿滿的攻擊力刺得人心臟收縮。
如果只沉浸在傷心失落裡,他知道蘇朝陽會毫不留情的離去,甦醒的最初他就告訴過自己,選擇只有一個,要麼擁有,要麼失去。
驕傲和脾氣有時候可以放下。
蘇朝陽再一次被拉住了,再也無法忍耐怒火的蘇朝陽咬牙切齒,面目猙獰。有一剎那他想破口大罵,甚至拳腳相向,可是狹窄的樓道裡根本不適合,林湛還在天台上,說不定隨時會下來。
「你怕他聽到我們吵架?」陳落直白的指出他心中的想法。
蘇朝陽坦誠:「跟你這種人拉拉扯扯的破事我不想別人誤會,特別是林湛。」
「……你真的喜歡他?」陳落認真質問。
「喜歡,如果他願意,我很想跟他過一輩子。
陳落沉默了,他想問林湛有哪裡好,可是仔細想一想,林湛也沒有哪裡不好。他不想再說違心的話,更不想承認蘇朝陽選擇林湛沒什麼不好,在最簡單純真的年齡收穫同樣真誠的心,對於失去過孤獨過的蘇朝陽來說,他很需要,而且他一定會比誰都珍惜。他會對林湛很好,捧在手心裡,比當媽的還伺候的周到,他永遠不會背叛,更不會去傷他的心。
陳落一走神,蘇朝陽立刻反客為主,大力擺脫陳落的桎梏,手掌粗魯的直擊陳落的脖子,掐住他狠狠摁在墻壁上:「別惹我動手,你從來都打不過我。」
陳落臉色憋紅,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清明的眼神卻始終沒有變化。
「不服氣你大可以再請一批人來把我往死裡打一頓替你出氣。」蘇朝陽收緊力度,平靜地看著陳落痛苦喘氣。
「你最會幹這種事。沒人會總是在你手上吃虧。」
盯著他的眼睛,陳落的目光忍不住迴避閃爍。
心虛了,蘇朝陽輕笑。
「你根本就不該來這裡。你是聰明人,別做毫無意義浪費時間的事。」
短暫的糾葛雖然讓人憤懣,可是能簡單的把話說出來說清楚,能讓陳落知難而退走遠點,蘇朝陽的怒火稍稍平息了些,鬆開陳落的脖子,蘇朝陽往家裡走去。
這一次陳落果然沒有追。
陳落在冰冷的墻上靠著一動不動。
或許他應該坦率的承認,再一次和蘇朝陽相逢見面時,他心中就隱隱的知道自己的到來沒有意義,和蘇朝陽說什麼做什麼都是浪費時間。
哪怕他少年時期是個胖子,可是蘇朝陽不該不認識他。那一刻在蘇朝陽眼裡他是個陌生人,對陌生人,不會有任何愛恨。
相見不相識,不是蘇朝陽真的忘了,是他放下了。
「小老闆,我給你送飯來了,你在哪?」
陳落拿著手機慢慢走下樓,樓外耀眼的陽光撲面而來攝去了一身的冷意,刺目的光芒讓人眼花繚亂微微泛酸。
小道兩旁梧桐樹的葉子茂盛得密不透風,但是,仍有明亮的霞光從縫隙裡穿出來。
教室門口,保姆終於等到了姍姍來遲的陳落,她連忙將飯菜擺好,陳落的目光卻落在蹲在垃圾桶邊吃東西的叫花子身上:「她是誰?」
保姆沒有看到他一剎那裡陰沉的情緒,很不好意思的說:「小老闆,這是咱們附近的瘋子,跟著我屁股後面跑來的……我、我看她可憐,每回中午來送飯時偶爾碰到她就忍不住給她點吃的……其實就一兩回,沒想到今天她非纏著我不放,趕都趕不走,硬是追來學校了……」保姆很忐忑,畢竟他給瘋子的食物都是陳落的錢。雖然陳落年紀很小,但是她一點不敢小瞧他,對陳落少言寡語的脾性有些懼,遠遠不如陳總和氣親切。
「那是你給她的飯?」
大熱天穿著一身羽絨服,雞窩頭,渾身髒污,看模樣四五十,抱著飯糰蹲在垃圾桶旁吃得不亦樂乎,嘴裡時不時嘀嘀咕咕自言自語。
保姆老實回答:「是的……我順手捏的飯糰……」陳落不吃飯糰,順手帶在身上就是為偶然會遇到的瘋子準備的。
見陳落沉默不說話,保姆忍不住辯解道:「都是剩飯捏的,不吃也是扔。哎喲是我多事,我、我就是……覺得她可憐。」
陳落坐下來吃飯,漫不經心問:「你認識她?」
「哪不認識啊,街坊鄰居都知道她。其實她也很可憐,年輕時過得挺好有家有口,很爽利潑辣的女人,耐不住運氣不好,遺傳了他爹的精神病,三十後就開始犯病了,這種病又沒法治,她家裡人懶得管,兩個兒子心腸狠,別說安頓她,有時候瘋子摸回家門口被兒子碰到了還要遭一頓打。沒辦法,她不能自理啊,吃喝拉撒根本管不過來,弄回家估計日子沒法過。別看她瘋,有時候清醒得呢,碰到熟人還能傻兮兮的叫出名字,上回我碰到她和她妯娌,張嘴就是‘大嫂你怎麼還沒死啊。’哈哈哈,可把人笑死了,沒瘋的時候她和妯娌關係不好,吵架乾架互不相讓厲害著呢,現在倒成了這樣子,她大嫂別看氣得要死,路上碰到瘋子卻會買東西她吃。」
「她丈夫呢?」
保姆道:「她丈夫現在混得不好,男人就那樣,家裡沒女人管就一團糟,以前做生意條件還不錯,後來生意不好沒做就差了,現在兩個兒子大了要娶媳婦,自己的錢都不夠花,哪有閒心思管瘋子。」
「他沒有再娶?」
「那倒沒有,窮唄,娶媳婦還不要錢,現在一把年紀估計也不想了。每天上上班打點小牌混著日子。」
陳落怔怔望著髒兮兮的女瘋子:「她這樣多少年了?」
保姆思索:「起碼十年多,具體不太記得。我看她現在是越瘋越狠了,以前碰到我還能叫出來打招呼什麼的,肚子餓狠了會摸去她婆婆那混口飯吃,回回去了她婆婆都要給她洗澡換衣服,也就她婆婆還管一手,現在瘋子很少去,越來越傻,找不著家了。她婆婆八十多又不可能出來尋她。街坊有時候也煩她,她一年四季亂晃衣服隨手拿來穿,別人曬的衣服丟了不知道多少。幸好她不是那種會發狂殺人的瘋病,很久以前我們這有個男的也是精神病,結果把一個老頭子亂刀砍死,嘖嘖,那個瘋子早就被警察逮了。」
「她不傷人啊……」陳落低語。
保姆點頭:「放心,從來不傷人,十多年都沒有的事。」
陳落吃了幾口魚,忽然放下筷子,愣愣地問:「別人會傷害她嗎?」
保姆一愣,嘆氣:「那怎麼避免得了,瘋子肯定討人嫌,追著喊打喊鬧的多著呢。」保姆又補充一句:「特別是小孩子。」
陳落喉嚨一緊。
「大人都忙著呢,誰閒著沒事乾去惹她。小孩子調皮愛鬧,以前見著多,不過現在也少了,街坊都認識她不忍心,而且如今的孩子樂子多。」
保姆說著說著那瘋子已經吃完了飯糰,站起身就去翻垃圾桶,撈出一大堆髒兮兮的東西亂扔,最後找到蘋果核張嘴就吃,邊吃邊笑著晃晃蕩蕩的走了。
「真是個瘋子!」保姆感嘆,吃了她的飯糰還要去吃垃圾,叫人有什麼辦法。
陳落拿出作業:「我吃完了,你收拾回家。」
「哎呀,今天怎麼剩這麼多,不合胃口?」保姆小心問。
陳落搖頭:「我心情不好,沒什麼胃口。你走吧,我做作業。」
「……好,晚上再給你弄好吃的。」保姆連忙拎著食盒出去,這麼一會子的功夫瘋子已經晃出了校園,保姆看她又在街上的垃圾桶裡翻檢,忍不住上前去喊住她:「傻瘋子你還沒吃飽啊?別翻垃圾了,來來來,我這有吃的,好魚好肉……」
林湛從天台上回到教室裡,教室中只有正趴著午睡的陳落,林湛想睡卻睡不著,操場上有幾個熟人正在打籃球,林湛起身走了出去。
陳落做了一個噩夢,夢到什麼他一點不記得,忽然間大汗淋淋驚醒過來,恍然的發現周身嘈雜一片,陳落迷茫的看向窗外,只見不遠處的操場邊聚滿了人,裡三層外三層圍得水泄不通,陳落心中一動,不自覺起身走去。
「無法無天!無法無天!你們敢在學校裡群毆是不是都不想讀書了,今天一個都別想逃,把你們的父母趕緊給我叫來,傷了人的別心存僥倖,該賠錢的賠錢,嚴重的就去派出所見見世面教你們學乖,是不是都不想讀書想進勞教所啊!班主任呢!還不給我過來!」
怒火中燒的校長衝著人群咆哮,被圍在中間的十個人衣衫凌亂面容狼狽,一幫是高三的男生,一幫是宋晨曦所在的一年級體育班。
此時的宋晨曦捂著嘴巴,鮮血不停的從嘴角流出來,圓溜溜的雙眼此時布滿怒火和懊惱。
唯一的女生徐楠拿著一把折斷的掃帚,氣喘吁吁的繃著臉沉默。
王然甩動著紅腫的手腕,吊兒郎當的模樣。
這些陳落都只是隨意的掃過,而後目光落在蘇朝陽身上,再也移不開了。
林湛一頭的鮮血淋淋,蘇朝陽站在他身側,陰沉著臉雙手麻利的給他擦拭血污,班主任許老師在林湛身後幫忙捂住了傷口。
陳落的心臟突突跳個不停。
眼前的情況掃一眼大概能猜到什麼情況,無非是打架罷了,學校裡從來不缺少血氣方剛個性衝動的少年。
高三的幾個男生情況好不到哪裡去,一個個鼻青臉腫估計親媽來了都認不出來。
各班的老師很快趕來,校長安排女教師將受傷嚴重的幾人送上小車去醫院,林湛就在其中,他傷的是頭,看起來很糟糕。
目送林湛上車,蘇朝陽不放心:「讓我也跟去吧。」
「去什麼去!還不把你爸叫來,休想躲過去。都長能耐了啊,敢當著老師的面打架,想過後果沒有?傻站著幹什麼,都來辦公室!班主任打電話叫他們家長,誰都別以為能躲過去,包括受傷那幾個的家長也叫來。」
眾人無奈的跟著校長去辦公室,看熱鬧的人群終於驅散。
陳落站在原地目送蘇朝陽的背影,忽然間有些豁然開朗,這一刻起碼他比誰都清楚,蘇朝陽不會回頭。
蘇朝陽會開始他嶄新的生活,如他半生所祈求的心願。
那些是蘇朝陽心底最重要的東西。
不容許外人插手。
他,是個外人。

第28章 一更

「誰先動手的?」辦公室裡憤怒的校長磨刀霍霍。
牙齒被打出血的宋晨曦直指高三豬頭臉:「是他。我和我們隊長還有幾個別班的學生打籃球好好的,這傢伙忽然衝進球場,一磚頭拍在我們隊長頭上,校長你也看到了,林湛現在頭破血流。是他先動手我才還手,結果他們不止一個人,而是好幾個一起圍過來,幸好我們班的王然和蘇朝陽趕到了,要不然估計我的腦袋也會破。」
高三的男生爽快地承認:「是我動手的怎麼樣,老子想打的是你,是你們隊長倒霉替你挨了一下。」
「我根本就不認識你,你們幾個我全都不認識。」宋晨曦氣憤不已,連累了林湛他很過意不去。
「不認識我那你認識我女朋友啊!瑪麗隔壁,仗著自己是外國人有錢就亂搶別人女朋友,你這種人學校就不該收進來。打你我認了,賠錢還是記過隨便,反正老子還有半個月就高考走人,惹毛了等我畢業後天天來校門口堵你個龜孫子。」男生有恃無恐,得意的瞪著宋晨曦。
校長重重一拍桌子:「好本事啊!」
學生閉嘴。
宋晨曦憤憤垂頭,他完全不知道這傢伙的女朋友是誰,追在他身邊的女生太多了,他習慣笑容以對,可是他根本沒有女朋友,那些女生只不過是普通關係。
蘇朝陽和王然簡直哭笑不得,做夢都沒想到原因是這樣。
徐楠不客氣的擰了宋晨曦一下:「紅顏禍水!林湛真是倒了八輩子霉跟你一起打籃球。回頭你可要好好答謝他。」
不一會兒眾人的家長來了,蘇達了解情況後就很淡定的站在兒子身後,對於他來說,只要兒子占理,那麼不管別人怎麼折騰,他都堅決的為兒子說話。
校長嘮叨半天,蘇達始終一句:「先動手的肯定不對。」
校長氣得直指蘇達坑不出話來。
宋晨曦的舅舅宋錦榮則老老實實的壓著外甥道歉,誰叫他還是一名教師,不管對錯,對著校長必須低頭賣乖,何況打架的原因確實由宋晨曦引起,長得帥就是罪。
王然的爸爸根本沒來,徐楠作為女生,她叫來的是媽媽,結果這位母親來了根本不理睬校長說什麼,兀自一個勁的訓斥女兒:「你看你成天沒個女孩樣子將來可怎麼辦,誰讓你見義勇為了?」
校長噴血,見義勇為!說的比唱的都好聽。
結果徐楠得意的對媽媽嘀咕:「要不是我拿著掃帚趕去,他們幾個的腦袋都會開瓢。看到同學被欺負我總不能視而不見吧,老媽你看我們同學多可愛啊,要是被打破相你忍心,怎麼說我都不能坐視不理。」
徐媽媽一臉欣喜的望著天使面孔的宋晨曦,很是贊同的大力點頭:「那倒也是,見義勇為是對的,傻丫頭你拿掃帚有什麼用,碰到不講理欺凌弱小的混蛋就該拿鐵鍬拍死,打得他講理為止,你勢單力薄碰到人多的時候要量力而行啊,以後記得先報警……」
蘇朝陽和王然偷偷粲笑。
宋晨曦可憐巴巴的撓頭。
校長無奈了。
想對幾個高三的撒氣,可是他們馬上就要高考,現在怎麼著擔心耽誤他們高考,而且幾個學生的家長認錯態度良好,畢竟是他們的孩子先動手,不可饒恕的是馬上就要高考了孩子卻為了什么女朋友惹事,幾名家長比校長還憤怒,直接在辦公室裡將自己家兒子罵得狗血噴頭差點演變成家長暴打兒子的戲碼。
校長心驚膽戰的勸住了暴怒的家長。
「息怒息怒,孩子不聽話不懂事用暴力解決不了問題,好好說好好教育啊!」
「校長說的是,您說該怎麼教育?我都聽校長的。」
最後,校長擺擺手:「一人給我寫封五千字的檢討,不許抄襲。」
「啊——」
徐楠慘叫,尼瑪,早知道就不見義勇為了。
幾個家長揪著兒子冷哼:「聽到沒有,趕緊去寫檢討反省。」
走出辦公室王然抖了抖受傷的手痛哭流涕:「朝陽,你看我手腫了肯定不能寫字,檢討就拜託兄弟你了!」
蘇朝陽心不在焉胡亂點頭,琢磨放學了去看林湛。
宋晨曦低落的跟在後面:「要不然我幫你們寫吧,這次都因為我才會連累大家,特別是隊長,還不知道他傷勢怎麼樣。」
「他媽的,好想一板磚打回去。」徐楠氣怒,拍著蘇朝陽的肩膀說:「蘇朝陽沒想到你打架那麼厲害,看起來像練過一樣,你一去那幾個孫子簡直躺著挨揍毫無還手之力。」
「從小到大沒見你打過架。你賊,專照人臉打,哈哈,讓他們不能見人。」王然欣喜的望著蘇朝陽,像發現新大陸一樣。
蘇朝陽無奈的看著幾個嬉笑的傢伙,這哪裡像挨訓的樣子。
「我討厭暴力,你們以後悠著點,動手前先在腦子裡醞釀一下後果。」
「切,你還不是動手了!」
「……」
全班都為了這事議論紛紛,血氣方剛的體育生們差點沒氣得又衝出去鬧一場,許老師死守著才沒讓大夥衝動。
放學後陳落便直接回家,對於其他人商量著是不是要去醫院看望林湛他好似沒聽到。
眾人還在商討時,蘇朝陽已經和宋晨曦坐上了前往醫院的車輛。
林湛正在醫院掛點滴。
「隊長,你傷勢重不重?」宋晨曦愧疚的望著林湛。
林湛的目光卻落在後面的蘇朝陽身上,遲疑道:「額頭破了沒傷到別的,掛完點滴我就可以回去了。」
「你爸媽呢?」
「他們剛走。」
「對不起,完全是因為我才連累了你。」
林湛毫不在意:「你也是受害者。以後出入當心,他們高三的考完就解放了,會不會還找麻煩最好小心。」
「哼,要是再來我絕對不饒他們。」
「好了好了,都是一時氣話。林湛你好好休息,我們回去了。這些東西你拿著吃。」蘇朝陽放下帶來的水果。
「……謝謝。」林湛低聲道。
蘇朝陽莞爾:「早點回來上課。」
藍楹路別墅,陳逸豪氣勢洶洶的等著外甥陳落回來。
聽到門扉開啟的聲音,陳逸豪立即衝上去:「小落,你為什麼不告訴我那個女人跑去學校找你?要不是有人透露消息告訴我,差點就放她跑了。好不容易有機會遇到她,不教訓她一頓實在難消我心頭大恨。」
比起舅舅的激動,陳落面色很平靜:「你把她怎麼呢?」
陳逸豪無奈:「我派人追過去時她已經在機場,臭女人賊精,大庭廣眾之下也不好綁她,拖著她耽誤了飛機,現在她還在梧桐市內。」
聞言陳落忍不住搖頭失笑:「舅舅你壓根就不是乾壞事的人。」
「什麼壞事,這哪能叫壞事,她才是壞的沒底的蛇蝎女人,要不是我找不到證據,老子早就……」陳逸豪眼中帶著怨恨,更多的卻是深深的無奈。
陳落淡淡道:「算了吧,你不要管她了。」
「為什麼?你難道不恨她?難道你對她還有感情?」陳逸豪臉色無比難看,一直以來他最擔心的就是回來沒兩年的外甥會對撫養他長大的女人仍然殘留母子之情。畢竟,以前十幾年的時間他都和那個女人在一起,被她溫柔悉心的照顧養大。哪怕她帶著可怕的面具,但是陳逸豪知道,她對陳落就和親媽一樣,曾經她確實付出過一份可貴的母愛,只可惜掩藏在面具下的骯髒太讓人傷心。
如果不是陳落聰明的察覺真相,被蒙在股裡和她做一輩子母子,那將是多麼可笑的人生。隨便想一想,陳逸豪就不寒而慄。
「我沒心情去恨她,更不想浪費時間在她身上。人心一旦充滿野望,想奢求她力所不及的東西,使勁蹦躂得多高,最後就會摔得多慘。舅舅何必髒了手。」
陳逸豪深深呼口氣,不怎麼情願的點頭:「我不如你豁達。既然你說算那就算了。」
陳落笑而不語,他是可以說算就算,只要不招惹他。
陳落正色安撫:「舅舅,別忘了你是有口皆碑的良心企業家,守好家業,良性的開展生意才是最重要的事,其他的都不值一提。」
「可是你媽……」
陳落打斷他:「我來就行了。」
「你這麼小舅舅更不願意……」
「無所謂。」
陳落對舅舅很了解,陪伴他度過最痛苦的那些年,雖然他出生富裕,卻有難得的良善之心,或許他不是一個優秀的生意人,但絕對是靠得住的家人。
林湛綁著紗布去學校上課引起一大堆人的問候,陳落卻請假了。
半月後林湛取下頭上的紗布,額頭邊有塊傷痕還在恢復中。
此時步入六月,高三的迎來高考。
天氣愈發燥熱。
蘇朝陽家的飯桌上,王然剛吃完飯悠哉的靠在沙發上享受空調風,意猶未盡的讚嘆:「農村養的土雞味道真好,和上次菜場買來的大公雞味道天差地別。下次讓我爸的同事再買幾隻來,聽說還有鴨子賣,朝陽你做鴨子怎麼樣?」
蘇朝陽一口唾沫噴出:「你才做鴨子。」
王然愣了愣拍腿大笑:「哈哈哈抱歉是我口誤,我是問你會不會做鴨子!」
「你他媽的這有區別嗎?」
「哈哈哈……」
蘇朝陽鄙視道:「你需要節制,少吃肉多吃素菜。院子裡還圈著你買的幾隻雞,一周吃一隻我都覺得太補了,你怎麼吃不膩。」
「不膩不膩。」王然滿臉討好:「多吃長得高。」
蘇朝陽搖頭,上輩子他是三十八歲查出的糖尿病,無疑是晴天霹靂。死命的反省自己飲食上有什麼不對,想來想去似乎就是愛喝飲料,可飲料不是當飯吃啊,雖然不能百分百怪罪飲料,但是患病後他只能徹底戒掉飲料和一切高糖的食物。之後在飲食上很注意,血糖控制的還算不錯。可惜疾病就是說不準的存在,一個從不抽煙不喝酒無不良嗜好的人得肺癌除了愛莫能助還能幹啥,難道對那些抽煙喝酒的人抱怨不公平?他覺得自己對身體挺負責的,奈何併發症該來的時候還是洶涌的來了,擋也擋不住。
現在他正年少,將來的事情不確定,不能說一定保證再也不患糖尿病,可是飲食方面他都非常節制,並且同樣嚴格要求了蘇達,半年去醫院全面體檢一次,三個月查一次血糖,保險,他都一樣不落。
「陳落最近好奇怪,三天兩頭的請假不來,日子過得太瀟灑了,真不知道他在幹什麼,看著不像生病。」
蘇朝陽手一頓,繼續吃飯。
「感覺他是做大事的人,我們省很出名的老字號企業紅河紡織集團,十有八九就是陳落家。」
蘇朝陽微微訝異:「董事長陳逸豪?」
「對,就是這家。」
蘇朝陽更困惑了:「他好像沒有子女。」是他記錯了嗎?這位企業家好像一生都沒有子嗣,而且紅河紡織多年後易主。其他的他都記不清了,無意間了解的本來就不多。
陳落居然和陳逸豪有瓜葛,蘇朝陽有點懵,這是本來就有的事,還是發生了變數,他完全搞不清楚了。
「不知道和陳落什麼關係,哎喲,不會是私生子吧?」王然滿臉八卦。
「……」可是,陳落的爹應該是上城豪門啊。
「別八卦,趕緊看書復習,馬上就要期末考試了。」
梧桐市的氣溫高升到平均每天三十八度左右時,期末考試紅紅火火的到來。
全校師生幾乎是迫不及待的刷完了這個大副本,特別是住寢室又沒有空調的可憐學生,幾乎是考完最後一場,十分鐘內清空了校園。
「呼……」直奔家門的蘇朝陽進了屋飛快打開空調,爽快的脫掉t恤打赤膊,臭汗粘的厲害,忍不住去衝了澡,頂著一頭濕發僅穿著條平角褲摔在沙發上,昏昏欲睡。

差點兒睡著的他被鐵院門刺耳的聲音拉回神智,踩著人字拖三兩步到門邊,蘇朝陽看著不請自來的林湛。
「是你啊。」
被太紅曬得臉色發紅的少年沉默的看著地面,短袖白襯衫顯得有些邋遢的黏在身上,額頭淺淺的小傷疤還沒長好。
蘇朝陽撓頭:「不會又是改試卷吧,我不會去的,天氣太熱教室裡電扇都是熱風,我最怕夏天。」
林湛抬頭解釋:「不是。」恍然發現蘇朝陽只穿著短褲,又忙低下頭去:「能不能給我倒杯水……」他今天忘記帶錢,一個下午渴的要命,現在更覺得口乾舌燥,渾身難受。
蘇朝陽點頭:「你先進來,有現成的冰西瓜,吃了再走。」
「謝謝。」冰西瓜是他的最愛,乾渴的林湛忍不住舔了舔發裂的嘴脣。
蘇朝陽默默的取出西瓜放在茶几上,又倒了涼開水放在一旁。
林湛吃了西瓜,少年汗濕的頭髮有些凌亂,他沒有抬頭,盯著手裡的水杯輕聲道:「蘇朝陽……我喜歡你。」

第29章 二更

蘇朝陽愣了愣,再三確定自己不是幻聽。他免不了驚訝,當真沒有想到林湛會勇敢的跟他告白,林湛的心意他一直都能感覺到,他的逃避和膽怯迷茫一度讓蘇朝陽以為他會和上輩子一樣永遠藏在心裡輕易絕對不會說出口。
「這句話說出來你反悔嗎?」起碼過了好幾分鐘,彼此沉默的氣氛下蘇朝陽終於出聲問他。他希望林湛考慮清楚。
林湛緩慢的點頭:「我想了幾個月,考慮了很多。不知道將來我會不會後悔,現在我不後悔。如果不說出來……每天胡思亂想,我大概永遠都不知道說出來後自己的生活會變成什麼樣,只有說出來我才能看到那一切。起碼……對得起我自己。」
蘇朝陽盯著林湛的眼睛,林湛卻根本不敢對視,腦袋恨不得縮起來。
「我還以為你打算一直逃避下去,現在你來找我告白,不是前功盡棄嗎?」
林湛神色懊惱煩躁,有氣無力道:「這是我的決定。」
「你眼神一直很懵懂茫然,這讓人很難跟你貼心……有種罪惡感。」
林湛渾身僵硬了,紋絲不動。
蘇朝陽早就穿上了整齊的衣服,手中的涼開水讓他變得很冷靜,林湛對他告白,他既意外同樣感到一份欣喜,林湛很好,沒有一點同齡人的缺點,品行純良,最難得是感情很純粹。與之相對,讓蘇朝陽難以安心的也是林湛的單純和年少。
身邊的人都會長大。
人心會慢慢的隨之變化,變好亦或是變得不好,讓他再活一千年也掌握不了的事。
他只能保證堅持自己的選擇,安於平靜的生活。
蘇朝陽走近林湛,俯下身伸手抬起他的頭:「敢不敢看著我。」
林湛一臉的驚慌失措,皮膚泛紅。
「呵呵……」蘇朝陽莞爾:「我如果吻你,你不會揍我吧?」
「……」林湛憋紅臉慢吞吞道:「不、不會……」
蘇朝陽不知道林湛對同性到底了解多少,看情況就知道的不多。從影像和資料中所窺視的一切,說白了都和自己無關,那些都是摸不著的東西,不是真實。
蘇朝陽一直沒給回覆,林湛沮喪的以為自己沒戲了,他腦子一團亂麻,覺得事情跟自己想象的不一樣。如果蘇朝陽拒絕他該怎麼辦?以後還能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連普通同學的關係都被扭曲。
蘇朝陽傾身吻住林湛的嘴脣。
林湛感到腦中有什麼東西呼啦炸開了……
他一直想要的,不是心中虛無縹緲,患得患失的假想。
喜歡一個男人,甚至有可能承受一個男人。
「喂,你這一幅大受刺激的樣子……我可沒有動真格。」再怎麼禽獸他也不會對未成年怎麼,只是今天這樣一來,足夠讓林湛明白。想的和親生體會的真的不一樣,如果和他在一起,從此,他們都會打上邊緣人士的標籤。
人群中的異類。
「你看,我是貨真價實的男人。你有的我都有,不能光明正大的亂晃,沒有婚姻也不會有孩子,如果在一起會被非議,甚至不被親近的人祝福。」
林湛會怎麼抉擇……
蘇朝陽信心略微不足,他感覺到少年是喜歡自己,只不過那份喜歡的重量要看和什麼比……
孰輕孰重,人人心裡有桿稱。
「……為什麼哭?」蘇朝陽頹然的看著忽然掉眼淚的少年。
林湛哽咽道:「我不知道……蘇朝陽,我喜歡你,初中時就喜歡你。」
蘇朝陽真心的感激,「謝謝。」
明明很喜歡眼前的人,而且那麼幸運的得到回應,溫熱的親吻讓他舍不得放開,幸福觸手可及。
然而並沒有什麼改變……
他愈發的惶恐,不安……
害怕另類,害怕失去。
林湛痛苦的撐住額頭,閉上眼睛希望自己冷靜。
面對林湛的沉默,蘇朝陽也在深思。他盡量的讓自己站在對方的角度去想問題。不知不覺又想到曾經的畫面,病房裡枯瘦如柴,絲毫不見昔日俊美的林湛,虛弱的,更是平靜的,那種面對即將來臨的死亡解脫,已經沒有任何因素可以束縛他的靈魂。
如果到死都不能讓喜歡的人知道自己的心意,那該多麼遺憾。
那時的林湛,已經無所畏懼。
蘇朝陽苦笑,這輩子如果還走到那一步,那他寧可林湛煎熬的活著,只有活著的人生才有意義。
「林湛,你還小。」
林湛一顫。
「有些事情一時半會找不到結果,你不如沉下心來做好分內的事,自己的學業,健康,這才是你現在最應該重視的東西,永遠不要虧待自己。」
蘇朝陽給恍惚的少年添了一杯水。
此刻連他自己都迷茫了,不知道應該期待林湛給出肯定的答案還是否定的答案。
如果他對林湛毫無好感,大概也不會有同樣的煩惱。
「蘇朝陽……你怕嗎?」林湛忽然抬頭問,怔怔的望著蘇朝陽,似乎想從他臉上找出真實的想法。
蘇朝陽一愣,正想怎麼回答他才最合適。
林湛又問:「如果……我是說如果你遇到喜歡的人,他也喜歡你,你會怎麼做?請你說實話,不要騙我,我想聽你的想法。」
蘇朝陽深呼吸,坦白道:「當然在一起。實話告訴你,我什麼都不怕,外人的異樣眼光,世俗的排斥,包括對我家人的交代,這些我都無所謂。」找個合適的人才叫難上加難。
林湛吃驚的看向他,他不明白,為什麼兩個人都是同樣的情況,可惶恐不安的只有自己,蘇朝陽遠比他所了解的還要鎮定成穩,這是為什麼?是因為自己心智不夠堅定?這一刻他好想自己成為蘇朝陽,做一個毫無畏懼的人。
「我想和你在一起,你願不願意?」
林湛脫口而出。
蘇朝陽一愣,沒有很快回答。
林湛急了:「你不願意?我是認真的!」仿佛要證明自己的決心,林湛忽然起身衝向蘇朝陽,飛快的在他嘴上親了一下。
「我不想對不起自己,我喜歡你,這不是錯。追求你,我鼓起了很大的勇氣。你說的那些固然可怕,可是更可怕的是一腔空想。不經歷,沒有後悔的資格。」
近在眼前的少年,雙眼好像在發光。
蘇朝陽摸了摸他微微汗濕的的頭髮:「別甩了我哦。」
他也不想對不起自己。
林湛終於笑了,從來沒有這麼燦爛過。
蘇朝陽微笑:「放暑假沒事就來找我玩,我給你做好吃的,喜歡什麼提前跟我說。現在天色不早,你該回去了。」
夕陽依然耀眼。
林湛慢慢騎車遠去,蘇朝陽仰望頭頂一片清澈的藍天,對未來生出了不一樣的期盼。
兩人的關係是他們獨有的秘密。
一周後拿成績單,同學們熱鬧的聚集在校園裡,林湛幫著老師忙前忙後,蘇朝陽和王然窩在樹底下說笑聊天。十點鐘左右許老師將眾人趕去教室,一一將成績單發下去。
「抱歉,我遲到了。」陳落最後一個姍姍來遲,風塵僕僕的模樣似乎從哪兒匆匆趕來。
「陳落快進來。」許老師大喜,這學期陳落三天兩頭的請假不來最頭疼的就是他,但是他卻沒有辦法強迫陳落,本以為這種狀況下陳落的成績絕對會下降。
「這次全年級第一名還是你,陳落,你可以拿到一筆獎學金。」
陳落平淡的接過成績單:「謝謝。」
同學們底下哀嚎一片,王然失笑:「陳落太招恨了。」
前面的學生道:「陳落雖然總是請假,但不代表別人私底下不學習啊,肯定很刻苦。」
「那倒也是。」
同樣一個公式,有人學過幾年不用就忘了,有人七老八十還能放在嘴裡念叨。蘇朝陽是前者,陳落是後者。同樣是包餃子,蘇朝陽看一遍就會,陳落捏了兩年都不成形。
對於以前親耳聽到過陳落背誦《小王子》原文,全篇一字不漏不打盹,蘇朝陽早就對他的學習能力和記憶力免疫了,和陳落同樣的起點,那會兒他已經連高中知識點都拋之腦後。
個人有個人的優點,每天早晨四點就起來認真讀書的他真的不羡慕嫉妒恨……
「大家記得完成各科老師交代的暑假作業,喜歡游泳的同學一定要注意安全,高二來了會分班,我希望你們暑假期間好好為自己的將來盤算一下,高二開始再不能掉以輕心了,要全力以赴。今天就到這裡,高二再見。」
「噢耶!解放了!」
全班同學一哄而散。
林湛被老師叫走,蘇朝陽和王然徐楠等人一起笑哈哈的走出校園,徐楠暑假期間還是在奶茶店打工,王然已經迫不及待的拉著女朋友去看電影。
蘇朝陽和趕著要去機場的宋晨曦匆匆揮手道別,拿著一紙成績單在家門口等林湛,說好了下午去買夏季的鞋子,午飯也順便去外面解決。
或許在別人眼裡蘇朝陽看起來和平時沒什麼不同,陳落卻厭惡自己對他的了解,惱火一眼去看穿的真實。
哪怕沒有親眼所見他和林湛在一起說話。
但是陳落知道蘇朝陽已經不一樣了。
陳落心情無比糟糕,壓根不想跟蘇朝陽說話,可是他更不容許自己逃避的懦弱,裝糊塗是可怕的,自欺欺人會讓人一敗塗地。
就算會遭遇雷霆,他選擇面對面迎擊。
「蘇朝陽——」
突然出現在身後的陳落看起來無疑很可怕。
蘇朝陽退了一步,離他更遠些。
陳落已經迫不及待地追問:「你怎麼回事?」
這種一眼看去就在談戀愛的氣息堵得陳落措手不及。
他重新作出的所有選擇都變得沒有意義。
難道自己眼巴巴的來到這裡,是為了親眼見證他和別人嶄新的幸福?
校園出口的那條路上,林湛的身影終於出現,他邁著輕快的步伐往外跑,似乎有人在等他。
陳落屏住了呼吸,終於找到了答案。
「你和……林湛在一起?」
蘇朝陽淡淡微笑,心平氣和:「是啊。」
林湛氣喘吁吁跑到蘇朝陽跟前,奇怪的望著走遠的陳落,莫名其妙地覺得那背影很沉重。
「事情搞定了,不過明天還要來學校幫忙。」林湛說。
蘇朝陽聳肩:「你太老實了,不樂意就拒絕老師。」
「那怎麼行,又不是為難的事。」
「走吧,帶你去吃飯,有家餐廳味道還不錯……」

第30章 失眠

陳逸豪趕到藍楹路,一進屋看到陳落在翻看一本《如何控制情緒》的書,眼簾上掛著的黑眼圈卻一覽無遺。
陳逸豪很想發火質問,但是對上那本書的名字硬生生忍住了。
深呼吸又深呼吸,陳逸豪讓自己顯得平和有耐心:「小落,保姆說你連續三天不睡覺,這是怎麼回事?」
陳逸豪聽到消息後很生氣,年紀輕輕的怎麼能胡亂糟蹋身體。保姆憂心忡忡的告訴他偶然發現陳落三更半夜的在屋子裡幽靈一樣亂晃,白天去收拾房間才知道那床鋪根本沒睡過,結果大白天整日陳落都在電腦前忙,保姆不確定的問他是不是一直沒睡,陳落沒有否認。
「失眠。」陳落回答的言簡意賅。
陳逸豪愣住:「為什麼會失眠?」
「我不高興,睡不著。」這是不可抗力,和疾病一樣完全不受控制,無論你是貧窮還是富貴,有些討厭的東西如影隨形擺脫不了。失眠症對陳落來說一點不陌生,大半生都跟隨左右時好時壞。但是他現在不打算再碰安眠藥了,那玩意吃多了免疫。
外甥平板的聲音讓陳逸豪莫名心疼,怒火終於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小心翼翼:「你……是不是失戀呢?」青春年少大概也就這點破事傷腦筋了,難不成為操心學業失眠?怎麼可能。
陳落不做聲,陳逸豪就當他默認。
當即鬆口氣,煞有介事的說道:「失戀沒什麼大不了,這恰恰證明她眼睛被狗屎糊了配不上你!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以後你會遇到更好的人和你共度一生。千萬不要死心眼鑽牛角尖,現在你難受是一時,說明你們沒有緣分,沒有緣分的人勉強在一起難受的是一輩子。」
「你說的我更不高興了。」
「額……」
「什麼叫緣分?見鬼的緣分。」
緣分是虛無縹緲無法抓到手裡的東西,以前他從來不信,後來他信了,卻感覺被緣分玩了一把。
沒有緣分就別讓他重新來過。
老天給了他滿腹的期盼迎來的卻是當頭一擊。
其實活一輩子就夠辛苦了,身心疲憊,要說留有遺憾那很正常,沒幾個人能活得盡如人意,當死亡來臨時根本不容許操心別的,未了的心願,終生的遺憾,這些根本不重要,在死亡面前全都是空白。死神才不管你是心臟病還是糖尿病,死的安心亦或是痛苦毫無區別。
閉上眼的那一刻他明明已經放下了,是無奈也好還是無力也好,死後哪管得著。
為什麼會重新張開眼睛……
他真的有執念嗎?
捫心自問,他根本不確定。
懷著激動忐忑,欣喜期翼的心情重新站在蘇朝陽面前那一刻,他感到心臟被敲了一下,清晰無比的開始了嶄新的律動。
他以為全新的未來會被朝陽普照。
所謂緣分的奇跡給了他自以為是的最佳籌碼。
現在卻輸得一敗塗地。
陳落扯下脖子上的平安扣,清透的玉色,瑩潤光滑的背面鐫刻著‘朝陽‘兩個字。
陪著他從生到死,由死而生的唯一信物。
朝陽。
早晨的太陽。
他一直以為它代表的是新生和希望。
「別拿東西出氣,事後準後悔。」陳逸豪無奈的勸住他,外甥一直戴著這枚平安扣,他知道這是很重要的東西,氣頭上作出什麼決斷都不值得。
陳落默默的將平安扣戴回去,直接倒在沙發上閉著眼睛,有氣無力的驅趕:「你走吧,我困了……」
陳逸豪不放心,安靜的陪在旁邊坐了很久,確認陳落是真的睡著了才起身離開。
別墅的花園外,買菜回來的保姆無奈的站在垃圾桶邊對邋遢的女瘋子說:「瘋子,誰讓你摸進來的啊,快跟我出去,小心被門衛保安發現了打你一頓。真是不該給你吃的,你倒是一點不傻,知道纏著我了,得虧老闆心腸好,不然誰給你吃的。」
陳逸豪一怔,一時間心裡五味雜陳,緩緩走過去鎮定的問:「這是怎麼回事?」
保姆哭喪著臉解釋:「我不是故意的,好心給了她吃的,結果她自己跟著我摸進來了。不過小老闆是同意的,我給她吃的小老闆不反對……」
陳逸豪眉頭一跳:「他是心地好……哎,這不像樣子,你別管了,我讓人把她送去療養中心,那裡會有專門的人照顧。你是保姆,請你回來是照顧陳落的生活起居,以後少管閒事,知道嗎?」
「知道知道,我再也不會管了。」保姆忙保證,生怕老闆炒她魷魚,這份工作很清閒而且工資特別高,她一點不想失去。
「亂七八糟的人,別讓她在陳落面前亂晃……」
「是的是的!」保姆連連應聲,心中呼口氣,神色複雜的看了什麼都不懂的瘋子幾眼,感嘆她好運氣,人傻了居然還有人為她買單安排好落腳的地方。陳老闆有錢真是任性!
陳逸豪不是隨便說說,保姆親眼見到不過半個小時就有特別標誌的醫用車輛開進別墅,穿著白大褂的醫護人員輕巧的將瘋子帶上了車。
隔著窗子,保姆再次感嘆老闆心地好。
陳逸豪回到公司,處理了堆積的文件。心中沒來由的有幾分煩躁,抽著煙出神的望著相框中他和妻子的合影。
陳逸豪拿起相框,慢慢拆開架子,背面還有一張老相片。他的父親母親,姐姐以及他,那時候父母還沒老去,姐姐還是妙齡少女,他還是個孩子。
陳逸豪靜靜看了幾分鐘,沉默的將相片還原。
不管這張全家福曾經承載了多少幸福,而今剩下的只有他一人。
林湛是很聽話的好學生,對於老師的要求從來不拒絕,剛一放假便在學校幫老師處理了幾天雜務,一周後才如願以償的去了約定的游泳館。
「王然你個笨蛋,不要扯我的腳!」
找到蘇朝陽所在的地方,還沒靠近便聽到了女孩子尖銳的叫聲,隨即便是王然的哈哈大笑。
游泳池裡王然和女朋友楚丹彤跟小孩子一樣鬧成一團。
楚丹彤長相不錯但是身材平平,穿著偏保守的泳衣,視覺效果不算衝擊,饒是如此,林湛陡然一眼看到有些不好意思。
他接觸的女孩子實在很少,就連有血緣關係的表妹表姐之類,隨著彼此年齡增長,母親會經常叮囑男女有別,不宜太親近。譬如他要是約表妹來游泳,母親絕對會找理由反對。有時候他甚至覺得母親過於嚴謹,看到表妹穿超短裙都會說幾句惹人不快。
「林湛,我帶了好吃的,專門給你留了份。」只穿著泳褲躺在椅子上的蘇朝陽揚起手中的塑料袋。
林湛快步過去接住,聞到濃郁的香味令人食指大動:「你親手做的?」大紙杯盛滿了香噴噴的金黃色魚塊。
林湛並不愛油炸的東西,可嘗了一塊炸魚,外面焦香內裡酥嫩,淡淡的麻辣味在嘴裡散開,一點不油膩,異常美味。
「很喜歡?」蘇朝陽望著少年貪吃的樣子笑彎了眼。
林湛含糊點頭:「非常好吃。」
「中午在家吃的什麼?」
「泡麵。」
「明天我給你帶好吃的,或者你去我家蹭飯,中飯晚飯隨時歡迎,我每天都在家裡開火。」
「明天去不了,我外婆過壽。」
「那好,等你有空。」
梧城另一處地方,某處射擊俱樂部中,陳落聚精會神的舉著槍支,瞄準目標啪啪啪連開數槍,子彈分散,沒有一顆子彈打中正心。
他皺眉放下槍支,走出了訓練室。
「今天不玩了?」
「有事要忙。」
「明天還來嗎?」
「看心情。」
「哈,你可真是隨心所欲,來就給我打電話。」
林湛的外婆家,湛微微拿著林湛的成績單,漂亮的眉頭微揚,「真搞不懂你數學是怎麼考的,為什麼我看數學跟天書一樣,自從上了高中,數學從來沒有及格過……」說罷悲催的拿出自己的成績單,她總成績不能和林湛比,但也進了年級前三十名,讓她揪心的是隨著所學的知識點增加,她好像越來越吃力。並不是因為學習時間減少了,而是真的有聽沒懂。
湛微微的數學分數只有林湛的三分之一,慘不忍睹。
「沒事,你是藝術生,成績已經很不錯。」
「別安慰我。你還不是體育生,每天訓練那麼累……你這次還是班上第三?」
「嗯。」
湛微微汗顏:「那姑姑不會又吼你吧……」
林湛沉默。
湛微微心裡很同情林湛,明明是個大男孩,過得卻不如她一個女孩子自由。得虧自己父母足夠開明,要是老爸像姑姑那樣,她可能會受不了離家出走。
眼裡從來只看到第一看不到第二的姑姑,真的太嚴苛。
兩兄妹一個俊朗一個漂亮,一齊到了酒店,早到的客人們頓時熱情的迎上來。
「微微越來越漂亮了,林湛又長高了,你們高几?聽說成績特別好,真是好孩子。」
「那還用說,我外甥從小就聰明,學習成績回回第一。」林湛的外婆誇讚,又說孫女微微怎麼怎麼乖巧出色。
「微微的成績只能排年級前三十,和林湛沒得比,林湛每回都是前十。」湛微微的父親謙虛道。
「好厲害。」
林湛乾笑著,一點不想搭腔。
湛母嘆氣:「前十有什麼用,起碼得進年級前三我才放心。以前他還不錯,高中後就懈怠了,班上的第一名都考不到,這次又是班上第三名,拿他沒辦法,我說給他報補習班,結果他死活不願意還跟我嗆聲,都是他爸慣得,哼!」
湛微微同情的扯了扯林湛的袖子。
「姐,你們這些當老師的對孩子要求太高太嚴厲,第三名和第一名差不了多少,有林湛這麼好的兒子你知足吧。我家微微考試成績我從來不做要求,孩子的事情你不可能樣樣插手,兒孫自有兒孫福。別把孩子逼太緊了。」
湛母不耐:「做人要有進取心,能做第一誰甘願第二,林湛還有進步的空間,我給他壓力也是希望鞭策他不斷的挑戰自我,不斷進步。就算是重點大學也有好壞之分,一分之遙緊系前程,半點不能松懈。而且林湛以前一直都是第一名,自打上了高中就松懈,名次下降,我不嘮叨不行。」
「反正我舍不得辛苦孩子,她自己盡力就好,大學不是唯一的出路,更不能決定後半生的氣運。」湛微微的母親如斯說,滿臉驕傲寵愛的看著自己閨女,一直拉著她的手不放,母女兩向來親密,感情非常好。
「聽說微微要進娛樂圈拍電視劇了是不是真的?快跟我們說說怎麼回事,微微有娛樂圈的熟人?我們家微微這麼漂亮聰明,以後肯定大紅大紫。」
「沒有沒有,只是被選中要拍一個廣告,其他的事還沒影。」
「微微有出息了,這還沒上大學就有了出路,那些當明星的紅了後哪個不是身價幾千萬上億的,我們打工幾輩子賺不回來。」
舅舅忙擺手說:「拍廣告我們不反對,不過微微自己也說了,大學還是照上,她要考上影視學院以後路子才好走。」
湛母在旁邊聽著不由插嘴:「你們夫妻兩真捨得把女兒往火坑裡推?娛樂圈那是什麼地方,微微一個小女孩懂什麼,還說我對孩子嚴苛,你們這更過。」
湛微微眼看父母要生氣,忙說:「姑姑,我從小就有一個明星夢,唱歌跳舞演戲,做萬眾矚目的明星是我的夢想。我的父母能夠支持我,我非常感激他們。不管將來有多苦多累,我既然選擇了這條路,就絕對不後悔,摔倒了我也會超前爬下去。」
湛母無言以對,哪怕心中再怎麼否定,湛微微畢竟不是她親女兒。打小這個侄女就姿色過人,又有幾分聰明,可她其實並不認可她,總覺得這愛美的女孩有些不務正業,就怕誤入歧途。
湛微微的話讓林湛心中升起波瀾,連身為女子的表妹都這麼堅定自己的路,他還有什麼理由退縮。
「你讀文科班?」
游泳館裡,蘇朝陽驚訝的停下游動的身姿,單手扶著欄桿,另一隻手抹掉滿臉的水珠。
蹲在岸邊的林湛點頭:「我文科成績更好。」
蘇朝陽仔細想想好像是的,既然這樣那還有什麼好說,肯定是選擇對自己更好的路。
「文科也好,以後不在一個班上有點可惜。」
文理科的表格早就交了上去,儘管當時林湛填的理科,母親知道後卻毅然的找班主任給他報了文科。確實,大多數時候文科更能為他加分,學起來也輕鬆些,但他真的更喜歡理科,甚至討厭文科過多的死記硬背。
結果這件事他根本沒有決定權。
連他自己都不敢拿前途做賭注。
王然和女朋友出去旅遊了一周,回來後帶著禮物來到游泳館。
「給你們帶的特產,隊長別拒絕」
「謝謝。」
王然身邊除了女朋友還多了一個人。
陌生女孩一直含笑打量蘇朝陽和林湛,她個子嬌小玲瓏,皮膚白皙晶瑩,臉蛋帶著點嬰兒肥,黑直的披肩長髮,彎著嘴角笑時顯得天真可愛又有幾分嬌憨。純白小碎花的清新吊帶連衣裙卻幾乎包裹不住她過度驚人的胸部,小蠻腰和白大腿,盡有說不出的嫵媚動人。
蘇朝陽腦海中慢慢的,想起了她的記憶,神色變得尷尬微妙。

第31章 表妹

「我表妹李梅香,九月份的高一新生。」王然平淡的做了介紹。
女孩歪著頭不悅糾正:「表哥我現在叫李絲絲,以後別叫我以前的名字。你們好,大家可以叫我絲絲,你們都是我表哥的同學,我認你們做乾哥哥吧。我家裡只有弟弟沒有哥哥,一直很想要能保護我的哥哥,認識你們真好。」
連名字都不知道就叫起哥哥,蘇朝陽摸摸鼻子,看了看身旁楚丹彤的臉色,如果他記憶沒出錯,王然和楚丹彤在高二時分手,罪魁禍首就是這個會來事的表妹。
這是一個喜歡別人都圍著她轉,小有心機的虛偽女孩。
他非常不喜歡,以前因為她還被老爸臭罵了一頓。喜歡他的女生不少,他一概禮貌的拒絕,李絲絲是個例外,她太會裝糊塗。
不善偽裝的林湛直接皺起了眉頭:「王然,這不好吧。」他沒搞錯的話,現在學校裡大多數乾哥哥妹妹什麼的,實際上是另一層意思。而且他自己親表妹從來不叫他哥哥。
王然根本不耐煩帶她出來玩,事實上親媽那邊的親戚他都很討厭,虛偽勢力好吃懶做各色各樣,但是老媽居然直接讓她以後住在家裡,方便在城裡讀書。她有手有腳,要跟著出來他也不能真的趕走。
「叫個狗屁的哥哥,你噁心不噁心。好了,出來玩就給我安靜點,少惹事。」
少女氣紅了眼睛,胸口起伏不定。
「來了就好好玩一下,王然快帶你女朋友去換衣服。」蘇朝陽打圓場。
王然三人換了泳裝過來,楚丹彤的臉色更難看了,原因不難看出……
恐怕只要是正常的雄性,任誰看到身邊這麼火辣的少女都會目不轉睛吧……噴鼻血的衝動都不誇張。
王然顯然是第一次看見穿泳裝的表妹,眼睛都快瞪穿了,滿臉的愕然。
有了對比的楚丹彤簡直被襯的連村姑都不如。
其實要說王然和李絲絲是血親,楚丹彤沒必要計較生氣,可是換衣服的時候,這個之前不怎麼理睬她的表妹居然不屑的挑釁她說:你也太平了吧,表哥好可憐。
楚丹彤氣得恨不得找她吵一架,但看在王然的面上,還是忍下了。
有了李絲絲的加入,游泳好像變成了罪惡的事。
蘇朝陽準備提前帶林湛走人。
「你怎麼了,莫名其妙的不理人?我又哪裡惹到你?」隔壁水池裡,王然拽著楚丹彤惱火的質問。
李絲絲在最旁邊一個人游來游去,根本不關心別的事。
「你沒惹我,是我自己神經病。」楚丹彤嗆聲。
「說清楚?」王然拔高了音量。
「不要問,你讓我一個人靜靜。」
王然大吼:「你他媽的是不是大姨媽來了?」
「你滾吧!王八蛋!」楚丹彤氣的暴跳如雷,衝到岸上飛奔而去。
「還不去追?」蘇朝陽提醒。
王然氣勢洶洶的追了上去,惱火歸惱火,可女朋友不能不管。
「額……表哥等等我。」李絲絲連忙爬上去追,卻一不小心滑到,摔在地上慘叫。
王然停住腳步看了眼,「你自己搭車回家。」
摔在地上沒人管的李絲絲立馬委屈起來,求助的看向水中的蘇朝陽和林湛。
林湛盯著蘇朝陽,蘇朝陽盯著水面。
李絲絲被無視了。
然後她只能自己爬起來,換了衣服離開游泳館。
「看吧,自己又不是不能動,嬌氣。」蘇朝陽結論。
林湛皺眉:「搞不懂女孩子。」
第二天蘇朝陽是帶著宋晨曦一起來的,剛剛回國的宋晨曦曬黑了不少,個子明顯抽長,只是褪去了圓潤的娃娃臉,小孩瘦了,黑眼圈也顯得憔悴。
在網吧看到小孩時他差點認不出來。
「你時差還沒調整好,不在家裡休息?」
「不想宅在家裡,我現在需要出來和朋友一起放鬆,不然我擔心自己會抑鬱。」
「怎麼這麼消極?」
宋晨曦紅著眼:「我爸被判了十五年,媽媽的抑鬱症更嚴重了,待在那裡好難受,媽媽歇斯底裡,總是悲觀的想自殺,她還說討厭我,恨我,我不能接受,為什麼會這樣?現在只有外婆被允許陪在她身邊。」
「……」蘇朝陽心疼的揉揉他的腦袋,給他一個鼓勵的擁抱:「不要沮喪,你也明白你媽媽只是生病了,生病根本不受控制,她不是真的瘋了,更不是真的厭惡你,只是病痛在折磨她而已。等她治好了,她還是愛你的母親。」
宋晨曦努力平復自己激動的情緒,主動的提出要出來散心,打心裡他相信蘇朝陽說的話,因為母親曾經那麼疼愛過他。
蘇朝陽簡單的跟林湛說了宋晨曦的事,林湛沒想到看起來快樂天真的同桌會有這麼痛苦的一面,不好意思再對他冷言冷語,特別是得知他只有十四歲,林湛更感到抱歉。
在游泳館碰面後,林湛難得的對宋晨曦露出微笑:「你回來了。」
宋晨曦直接抱住了林湛:「隊長好久不見!」
林湛笑著拉開他:「該換衣服了。」
有宋晨曦在氣氛總是很簡單的變得快樂活潑,三個人在泳池裡鬧得笑聲震天。
「真是的,你們三個玩的跟小孩子樣是什麼情況?」
王然站在岸邊鄙視的瞅著幾人:「喲,天使你回來了。」
宋晨曦撲騰撲騰游到岸邊不等王然反應過來,嘩啦將人扯進了泳池。
「哈哈哈……」
「臥槽!」全身衣服都打濕的王然凶惡的撲向宋晨曦,兩個人在水中糾成一團。
「加油加油!」
蘇朝陽吶喊助威。
「王然,你女朋友今天怎麼沒帶來?」蘇朝陽有點擔心,他對楚丹彤印象不錯,而且是王然第一個喜歡的女孩,好不容易成了戀人,如果因為別人而分手多遺憾。
王然抹一臉的水,神色不悅:「鬧翻了。」
「怎麼回事?」
王然說不清楚具體原因,反正他滿肚子的氣。
昨天追到楚丹彤後好言好語說了半天總算服軟,本以為沒事了,誰想到楚丹彤跟他告狀說表妹嘲笑她平胸……
他嘴快補了一句:跟她比你確實很平。
然後……
沒有然後。
楚丹彤跑了,電話不接手機不接。
得,他的耐性也有限!
「表哥。」
玩的正歡的幾個男孩齊齊回頭,穿著白色短t黑色牛仔短褲的李絲絲小跑進來。
王然不耐煩:「你怎麼跟來了?」
李絲絲得意:「我又不是路痴,本來我沒有卡門口的保安不讓我進的,不過我請他喝飲料,他就讓我進來了,表哥你給我辦一張卡吧,我最喜歡游泳啦!咦,你是外國人嗎?昨天沒有看到你,你也是我表哥的同學?」
李絲絲好奇的注視宋晨曦。
宋晨曦大聲回答:「沒錯,我們一個班的同學。」
「那我以後可以叫你哥哥嗎?」
「可以啊。你叫什麼?」宋晨曦爽快答應,有人叫他哥哥還蠻開心的。
「……」蘇朝陽吐出一口水。
「我叫李絲絲,你可以喊我絲絲。」
「哦,我叫宋晨曦。」
李絲絲不解的歪著頭看他:「你沒有外國名字?」
「在英國朋友都這樣叫我。」
「哥哥,我去換衣服。」
李絲絲一走,王然就對宋晨曦說:「你別理我表妹,叫哥哥什麼的太噁心了。」
「為什麼?哦,其實我估計比她小。」宋晨曦神秘一笑。
林湛忍不住解釋,不想宋晨曦誤入歧途:「宋晨曦,胡亂認乾哥哥容易造成誤會,在國內深層意思其實是情侶關係。」
「啊?」宋晨曦愣住了,接著問了一個讓人暈倒的問題:「她是要我做她男朋友?」
……
林湛還來不及解釋更多,換上泳裝的李絲絲已經嬌俏的出來,還是昨天那身惹人噴血的泳裝,配上臉上天真的笑容,直男根本扛不住。
宋晨曦瞪圓了眼睛,然後主動靠近少女:「你好可愛,做我女朋友吧!」
嘩嘩嘩……
幾個人狼狽的落水。
李絲絲羞紅臉,捂著臉搖頭:「怎麼能這樣,絕對不行……我還小不能早戀的。」
剛爬起來的蘇朝陽聽了這句又倒進了水裡。
「哦……」宋晨曦失望嘆息。
「哥哥,等我成年了……」她偷眼看宋晨曦。
宋晨曦一個猛子扎進水裡:「蘇朝陽,隊長,我要跟你比賽蛙泳!哼哼,這可是我的強項哦。」
「來吧,游泳我照樣贏你。」
蘇朝陽的心跳終於平順,他把宋晨曦當成單純的弟弟看待,一點不希望他找個這樣的女朋友。
宋晨曦的反應完全超乎李絲絲的意料,隨即安慰自己,國外長大的可能想法不一樣。反正只要她用點心,沒有男生能逃脫她的掌控。
之後僅剩的暑期,因為不想總是見到李絲絲,蘇朝陽和林湛就很少去游泳館,安靜的窩家看書。
高二開學,林湛被分到了一班(文科),蘇朝陽分到二班(理科),體育生被分散,大多數選擇理科的體育生都和蘇朝陽一個班,少數文科的則去了一班,兩個班都是由體育生和藝術生組成。
唯一一個意外是陳落,一直不被認可為體育生,老師們爭搶的對象,陳落在不知道的情況下被分到了理科三班,也就是全年級的尖子班。
然而三班的班主任還沒來得及認識陳落,這個年級第一的胖子直接搬走自己的書桌,大搖大擺的坐進了二班的教室。
二班所有認識他的同學們在看到他進來的瞬間靜默,然後不知道誰帶頭,掌聲熱烈的響起來!
陳落露出一個微笑在角落坐下。
蘇朝陽面無表情的望向窗外。
二班的班主任依然是許輝,看見不請自來的胖子陳落幾乎感動的熱淚滿盈。
分班時任何一個班主任都希望自己能分到最優秀的學生,畢竟他們的獎金和學生的成績掛鉤。可是分班不是由一個人決定,他根本沒有資格和權利將陳落要到自己的班集體,然而陳落自主的選擇二班,那麼誰也不能強求他。
陳落和許輝這天非常忙,一時被三班班主任找去談話,一時被年級組長找,又一時年級主任,折騰了半天,最後誰也不能撼動陳落的選擇。
分班後好處還是很多,二班雖然女生少,但因為都是搞藝術的,十個裡面八個漂亮,對這些女生來說高大威猛的體育生們也很養眼。
一時間,電閃雷鳴……
隔壁的一班,宋晨曦和林湛又做了同桌,兩人是文科班總共九個男生中的兩個。
一群興奮的女生幸福感嘆:「雖然我們班上男生人數少,勝在質量高!」
一時間,硝煙四起……
「王然,最近怎麼不來我家吃飯?」
開學半個月王然一直沒來家裡吃飯,蘇朝陽叫了幾次都被他拒絕,不明所以。
王然心情糟糕:「別提了,還不是我那寶貝表妹。我要是去你家吃飯她絕對跟去,煩!」
「沒事,你想來就來。你養在我家的雞鴨還給你留著。」
「算了,有好吃的帶給我就行。」
「你和楚丹彤和好了嗎?」
王然微笑:「當然好了,哄她幾次就沒事了。」
「你厲害。」
幾天后的中午,蘇朝陽將做好的雞爪子分成三份帶到學校,直奔隔壁一班教室,將不辣的遞給宋晨曦,辣的遞給林湛,還有一份留給王然。
「好吃!」宋晨曦的不放辣椒也相當美味。
「還是辣的好吃。」林湛吃的不顧形象。
「哥哥,你們在吃什麼好東西?」
「雞爪,你吃嗎?」宋晨曦從來不藏私。
「吃吃吃!我最喜歡吃雞爪,不過我喜歡吃辣味的,可是又好怕長痘痘哦,朝陽哥能給我嘗一個嗎?一個就好。」
「不好意思這是別人預定的。」蘇朝陽面不改色的拒絕。
「不會是我表哥吧?」
「是我的。」
陳落靠在門口勾勾手:「蘇朝陽,拿來。」
蘇朝陽扯扯嘴角,若無其事地將王然的一份給了陳落,心道王然你沒口福怪不了我,要怪就怪你表妹。
李絲絲舔舔嘴脣,無辜的看著蘇朝陽:「朝陽哥哥,我能預定一份麼?下次我來拿可不可以,聽表哥說朝陽哥哥做飯超級棒,原本我還不信,現在我信了。」
門口拿了東西就準備走的陳落突然回頭:「奶牛妹,你喊誰哥哥?」

第32章 秋游

奶牛妹……
蘇朝陽絕倒。
林湛也被辣椒嗆的猛咳。
宋晨曦撓撓頭,覺得挺形象的。
李絲絲漲的臉蛋通紅,教室裡除了他們還有其他少數同學,這會兒不管男女都看向她……讓她有些無地自容。
「你……你無恥,我要告訴老師你辱罵我。」李絲絲指著陳落快哭了。
陳落根本不鳥她,堅持強調:「別見了男人就喊哥哥,欠罵。」
李絲絲被刺激的幾乎暈倒,胸口劇烈起伏。
姍姍來遲的王然走進來,「陳落,她是我表妹,雖然不懂事,但是你說話太過分了。」
「占便宜才叫過分。」陳落淡淡說道,威脅的橫了李絲絲一眼才慢慢離去。
占便宜?占誰的便宜啊?
蘇朝陽黑著臉盡量的讓自己歸於平靜,陳落說什麼他不用放在心上,同班同學,如此而已。太計較反而顯得自己特別在意。
陳落幾乎沒有再主動找他說過話,同一個班上,想要毫無交集其實很簡單。
王然拽著哭哭啼啼的李絲絲走了,雖然他不爽陳落的態度,但是他也明白自己表妹確實很煩,準確說是好她那一口的會很喜歡,大部分正常男生都挺喜歡她,陳落本身就是怪脾氣,鬼知道他想什麼。
宋晨曦搖頭:「陳落又心情不好,他心情不好就氣人。」
蘇朝陽翻個白眼:「幸虧我沒有妹妹。」
「有妹妹不好嗎?不是每個妹妹都愛惹麻煩哦。」
才到的湛微微露齒淺笑,近看更是美得無可挑剔。
她揚手拋給林湛一個大大的紅蘋果,眼睛濕漉漉的看著林湛,柔媚無骨的喊道:「表哥,我專門給你帶來的蘋果,你一定要吃光光哦,浪費人家就不理你啦!」
林湛劇烈的咳嗽……
蘇朝陽呆滯,「林湛你表妹也是這型號?」
「型號?那你是什麼型號?蘇朝陽是吧?久仰。」湛微微大方的打量蘇朝陽。
蘇朝陽摸不清狀況。
林湛呼口氣:「湛微微你快去寫作業。」
「監工。跟你分到一個班上是我今年最倒霉的事。」
不少同學恍然大悟,沒想到女神湛微微是林湛的表妹。
真是太好了!
喜大普奔,情敵又少了一個。
之後林湛遲鈍的發現全班男生都喜歡跟他交朋友,全校男生似乎都喜歡跟他打招呼。
他還沒發現這點變化,湛微微一夜之間在學校火起。
「你們看到了嗎?湛微微拍的巧克力廣告上電視了。」
「代言人是我最愛的王小七,湛微微跟他一起合作好幸福!」
「湛微微好上鏡,穿的那套裙子真漂亮。」
「她跳的那段舞也很好,表現完美。」
「感覺要火,以後還能好好的做同學嗎?」
湛微微一直以來都是大多數男生的夢中情人,廣告出來後沒人不認識她,受歡迎的程度暴增,連新來的一年級學弟們都為之傾倒。
不過她本人卻很淡定,好似根本不在意這件事,依然乖乖的坐在教室裡學習,輕易不出去,只有上專業課時,她比平時更刻苦。
林湛完全沒想到表妹真的要去做明星,廣告播出來由不得不信,不過看到她離自己的夢想那麼近,由衷的為她高興。
「這麼說你高一的時候就和娛樂公司簽約?」
教室最後一排,中午學生都出去吃飯,只剩下林湛和湛微微。
「嗯,不過我目前主要還是學習,工作不多,除了這個廣告,還有個古代電視的配角,而且還沒播出來。都是我暑假的時候去拍的,總共才花了一個月多。」
「簽約後沒有什麼限制?」林湛很狐疑。
湛微微搖頭:「還真沒給我什麼接受不了的限制,感覺自己好幸運,呵呵。」
林湛鬆口氣:「希望如此,你加油。以後上學放學要舅舅送你,防人之心不可無。」實際上初中時湛微微就遇到過好幾次危險,都是校外欠揍的流氓,不過好在每次有驚無險,湛微微自己的保護意識也比較強,很少一個人單獨行動。
「我爸爸早就這麼做了。還誇張的說要給我找個保鏢,簡直無語,我才賺幾個蠶豆米啊搞這麼大排場,除了學校的同學比較熱情,外面誰認識我啊。而且我一起上下學的好朋友有幾個作伴。」
「不是出名的問題,女孩子安全必須注意。」
「了解。你中午不吃飯?」啃著蘋果的湛微微才想起來林湛一直沒去吃飯,她是為了保持身材,林湛可不行。
林湛垂下頭,含糊的應道:「我讓同學給我帶了,今天想把這本習題做完。」
湛微微搖頭:「這麼拼命顯得我好墮落,那我不打擾你,我去女生宿舍找朋友玩,拜拜。」
「嗯。
湛微微一走,林湛看準時間去了蘇朝陽家裡。
「你來的正好,剛準備吃完了就帶飯給你,來了就一起吃吧,我爸今天不在家。」
「謝謝。」他肚子確實餓了,早晨訓練時蘇朝陽得知他今天中午不回去吃飯便一口保證給他帶飯,想到蘇朝陽的手藝,一個上午胃部都在叫囂。
兩人坐下來慢慢的享用午餐。
「王然最近都沒來?」
「今天好像忙著陪他女朋友去吃西餐,甩掉跟屁蟲不容易。」
林湛失笑。
蘇朝陽盯著他:「你喜歡西餐不?有空一起去吃。我家現在缺些廚具,不然那些我也能做,味道還不錯。」
「我喜歡中餐,有機會你教我做飯。」
「教你幹什麼,我做你吃還不夠?」蘇朝陽揶揄道。
林湛頓時不說話了。
「徐老師說要組織我們體育生徒步登山活動什麼時候開始?」蘇朝陽自覺的找出話題。
林湛一聽精神道:「時間決定下周五,天氣預報是晴天。從學校出發徒步走到仙女山。徐老師好不容易申請過了,到時候安全問題都是他的責任,希望能順順利利的完成這次活動。」他顯得很興奮,估計沒有哪個學生不喜歡春游秋游等課外活動,可是學校組織特別少,經費還好說,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只是安全隱患責任大,學校都希望能少一事是一事。
蘇朝陽驚呼一聲:「走到仙女山?起碼有七八公里,我去,這是找虐。」
「約7.8公里,徒步的話大概兩個小時左右,可能更快。去了後會組織爬山,然後返程走回學校。」
蘇朝陽抽了口氣,不過就算累一點,對於單調的校園生活而言,確實是不可抗拒的一次有趣活動,不難想象大家知道消息後愉快的笑臉。
徐老師很快就公布了秋游的好消息,原本他只想帶自己的隊員,畢竟都是體育生體力和耐力不擔心,但是和兩個班的老師溝通後發現問題,這些體育生出去活動一整天,那其他藝術生還上不上課?最後幾個老師一合計,乾脆兩個班所有學生一起活動。
於是一班和二班每個學生交了五塊錢的夥食費,到了周五上午九點在學校排隊集合,一個人領兩份麵包和兩瓶礦泉水一個雞蛋,體育生打前領隊,隊伍浩浩蕩蕩的出發。
負責的老師有好幾個,除了徐老師是跟著學生一起徒步,其他老師則是隨車跟隊做後勤,自行車和小車配備都有。
「排隊站好靠邊走,後面的不要掉隊。」徐老師一路高喊。
高雄飛舉著梧桐高中的旗子在最前面胡亂揮舞,林湛則拿著一個班集體的小旗子站在老師身邊一起清點人數,他負責文科班所有學生,理科班的則是徐楠。
體育生都站在隊伍前段,徐老師帶著林湛等清點了一次人數,回到最前面便揮揮手:「跑起來,慢跑保持勻速!後面的同學一定要跟上,特別是女生,如果有身體不舒服的及時跟老師反映。」
舉著旗子的高雄飛一聽,頓時興奮的怪叫一聲,邁著長腿飛奔起來。他一跑,跟隨其後的其他人迅速跟上,隊伍頃刻間在瀝青路上拉出蜿蜒的長龍,前面的排列比較密集均勻,後面的則稀稀拉拉勉強跟上。
徐老師衝到前面呵斥:「高雄飛你給我慢下來!停停停!」他太高估那些藝術生的體力,完完全全跟不上。
高雄飛撇撇嘴,無可奈何的停下。
「後面的女生背不動行李的都交給體育生,快點。」
幾乎每個女生都背著一個雙肩包,裡面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裝的一些啥,體育生門雖然都帶了糧食和水卻都盡量的清減。
很快除了陳落以外每個體育生都多了幾個包,徐老師換成林湛帶隊。
林湛不緊不慢的往前奔跑,曠野的秋風拂面,空氣清爽,這種抱著遊玩的心情出發在路上,全身心都很輕鬆。
半個小時後,饒是林湛將速度放的最慢,後面的藝術生們還是跟不上,除了幾個體質好的男生勉強慢跑,其他的都在靠走路前進,就是走,還走得氣喘吁吁的,時不時小跑一下。
不過身體是疲勞的,心情卻是雀躍的,少年少女們臉上洋溢的汗水和笑容交融,愉快的歌聲一直在徜徉。
徐老師吩咐林湛步行,隊伍進入散步模式。
聊天的,打鬧的,談情說愛的,比賽的,k歌的應有盡有。
太陽漸漸升到頭頂,天氣變熱。
一直體力充沛的體育生們有些累了,帶來的乾糧很快被填進肚子。
徐老師在隊伍中間,吃的和學生一樣。
蘇朝陽背著的黑色大包包裡都是他帶來的糧食,麵包怎麼可能滿足他的嘴巴,熟稔他的幾個人都在他左右,眼巴巴的盯著他的包。
蘇朝陽笑著將帶來的魚塊,肉乾,雞翅,雞爪,鴨脖子等等分給朋友,當然沒有忘記徐老師的一份,至於班主任那幾個坐車的老師,他估計車裡肯定有比較豐富的糧食。
「還有多久才到?」舔著手指上的殘留漿汁,宋晨曦舉著雞翅含糊的問,本地學生幾乎沒人不知道仙女山,只有他一無所知。
「快了,最多半個小時就能到,那是一個風景區,四面環山,裡面有不少居民,小賣部都很齊全,所以別舍不得手裡的水,去了再買就是,就是稍微貴一點。」蘇朝陽的背包幾乎全空,整個人輕鬆一大截。
「那太好了。」
抹一把嘴巴,徐楠翻開自己的大背包,爽快的將背來的水果分給眾人。
湛微微和幾個女生滿頭大汗的走來,看到林湛她立刻將背包取下:「給你們消滅吧,我背不動了。受不了,我腳後跟太疼了。」
林湛皺眉繞到她身後,蹲下身一看,她一雙腳後跟全都滲出了血,將白色襪子染的鮮紅。
「嗷嗷……別動別動,疼死了!」林湛摁了一下,湛微微慘叫。
林湛嘆氣:「你鞋子沒穿好。」
宋晨曦熱情的向美女伸出手:「湛微微我可以背你!我力氣很大的!」
湛微微不客氣的揪一把他的頭髮:「小屁孩別想占我的便宜!」
「唔……你冤枉我。」
除了湛微微感覺自己腳疼的快要堅持不下去,還有起碼三個女生都各種情況的扛不住,一個和湛微微情況一樣沒穿好鞋子,一個大姨媽,一個身體虛弱。
徐老師過來問了情況,心裡覺得不是體育生果然麻煩一大堆,只好將這幾個女生全都塞進了後面備用的小車。
沒想到陳落不聲不響的跟著坐了進去。
「……」徐老師不滿的瞪著小胖子啞口無言,男孩,你的驕傲被狗吃了啊!
陳落舒服的靠在椅背上,完全無視幾個虛弱女生的嬉笑,對著徐老師淡定的說:「沒辦法,人胖很吃虧。」
尼瑪,有種你瘦下來啊!徐老師早就發現自己拿他毫無辦法,平時跟著一起訓練別看他不吵不鬧,但是脾氣擰得很。
徐老師大度的擺手:「你喜歡跟女生坐一起我也不好強拉你下來。」
陳落喝口水,不以為然:「徐老師別顧著諷刺我,你的羊咩咩們快跑不見影了。」
徐老師一見,為首幾個男生果然已經奔出老遠,頓時氣得拔腿衝上去:「高雄飛!」
幾個女生笑嘻嘻的打量陳落,陳落衝司機點點頭:「司機,快開車。」
坐上小車很輕鬆的超過了所有辛苦趕路的學生們,陳落安靜的望著窗外一個個青春勃發,身姿矯健的少年少女,流淌著疲憊的汗水,卻淹沒不了快樂的笑顏。
羡慕他們,卻永遠不能成為他們。
陳落打量自己包子一樣的手背,琢磨著抽空該減肥,比起疲憊的坐在車上,他也想輕鬆的漫步在人群中。
小車上的幾個人最先到達山腳下,陳落跳下車,仰望碧空山嵐。
這座山,他曾經來過。
追逐清晨的一抹朝陽。

第33章 受傷

不多時,後面的學生們追了上來。
體育生最先衝到終點處,林湛數了數隊員一個不少,拿出備好的相機:「體育生站好,合影。」
一個個青春飛揚的面孔在青山綠水環繞中留下印記。
「林湛,給我們幾個合影。」拍完全班合照,蘇朝陽將王然宋晨曦幾個人叫到一起,清一色的比起v字露齒而笑。
「然後我們兩個。」蘇朝陽站在林湛身旁,將相機交給宋晨曦。
他很自然親昵的攬住林湛的肩膀,林湛有些緊張的繃著身體,努力的展露出笑容,兩人有了第一張合影。
靠在大樹下休息的陳落漫不經心的看著周圍的一切,青空遼闊,高山巍峨,大地,可以包容萬物。
「我要和曾經的同桌合影,蘇朝陽幫我們拍帥氣點,」宋晨曦跑過來一起站在樹下,蘇朝陽拿過相機定格二人的畫面,宋晨曦笑的像個孩子,陳落目光深邃,心不在此。
「十個人一組錯開五分鐘登山,山上涼亭等著!」
蘇朝陽選擇第一組登山,仙女山他曾經來過一次,不過那時已經沒有原始的山路,而是修成了呆板的台階,那年,他三十歲。父親去世後他隨大伯去馬來,三十歲時才第一次回家鄉,正逢清明時節雨紛紛。
給父親掃墓後他突發奇想的跑來登山。
一個人踩著台階慢慢往上爬,除了枯燥和疲憊,只有上山頂去看看的無聊念頭。
登上山頂的剎那,山風裹著細雨迎面卷來,說不出的冰冷。
天空灰濛濛的,四周雲霧繚繞,除了風聲,大地死寂般沉默。
獨自站在山頂鳥瞰模糊不清的山嵐,好像全世界只有自己一個人,只剩他一人。
閉上眼睛瘋狂的吶喊,聲音層層疊疊,一波蓋過一波,打破了山中的寧靜。
遠方傳來的……是他一個人的回音。
「呼……」順著蜿蜒的山石路第一個登陸山頂,太陽明晃晃的掛在頭上,秋風習習,藍天碧水叢林,入眼處到處都是一片清新的綠,一覽眾山小,登山的同伴,山腳的車輛,遠方的湖泊,金黃的田野和農舍。
蘇朝陽閉上眼睛深深呼吸,想要吶喊的慾望呼之欲出。
逐漸逼近的腳步聲和呼吸聲讓他張開眼睛。
瞳孔裡出現的,是第二個登上山頂的人……
枯燥單調的高中生涯,這特別的一天足以讓在場每一個人銘記在心。
林湛永遠不會忘記這個秋天的仙女山,夜深人靜時閉著眼睛,不知道是夢還是回憶,腦中不斷循環播放的是慢慢爬到山頂,朝著蘇朝陽走近的陳落,陳落是疲憊的,一步一步緩慢的前進著,仿佛能夠聽到他粗重的呼吸,他站在了蘇朝陽面前,寬厚的背脊微微擋住了林湛的視線,
眨眼間,陳落的身體向山下墜落——
到底是夢還是真實,為什麼他會看到蘇朝陽忽然向陳落揮出的手……
蘇朝陽把陳落推下了山,這不可能。
無論如何他都不能相信這個事實。
他們無冤無仇。
何況他喜歡多年的蘇朝陽那麼好,溫和體貼又愛笑,隨和心軟不計較。
怎麼可能會作出要人性命的事,蘇朝陽沒那麼狠的心。
他一定太累,所以模糊了視線才出現錯覺。
林湛茫然的站在原地,忘記了要抬出哪只腳。
直到身後接二連三的腳步聲漸漸逼近,他陡然清醒。
拔腿瘋狂的衝上山頂,驚慌的喊著陳落的名字,終於在一塊山石邊找到了昏迷的陳落,鮮血染紅了他圓圓的臉,那一刻,他脆弱的像紙片。
他不敢去看山頂上蘇朝陽的表情。
林湛渾身害怕的發抖,哆嗦著拿出包裡的自帶外傷藥不管不顧的往陳落頭上抹,紗布凌亂的纏住陳落的頭,一個接一個的同學慌慌張張的向他衝過來。
「陳落——」
「天啊,快弄下山叫救護車。」
「我已經打了120,快背下山去。」
嘈雜的人群裡,林湛聽到了蘇朝陽的聲音,他和平時一樣,讓人覺得安心。
高雄飛幾個最高的立刻輪流帶著陳落奔下山。
愉快的秋游戛然而止,最後救護車刺耳的聲音刻印在腦海,經久不散。
「傷口處理的很及時,要不然失血過多會很危險。現在他需要輸血和一系列檢查,你們去交費。」
「謝謝醫生,他什麼時候能醒來?」
「暫時不確定。」
徐老師幾乎虛脫,白著臉去交費,林湛坐在長椅上,盯著門一動不動。他的手機一直在響,電話顯示有宋晨曦的,王然的……就是沒有蘇朝陽。
徐老師交了費回來,疲憊的坐在林湛身旁:「好好的怎麼會出事,看來我還是太大意了,天氣這麼好本來以為一切都很順利,早知道就不組織這事。現在說什麼都晚了……陳落還那麼小……」
「教練別擔心,陳落不會有事的,這不是你的責任。」
「我責任重大,沒有帶好學生。」徐老師平靜不了,才十幾歲的孩子如果出事,他怎麼睡得著。
班主任許輝在後面匆匆趕來,一路的老師個個焦頭爛額。
被迫原路返回的學生們再也沒有來時的快樂氣氛,走過漫長的路回到學校後全都疲憊不堪,可是體育生卻自覺的誰都沒有走。
宋晨曦提議眾人:「我們現在打車去醫院看陳落。」
眾人正有此意,一群人擠上公交趕到醫院,急救室外站著學校好幾位高級領導,校長副校長全都在場,焦躁的踱著步子誰都沒說話。
「蘇朝陽你過來」
蘇朝陽走上前:「校長。」
校長臉色難看:「你說說怎麼回事,我聽說當時就你和陳落在山頂,當時什麼情況?」他倒沒有聯想什麼謀殺之類的,只不過事情還是要搞清楚才能給家長一個交代,校長他不知道該慶幸還是該著急,陳落家長的電話根本打不通。
坐在旁邊的林湛心頭狂跳。
蘇朝陽微微垂下眼:「是我不小心……」
「校長,陳落醒了!」有老師驚喜呼喊。
「真的?」校長撇下蘇朝陽連忙去看陳落,大夥都急切的往門邊擠。
瞬間,長長的走廊外,只有坐著的林湛和孤零零站著的蘇朝陽,兩個人誰都沒有抬頭。
「陳落,你感覺怎麼樣?醫生,我學生傷勢重不重?」
醫生不慌不忙道:「傷口有點長失血較多,檢查結果暫時看來沒有其他隱患,需要住院觀察。」
床上的陳落眯著眼,發白的嘴脣啟動毫不留情道:「都圍著我幹什麼?」
「是啊,你們都出去吧,圍著病人空氣不流通。」醫生補了一句。
校長和藹慈祥的走上前詢問陳落:「陳落同學能告訴我怎麼聯繫你家長嗎?還有當時跌下山的情況能不能說一下?」
陳落磕著眼:「我現在沒什麼大礙,校長不用通知我家長,養好傷就出院繼續上學。醫藥費也不需要誰墊付。都怪我自己不小心滑了一下滾下山,蘇朝陽想拉我都沒拉住,我要謝謝他。聽說是林湛同學及時為我包紮了傷口,我也得感謝他。多謝校長和各位老師為我擔心,耽誤你們時間不好意思,現在我想安靜,你們都回去吧。」
校長心中的石頭放下來,只要學生沒什麼事那都好說,不過該懲罰的還是要懲罰,不高興的看向徐老師冷哼:「徐老師,秋游是你組織的,當時你跟我再三保證過不會出事,現在情況你心有有數。」
「我明白。」
「那你先留在這裡照顧陳落同學,其他人跟我回去,陳落同學好好休息,下次我們再來看你。」
校長帶著所有老師走了,只剩下徐老師和班主任許老師二人對視苦笑。
看到班上的學生還沒走,許老師出去安撫了幾句,眾人和陳落打了招呼才一一離去,人太多擠在醫院實在不妥當。
趁著兩位老師去找醫生問情況,林湛連忙進了病房,床上的陳落頭上包得厚厚的,臉色蒼白,一雙眼睛卻非常凌厲,直視來人,仿佛能看透心裡。
林湛說不出來為什麼對陳落總有些犯怵,他歸結為大概是看到陳落不尋常的家世背景,還有那些黑衣人保鏢……沒有辦法當成一個普通同學看待。
「陳落,你想不想吃點什麼,稀飯麵條應該都可以,我去幫你買。」
陳落微微扯起嘴角,似笑非笑。
「林湛,你出去一下,我有話對他說。」
蘇朝陽忽然進來。
林湛擔憂的看著兩人,點點頭將門關上。
「對不起,我當時好像恐高症發作精神恍惚,認錯了人不小心推了你一下。對你造成的傷害我很抱歉,醫藥費我會全權負責,你要想告我,所有責任我都願意承擔。」
陳落靜靜的聽著,翻起眼笑了一下:「恐高症?認錯人?」
「是啊,爬到山頂才發現。」蘇朝陽淡淡解釋。
「呵……我們是同學,你怎麼可能害我,當然是不小心的行為。不過好在我沒什麼事,知道真相是非。所以你別擔心會被學校怪責。醫藥費也不需要,我不缺錢。」
蘇朝陽良久沒有說話。
陳落也沉默著。
時間在流逝,蘇朝陽起身:「希望你早點出院。」
「蘇朝陽……」
已經走到門邊的蘇朝陽回頭。
「我想吃稀飯。」
蘇朝陽點頭:「徐老師會給你買,早點休息。」
「蘇朝陽!」
蘇朝陽頓住,沒有回頭:「以後好好活下去。」
陳落瞪大眼睛,慢慢地,疲憊合上。
林湛一看到蘇朝陽出來連忙站起身,蘇朝陽對他微笑:「走吧,該回去了。」
林湛心事重重的跟著去搭車,一路上兩人都在沉默。

「去學校嗎?」
快到了分叉口時,蘇朝陽問道。
林湛本可以直接回家,想了想還是放不下,搖頭道:「和你一起下。」
「你有什麼話可以直接說,別悶在心裡。」
「蘇朝陽……我不知道怎麼說。」看著眼前和之前別無兩樣的蘇朝陽,他越發覺得自己可能眼花看錯了。一個人怎麼可能在故意傷害人之後還如此淡定平和,蘇朝陽又不是心機深沉的人。
「你困惑的都可以跟我說。」
林湛咬了咬乾澀的嘴,「剛才在病房,你跟陳落說了什麼?」
蘇朝陽直言:「我跟他道歉,當時我站在山頂有點點頭暈腦脹,沒注意陳落走到我面前了,一不小心揮手……結果他就受傷,幸虧沒出人命……」
親口聽到他這樣說,林湛鬆口氣,而且覺得肯定就是這樣,要不然陳落憑什麼不告訴校長,誰都不是聖人,再說以陳落的脾氣,要真是蘇朝陽冒犯他,搞不好比徐夢蝶挨的教訓還大。
「幸好平時關係還可以,雖然你是不小心的,但是陳落脾氣……家世也不簡單,他原諒你我就放心了。」
蘇朝陽認真看了他幾眼,「你好像很怕陳落?」
林湛尷尬:「說不出來為什麼,好像真的有點……」
蘇朝陽沒說話,摸了摸他的頭。
「我又不是宋晨曦,別揉我的頭髮……」林湛窘迫道。
「一樣都小孩子氣。」
「你和我同年。」
「去我家吃了麵條再回去吧,我估計王然和宋晨曦在我家蹲著。」
宋晨曦和王然果然等在老樓房門口,今天除了出去秋游的人都回家了,其他學生還在照常上晚自習。
此時學校和老樓房都靜悄悄的,只有路燈下安靜的兩人。
「煮麵條吃不吃?」
「吃!」三人異口同聲。
手藝好的人隨便煮的麵條也好吃的不得了,普通的掛面,加入切碎的新鮮番茄和一點瘦肉絲,一人一個荷包蛋,一把小白菜,然後配上一盤子泡椒嫩筍。
四個大男孩吃的呼呼有聲,一大鍋麵條迅速的被消滅乾淨,宋晨曦一人就幹掉三碗,其他人都吃了兩碗。
「今天又累又餓,終於能吃上一頓熱的,蘇朝陽你煮麵條也好好吃,我忽然好想找一個會做飯的女朋友。」宋晨曦舒服的腆著肚子撫摸。
「那你去人才市場招聘廚娘吧,學校的女生會做飯的估計沒幾個,現在誰不是嬌生慣養,我女朋友上回發神經親手給我做了一碗長壽麵,差點毒死我。」
「……」宋晨曦頓時驚愕的說不出話了。
「靠人不如靠自己,想吃什麼不用求人。」
「你說的有道理,有空我找你學學。其實我烤肉的手藝還不錯,有機會讓你們嘗嘗。」
「這個不錯,休假了去野炊。」王然大贊,說著想起今天秋游的意外,有點笑不出來了。
王然皺眉道:「朝陽,校長當時找你說話,你說不小心什麼的,不會是你不小心和陳落起摩擦了吧?」
蘇朝陽還沒回答,林湛便替他解釋:「蘇朝陽當時頭髮暈才不小心造成意外。」
「原來是這樣,人沒事就是萬幸。陳落脾氣有點怪,但大家是同學是朋友,不會小氣的跟你計較。希望學校也不要揪著不放。」
林湛憂心道:「我現在擔心徐老師……」
蘇朝陽皺眉。
王然攤手:「那沒辦法,就算學生不計較,校長要做表面工程肯定會有些處罰,你沒發現剛才在醫院校長壓根沒提醫藥費的事嗎?徐老師自覺去交,校長絕對不可能報銷,所以現在情況來看,醫藥費是徐老師承擔,或者班主任會負擔一些,但他們都不是有錢人,一個月工資那麼點。就怕不僅僅是醫藥費的問題那麼簡單。」
林湛的擔憂不是錯的,第二天早晨去學校訓練,徐老師匆匆趕來告知:「林湛,接下來一個星期你負責帶隊訓練,我有事來不了。」
林湛忙問:「教練,是什麼事?」
徐老師搖頭:「不是大事,過陣子就好了。」
徐老師負擔陳落的醫藥費,還被停職了一周,寫檢討,並且開會批評。
體育隊的眾人心中都不好過,大夥和徐老師感情深厚,甚至是比班主任更貼近的人生導師,徐老師會申請秋游的事,最早也是隊員們無聊鬧出來的,無非是抱怨學習壓力太大好想出去吹吹風什麼的,沒想到徐老師真的為他們做到了。
可是現在徐老師被停職,儘管是暫時的誰都不好受。
蘇朝陽直奔校長辦公室,他得承認自己的錯誤連累了別人。
現在他仍恍惚,有些無法相信自己做出的偏激事實。
那個時候,身體就像不是自己的,心也不是自己的,被無邊的寂寞吞噬……他還是他,卻分不清是哪一個他,他不想成為那個曾經的自己。
但是看到陳落跌落的瞬間他醍醐灌頂。
陳落,又何曾已經不是過去的那個人。
山風穿透身體,背負的沉重過往好像被帶走大半,從來沒有過的輕盈。


第34章 流言

第二天,蘇朝陽叫上老爸以顯示誠意,帶著禮物去了徐老師家。
不巧的是徐老師去醫院看陳落,家裡只有他的妻子在家休息。
「您好,我是徐老師的學生,老師什麼時候能回來?」
「他中午才會回來,吃了飯又會過去,要照顧受傷的學生。」徐夫人神色憂鬱,有幾分憔悴。
徐老師是一個體育老師,工資本來就比正課老師少,當然工作量也要小一些,可是起早貪黑的並不輕鬆,就算所帶的學生考上了好大學,他得到的獎金比班主任少很多,只能算個安慰獎。工資緊巴巴的供著生活和兒子讀書,而她的工作比徐老師還不如,是一家廠裡的普通員工,既不穩定工資也少。兩人的長輩都是農村人沒有家底,夫妻兩在城裡靠著徐老師的職業分了套老房,給他們住了多年,產權卻不屬於他們,有優惠購買的權利,兩人卻舍不得花那個錢,畢竟房子太老舊太小,而他們的兒子即將面臨畢業工作結婚的大事,要買也是想買更大的房子。然而哪一樣都不是容易的事,靠著微薄的工資,她感覺有可能永遠實現不了,只希望兒子自己爭氣找個工資高的事。
蘇朝陽看了自己的父親一眼,當事人不在多說無益,徐夫人是個脾氣溫和的老實人,他一邊等徐老師一邊有意無意的和徐夫人聊天談心,徐老師家裡的情況了解的七七八八。
徐夫人並不知道兩人為什麼到家裡來,皺著眉頭唉聲嘆氣:「醫藥費隨隨便便就去了大幾千塊,主要是檢查費太多,還好那孩子情況不嚴重,不然就是賣了我們也負擔不起。現在我就擔心老徐被停職一周……不知道會不會影響他的工作,他做了一輩子老師,要是丟了工作……」徐夫人簡直不敢想,雖然嫌棄老師工資低,乾了大半輩子沒啥起色,可如果連這都沒有了她更惶恐。
「我就說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過得好好的做什麼要帶頭去秋游,家裡就指望他,我兒子讀的三流大學人又老實找工作不容易,我現在廠裡效益不好,三天兩頭裁人,說起來頭疼。」
坐了半天的蘇達遲疑道:「你要是想找工作我可以介紹,不過也都是一般般的工作。」蘇家在梧城年頭久遠,哪怕他是最沒出息的一個也認識不少人。
徐夫人驚疑的看著兩人,眼角的皺眉些微舒展,很堅定的說:「真的有事能介紹?我讀的書不多,太好的事我勝任不了。其實只要工資比我現在的高,清潔工我都願意乾。」
「你剛不是說你在c廠做流水嗎?我可以介紹你去mn那個廠,事情差不多,工資福利比c廠好。年輕的時候我在那裡做過會計,老闆都是熟人。」高中輟學後父親為他安排的第一份工作就是進mn廠,開始也是枯燥的流水線,後來完全靠自學和深厚的數學功底擔任了會計的工作,賺的工資給兒子買奶米分……
徐夫人眼睛一亮,mn廠她顯然很了解:「我之前有個同事跳槽就去了那裡,條件真的比我們好很多,但是我年紀超過了,真的能去?」
「明天我給你答覆。」
「謝謝!如果能去真的幫了大忙,存夠錢我還想給兒子買個稍微大點的房子……」
蘇朝陽插話:「這不是學校分給你們的?」
「借給我們住,但產權不是我們的,要另外花錢買,房子太舊划不來。」
蘇朝陽道:「現在便宜的買下來很划算,以後會賠款陪房子。」
徐夫人不懂這,何況是看不見的未來。
「那得有閒錢才敢賭。」
中午時徐老師提著保溫盒回來,早晨專門給陳落帶去了妻子做的柴魚湯麵,柴魚有助於傷口的恢復和消炎。中午陳落說想家裡會有保姆送飯過去,徐老師就回來了。
「徐老師。」
「咦,你們兩找我有事?」
徐夫人高興的從廚房出來:「老徐,你陪他們坐坐,我在做飯,今天一定要留他們吃頓飯再走。」
「行。」
蘇朝陽主動起身說明:「徐老師,事情是這樣的……」
藍楹路,豪華的宅子裡,陳落靠在床上,洗耳恭聽陳逸豪的歇斯底裡。
陳逸豪已經吼叫了十來分鐘沒有停下來歇歇的意思,陳落悠哉的翻著一本書,雷打不動眉毛都不跳一下。不等到陳逸豪自己停下來,他不打算搭理急的跳腳的中年男人。
好半晌,陳逸豪終於不吼不叫,喘著氣虛弱無力的坐在床沿邊,抽走陳落手裡的書,嚴肅的對他說:「行了,你說是意外那就算了。真後悔秋游沒讓保鏢跟著你去,才疏忽多大一會兒你就出事,你簡直折騰我的老命。小落,我知道你有主意,你心裡琢磨什麼我猜不著,但是舅舅覺得你對生活有點消極不大樂觀,明明你才十幾歲,這個年紀應該陽光點。以後,別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
陳落欲言又止,懶得多解釋。陳逸豪這話似乎懷疑他太悲觀有自殺自虐的傾向,都是失眠惹的禍。
「你一定要好好活著。」陳逸豪失神的拂過陳落包紮的頭部。
陳落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聲音低沉:「以後我會好好活下去。」
為了這句話,他如鯁在喉。
好好的活著,他一直都在好好的活著,為了自己,為了重要的人,為了仇恨為了愛。
好好的活下去,一生又一世。
會不會有人並肩,會不會有人做個見證,
如果活著只是活著,請告訴他哪裡才是盡頭。
他比曾經恐懼死亡。
因為害怕醒來後刺眼的陽光。
蘇達說到做到,很快為徐夫人安排好了新工作,各方麵條件都讓徐夫人非常高興。這樣一來他心裡好過不少,當聽到兒子坦白說弄傷了同學連累了老師,他可嚇一跳,從小到大兒子沒惹過這樣的事。好在他願意主動承擔,他根本沒法生氣。
一周後,徐老師和陳落同一天回到學校。
頭上還包著紗布的陳落走到哪都引人注目議論紛紛。
「要多久才能拆線?」宋晨曦關切道。
「一個月左右。」
「會不會留疤痕?」王然盯著他的後腦勺。
「應該還好。」
「平時頭暈不暈?」林湛問。
陳落失笑搖頭:「林湛,這次謝謝你。要不是你反應快,搞不好我就魂斷仙女山了。」
「……應該的。」林湛心裡發寒,如果真如陳落說的,那後果不堪設想。
蘇朝陽站在人群後沒有上前。
陳落回了自己的位置,和以前一樣生活。
儘管徐老師和陳落兩人都沒有怪罪蘇朝陽的意思,可是他那天和校長說的不小心,還是很多人聽到,私底下說法不少。
最多的一種陰謀論就是蘇朝陽萬年老二,嫉妒陳落常年第一等等……
「別人說的多難聽啊,居然說朝陽哥哥虛偽,嫉妒陳落第一名,害得陳落受傷了肯定會影響馬上到來的期中考試。朝陽哥哥怎麼會是那種小心眼的人,他成績雖然總是第二名,可絕不會嫉妒第一名啊,第一名沒什麼了不起,不過高一點點而已。而且我覺得朝陽哥哥比陳落強多了,他長得高大帥氣,還會做飯,家裡開網吧超市和奶茶店非常有錢,根本不需要嫉妒書呆子陳落。表哥你說對不對?」李絲絲義憤填膺的數落,說完很是得意的看著表哥。
王然臉黑了,開始還覺得很久不見長漂亮的表妹興許蠻可愛,可是越接觸越是煩她,狗皮膏藥一樣扯不開,女朋友因為她跟他吵了n次,他就搞不明白為什麼李絲絲總有本事讓他女朋友生氣,每次質問她都一幅無辜的我什麼都不知道的表情。最煩是在家裡,媽媽完全站在她那邊,連給她的零花錢都比他多!還總是給她買衣服,手機電腦什麼都給她買。
「怎麼不接著說?」
早就站在門口的陳落似笑非笑的看著李絲絲。
李絲絲嚇得尖叫後退,躲在王然身後。
「不、不是我說的……是聽別人講的……」
這點事的影響範圍其實就他們年級兩個班,高一的知道個屁,更不會關心,只是談論起來更多的是羡慕他們可以出去秋游。不過李絲絲就喜歡鑽營,高一高二高三少有她不認識的男生,對她殷勤的男生非常多,她想了解的事問問就知道。而且,體育班裡還有愛慕她的人。
「聽誰講的,叫什麼名字?」陳落抱著手臂直接問。
李思思臉色更難看:「不記得了。」
「弄不清楚的事就不要跑到我們班上來廢話。而且……」陳落眯起眼,凌厲的盯著李絲絲。
李絲絲不敢對視。
「我上次就警告過你,別見了男人就喊哥哥,你好像一點沒記住。」
李絲絲氣得哆嗦。
王然也不舒服,陳落讓他覺得說不出來的怪異,偏偏搞不明白。雖然討厭表妹,卻不想看到她一個女孩子就因為嘴巴煩人點而被陳落訓斥。
李絲絲聽不下去,扭身氣呼呼的跑掉。
一點不覺得傷害了女孩子的陳落若無其事的回座位繼續看漫畫。
「……」王然無語,和陳落同桌的他非常了解,陳落其實對成績並不在意,這貨自從高中附近新開了一家租書店,他上課就時常躲著看漫畫了,害得他也跟著……看了很多。
不久後期中考試成績出來,二班的名次一點變化都沒有,連續奪魁的陳落,萬年老二的蘇朝陽,林湛在文科班終於排到了第一。
班主任鬆口氣,慶幸秋游時的意外絲毫沒有影響大家的正常水平。
考試成績對蘇朝陽來說只是驗證自己的努力學習成果,達到了自己預期的目標就行了,其他的什麼都是浮雲。流言蜚語對他毫無影響,認真你就輸了。
李絲絲不知道出於什麼心理,趁著陳落不在的時候,很喜歡跑來找王然和蘇朝陽,三句話兩句不離蘇朝陽和陳落的流言糾紛,剩下一句話堅定的為蘇朝陽打抱不平。
李絲絲懼怕陳落,看到他在就不敢來。她覺得蘇朝陽要好多了,連脾氣都那麼溫和,這才是他心目中成熟穩重可靠的大哥哥。
可惜她不知道這個大哥哥已經隱忍在怒火爆發的邊緣。他就弄不明白這女孩子心裡在想什麼,明明自私虛榮只裝著自己,卻喜歡說些曖昧的話和別人拉攏關係。而且膽大妄言什麼都敢扯,要說也該謝謝她,曾經他特別遲鈍,上高中十七八歲了卻對感情一事完全不開竅,滿腦子都是當兵做英雄的夢想。直到忽然有天被李絲絲告白,他理所當然的拒絕。完全沒料到最後變成了他玩弄她的感情和身體,稀裡糊塗的被老爸臭罵一頓。
經那一事後,他忽然間就開竅了。
看到李絲絲傲人的身材會有些假想,結果他覺得自己很奇怪,他對她毫無衝動,不僅僅是她,而是所有的異性。當然,那會兒他同樣不知道自己會喜歡同性。
現在,為了不被林湛瞪眼睛,蘇朝陽對李絲絲能避就避。
「朝陽,覺得這房子怎麼樣?」
休息日,蘇朝陽隨著堂哥蘇是去了梧桐城的某個老舊街區看房子。
「這房子加上院子面積夠大,你談的那個價格非常划算。」蘇朝陽一邊前前後後的打量房子一邊和堂哥聊著。
「你之前說的話我考慮了一番,請教過上面的大哥,連他都說你看的挺準,手裡有錢如果暫時沒什麼其他更好的投資項目,買些固定資產囤著不會有錯。我又不是什麼精明的生意人,混上道無非也是為了賺錢立足社會。」比一般的道路更捷徑,相當來說也難走。
「那你以後有什麼打算?」蘇朝陽又問。
蘇是明白他的意思,撓撓頭微笑:「先就這樣,你也看到了,如果我循規蹈矩的找個普通工作,是不可能像現在這樣開網吧買房子的。我知道小叔和你都是擔心我,不過其實還好,我們大哥不是為非作歹的人,就是偶爾會用非常手段開展生意罷了,呵呵……」
蘇朝陽沒多說什麼:「你自己小心。」
「明白。你和小叔有什麼不好解決的事情只管找我,我能辦到的絕對不推辭。」
「謝謝。」
「見外。走吧,去吃午飯。你和小叔沒打算買幾處老房子投資嗎?」
蘇朝陽失笑:「我爸現在開了超市,資金周轉比較大,估計年底才能有餘錢。」
蘇是了然的點點頭,超市開業時他當然去捧場過,想著微微蹙眉:「老王所長為人不錯,和小叔認識的時間也長。不過他老婆……據我所知,她不止一次在外面打牌時損小叔了,好像合夥開超市是小叔占了便宜一樣,這超市到底誰付出的多當別人是傻子啊,老王所長除了投錢其他一律不管,裡裡外外還不是小叔一個人成天在那忙。那女人不是什麼好玩意。」
蘇朝陽聞言凝眉:「王然媽上次非給我爸介紹對象,我爸拒絕了,她來找過幾次,脾氣很大。」
「切,她介紹的能有什麼好玩意,就不說別的,光她那樣一天到晚打麻將這一點沒幾個男人可以消受。小叔要找也不能找和她玩的那種。娶回來十有八九家宅不寧,王然奶奶不就是被她氣死的,你多長點心眼,千萬不要讓你爸找錯人。」
「呵呵,二哥對我還不放心嗎?」
「你小子心裡有數得很。」
蘇朝陽沉思一番,定眼看著對面的蘇是:「二哥,現在我還真有件事要你幫忙調查,時間週期可能會很長,搞不好得一兩年,不過我會付錢,希望你派一兩個兄弟……」
「你具體說說什麼事,調查誰……」蘇是來了勁兒,認真的聆聽。

第35章 休學

轉眼,高二上學期結束,嚴冬來襲,梧桐樹葉凋零,院子中唯有寒梅悄然獨放。
蘇朝陽將姑奶奶接來家中小住,開始熱火朝天的買回各種年貨素材,整日在家中忙碌。
特意穿著一件塑膠圍裙和一雙舊雨鞋的蘇朝陽坐在院子裡,手拿著菜刀砰砰劈砍一隻十來斤重的大魚,砍一會兒又平著刀拍打一會兒。窩在門邊的姑奶奶安安靜靜的看著他忙,時不時說兩句話。
蘇朝陽勁頭很足,只因期末考試前便接到大伯的電話,今年他們會全部回家過年。考試一結束,蘇朝陽立刻興致勃勃的準備起年貨,大有將所有好吃的東西全部做出來給他們嘗嘗的架勢。
中午,零星幾個學生從校園走出來,路過蘇朝陽家時都好奇的往院中那個身影看幾眼,蘇朝陽頭也不抬的繼續忙,魚都處理完了,現在他在處理雞鴨。
「蘇朝陽。」捂著一身冬衣的林湛走到鐵院門前喊了一聲。
蘇朝陽抬頭衝他一笑,起身將院門打開:「快進屋坐,今天氣溫比昨天還低。」
「你不冷嗎?」看著水淋淋的地面和蘇朝陽血腥的手,林湛覺得特別冷。
「開始有些冷,忙一會就不冷了,現在渾身發熱。快進去吧,我這還有一點就處理完了。中午就我家吃飯怎麼樣?」
「謝謝。有什麼需要我幫忙?」
「進屋幫我看看姑奶奶是不是睡著了,廚房的蘿蔔湯是不是燉好了,如果燉好了就關掉火。」
「好。」
蘇朝陽繼續用力的劈砍雞鴨,家禽都是在姑奶奶的村裡買的,正宗的土雞土鴨,他不客氣的買了許多,運回來很是費了點功夫。今天殺一部分,還有幾隻被他圈養起來。
像這樣忙碌的身影在梧桐路上有很多,差不多每家每戶如此,只不過別人家都是勤勞賢惠的母親和偶爾打下手的父親。如蘇朝陽這般年少的只他一個。
老話說,小孩盼過年,大人怕過年。小孩期待過年好吃好玩好熱鬧,大人卻要為此付出大筆金錢和時間,提前個把月便準備年貨是常態。所幸這幾年不比小時候了,物資豐富生活條件都在慢慢提升,哪像小時候過年想吃點零嘴都得手工忙活。蘇朝陽記得他小時候,過年時期忙碌的總是爺爺,奶奶負責打下手,而他會和蘇是一起圍著廚房邊轉悠邊不停的流口水。可惜這樣的景象並未維持多久,爺爺病了後過年就顯得異常冷清。
陳落站在校門口靜靜看著鐵院門內忙碌的少年,天上逐漸飄起的雪花和細雨。
蘇朝陽抬起頭看天,而後才將視線落在陳落身上,平靜的對他微笑算是打招呼,隨即繼續忙碌手裡的活。
就好像面對任何一個,關係不好不壞的同班同學一樣,親切裡帶著疏離,疏離中又帶著熟悉,熟悉裡卻又是陌生的。
「我要走了。」陳落貼著院門定定看著他的眼睛,不敢有絲毫的遺漏。
「一路順風。」蘇朝陽友好祝福。
陳落扯起嘴一笑,鬆開了院門後退一步:「高考再見。」離去的身影雲淡風輕。
烏黑的短發後,一道突兀細長的米分白色疤痕暴露在發絲外,蘇朝陽垂下了眼。
漫長的梧桐路上,在雪雨中獨行的陳落走得大步流星,雨水打在雨傘上滴滴答答,寒風吹得道路兩旁的枯葉狂舞。吹走了渾身的暖意和躁氣。今天的離開是他深思熟慮的決定,留下來只會徒增煩惱和矛盾。出院後重新來到校園,他發現最不想見到的人就是蘇朝陽,坐在同一個教室裡,心如荒野,度日如年。
嚴重的失眠讓他精神不濟,閉上眼睛入睡時難以抗拒的會想到那日山上的情景。像是雲霧繚繞中的一場幻夢。雖然接觸只是短短一剎那,充滿力度的手掌讓他輕易跌落。他卻沒有驚愕沒有恐懼,雙眸平靜的望著對方迷茫恍惚的樣子,以及最後一瞬恢復清明後的錯愕和震動。
陳落看得很明白,站在那裡的不是今日的蘇朝陽。
以前的蘇朝陽怨他恨他,卻從來沒有忘懷過,哪怕是耿耿於懷。
向他伸出的手,看似罪惡的報復,倒不如說是他自己的救贖和解放。
重新來過的蘇朝陽有了想相伴的人,過去將不復存在……
如果不再被怨恨,陳落覺得應該慶幸,以前他絞盡腦汁費盡心力都沒有做到的事,那一股力量曾讓他不敢踏出半步,害怕被燃燒成灰燼。
當這一天真的來臨,他居然絲毫感覺不到解脫和慶幸。
有很多方法可以轉移注意力,留下來,不是為了看他和別人甜甜蜜蜜。
幾天后領取成績單,陳落依然第一名,來拿成績單的是一位自稱保姆的阿姨。眾人這才從嘴中得知陳落暫時休學,直到高考才會現身的驚訝消息。得知這個消息最難過的莫過於班主任,自己的學生已經從校長那辦好了休學他竟然啥都不知道。不曉得是病了還是有什麼事,別提多擔心了,堵住校長問了半天一無所知。
唯有一件事倒是讓許老師高興半天,他住了多年的學校員工宿舍,現在被學校象徵性的只收取了幾千塊錢轉讓給了他們。
和徐老師住在同一棟樓的許老師當晚便拎著小酒去和徐老師嘮嗑。
兩人差不多同期來到這所高中就職,一晃眼都過去十幾年了,兒女大了總算是熬出了頭。
「我本來早就死心了,沒想到會峰迴路轉。哈哈哈,我老婆高興了半天。這樣一來就算這裡不能給兒子結婚,我們也可以養老,以後給兒子買新房子就不需要買太大,夠他們夫妻住就行,如此一來能省不少錢。」
「就是就是,我老伴再也不抱怨這房子破了!哈哈,再破也是自己的家。」
家,不論破舊還是豪華,必然是有歸屬感的地方才為家。
「自從老頭去世,我已經好幾年沒有歸家。」
梧桐市機場,蘇大伯和蘇伯母拎著行李出來,看著熟悉又陌生的城市,近鄉情怯。從十八歲考上大學,故鄉和家成了背後那個可以隨時回去卻基本上很少回去的地方。平時忙,過年忙,忙著忙著家裡的母親去了,父親老了,再忙著忙著,連他和妻子也慢慢的頭髮花白。
大伯母安撫的拍拍他的胳膊:「這不是回來了嘛,快找找朝陽在哪兒,那孩子怕是等了好久。」
正是癲狂期的春運機場,到處人頭攢動,儘管蘇朝陽做了很明顯的標誌,可是和大伯一家會和還是費了不少時間。
「大伯!伯母!」
率先看見兩人,蘇朝陽一個快步上前給了兩人一個激動的擁抱。
「朝陽,你長這麼高了?哈哈哈,好小子,真是對你刮目相看。」
「179公分,很快就會超過你。」蘇朝陽莞爾,大伯身高186,不過現在年紀大了,稍微有些縮水。
「不錯不錯,你爸在忙?」
「這會兒他該忙回家了。快上車吧,看看是誰開車的?」
蘇朝陽家沒有車,因此他叫蘇是開著車出來。
蘇是看到蘇大伯很有幾分拘謹和抬不起頭的窘迫,昨天連夜將頭髮剪短染黑了,為此蘇朝陽差點沒笑話死。
「大、大伯,伯母。」
「哈哈,原來是小是你!你不錯啊,這麼小就買車了。」
「哪兒啊,是問朋友借的。」
「別謙虛,你小叔說過你心裡是有想法的人,攢了家底證明你長大了。」
蘇是心中一暖,看來大伯是知道他幹哪行的卻絲毫沒有反對和瞧不起的意思。
陳逸豪和妻子剛從車裡下來,陡然聽到頗熟悉的聲音,反應過來忙扯了妻子一下,陳夫人驚異:「哎呀,是蘇院長和葉主任。」
夫妻兩人連忙一起上前打招呼,不明所以的陳落慢吞吞的下車,看到熟悉的人不由眨了眨眼,遲疑的跟過去。
「蘇院長,蘇夫人,好巧,沒想到會在這遇到你們,回家過年?」陳逸豪友好的跟蘇大伯夫妻握手。
「陳老闆,陳夫人,好多年沒見到二位了。」
兩對老夫妻客客套套的來往個不停。
蘇是認出陳逸豪時早就瞪穿了眼睛,滿臉不可置信。看到後面沉默站著的陳落,蘇是更是驚悚,陳落果然不簡單,沒想到會是省內首富家的子侄。
今天的陳落有些不一樣,褪去學生裝束的他穿著剪裁得體的訂制西裝,雖然胖,氣質卻完全變了,只是安靜閒適的揣著一隻手站在那裡,沒有多餘的語言和動作,仿佛全身都寫滿了胸有成足的自信和穩健,十足一個久經沙場的精英。
陳落看著別處,蘇朝陽亦是沉默。
陳逸豪終於扯到陳落這兒,熱情的向蘇大伯介紹:「這是我外甥陳落,以後就是我的接班人。小落,這兩位都是咱們省裡出去的頂尖級醫生,你外公外婆和舅媽都被他們幫助過……」
陳落禮貌的抽出手,蘇大伯迫不及待地扯過蘇朝陽:「陳老闆,這是我嫡親侄兒子,跟你外甥好像差不多大的樣子,小落多少歲?在哪讀書?」
蘇朝陽僵硬幹笑。
陳落搶在陳逸豪之前回答:「我現在休學,舅舅,再不走就趕不上飛機了。」
「傷腦筋,我現在有事去國外一趟,回頭有機會一定找蘇醫生喝幾杯小酒熱絡熱絡……回頭見。」
「好走。」
蘇大伯夫妻跟他們道別,陳落走到陳逸豪身邊淡淡說:「舅舅,以後別說接班人的話。」
陳逸豪不滿:「為什麼不能說,我無兒無女,你不接班誰接班。」
陳落搖頭,不用看他就知道後面舅媽的臉色有多不好,沒有他這個程咬金,她一直希望自己的娛樂公司和丈夫的企業將來都留給娘家的子侄,起碼好過送給外人。
可惜忽然歸來的陳落,他不是外人。
「朝陽,你爸回回打電話都吹噓你特別會下廚,到底是不是真的今天可要見真章,你捎給我的那些泡椒鹹菜,哎喲,好吃的我根本吃不下別的菜,那些真是你做的?」
蘇朝陽得意:「待會讓你們見識見識。」
蘇是幫腔:「的確是朝陽做的,我經常去蹭飯。大伯,不是說堂姐和姐夫要一塊回來?」
「他們開車走的高速比我們早出發,估計要晚些才到。」
「現在又堵又冷,走高速太累了。」蘇朝陽皺眉。
「年輕人隨便他們折騰。」
一路歡歡笑笑往家裡趕,離梧桐路越來越近,大伯反而不說話了,透過眼鏡安靜的觀望外面的街道,嘴角含笑,一言不發。
「大伯,到了。」
「嗯……」
蘇大伯站在熟悉的老樓房前,心中感慨萬千。
上一次回來是老父親去世,滿心後悔和悲傷,然而什麼也不會改變,他還是要做一隻背井離鄉的白鷺鳥。
年紀大了有時候會恐懼,恐懼自己忽然有一天老去卻來不及回家,恐懼時代變遷太快,回來時已經找不到記憶中的梧桐路。
「大哥。」蘇達匆匆上前相迎,喜悅的心情不言而喻。
「小弟你一點沒變。」蘇大伯拍拍他的肩膀,眼神中包含讚賞。
蘇朝陽拉著蘇是去廚房幫忙做菜,中午就多了兩個人,他麻利的做好了午餐。
一頓飯吃的全家人喜氣洋洋,姑奶奶笑的牙齒都合不上去,拉著蘇大伯絮絮叨叨的說個不停,蘇伯母在旁邊湊趣。
「小弟,下午和我去山上。」
蘇達遲疑:「過幾天就大年三十,到時候全家一起去辭年。」
蘇大伯搖頭:「辭年肯定要去,今天我想先過去,爸的周年和三周年我都沒回來,怎麼也該去看看了。」說罷想起來現在蘇達很忙,過年期間超市生意特別火爆,蘇大伯忙說:「你去忙算了,我讓兩個孩子帶我去。」
「好啊,爸你放心,我會照顧好大伯的。」
「你大伯母累得不輕,下午讓她在家好好休息。」
蘇朝陽很理解大伯的心情,悲傷於背井離鄉的無奈,卻又義無反顧的不肯回頭。他有萬般不捨,卻不會後悔自己的選擇,因為他有他要守護的人,女兒,妻子,有他們的地方,他必然追隨。
特別是此時,對大伯來說更是心情最難熬的時刻。因為他終將選擇踏離這片故土,從此,他會是真正的遊子。
蘇爺爺和蘇奶奶的墓地在距離仙女山並不遠的七峰墓園中。
來到目的地磕了頭,蘇朝陽便帶著蘇是走到了旁邊的涼亭裡,讓大伯一個人獨處。
蘇是不理解蘇大伯的心情,他看到的是蘇大伯的成功和體面榮歸,那些大人物見到他很給面子,名利雙收不過如此。
蘇朝陽卻銘記和蘇大伯同樣的煎熬感受。
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衰。
大伯十八歲開始離家,待真的老去歸來時,攙扶著他顫巍巍的身體走過繁華都市,親眼目睹家鄉已經沒有家,無改的唯有這片墓園,其中有他長眠於此的父親母親,和他的兄弟。
那一刻,大伯真的老了。
而已經不再年輕的他同年選擇了留在故土,除了見大伯最後一面,終其一生都沒有再踏足他鄉。
他不是大伯,大伯在異國有女兒和妻子組成的小家,寧可死在遠方。
他什麼都沒有。
時間讓他連傷痛都慢慢撫平了。
既然不再逃避,何必又離去。
養老院是他為自己安排的最終歸宿。
那裡大多數人都有個共同點。
孤、寡、老人。
這一生,他希望不要踏足那裡。

第36章 春節

「朝陽將來想報考哪所大學學醫?你的成績我現在一點不擔心,名校都有你選擇的餘地。」
得知蘇朝陽會選擇和自己一樣的道路,蘇大伯很高興,看他就像看到自己的兒子一樣。
「我打算報考梧桐大學。」
蘇大伯很驚訝:「可是你完全能考上我的母校……」梧桐大學固然是好的,同樣是十大名校,但名次有先後。
蘇朝陽微笑:「說出來你別笑話,我爸單身漢一個,我如果走遠了他會非常寂寞。學醫一去就是好多年,將來在哪工作更不好說,跟他相處的時間太少了,我不放心。」
「哈哈,朝陽你想太多了,小叔又不是孩子還需要你照顧,那有什麼不放心的,有更好的前程為什麼退而求其次,這太不理智了,小叔知道恐怕會說你亂來。兒女長大了自然而然就會離開父母去更廣闊的天地,就算不捨得也沒辦法,總不能因為舍不得就放棄好前程啊。朝陽你可要好好想清楚。」蘇是苦口婆心的勸慰蘇朝陽,他覺得堂弟的想法不成熟,這麼黏著父親還怎麼長大?雛鳥終究有要離巢的一天。
「對我來說,名牌大學體面工作,這些都是為生活錦上添花的事。」蘇朝陽淡淡的解釋,每個人性格不同,行事風格不同,選擇的道路更不同。哪怕同一個人,在不同的時期和不同心境影響下,選擇的結果還是不同。
他不是一無所有的蘇朝陽,他想做一個幸福的守護者,就像大伯一樣。
大伯舍不得故土卻毅然離去,因為他選擇了妻子和女兒。
沒有誰能十全十美的活著,卻能不後悔的作出選擇。
蘇是無奈搖頭,覺得這事還得小叔親自去勸才有效。
蘇大伯眼角酸澀,聲音微微變了:「朝陽真的懂事了……」
都說小弟因為年紀輕輕有了兒子所以失去了一切,學業前途,甚至婚姻,眨眼間煙消雲散,從此他只能平凡的做一個跌跌撞撞的父親,好似一輩子都賠了進去。
卻不知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他清晰記得朝陽出生那年,小弟跪在父親面前,全身都是父親抽出的傷痕,稚嫩的身板看起來弱不禁風,卻倔強的一聲不吭。
父親對他說:你有兩個選擇,一是我想辦法讓你換個學校繼續讀書考大學,孩子我和你媽幫著養。二是你現在輟學,就近找份工作賺錢養孩子。
他當時覺得,既然有人幫忙帶孩子,小弟當然得繼續讀書,不然豈不是白白浪費了大好前程,有了好前程才能給孩子更好的未來,才能回報父母養育之恩。
一旦輟學,他沒有高學歷,找的工作能有多好?
結果小弟毫不猶豫的選擇輟學工作,一邊賺錢一邊和父母一塊帶孩子,白天長輩帶,晚上卻都是跟他睡的,不管多麼吵吵鬧鬧,他還是堅持的在上班,而且自學了會計方面的知識。
朝陽慢慢長大,母親去了,父親也逐漸重病在床。
他和老二遠在他鄉,背著工作的擔子,匆匆的來匆匆的去,從來沒有停下來過。
整整三年,一個癱瘓的老人,吃喝拉撒全由小弟一個人承擔,同時兼顧年幼的朝陽,一老一少都靠他,年輕的小弟是怎麼度過那段時光的?
每每想起來,他都覺得羞愧難當。
此時此刻,看著已經長大的朝陽,就好似看見了當年的小弟。
他的小弟,沒有選錯。
「快看,是堂姐和姐夫開車回來了。」
家門口停著一輛白色小車,堂姐和姐夫一件一件的搬著行李。
「朝陽!小是!哇,幾年不見你們都是大帥哥了啊!」堂姐欣喜的拉住兩人,姐夫站在一旁溫和有禮的微笑。
「姐,姐夫,歡迎你們回來。」
「別站外面,快進屋。朝陽幫你姐把東西搬進來。」
「你們沒有帶小孩回來?」
「沒有哦,把他丟在爺爺奶奶那裡,帶著他什麼都乾不了。」堂姐無奈的攤手。
堂姐很早就去了馬來讀書,因此認識了現在的丈夫,當時是她同校的學長。馬來做百貨生意發達的富二代,結婚後育有一子。堂姐一家生活在馬來,大伯和大伯母只有這一個女兒,只好遵循女兒的請求,一起定居馬來。蘇朝陽跟大伯去馬來定居後,堂姐夫成了他的第一任老闆也是唯一一任,自律穩重的一個人。蘇朝陽會辭職出去自己做老闆,還是多虧堂姐夫的鼓勵支持。
晚餐很豐富,有熱辣奔放的火鍋,有溫和養胃的雞湯,配一些新鮮的時令蔬菜和本土小吃,一家人吃的歡聲笑語不斷。
「老二要是在就齊全了。」蘇大伯遺憾。
「要不大哥你聯繫一下?」
蘇大伯搖頭:「聯繫他太難了,算了,他的工作也是身不由己,那是他自己的選擇,連爸都沒說什麼,我們更沒資格。」
「不知道蘇能成家沒有。」蘇達和侄子蘇能,包括蘇朝陽的這位堂姐,三個人年齡相差不過幾歲,現在都是三十多的人。
蘇伯母立刻來了精神,打量著蘇達:「小弟你就沒對象嗎?該找個好女人結婚了。姑奶奶跟我念叨了一下午。」
「是啊是啊,你們都勸勸小達,不能做光棍啊……」姑奶奶連忙求助。
「小弟要是遇上合適的人絕對會第一個告訴您老人家。」蘇大伯安慰。
「哼,我不知道能不能等到。」
蘇達無奈:「最近我相親了好幾次……各種原因沒有成。也許緣分沒到,說不定也不遠了。」
「真的在好好相親?你喜歡什麼樣的告訴我,我幫你介紹。」蘇伯母笑問,想到什麼又慢慢平靜了。
「看眼緣,我不知道具體什麼樣。」蘇達說,看了眼兒子:「當然還要朝陽合得來。」
「爸不用考慮我,這是你的婚姻大事,我頂多給你把把關。」
「去,誰還要你把關……」
蘇是忍不住提起機場遇到的首富一家,滿肚子好奇心:「大伯,陳逸豪你們是怎麼認識的?你們可能不知道,陳落那小子和朝陽是同班同學!我就奇了怪了,在機場時朝陽怎麼不跟陳落打招呼,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是陌生人。」
蘇朝陽手裡的筷子一滑,乾笑:「有些齟齬。」
「怪不得。」蘇是沒多問。
蘇大伯反而勾起了好奇心:「原來你們是同學啊,學校的事情都是簡單小事,朝陽不需要放在心上,回頭好好溝通一下,同學還是同學。陳逸豪為人很不錯,少有的良心富豪,他做慈善是真慈善,仗義有血性,不似商人的奸猾,而且有才,寫得一手好字,君子。他外甥不會差到哪兒去,這麼一說我想起幾年前,那會兒陳逸豪的夫人找你伯母治療,當時只曉得他有個姐姐失蹤多年,卻不知道原來已經有了外甥,想來陳落就是他姐姐的兒子。」
蘇伯母點頭:「陳家的長女從上城出走……好像快二十年了吧?」
「當時就聽說陳家去上城大鬧,陳小姐出走時好像懷著身孕,看來那個孩子就是陳落。陳家兩老在國內一直找不到女兒,一度以為她去了國外。」
連蘇達都想了起來:「我記得當時報紙都有刊登,沒想到陳落就是他失蹤姐姐的兒子,時間過得真快。」
蘇是追問:「懷孕了為什麼要離家出走?」
蘇伯母嘆氣:「那就要問她男人了,不對,是前夫。」
蘇伯母嘆息:「照陳逸豪那話頭是打算把外甥當親兒子培養成繼承人。他夫人……有點可惜。」
「他老婆怎麼呢?為什麼陳逸豪自己不生個兒子啊,那麼有錢想生幾個就有幾個。」蘇是滿臉不解。
「他夫人不易生養,陳逸豪體諒她,好男人很少,他算一個。」
「陳逸豪對他老婆真沒話說。」
年三十中午吃過團圓飯,一家人便去墓園辭年祭拜祖先,回來時已近黃昏。
戴著一頂紅色毛線帽和同款圍巾的宋晨曦百無聊賴的站在蘇家門口,看到車子開來,連忙笑著讓開。
「宋晨曦,你來了多久?」蘇朝陽走上前,看著紅彤彤的小孩又忍不住想揉他一把。這麼打扮襯得皮膚白皙,看起來像可愛的女孩子。
「達叔新年好。」宋晨曦跟蘇達打個招呼,其他的不認識便看向蘇朝陽:「蘇朝陽,今天晚上除夕去江邊放煙火,去年你就放鴿子,今年別想逃。林湛徐楠他們都約好了。」
蘇朝陽想了想:「去,不過估計我們全家都去。」
「那也不錯。你去忙吧,我上網吧玩玩,拜拜。」
大伯母看著離開的宋晨曦,若有所思問:「朝陽,你同學姓宋啊,怎麼是混血兒?」
「是英國回來的,媽媽是中國人,爸爸好像是中英混血兒,他中文名字跟媽媽姓宋,大伯應該認識吧,他媽媽好像以前做過奶奶的學生。」
大伯母和大伯一愣,大伯母隨即又問:「就是做古董生意的宋家?」
蘇朝陽搖頭:「不清楚做哪一行,不過他舅舅宋錦榮是我們的物理老師。」
「哦……」
蘇伯母進了屋,情緒似乎有點低落。
蘇大伯看著小弟蘇達,蘇達從頭到尾都沒有說什麼。
感覺到奇怪的氣氛,蘇朝陽困惑的皺緊了眉頭。家裡人認識宋晨曦的舅家這沒什麼奇怪,不認識才奇怪,只不過看來關係似乎不太好的樣子。要不然以大伯大伯母的容人之量,絕對不會因為只看到一個無辜的孩子就變了臉色。
「大伯,大伯母怎麼了?宋家是不是跟你們有恩怨?」他記憶中沒有走得近且姓宋的存在。
「朝陽,你伯母累了,讓她去休息。」蘇達插話,不贊同的看著同蘇朝陽。
蘇朝陽無奈,倒是一旁沉思良久的堂姐忽然驚呼:「爸媽,你們說的宋家不會就是當年那家極品醫鬧事件的宋家吧?雖然當時我在學校住讀沒親眼目睹,但記得就是做古董生意的宋家人。」
「極品醫鬧?怎麼回事?」蘇朝陽實在很好奇,接觸的宋晨曦和物理老師,並不是什麼極品。
兩位長輩不想多談的樣子,堂姐卻義憤填膺:「當年我還在讀初中,媽好像剛剛升上主任醫師,我外公準備多年正在爭取院長的位置。朝陽你也知道我媽是很權威的婦科醫生,然後爺爺好像和姓宋的一家是什麼老朋友,他們家兒子結婚老婆懷孕,胎相不是很穩,兩家都是熟人,所以懷孕後宋家就非常緊張的保胎,看了很多醫生都沒什麼安心的答案,他們家就準備來上城找我媽看病,結果就這麼巧,來了京城醫院還沒一天,那女人就自動流產了,之後……」
堂姐攤手:「你可以盡情的想象潑婦、瘋子,任何蠻不講理的詞彙用在他們一家身上都不為過。而且有幾個臭錢硬是不講理,鬧得非常大,害我外公放棄了競爭院長,直接提前退休回家,我爸媽當時差點丟了飯碗。最可惡的是我媽一個女人在那件事情裡還被姓宋的男人打了一頓!簡直奇恥大辱!我就算沒有親眼看見,可這輩子沒有比當年更憋屈的事了。」
蘇朝陽驚愕的瞪大眼睛,這聽起來和想象中的恩怨還真是不在一個檔次,居然就是這麼無理取鬧的事。他實在難以想象,宋老師和宋晨曦會和描敘中的極品有血緣關係。
一直沉默的蘇達出聲:「實際當時那女人的情況根本不適合長途跋涉去外地,就算坐飛機也不好說。最早他們是在電話裡聯繫你大伯母,說了身體情況,你大伯母直接建議他們在當地最好的婦幼醫院住院,或者請個好中醫瞧瞧。結果他們根本不放心,認為上城什麼都好,醫療條件更不用說,所以一家人就小心翼翼的坐飛機去了京城,你大伯母完全是被遷怒了。」
大伯母回想起當年嘆氣:「他們一下飛機時孕婦就有點見紅,送來醫院時慌慌張張的安排了床位,我叫了醫院所有經驗豐富的婦產科醫生,根本留不住她的孩子。哎……算了,大過年的不說糟心的往事。朝陽不是說要去江邊放煙火,我們隨便吃點晚餐就去吧,以後要回來可不容易。」
「是啊是啊,過年就當開開心心的。」
「都穿厚一點,江邊冷。」
晚上蘇家人在江邊和宋晨曦幾位同學匯合,彼此只打個招呼而已,一邊大人一邊小孩,根本不適合一起玩。
隔著人群,蘇朝陽時不時的對另一邊的林湛微笑。雖然沒在一起玩,但是他帶來的豐盛自製零嘴成功的堵住了宋晨曦等人的數落。如果沒有嘰嘰喳喳不請自來的李絲絲那就完美了。
將近凌晨時分的機場在除夕夜有些冷清,零星的乘客來來去去,腳下的步伐比平時更匆忙。墜在最後面出來的陳落不緊不慢的披上厚實的冬衣,戴上羊絨帽子埋頭往外走。一名助理和一名保鏢緊跟在旁。
機場門口,久候多時的陳逸豪連忙從房車裡出來,被車外的冷風吹得一個哆嗦:「小落,趕緊上車。車上有你喜歡的羊肉餃子可以先填填肚子。」
陳落快步鑽進車裡,呼出一口熱氣:「沒讓你來接我,這麼冷何必出門。」
陳逸豪微笑:「我一個人閒著沒事。」
陳落嘴角微微下拉:「舅媽在她娘家?」
「是啊,今年她有幾年沒見的侄女兒侄兒要回來過來聚聚。」陳逸豪邊說邊將餃子遞到陳落面前的桌台上,熱騰騰白花花的餃子澆上醋料和青蔥,撲鼻的香氣勾得陳逸豪心情大好:「小落快吃,十二點馬上就過了。」
拿起細長的筷子,陳落無聲低笑,緩緩道:「你總是心太軟。」
「那看對誰啊,老婆娶回來不就是慣著她,她高興就好。」
陳落埋頭吃餃子,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車子穩穩的向著家的方向奔馳,吃過餃子的胸口暖融融的舒坦,過年似乎並不是太無聊。
繁華的國都上城,一棟奢華的豪宅內,全家人齊聚一堂準備迎接新年的到來。
為首的銀發老頭眼見十二點將過,沉聲道:「吃吧。到這個點人還沒影,看來今年是請不來了。」
剛掛斷電話從外回到座位的中年男子輕手輕腳的拿起筷子,「爸,他去了梧桐市。」
「哼。吃飯。過完年再慢慢清算。」
寒冷江水邊,煙火在夜空綻放,喧嘩中迎來嶄新的一年。
蘇朝陽調好相機,全家人來了幾張大合影。
宋晨曦仰著頭衝夜空放聲大喊:「新的一年,媽媽你一定要快點好起來!永遠健康快樂!」

第37章 貧血

伴隨著煙火的轟鳴聲,少年的願望足以蓋過所有。
火光閃爍,幾滴眼淚順著少年的眼角悄然滑落。
小夥伴們沉默,用無聲的碰觸鼓勵他。
人群這邊,蘇朝陽安靜的看著一身紅色的少年,理解他的心情,卻什麼也無法改變。生老病死,天災人禍,力所不及,無能為力。
過年這種特別的日子,宋晨曦最希望的肯定是待在媽媽身邊,結果卻無可奈何的分隔兩端。
蘇朝陽低下頭,心不在焉的晃動煙火棒。
「……他媽媽病了?」
直到身後的蘇達忽然問了一句。
蘇朝陽點頭低聲解釋:「嗯,好像病了幾年,似乎是嚴重的抑鬱症……很排斥見到親兒子,只有宋晨曦的姥姥在身邊照顧。宋晨曦對他媽估計是又愛又怕,哎,挺開朗樂天的小孩,希望他能振作起來。」
蘇達怔怔不語,手裡的煙火棒差點燒到褲子才驚醒。慌慌張張的扔掉煙火棒,蘇達見兒子沒有發覺他的異樣,呼口氣退到人潮後,點燃了一支香煙。
這個春節是蘇家好多年來過得最熱鬧的一次,老房子裡每天都迴盪著笑聲。蘇朝陽盡心盡力的將他們照顧的心滿意足,好吃好喝,好玩好看的一樣沒落下。不僅僅是他和蘇達覺得快樂,對於大伯一家來說同樣是少有的愜意時光,他們都太忙了,今年是空閒最多的一年。所有工作都交接完,只等著年後一起去馬來。到那裡再開始全新的生活。
「這輛車我們開回來就是特意想留給你的,小弟不要拒絕,不是多貴的車,省得你還去買二手車代步,隱患大白花錢。我們根本沒打算把它帶走,留下來你不要照樣得處理掉,還不如給你用。」大伯將車鑰匙強塞進蘇達的手裡,斬釘截鐵的要他收下車。
十幾萬買的車在當下普通家庭絕對很不錯,而且大伯的車保養的很好,正因此蘇達才不好意思要。作為二手車賣出去最低也能拿回一半的價錢。
「大哥,車子我要了,但是你必須收錢。不然你就賣給別人。」
「小弟,怎麼這麼固執,我們這段時間吃你的喝你的,朝陽都快累壞了,你不心疼我還心疼,就當我送朝陽的禮物。」
「大哥!」
「小叔別拒絕了,我爸決定的事你說不過的,你就收下吧,不然以後我還怎麼好意思年年吃朝陽做的美食,就他教我們的那些做菜絕招在我心裡是無價之寶。你侄女我直接從廚房殺手變成美食達人了懂不?」
蘇達笑得無可奈何。
蘇朝陽看他們拉拉扯扯,上前好笑的建議:「我看這樣吧,大伯給個折扣價,老爸拿出錢來以大伯的名義捐給需要幫助的小孩總可以吧?這樣不是兩全其美?」他知道大伯家不缺那點錢是真的想白送給弟弟,可他爸有原則,不可能白要,不如捐出去還能幫助人。
「這主意不錯。」蘇達點頭。
蘇大伯說不出話來,想想點頭:「好吧,就這樣,以我們兄弟兩人的名字捐款。說起來我手下有個去世的病人留下的孩子正需要幫助,你們直接聯繫孩子的爺爺奶奶就好了。」
送走了大伯一家,蘇朝陽的寒假宣告結束。
高二下學期正式開始。
看到班上唯一空著的位置,很多同學才真的確定了第一名陳落休學了。對於他高考再來這件事表示難以置信,難道休學那麼久直接參加高考能出好成績?就算他成績很好膽子也太大了,不過既然休學這麼長時間,肯定有不得已的苦衷。
是不是病了?一些人可謂腦洞大開。
然而這些私底下的八卦不能改變什麼,高二下學期面臨著來年高三,氣氛比以前緊張許多。很多以前愛玩散漫的學生開始收心抱起佛腳來,此時不抱就徹底晚了。
蘇朝陽還是按照一直以來的作息習慣在學習,寒假時堂姐和大伯還幫他補了幾天課,時間雖短效果卻不錯,幾處以往他不太擅長的問題都有種豁然開朗的清明。
不過很明顯的發現林湛比以前更刻苦,訓練之外的時間基本上都在看書作業,兩人偶爾說說話,彼此心照不宣的微笑,一起吃飯,出去玩什麼的,根本沒時間。
林湛的成績考重點大學只要發揮正常根本沒問題,蘇朝陽有點想勸他別太拼命,可是這話又說不出口,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米國an,李助理的小車停在一棟白色洋樓前,走進屋中,他的新任老闆正坐在餐桌前看報,幾份報紙和雜誌書刊攤放在他身邊,全是近來金融和投資相關內容,最近他和老闆更是幾乎成天泡在米國的金融中心,華爾街。自打回到米國以來的日子,李助理覺得每天都熱血沸騰如同高空跳傘般刺激。
李助理早年出國,名校畢業,今年三十不到,正當他準備一展抱負的時候卻遇上了金融風暴,雄心未展不說還丟了工作,聽從友人的建議選擇回國尋找機遇,成功進入國內名企不過短短三個月,某一天忽然被老闆指派給了一位少年。
說實話,他當時除了震驚還有怒火,安靜的少年卻顯得比他鎮定,「想不想回到an,去風暴的中心淘金。」
李助理不知道自己腦子哪一根弦斷了才跟著他一起回到an,幾個月前他和很多人一樣無奈的從這裡逃離,狼狽至極。那時候崩盤的華爾街每天被人堵得水泄不通,到處都在唉聲嘆氣。無數的富佬從那裡撤離,更多的人一夜回到解放前撤都來不及。他只知道失業時唯一的慶幸就是自己的經濟情況不算太慘,起碼不至於痛哭流涕。
此時,新老闆的本金他已經一清二楚,看到龐大的金額他並不意外,少年卻微微笑著告知他:「記得上次t國的金融危機嗎?你只需要相信我,配合我就行了,我急需一個細心且靈活的助理,未來我更需要他。明白嗎?」
李助理一點就懂,心中震盪不已,他以為那筆錢是大老闆提供的才合情合理。
看了看時間,陳落放下最後一份報紙,拿起衣架上的外套,扯了扯衣領和李助理大步流星的走出門。
車子向著華爾街行進,李助理已經逐漸習慣了他的性格和作風,兩人配合起來倒是沒有生澀的地方,說實話,比前任老闆要好相處。
他不知道的是陳落會要他,本身就是因為對他特別熟悉,前輩子做他左膀右臂的人,大概只有他這個老闆最熟悉了。李助理難得的是哪怕他如今很年輕,性格卻是生就的細心和理智,陳落用起來只覺得順手無比。
兩人見天的在華爾街忙忙碌碌,數月後,李助理撐著敖紅的眼睛和沸騰的心湖與新老闆一起全身而退,在an註冊了新老闆的第一家公司。
此時的蘇朝陽在國內,從各種渠道了解到的國內外新聞,看到米國的消息微微嘆氣,「可惜,我不是行家。」更沒有豪賭之心,小富即安,或許顯得沒出息,但他向來如此。
每年春天時,學校都會安排全校師生體檢。
今年不例外,蘇朝陽等人排隊進入體檢室,拿著單子依次檢驗各個項目,其中測量身高體重的無疑最受歡迎。時不時能聽到學生們驚喜的歡呼聲。
「我終於176了!」王然大喜過望,他之前個子不怎麼出色,生怕自己過不了175,現在才高二他還沒滿十八歲已經達到176,以後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就算後來一毫米不長也無遺憾。
「哼哼,我已經172了。」宋晨曦得意的握拳,他比大家小兩到三歲,這個身高相當不錯。
蘇朝陽咂舌,站在他面前比劃比劃:「你比剛來時確實長高了好多,不說還沒發現。加油吃好喝好,以後190問題不大。」
宋晨曦得意:「190沒問題的,我老爸是195的帥哥哦,我媽淨身高也有168,這個身高在國內南方很不錯對吧?」
「是的,你基因好不用告訴所有人。」王然嫌棄的瞪著他,這小子剛來時感覺160都沒有,才多長時間啊居然變成172,老天好不公平。
「可惜你看起來不怎麼高啊,誰讓你長個湯圓臉,怪不了誰。」王然總是不忘記刺激這小子。
宋晨曦無奈的捏著自己嬰兒肥的臉。
「朝陽你多高?」
「不久前測量179,今天181,多點少點都有可能。走吧,快去排隊別的項目,抽血室擠滿了人,上午能不能弄完是個問題。」
基本項目的體檢結果都是當天出來,其中抽血檢測乙肝等疾病的項目通常需要一周後由班主任通知。
體檢完了該上課的還是得上課,蘇朝陽很不放心林湛的身體狀況,雖然看起來他很健康,然而上輩子可怕的絕症著實令人恐懼。
很快一周後所有結果都出來了,班主任拿著一沓文件進來按照名字發給所有同學,體檢單子上面的結果非專業的不一定看得懂,甚至連醫生的字都不一定認得清楚。
「這次體檢結果出來都挺好,就是有個別同學需要加強營養,大家注意勞逸結合,千萬不要熬夜。住校生食堂夥食可能很一般,我會跟學校提意見,你們在飯點以外的時間適當多吃水果……」
這天順順利利的上完課程,黃昏是體育生照常訓練,徐老師單獨將林湛叫到一邊。
「林湛,體檢單子你拿到了吧?自己看明白了沒有?」
林湛蹙眉:「不是很明白。」
「你們班主任不好當眾點明了說,要我托話給你,你有些貧血!貧血的問題可大可小,你又是訓練又是刻苦學習,身體可能有些疲勞,年輕人健康才是最重。我會打電話告訴你媽媽,希望她好好給你補充營養,休息時再去醫院確診一下,詳細的咨詢醫生,明白嗎?」
林湛愣了愣,茫然點頭,貧血在他看來是很常見沒什麼大不了的毛病,學校很多人都貧血,頭暈,注意力不集中什麼的,他覺得自己還好。但是教練鄭重的模樣讓他忍不住重視。
訓練結束後,林湛收拾了東西準備走,蘇朝陽拎著包快步追上來拉住他:「你等等,教練今天找你說什麼?我從旁邊跑過聽到了什麼貧血?」
林湛忍不住笑:「嗯,就是體檢結果我有些貧血而已,教練要我注意加強營養。」
蘇朝陽心裡一突,臉色變得極其難看。這之前林湛每次體檢都好好的讓他稍稍放心不少,沒想到現在就冒出了貧血問題。
貧血,貧血不是白血病,但白血病有貧血的癥狀,學校的體檢不能讓人完全的放心,蘇朝陽抓住林湛的肩膀,「一天不能耽誤,明天早晨你就請假去醫院,我陪你一起去仔細的查血,記得不要吃早餐。」
「為什麼說的這麼嚴重?真的只是貧血而已……」面對這樣的蘇朝陽,林湛很不安,貧血在他看來真的只是小毛病。
蘇朝陽嘆氣:「別想太多,不會是什麼大事,但是貧血問題你不能小看,你要由醫生判定是發育過快導致缺鐵引起的貧血就沒什麼。別忘了以後我是要做醫生的人,對你的健康我都不看重,那還做什麼醫生?」
林湛承認自己被他說服了,但是堅決不肯請假,只答應休息那天去醫院仔細檢查。
蘇朝陽本還擔心休息那天如果林湛的媽媽跟去,他就不好意思去。沒想到當天林湛跟他約好了車站見面,林媽媽並沒出現。
「你媽媽不去?」
「她有她的工作,今天根本不休息。」林湛不以為然的說。
蘇朝陽估計林媽媽也覺得貧血沒什麼大事。
去了醫院,帶著林湛抽血做了好幾種檢查,蘇朝陽頗有些焦躁的等結果。
兩個小時後,所有的檢查結果出來。
血常規等顯示並沒有什麼奇怪的,真的只是單純貧血,微量元素結果鈣鐵鋅什麼的都有些缺。
「醫生,真的沒問題?」
「放心,看結果確實沒太大問題,血小板白細胞都正常,但是貧血需要吃藥治療,還有作息,飲食都得注意,你現在未成年必須打好底子,不要忽視貧血問題。」
醫生刷刷開了藥單子,又叮囑了一些食療方案。
林湛徹底放心了,蘇朝陽還是有點發愁。如果抽查骨髓會更準確,但血常規正常醫生不可能讓病人檢查骨髓。蘇朝陽也不願意輕易的讓林湛抽查骨髓,副作用太大又痛苦。
想不出更好的辦法,兩人直接拿了藥回家。
蘇朝陽瞪著漫不經心的林湛:「林湛,今天開始我會專門為你做一些吃的,你必須吃。你媽媽估計很忙沒什麼時間為你食療,那就由我照顧你的身體,學習的事不要急,作息要正常,注意休息知道嗎?貧血真的要重視,有種說法白血病就是惡性貧血……」
林湛恍然一笑:「你擔心我得白血病?」
蘇朝陽語塞,可不是嘛。
「偶像電視裡才有的事你別亂想。我從小就鍛煉身體,沒餓著沒苦著,怎麼都不可能得病。」
「好好好,希望不好的事情都發生在二次元。明天我給你燉阿膠豬蹄……」
蘇朝陽念叨起各種各樣能夠補血的食療菜單,聽著都是女人養身愛吃的那些玩意兒,林湛很是哭笑不得,然而蘇朝陽認真的態度讓人無法拒絕他的關心。

第38章 畢業

蘇朝陽說到做到,每天專門為林湛準備了補血補鐵的食療方案,而且變著花樣,毫不顧忌班上其他同學的好奇,別人問起來他就直接說林湛給了他夥食費。
只有知道真相的王然表情很古怪,就因為林湛貧血,所以蘇朝陽盡心盡力的給他補身體,這狀況……說不出來哪裡不對。
私底下蘇朝陽將檢驗的每一張單子都清晰的掃描上網發到了大伯的郵箱,請他幫忙讓專家看看。
「我給相關方面的幾個專家看了,檢查單沒有什麼異常的地方,的確是青少年常見的貧血,注意食補,我這裡推薦幾種藥,還有一位老中醫的方子,你如果實在不放心,可以帶朋友多去幾家醫院檢查下。不過你擔心是對的,貧血問題不能小看,必須重視。這麼關心朋友,你自己也要注意身體知道嗎?」
「謝謝大伯。」
林湛萬萬沒有想到,每天堅持為他食補的蘇朝陽還可以做的更多,當濃郁的中藥端到他面前,林湛一時無言以對,千頭萬緒縈繞在胸口,火熱的心躁動不平,中藥雖苦澀不堪,身體每一處感受卻都是甜的。
他懵懂開竅時第一個喜歡的人,一直以來唯一喜歡的人,用他曾經完全想象不到的體貼為他細緻入微的付出,這樣一個人,好想能夠永遠永遠抓住他,讓他一生一世,只屬於自己。
「你不問問是什麼藥就全喝了?」對於林湛的爽快蘇朝陽很吃驚。
林湛放下空碗:「中藥趁熱喝效果最好。熬中藥特別特別麻煩,我媽有陣子身體不好需要熬中藥,結果她半途而廢,嫌麻煩不願意勞神。你這麼關心我的身體,我還有什麼理由懷疑,謝謝你。」
這一年聖誕節時,大夥已經無可奈何的進入煉獄般的高三。
下著雪的黎明,蘇朝陽和往年一樣笑意融融的布置好許願樹。
他許下一個願望。
祈禱老天眷顧你,看護你。
一生遠離疾病。
「你許了什麼願?」林湛問他。
他說:「以後我再告訴你。」
「不說算了。」
「你呢?」
林湛吐氣:「我現在最大的願望就是順順利利通過高考!」
「噗,保持一顆平常心就好。」
林湛滿臉羡慕和不可置信:「你對高考把握十足?」
「沒有誰能百分百把握。不過平常心很重要。」
「你真的可以平靜?如果發揮不好……可能要面對復讀和次選……」林湛排斥的搖頭:「不想再經歷高中。」
「一氣呵成固然好,若是不小心落選別氣餒,大不了從頭再來。」
林湛定定的看著他,實在不明白蘇朝陽的淡定是假裝還是真的,不管是哪種都令人訝異佩服。他平時可以遇事不亂,然而當真的高考臨近,才發現高估了自己。赫然看見自己的弱小,他期待,又恐懼,嚮往又排斥。
從頭再來,他似乎缺乏那份灑脫的勇氣。
這一刻,他真的無比羡慕蘇朝陽。
「今年的元旦晚會你表演什麼?」
蘇朝陽嗤笑:「我唱歌太難聽,沒什麼表演特長,還是繼續朗誦算了,詩歌那麼多,完成任務很容易。」
林湛並不意外,去年高二蘇朝陽表演的也是詩歌朗誦。
「你還是學校主持?」
林湛無奈:「嗯,我其實不想當,排練都很花時間精力,但是班主任非要我去,而且微微也要我上。」
「她當主持肯定有記者會來學校,這陣子有她出演的那部古裝劇很受歡迎,雖然是配角,但她第一次演戲表現的可圈可點,而且又是高三學生,話題性不錯。」
「她說會有記者來看演出,而且公司希望她能保持在校好學生什麼的形象,連高考都給了她壓力,考太差了都不行。」
「……額,很正常,她一直的形象就是如此,清純有靈性,成績也屬拔尖,米分絲喜歡這樣的她,她一個新人不可能太出格讓人失望。」蘇朝陽說的實話,接觸的湛微微外貌無可挑剔,且絲毫沒有自負冷傲的地方,有時候搞怪有時候女漢子,而且很能穩得住。就譬如最近有她演繹的電視劇熱播,校園裡又為她掀起熱潮,外人看起來比她本人還激動。不管是不是裝的,對一個十七八的少女來說看著是那麼回事挺不容易了。
「微微說她需要好好表現,主持還是和我最有默契,不想最後一年掉鏈子,關係她以後的工作。除了主持,她還請了宋晨曦合作搭檔演出,還有學校很多藝術生都參與其中。」
「和宋晨曦搭檔,那我挺期待。」
演出沒有蘇朝陽什麼事,他照常的看書學習,自從陳落走了以後他就成了年級第一名,而林湛也能保持在第三第四名左右,偶爾兩人會一起學習交流。
「朝陽哥,你明明是年級第一名,為什麼沒有被保送?」
「嗯?」不請自來的李絲絲再次讓蘇朝陽皺起了眉頭,每次看見這丫頭似乎都沒啥好事。
李絲絲恍然大悟:「你不會不知道吧?你們高三馬上畢業了啊,學校有保送名額的,可是第一名的你卻沒有,看你樣子好像完全不知道,真是可惡,我猜測有內幕,我知道被保送的有兩個高三學生是都是三班的,成績根本不如你,有一個連林湛都不如,你說他們會被保送多奇怪,肯定走了後門!」
蘇朝陽單手撐著腦袋不意為然道:「哦,我知道這事,班主任跟我提過。」只不過他沒興趣,自己有實力,踏踏實實參加高考更有說服力。而且被保送的學生門路確實有,同樣都是非常努力,幾乎是從小開始參加奧賽,年年為了那些比賽排名拼命,人家能保送也是在比賽裡取得了好成績。
「你知道為什麼不爭取啊?如果可以保送,高考就不用參加了。」
「不參加高考多沒意思,你覺得我會考不上?」
李絲絲搖頭:「我不是那個意思……」
「人家能保送是因為年年參加奧賽得名次給學校拿了獎盃。」
「是、是這樣?可你才是第一名啊……」
蘇朝陽輕笑:「奧賽本來就和普通考試不一樣,你要我去參加可能慘敗而歸。你要搞清楚,不管是哪一種,沒有半點實力是不可能光憑走後門成功的。校長的閨女是踏踏實實自己考出去的,現在就讀劍橋大學,你說人家沒實力靠後門走的進不?」
李絲絲臉發紅,她成績不上不下,一直非常羡慕能保送的學生,私心認為保送的全憑走後門。特別是知道蘇朝陽沒有被保送時,她很有些興奮,覺得果然如她所料,成績最好沒啥用,還是不如走後門保險。
來找蘇朝陽之前她還去找了湛微微,也是問她為什麼沒有被保送,還沒畢業就拍廣告演電視這麼紅火,前途無量,而且背後肯定有超級大靠山捧她,湛微微成績只有年級二十名左右,她要是保送不就穩上大學嗎?可是她沒想到那麼厲害的湛微微居然還得自己辛辛苦苦的高考,黑眼圈都熬出來了,真是有點腦袋不開竅,要是她能那麼走運,絕對想辦法弄到保送名額。
「想保送隻能參加奧賽嗎?」
「不一定,總之越優秀越有可能。」他看出來李絲絲在想歪心思,但這種大事哪是她能隨便想想就得到的。
「看來我要再努力。」李絲絲認真的說。
蘇朝陽隨意點頭。
「朝陽哥……你沒有女朋友嗎?」
「沒有。」
「那我能做你的女朋友嗎?我最崇拜你這樣的男生了!」
蘇朝陽臉色頓時垮下來,嘴角抽搐,當下毫不留情的拒絕:「抱歉,我不喜歡你。」
「……」
滿臉笑容完全沒想到會被拒絕的李絲絲僵了,不可置信的看著蘇朝陽,「你為什麼不喜歡我?」追著她跑的男生從校內排到校外,她主動告白從來沒有男的能拒絕。
蘇朝陽搖頭:「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沒有為什麼。」
「你真過分!」李絲絲哭著跑走。
把別人當傻瓜的才叫過分。
一個小插曲蘇朝陽並未放在心上。
兩天后,高中生涯最後一次元旦演出正式開始。
依然作為觀眾的蘇朝陽和蘇達,以及王然,楚丹彤,幾個人座位很靠近,演出尚未開始時說著家常,氣氛好好的,忽然李絲絲從高二那邊擠了出來,硬是在他們旁邊坐下了,甜甜的喊:「丹彤姐姐,等下有沒有你的節目啊?」
楚丹彤直接甩臉子,不耐煩的白她:「人醜智商低哪有表演的機會。」
李絲絲噘噘嘴。
帷幕展開,湛微微和林湛齊齊走出來,兩人並未做過多的裝扮,包括湛微微仍是一身樸素的學生裙。
蘇朝陽隨大家一起鼓掌。
「記者專門衝著湛微微來,她為什麼不穿漂亮的禮服,真是好浪費機會哦。連妝都沒怎麼化,太素淡了吧。」
李絲絲一直在旁邊評頭論足,王然回道:「別人不化妝也比你漂亮一千倍,濃妝艷抹的有什麼好。」
「表哥真是的……」李絲絲翻白眼,住進王然家以來,兩人關係總是這樣吵來吵去,不就是因為楚丹彤跟她不和嘛,連姑姑都說他胳膊肘往外拐,天生反骨。
湛微微和林湛主持多年,已經適應了大場合,節目有條不紊的在進行,很多高三的學生特意帶來了相機拍攝,以後拿出來翻看相片,無疑是很好的紀念。
舞台忽然陷入黑暗,一道清亮的男聲悠揚的飄蕩而出,清晰的響徹在整個禮堂。
……
蘇朝陽豎起了耳朵,所有竊竊私語的學生都閉上嘴巴,坐直了身體傾聽,隨著男孩的清唱,配樂緩緩響起,燈光也慢慢的照亮舞台。
and
……
穿著清一色白襯衣黑色長褲或黑色裙子的少年少女交錯而坐,各種樂曲在伴奏,宋晨曦不可忽視的身姿站在最前端,他隨意的穿著一身白底藍邊的體育運動服,唱的婉轉動聽,宋晨曦這是第三次上台表演,頭兩次都是熱烈的風格,第一次聽到他唱如此抒情婉約的曲調,很容易便讓人隨之安靜了下來……
這首幾乎傳遍各國,婦孺皆知的蘇格蘭民歌(友誼地久天長)版本多得數不清,風格亦是各色各樣,有輕快的有變調的有抒情的。
蘇朝陽靜靜聽著,隨之輕輕的敲著手指。
隨著宋晨曦的歌聲,一身同樣白襯衫黑傘裙的湛微微邁著輕盈的舞步出來,她圍著舞台伴著節奏跳起優美的舞蹈,歌聲飄揚,緊接著男男女女,捧著書本輕快的穿過人群,嬉鬧揚手間,密密麻麻的試卷漫天飛舞……
潔白的試卷,洋洋灑灑的飄落在舞台地面上,鋪上厚厚的一層白地毯,語文,數學,英語,物理……學不完的科目做不完的題目,數不清的試卷留不住的時光……
宋晨曦彎腰,撿起一張試卷握住,慢慢隱沒在黑暗裡……
怎能忘記舊日朋友……
友誼地久天長…
湛微微中文領唱,身後各色學生隨之開嗓,節奏輕快,震撼人心的大合唱幾乎轟炸式的響徹在禮堂,一遍一遍又一遍……
寧有故人,可以相忘,曾不心中卷藏
所有人沉默了,高三的女生不知不覺紅了眼睛,連女老師都吸起了鼻子,友誼地久天長,枯燥無味的高中生涯,他年後的往日時光,大好時光,最美時光,唯友誼永存,唯朋友難忘。
「別宴已盡,離歌隨起。」
勾起往事的蘇達感慨一聲,神色動容,演出年年看,孩子慢慢長大,終將離家遠去。
一群即將離巢的鳥兒……天高海闊,任遨遊。
啪——
濕透的健身服被陳落脫下揚手扔在地板上,潮熱的雙手哆嗦著抹過滿臉的汗水,如此簡單的動作做起來卻非常痛苦,胳膊太酸手太重,渾身都忍不住顫抖,耳朵進入嗡嗡的轟鳴狀態。
垂著頭在椅子上坐了好一會兒,陳落終於緩過氣來,慢吞吞挪動雙腿去洗澡。
泡在浴缸裡,舅舅的電話讓陳落張開眼睛。
「小落,上城那賊老頭找上我了,說等你高考結束讓我親自把你送過去。哈哈哈,你說好笑不好笑,他以為他是誰?當年沒被你外婆一鞋子釘死真是便宜他了,老不休個死東西!一肚子壞水,糾纏不休找你回去準沒安好心。一家子男盜女娼遲早遭報應。」
「別管他。」
水微涼,陳落結束通話,從浴缸裡站起身,隨手在腰間系上浴巾,不緊不慢地拿著茶杯坐到電腦前。
屏幕上開著的頁面正是公司全新展現的門戶網站,陳落打開郵箱,將一些問題發進了郵箱,連接李助理的通話視頻:「公司那邊你看著點,我暫時要集中高考,沒問題吧?」
「老闆放心,大家會順利的等你回來坐鎮。哦,另外祝老闆金榜題名。」
金榜題名?
陳落笑的一臉冷淡,他更想要洞房花燭。
眼看高考來臨,蘇達關心起兒子的第一志願,興致勃勃的問他,沒想到得到的確實意想不到的答案。
「你要填報哪所大學?」
「梧桐大學,醫科專業,具體的到時候看。」
蘇達完全愣住了:「為什麼不考上城的大學?學醫就報你大伯大伯母讀的那所,國內排名頂尖的醫學院。你的成績完全可以考上,朝陽你清楚嗎?」
「我非常清楚,我只考梧桐大學,學醫足夠了。」
「能考更好的,為什麼要選其次的,你到底在想什麼?」蘇達很不理解兒子的做法,能當第一誰想當第二。
蘇朝陽嘆氣:「爸,你覺得我就在本地讀大學有什麼不好?梧桐大學不好?一樣是名校,學的怎麼樣都靠自覺,我心裡有數。」
「我看你就是心裡沒數,你大伯讀的學校怎麼你就看不中?到時候畢業了還能方便你大伯母的娘家照顧一下。」
「不需要,爸你別瞧不起梧桐大學,我就認定它了。」
「朝陽!」
蘇達生氣了,兒子的理想志願出乎意外,讓他措手不及。
「爸,連大伯都沒說反對我的話,你何必激動,對我來說,認定的事情就是對的,你說了也沒用。靜下心來好好想一想,我去睡了。」
「朝陽!」
蘇朝陽摔在床上無奈搖頭,當初他毅然選擇放棄大學進入部隊,父親的反對毫不意外,兩人吵得天翻地覆,直到他走的那天都沒有和好。
如今,不同的志願沒想到還是會有分歧,但是,他依然想堅持自己的選擇。

第39章 再見

春天來時,體育特長生們的聯考開始,蘇朝陽考慮一番,還是跟著一起去考了,對他和林湛這樣文化成績拔尖的學生來說,多個證錦上添花且多個選擇,喜好學什麼就報什麼,像林湛,讀什麼大學選什麼專業都是可行的,但他就是喜歡體育,連老師都覺得很可惜。
體育聯考很快,縱然嚴格,卻和平時訓練的項目沒什麼不同,大部分的學生都能考過分數線。徐老師帶著隊伍全員赴考,一二班的教室空落了大半。藝術生們的考試迫在眉睫,老師都帶著火燒眉毛的緊迫感。
五月份時體育聯考的成績出來了,蘇朝陽毫不意外的過線,接下來便一心一意的等著六月份的高考。
高考倒計時不足四十天,如此緊迫的階段高三同學居然還搞出一場鬧劇,親眼所見的人雖然不多,但還是在學校傳播開了。
王然的女朋友楚丹彤和表妹李絲絲大打出手!
很多人親眼看到楚丹彤脫掉鞋子一巴掌扇在李絲絲臉上大罵一聲‘女表子’
學校裡議論紛紛,各種狗血版本在傳播。
王然自從那天去追楚丹彤後,兩人就沒有回來學校。
王然和楚丹彤的感情走到頭了,倒是比上輩子晚了一年,或許真是有緣無分。上輩子分手似乎和李絲絲有關,但具體情況那會兒蘇朝陽不清楚。可惜當年他一心撲在別處,對身邊的人包括父親,確實沒有用心的關懷。高中畢業分道揚鑣,再回來時王然家的悲劇已經發生,全家都搬去了外地,只能從同學嘴裡聽到一些消息,他有心聯繫,王然卻一直是拒絕的態度。
王然沒來上課,蘇朝陽親自去勸他,這才得知楚丹彤和王然吵架分手,居然還和他有關!
王然猶豫良久才神色複雜的告訴他:「她和我表妹會吵架打起來就是因為……我表妹亂說話,說你暗戀楚丹彤所以拋棄她對不起她,結果沒想到她跟人胡說的時候楚丹彤不巧聽到,當時就忍不住鬧起來。」
「我已經受夠了她,把她趕出我家攆去學校宿舍了,為了她又跟我媽吵一架。結果楚丹彤還是不肯原諒我,死活非要分手。還說高考結束後直接去外地打工,她好像恨死我了……」
蘇朝陽聽罷既覺得驚訝又覺得不意外,李絲絲會做什麼都有可能,一張嘴巴不把門。
「哈,我暗戀你女朋友?」蘇朝陽好笑極了。
王然尷尬搖頭:「不知道她腦子裡想什麼。」
眼瞅著失魂落魄的王然,蘇朝陽的火氣收了起來,眼前最重要的是高考,這時候再刺激王然搞不好會影響他考試。李絲絲那番話說出來讓楚丹彤震怒了,忍無可忍的出手時就已經決定了和王然分道揚鑣。蘇朝陽相信楚丹彤所受的委屈肯定不止這一次,只是這次觸碰了她的底線。
王然就如同很多夾在妻子和婆婆之間的中國男人一樣,兩邊都想維護兩邊都不討好,李絲絲隨口胡謅,王然肯定有一瞬間是相信的……
蘇朝陽嘆口氣,作為發小,被王然懷疑,哪怕是一瞬,蘇朝陽心裡也不爽。但是他卻不會和王然計較。
「這些事情你得讓它們趕快過去,耽誤高考得不償失。」
面對好像根本無所謂的蘇朝陽,王然暗暗鬆口氣。
一日後,王然回來上課。
蘇朝陽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拳頭,砸在肩膀上,不疼。
「等著看你穿上軍裝的那天,做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王然心中忽然不是滋味。
「朝陽,對不起……」
蘇朝陽爽朗一笑:「嚴重了。」
倒計時翻得飛快,天氣越來越熱,高考來臨。
高考蘇朝陽參加過一次,然並卵,反正題目他一個不記得,包括作文。
檢查好准考證,蘇朝陽和諸多學子一起在家長老師的殷切目光下走進考場,盡可能的保持心平氣和,認真開始答題。
湊巧連著兩天入夏以來最高溫,考場只有吊扇在頭頂上辛勤的旋轉,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蘇朝陽所在的那個考場在最後一場開始沒多久,後排的吊扇停止了轉動,居然壞了。
監考老師迅速叫來維修人員檢查,發現不是一時半會能修好的事,只好遣人去拿個落地電扇在後排插上,儘管比不上吊扇的效果,聊勝於無。作為考生的蘇朝陽等人,根本沒時間關心別的事,由著汗水嘩嘩,埋頭奮筆直書。
提交試卷,走出考場。
汗流浹背的蘇朝陽狠狠舒口氣,拿著水瓶一口氣喝個精光,渾身跟沒了骨頭似的有氣無力,頂著驕陽慢慢往場外走,密密麻麻的人群讓道路擁擠不堪,各種嘈雜的聲音和異味纏繞周身不散,蘇朝陽忍不住作嘔。
又走了幾步,蘇朝陽心跳飛快,暗叫不妙,麻溜的縮到角落扶著花壇嘩啦啦吐了一地,周圍挨著近的立刻嫌棄的離他老遠,等他吐個乾乾淨淨舒舒坦坦直起身來,仰起頭大口呼吸。
空曠的視野裡,一個人就那樣毫無防備的映入眼簾,筆直的站在盛開的合歡樹下,夏風微微吹動他潔白的襯衫,熟悉的面貌,熟悉的眼神,熟悉的有關他的所有,本該被歲月淡忘甚至掩埋的一切,剎那記憶重拾,充斥在整片腦海。
曾經並立在他身側的。
商重行。
蘇朝陽狼狽的抽出紙巾擦拭嘴角,眼睜睜的看著他一步步走來,他恍然的發現,同學陳落眼前的商重行,他們其實有很大的區別,胖胖的陳落,並不如眼前的人這般銳氣逼人。
他甚至荒謬的覺得,白白胖胖的陳落還是挺可愛的。
起碼,他只是同學而已。
腳步停在蘇朝陽跟前,修長的手指遞過一張潔白的手帕,蘇朝陽想都不想直接拍開,退避三舍。也不去看對方難看的臉色,胡亂的抓起書包准備走。
身後的人忽然說:「蘇朝陽,不需要避我如蛇蝎,難道我會詛咒你和林湛快點分手?」
蘇朝陽怒聲回頭:「商重行!」
微薄的嘴脣瞬間下拉,狹長的丹鳳眼輕挑,他沉聲道:「現在我是陳落。」
「我不管你是誰玩什麼把戲,別打擾我。」
白襯衫套在他身上有些空盪,別說胖胖的樣子,他現在顯得消瘦,和蘇朝陽差不多高的身姿卻站得筆直:「如果我要做什麼,早在一開始林湛就被他爹媽領回去了。」
「你現在想幹什麼?」蘇朝陽瞪著他。
陳落慢吞吞說:「沒什麼。如果哪天你被甩了,別在人海茫茫裡胡亂抓瞎。」
「有種你回頭找我。」
……
蘇朝陽不僅僅頭暈,心肝都被氣疼了。
「朝陽——」
蘇達穿過人群匆匆的喊著兒子的名字,看見他面前的嘔吐物,頓時擔心的跑上前拉住他的手臂:「趕快去醫院看看,今天太熱了,我在門口看到有好幾個考生被送去了醫院。剛有人說看到穿著運動服的男孩子身體不舒服我就擔心會不會是你。」
蘇朝陽收回視線,蒼白的對父親扯開微笑:「沒事,有點中暑,不需要去醫院。」
「還是去醫院看看放心,走,我車子就在門口。」
蘇達固執的拉著蘇朝陽往外走,沒有拒絕的蘇朝陽默默的跟著,回頭看向那株醒目的合歡樹,那人已經不見了。
蘇朝陽自打高中以來,這快三年的時間連感冒都沒得過,沒想到高考一結束就病的有點嚴重,整整窩了一周。
身體好了後,蘇朝陽打電話給王然和林湛叫兩人有空過來吃午飯,兩人爽快的答應下來。
「怎麼病這麼狠,我就說你以前讀書太拼了。」王然來了蘇家,看著明顯瘦了些的蘇朝陽皺眉。
蘇朝陽搖頭:「那都不算什麼。」
「你身體才好,還是別做飯了?」林湛說。
「我今天就想大吃一頓,這些天可饞死我了。」
「你們兩考的怎麼樣,估分了麼?」
王然聳聳肩:「我沒有估分,考完了懶得去計算,反正考試我盡力了,填的志願就一個,考不上就算了,大不了復讀吧。」
「你倒是豁達,只要你發揮正常,考上第一志願應該沒問題。但是沒必要放棄第二第三志願,你喜歡軍校,同類選擇很多,有時候要留後路。」
「沒想好其他的,我下去好好研究一下。」其實如果可以,他也不想復讀,特別第一志願萬一只差幾分,這樣他還真沒力氣復讀重考,倒不如次選第二。
「林湛你就認定體院?」蘇朝陽覺得有點可惜,林湛的成績選擇餘地太多,甚至他也想過,如果兩人進同一所大學會不會更好……可是他不能否定林湛的選擇和夢想,當然彼此也不需要為了誰而屈就。
「我以前的目標就是體院,不過估分後我爸媽希望我能讀梧桐大學的體育專業,然後雙修一個其他的專業。」
蘇朝陽皺眉:「現在國內雙學位根本不完善,修了沒多大用,單純的想多學點東西倒是無所謂。而且,你不會覺得累?體育專業逃不開體能訓練,又兼個雙學位,你顧得過來?」
林湛搖頭:「我不怕累,高中都熬過來了。就是沒想好到底兼修什麼專業。」
蘇朝陽嘆氣:「你應該顧好身體,要你去醫院複查,你去了嗎?」
林湛聽他的語氣,莫名覺得心虛和愧疚,蘇朝陽對他的身體比誰都關心,臨近高考都不會忘記每天給他食補和熬中藥,可是他自己確實有點不上心,蘇朝陽不盯著他就馬虎不當回事。
王然倒是奇怪:「隊長身體怎麼了?」
「有點貧血。」林湛嘟囔。
「貧血啊,是不是低血糖那樣,楚丹彤也有低血糖的毛病……」說著說著王然神色黯然,苦笑:「原本以為她是不想見我所以扯出來的理由,沒想到她真的一考完就走了……我找老師和她同學朋友都確認了,她在高考結束後去了海市,說是那裡有親戚為她安排好了工作。手機號碼已經換了,QQ沒登陸過。」
一段從初中就暗暗在心中發芽的感情,更是情竅初開後的第一段感情,第一次牽女孩的手,第一次和女孩子接吻,無比青澀的,朦朧的,卻又無數次讓他感到甜蜜而滿足的,那麼妙不可言,無可取代的存在。
已經成為過去。
林湛和蘇朝陽都不知道怎麼安慰他,事情已經過去有段時間,說再多都是空話,只能靠他自己走出來。
沒兩天眾人去學校填報志願,蘇朝陽和林湛的目標都是梧桐大學,雖然學科專業不同,但兩人心裡都很高興。特別是蘇朝陽,本來以為林湛一定會去讀體院的,而且之前很反對他報考梧桐大學的老爸居然順著他了。王然聽從了蘇朝陽的建議,認認真真將幾個志願全都填好,之後就等著分數出來。
這麼長的暑期蘇朝陽可不願意浪費,剛好都滿了十八歲,吆喝一聲,三個人一起報了駕校。
六月天學駕照,每天練車的時間很少,大多數時候都空閒得很,蘇朝陽對開車熟稔,練車想去就去,不去也不影響。他滿了十八,很多事情做起來就方便了。找蘇達要了一筆錢就成天在外面晃,高考分數下來那會,他已經悄無聲息的在梧桐市買了兩處破落的舊房子。蘇達打電話來報喜時,蘇朝陽正和堂哥蘇是一起吃茶,得知自己考了高分,蘇朝陽並不意外,只不過正常發揮罷了,和平時的分數不相上下。
電話那端父親喜不自勝的嘮叨個沒完,蘇朝陽無奈:「爸,分數出來還得等到錄取通知書才算數,我晚上回去陪你說。」
分數線一出來,諸多高三學子重回學校,其實去不去無所謂,反正錄取通知書又不是現在發。蘇朝陽有點忙,本想拒絕不去,拗不過王然和林湛的多番催促,最後還是去了。
「朝陽!你小子太牛了,回頭要請客吃大餐。」王然激動的拍打蘇朝陽的肩膀,很為他高興。
蘇朝陽嫌棄:「你考得怎麼樣?」
王然興奮:「過線了過線了!不過剛剛過去一點點,好險的分數……」
「那就只能看運氣了。」
「我已經想通了,如果第一志願錄不上,那隻能上第二志願,考到這個分數是我的極限,不想重來一次。能有今天的分數都是我沒有料到的,多虧了你小子幫我不少,你們都是學霸,害我當學渣都不安心。」
「那是你的榮幸。」蘇朝陽失笑。
「對對對,我爸說了,不管哪個學校錄取我都不能忘記感謝你們!想吃什麼大餐儘管點。」王然顯得興致特別高,整一個亢奮狀態。
抱著一大堆資料的林湛遠遠的在太陽下匆匆來去,班主任時不時吩咐他做些什麼,隨後眾人看到幾個老師和同學扛著幾面長長的紅色條幅笑容滿面的走出來,在眾多學生的好奇目光下,條幅被一一展開,高高的橫掛在校園門口。
省理科狀元!陳落!
熱烈慶祝我校學生陳落奪魁……
若干的橫幅所表達的都是這一條信息,目光牢牢被吸附在那幾個字上面,蘇朝陽的心情久久無法平靜。
「我是不是眼花了!真的是我們學校的陳落!省狀元!」
「臥槽,太厲害了!佩服佩服!偶像偶像!」
「我以為最多有個市狀元就了不起了……」
「休學了年把還考上狀元,不服不行。」
「校長有沒有笑死,我們學校多少年沒出狀元了?」
「我去,這獎金得有不少吧。」
全校師生都為這個喜訊而震驚,熟悉陳落的體育班學生更是與有榮焉,迫不及待的等著狀元到來。
徐教練和許老師等一起笑眯眯的出現在眾人面前,許老師看到蘇朝陽立即過來:「蘇朝陽你也是好樣的,你總分數比陳落只少一分,全省就你們兩個第一第二,沒有並列的。學校給你們的獎金少不了。老師真是太驕傲了,有你們這些爭氣的好學生為學校爭光,說起來巧,梧桐高中上一次的省狀元還是蘇朝陽你大伯!當時可真是轟動啊,可惜後來好多年都沒出過省狀元。」
「陳落是當之無愧的天才。」蘇朝陽笑道。
考不過陳落他絲毫不意外,反而是預料中的結果。
林湛從身後悄然的搭住蘇朝陽的肩膀,轉移他的注意力:「恭喜你。」
蘇朝陽莞爾:「同喜同喜,以後我們就是校友了。」
林湛笑了,整個高中生涯以來,這是他笑的最輕鬆燦爛的一次。

第40章 酒宴

「老師老師!我們的狀元為什麼沒來,你有沒有通知他,天啊我要找他簽名!」徐楠激動的手舞足蹈。
幾個老師苦笑:「稍安勿躁,陳落我們一早就通知過了,學校還有教育局和記者都想見他,我們比你們還心急,可是陳落如今在國外根本沒時間回來,開學前會趕回來抽點空來學校,到時候我們會通知你們,想來聚聚的不要錯過,就怕那時候你們好多人已經拿著通知書趕去學校報道了。」
「啊——」底下哀鴻遍野。
「看來想巴結高材生都沒機會了。」徐楠開玩笑,大夥紛紛點頭。
轉眼到了七月份,第一批錄取開始,蘇朝陽確認自己被錄取後就不再關注,一心和蘇是踏遍整個梧桐市,兩人手裡都有些錢,但錢並不多,不可能由著他們發揮,都是看過比較過,慎而又慎的選擇了才下手,中旬時兩人手裡錢都敗光了,這才意猶未盡的回家歇著。
蘇朝陽沒兩天又趕到姑奶奶的鄉下老家,一個叫陳水灣的地方,姑奶奶如今雖然住在鎮上,鄉下卻有十畝田地種了花生和油菜,就這還是村裡很多人幫著乾的。
如今到了收穫的季節,蘇朝陽二話不說跑去幫忙一天,之後厚顏無恥的叫上了王然等人,美其名曰農家樂雙日游。
「鄉村雙日游,農家樂,新鮮農家蔬果,游泳,爬山,燒烤,遊船一有盡有,來還是不來?」
「來!等我!」
「多帶些朋友來,全程免費招待。」
一聽說是免費招待的,只需要自己出點車費,王然一吆喝,班上同學立馬來了十個。
熟悉的林湛,徐楠,宋晨曦等一個不少。
當這夥人在王然的帶領下從鎮上坐著拖拉機晃晃悠悠來到蘇朝陽面前,看著一望無際的田地,和已經曬成鄉下老農的昔日帥哥時,集體默了。
「蘇朝陽!我凸!」
叫的最慘的是王然,他深深的感到自己被騙了。
「然妹妹怎的如此嬌弱,去了軍隊可咋辦,哥哥真是擔心死了。然妹妹聽哥哥的勸,回頭趕緊換個志願,軍校不適合然妹妹。」
「你一口一個然妹妹,想打架麼?」王然惱羞成怒,憤憤的繼續扯花生,他就不信這點花生還能難住他,回頭全煮了吃掉!
抱怨是少不了的,不過大部分同學都覺得新鮮好玩,畢竟是沒有嘗試過的體驗,蘇朝陽親自掏錢在村裡挑選了新鮮的雞、鴨、魚以及各色蔬菜瓜果,盡心盡力的燒了一大桌晚餐。
一天的忙碌,賓主盡歡。
夏日晴朗的星空,田園風光靜謐優美,螢火蟲在飛舞,青蛙在鳴叫,漫步在月光下,享受難得的愜意時光。
「空氣真好。」林湛和蘇朝陽慢慢在鄉間路上散步,其他人這會兒還泡在水裡嬉鬧不肯起來,走出老遠都能聽到他們的笑聲。
「記得小時候來這裡住晚上連電扇都不需要,搬出竹床門板拼在一起擺在大門口,乘著夜風入睡,外面青蛙叫個不停,爺爺拿著蒲扇給我趕蚊子,就那樣不知不覺睡到天亮,非常舒服。」蘇朝陽回憶起往事,仔細想想,很多還是能記得。
「我也睡過竹床,現在住城裡捨得的都用空調了,沒有電扇根本沒法過。」
「一個城市溫差很大。梧桐大學的宿舍就沒有空調,到時候住宿舍只能靠電扇。」
「那沒辦法的事。」
兩人莫名沉默下來,過了好一會,蘇朝陽開口:「我不想住宿舍,宿舍只偶爾歇一下就行,我打算在學校附近租個安靜些的公寓,住起來舒服方便每天做飯。」
林湛訝異:「你很討厭在外面吃飯?自己天天做飯會很累。」
「我確實不喜歡外面吃,日常三餐盡量想自己動手,所以我會住在外面。」
「你不怕麻煩就行。」
「林湛……你要不要出來和我一起住?」
林湛慌亂的垂下頭,心跳如鼓,一起住……同居?
「這樣更方便我照顧你,你如果介意,租金我們可以一起承擔。」蘇朝陽又補充一句。
林湛腦子還是懵的。
「實在不行,我給你鑰匙,你有空就過來玩。」蘇朝陽嘆氣,有時候他不知道該怎麼做才是最好的,太主動會有罪惡感,不主動,事情都不知道會變成啥樣。
林湛呼口氣:「我想住宿舍,起碼大一住一年。不過我會抽空過去陪你……」
「這樣就行了。」蘇朝陽知道不能心急,什麼事都得慢慢來,起碼上了大學要自由很多。其實就算同居在一起他不會心急什麼,只是認為體驗兩人一起的生活更有助於彼此了解和培養感情。而且確實想好好的照顧林湛的身體。
林湛拉住蘇朝陽的手:「對不起,總是讓你失望,有時候很害怕……」害怕最終沒有辦法堅守這段感情。
「等你慢慢成長,終有一天你會變得有膽量有能力面對一切。」
月底蘇朝陽收到了錄取通知書,上梧桐大學已經成了鐵板釘釘的事,蘇達看著貨真價實的通知書,心中感慨萬千。曾經他的夢想是考進上城大學,因為家裡的兄長都是那所大學畢業。
兒子的成績拔尖,他私心更希望兒子能報考上城大學,為此甚至和他吵了一架。
「爸,你不會還想著我考上城大學?現在木已成舟。」見老爸拿著通知書神色複雜,蘇朝陽忍不住嘀咕。
蘇達失笑搖頭又點頭:「為你著想,我哪怕此刻還是希望你讀上城大學。不過志願是你自己選擇的,無論如何,爸支持你。」
曾經為此爭論不休的自己顯得有點可笑,當初確實打算和兒子抗爭到底,他不明白兒子的想法,有更好的為什麼選擇其次的,直到兄長的一句話才點醒了他。
如今看著手裡的通知書,他已經沒有遺憾,只有滿滿的自豪感。
如兄長所說的,朝陽是個孝順的好孩子……
就這麼一個兒子,考試成績又這麼好,蘇達雖然沒多少親戚,可還是興高采烈的發出了諸多請帖,邀請親朋好友8月8號於梧桐酒店喝喜酒。
此時已遠在馬來的大伯得知消息,二話不說請假非要回來慶賀。
蘇朝陽邀請了同學和老師,不確定每個都來,但基本上也有好幾桌。
他其實不想辦酒,但拗不過老爸稀罕,甚至給了一個說服他的強大理由:我們家人少喜事更少,你爸我這些年來光是人情不知道送出去了多少,都是有去無回!好不容易有個由頭辦酒收回禮,你說爸辦不辦?
蘇朝陽一錘定音:辦!堅決不做虧本的買賣!
升學宴如火如荼的籌辦中,到了八月八號,親朋好友齊聚梧桐酒店整整擺了十桌。
蘇朝陽這個當事人帶著同學乖乖坐著等菜上來麻溜開吃,酒店的菜肴味道一般,架不住年輕人胃口大,上來一個搶一個,有滋有味。
「蘇朝陽你通知了陳落沒有?」
正在興頭上有人大聲問蘇朝陽。
蘇朝陽咽下嘴裡的食物微頓,王然接話:「請過了,可惜他沒空。」打國際長途時,陳落反問了一句為什麼蘇朝陽本人不打電話?王然只好幫蘇朝陽圓話,東扯西拉之後陳落說不來。王然根本搞不懂為什麼蘇朝陽自己不請。
提起陳落,大夥話題又多了,任誰都免不了讚嘆幾句。有真心為蘇朝陽感到可惜的,特別是隔壁桌的老師們,談論著今天的主人蘇朝陽又是讚揚又是扼腕。
「上城大學他填了穩上,怎麼勸他都不聽,認準了梧桐大學能怎麼著,這孩子太倔。」老師a說。
「你應該找他父親做工作,小孩的選擇有時候很衝動。」
「他父親肯定是支持的,不然這麼大事哪能瞞著。」
喧嘩的大廳人聲鼎沸,蘇達忽然走上空落的舞台,拿起早就準備好的話筒:「各位親朋好友,歡迎你們能來……」
喧鬧的食客們安靜下來,一邊吃一邊看著舞台,聽蘇達說了一大堆客套話,蘇朝陽壓根不在意,繼續忙著吃東西,王然嬉笑:「達叔寶刀未老,口才好又不怯場,在座真沒幾個大叔上台能說的這麼順溜的。我爸平時開會還成,碰上自己家的事他就慫了,不信等著看我辦酒,我爸絕對不會上台講話。」
隔壁桌的老王狠狠瞪了兒子一眼,王然連忙閉嘴。
「……感謝大家的捧場。最後我還有一番對我兒子蘇朝陽說的話……」蘇達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目光看向那群少年中的身影。
蘇朝陽聞聲驚訝的抬起頭,看向舞台中的蘇達,父親要對他說什麼……這些他所不曾經歷過的……不可避免的,蘇朝陽開始緊張,以及興奮的期待。
「朝陽。首先爸很感謝你,這麼些年我們父子一起扶持,有時候與其說我攙扶著你成長,不如說是你給了我基石。你比很多孩子穩重,更知道自己要什麼,志願的分歧讓我們發生過爭吵。」蘇達慢慢說著,視線一直落在蘇朝陽那兒。
最前桌的蘇大伯聞聲露出微笑,不著痕跡的點頭,孩子成長的路上永遠不能少了父母的陪伴叮嚀。羞於表達的內心世界,你不能指望十幾歲的孩子可以和你交心,把一切都說出來,絲毫不會折損父親的面子。
「每個做父親的都希望孩子能擁有最好的,我也是一樣,想要你選擇上城大學,那是我曾經最大的夢想。」
蘇朝陽聚精會神的聆聽舞台中的聲音,對周遭多餘的一切都選擇了屏蔽。本能的渴望聽到更多更仔細,來自父親的心情。
「你的選擇讓我感到失望和憤怒,本以為是你不夠成熟的決定,我試圖通過你最尊敬的大伯來說服你……」
蘇大伯莞爾笑了,蘇朝陽緊張的側著頭,父親和大伯說了什麼……實在讓人心癢難耐。
沉默寡言,感情內斂幾乎是很多父親的寫照。年輕的少年們天不怕地不怕,是敢將愛字說出口的一代,或許需要更加直白大膽的方式讓他們明白,父與子之間的聯繫,不是用‘代溝’來貶低。及時的坦白的互相表達出來,不需要誰經歷了坎坷,歷經了風霜,才為時已晚的明白世間最懂自己的,莫過於最愛的父母。
「我以為你大伯會和我站在同一條戰線去勸你。」蘇達有幾分無奈。
「你大伯卻說,我有一個好兒子。」蘇達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出聲。
蘇朝陽忘記了呼吸,羞愧的過往讓他內心酸澀不已,父親現在擁有的好兒子,是他用曾經的任性和懊悔換來的。
世界上最愛他的人,卻是他最對不起的人。
他對商重行最不能原諒的,是父親無辜的早亡。
哪怕是間接的意外,他卻無法釋懷,不能原諒自己,也怨恨著別人。
還好,那些已經成為過去。
他會努力改變未來,讓意外永不再發生。
「我看了那本陳舊的詩集……」蘇達深呼吸,手裡正拿著那本在蘇家存在幾十年的厚重的詩集,裡面有蘇家每一個人的筆記,記錄著每一首鍾愛的詩詞,各種語言各種情感包羅萬象。
蘇朝陽屏住了呼吸,近年來忙碌的父親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翻看那本詩集,反倒是他偶爾會拿出來看看,而他親手記錄上去的詩只有一首……
「我翻開詩集的剎那,短短幾十個字,我做父親的還有什麼不明白。」
「朝陽,你長大了。」
前天/我放學回家/鍋裡有一碗油鹽飯
昨天/我放學回家/鍋裡沒有一碗油鹽飯
今天/我放學回家/炒了一碗油鹽飯/放在媽媽的墳前
作者佚名,蘇朝陽看見這首詩的時候已經從馬來回到故鄉,站在父親已經長草的墳前,幾十個字的力量讓他痛哭不已,他可以堅強的選擇孤獨老去,卻不能釋懷自己的不珍惜。
選擇伴其左右,只是不想父親太孤單。
金錢,地位,榮譽,任何一切都代替不了手牽著手的溫暖。
因為孤獨過,他比以前更缺愛。
遠在海外的豪宅裡,獨自在電腦前看完最後一個畫面。
青年豁然起身走到窗前,雙眸空洞的望著屋外的天空,灰濛濛的一片。
亦如那年那天,闊別十年,他終於走到自由的青空下。
他以為會重新沐浴陽光。
頭上卻一片烏雲蓋頂。
重行,我一直沒有告訴你……
十年前,蘇朝陽的父親被車撞死了……就是他受傷住院的那天。
烏雲散開後,傾盆大雨兜頭而下。
就像此刻倫敦的每一天,煙雨濛濛模糊了雙眼。
「蘇朝陽,達叔,網管的工作我打算辭職,我已經買了機票,明天就飛回英國。」
網吧裡,宋晨曦誠懇的對大小老闆道歉。
兩人頗驚訝,「可以是可以,怎麼忽然回英國?」
宋晨曦不好意思的撓撓耳朵:「昨天從酒店回來後我一直睡不著,腦海里反覆想著達叔說的那番話,還有那首很短卻讓我震撼的詩,我明白它的意思,中國還有句話是子欲養而親不待……我要回英國去陪著媽媽,就算她討厭我,罵我打我驅趕我,我都不準備再回來,除非她陪我一起。」
蘇朝陽父子兩吸口氣,沉默了。
宋晨曦微笑:「謝謝你們父子兩讓我明白了很多,達叔,謝謝你,你兒子朝陽長大了,我其實也長大了,對吧?」
「對……」蘇達摸摸他的頭,「安心回去陪你媽媽,她不可能不愛你,這個時候她最需要的其實就是你。」
「你早就該這麼幹了,不過等你媽媽痊愈,記得回來讀完高中!爭取考上你心目中的漢語言專業。」蘇朝陽大力支持。
「哈哈哈,我會的。」
第二天蘇朝陽起來,幾個電話叫上要好的朋友直奔機場。
趕在登機前,總算找到了要走的宋晨曦。
「你們都來了……」宋晨曦驚喜的看著大夥,他根本沒告訴其他人,除了舅舅家和蘇朝陽父子,他誰都沒說,這一去恐怕很長時間不會回來,短則一年長則好幾年……甚至再也不回來。他強烈的不捨,回到媽媽身邊卻占據上風,這讓他更不想面對面離別。回國生活的時間短暫,卻是他最開心的時光。
「你小子要走居然不告訴我?」王然惡狠狠的揪他耳朵。
「告訴你也不稀罕,你這傢伙平時除了損我還乾了什麼好事?」
「臭小子還狡辯,王然不計算在內,楠哥我你居然敢忽略?說聲拜拜很難嗎?好歹得讓我知道你是回英國了而不是被哪個花痴拐走了。」
「楠哥我錯了,以後聖誕節我會給你寄巧克力的!」
「誰稀罕!哥不缺那個,給楠哥寄個英國男朋友就饒了你…」
「咦,楠哥你居然是同性戀?」
「滾你丫的!」
「保重。」林湛沒有多說,望著宋晨曦微笑告別,雖是送別,心中卻為他高興。一向開朗的小鬼頭,希望他有個沒有煩惱的人生。
「隊長你也保重!」一個個的道別,讓宋晨曦紅了眼睛,蹭蹭抱住林湛:「隊長你有貧血一定要注意身體,健康比什麼都重要,你的家人所有快樂都離不開你。」
林湛心中一動,沒想到他會說這番話,「謝謝你的忠告,我不會虧待自己。」
宋晨曦又狠狠抱了抱蘇朝陽,滿臉不捨:「你是我回國後認識的第一個朋友,就像我哥哥一樣總是照顧我幫助我……我……」
乘客們請注意……
廣播裡重複的女聲響徹在機場,宋晨曦念念不捨的揮手道別,拖著行李箱慢慢遠去的背影,早就不是當初來時的模樣,不注意的時候,當年的小孩已經成長,高大而堅強。

第41章 大學

英國某療養院,已經回來一周有餘的宋晨曦每天待在這裡,不僅僅會陪伴母親說話,甚至學著熬粥給她吃,他沒有蘇朝陽廚藝那麼厲害,但簡單些的認真學學並不難。最讓他欣喜的是母親對他的排斥在慢慢減少,看來死纏爛打堅持是對的,不再理睬母親的惡言惡語和哭嚎,他固執的待在她身邊,努力的跟她交流,其實也沒什麼可聊,說來說去都是他回去中國後這幾年快樂的生活,他說到有關國內的一切,美味的中餐,友好的同學們,親愛的朋友,等等一切他經歷過的快樂,點點滴滴的說出來和母親分享,奇跡般的母親真的願意聽,她的目光變得平靜柔和,對他的到來甚至很期待,親手熬的稀飯母親吃的很香。
宋晨曦高興的恨不得跳起來,醫生也承認他的堅持是對的。
宋晨曦簡直可以看見母親痊愈的日子離自己越來越近,他由此看出來母親非常想念故鄉,因此他對母親說,等她好了就一起回國生活,讓她忘掉所有的煩惱和憂愁。
少年提著盛滿米粥和小菜的食盒腳步輕快的走在療養院安靜的石子路上,嘴裡甚至愉快的哼著歌。
他沒有注意到不遠處的入口站著一位等候多時的來客。
「宋晨曦。」
宋晨曦聞聲回頭,露出吃驚的神色,因為在英國大夥都叫他,忽然聽到中文稱呼有些錯亂。這位穿著工整的傳統西裝三件套的年輕男子他不認識,卻覺得眼熟,親切,好像在哪裡見過,而且這個聲音!
宋晨曦指著男子張大嘴巴,半天得不出結論。
年輕男子失笑,脫下外套掛在臂彎,慢慢撇下他伸出的手指:「真認不出我?」
「你你你……你陳落!」宋晨曦驚呼,眼睛瞪得溜溜圓,發現這個事實後頓時興奮不已:「啊啊啊陳落真的是你!我應該沒有搞錯?」
他還是覺得難以置信。
一個人只是減去了幾十斤多餘的脂肪,那也不該變化這麼大啊!
陳落不僅僅是瘦了而已那麼簡單。
「是我。」
宋晨曦誇張的嗷了一聲:「你怎麼會在英國,而且會找到我,天啊,你是不是在臉上動了刀子,甚至拔長了身高」
陳落不以為然:「只不過少了一堆沒用的脂肪而已,我還是我。人瘦了看起來高。」說罷補充一句:「我本來就挺高。」
「你這個模樣回去,大家絕對不認識你。」
宋晨曦呼口氣,好奇的打量陳落,嘖嘖有聲道:「你看起來簡直像極了倫敦那些到岸貿然的紳士,不過你有一張好看的臉,我敢打賭,你要是回去學校,引起的騷亂肯定比我還多。以前的你欺騙了她們。」
陳落壓根不搭理他無聊的話題,看了看手錶:「我在英國辦事,知道你回來了就順道來找你,既然來了,能不能帶我去探望阿姨?」
「當然可以,你能來看望媽媽,媽媽說不定很高興,謝謝你。」
他鄉遇故知,宋晨曦特別激動,領著陳落直奔媽媽的病房。
陳落一進去便看見了坐在窗邊的女子,穿著寬鬆的病號服,披著一頭烏黑的長髮,聞聲回過頭來,女人儘管病容憔悴,卻無法忽視她的美麗五官,特別有雙漂亮的圓圓眼睛,宋晨曦的五官跟她很像,女子十幾歲的時候,多半和宋晨曦一樣,是個一看就覺得特別可愛的人。
女子茫然的看著陌生的客人。
「媽媽,這是我在國內讀高中認識的好朋友陳落,我跟他做過很長時間的同桌哦,他非常聰明,是我們全校,不,全省考試第一的狀元,特別棒!今天他特意來看媽媽,希望媽媽你能開心。」宋晨曦其實有點緊張,他母親病情無常,不知道見到陌生人會不會激動。
陳落將帶來的補品放在桌邊,宋晨曦忙著倒茶,女子平靜的對陳落說:「謝謝。」
陳落微笑,拿出一個原木色的長方形木盒子遞給女子:「阿姨,匆匆來看您我準備的禮物不周到,想來想去只有隨身帶的這份小禮物希望您喜歡。」
宋晨曦訝異:「咦,這不是奶茶店賣的明信片套盒嗎?」接過木盒子,裡面果然放在厚厚的一沓明信片,宋晨曦趕緊遞給母親獻寶:「我好笨,居然沒有買明信片帶回來,媽媽你快看,這些明信片很有意思的,都是梧桐市的風景名勝人文地理……額,我們學校?」
翻開一張又一張的明信片,熟悉的梧桐路,生活多年的梧桐高中,一草一木,春夏秋冬,季節變化在明信片裡一一展現。
黎明十分,靜謐的梧桐路,亮著昏黃燈光的‘梧桐路上’奶茶店,火紅的朝陽網吧。
陽光下,在梧桐路上奔跑的少男少女們。
正午十分,一涌而出的校門口,密密麻麻擁擠不堪的梧桐路。
下雨天,撐著一把黑雨傘漫步走過的少年。
春節時,一整條街道掛滿了紅燈籠的梧桐路,達叔在院門前踩著梯子貼對聯。
聖誕節時,承載了無數願望的許願樹,還有樹下拎著許願瓶仰頭微笑的少年蘇朝陽。
白雪皚皚的梧桐路盡頭,老舊的樓房前,推著自行車和兩手拎滿了菜的父子兩。
操場上,不知疲倦的他們,每一個人臉上都洋溢著汗水和笑容。
教學樓下,說笑打鬧的少年,王然,林湛,徐楠,撫摸宋晨曦頭髮的蘇朝陽。
每一張都逃不開他們所生活的地方,點點滴滴……記錄下這一切的人,他是個旁觀者,靜悄悄的,留下了如此多的別人所不知道的溫暖。
照片中每一張都有美麗的全景,人物只是景中的一角,幾乎沒有一個正臉,側面的角度,卻有番不同的意境。
宋晨曦的目光隨之吸引,他在那裡生活多年,卻覺得明信片中那個地方比親眼所見的更令人嚮往。
除了畫面,每張明信片還加了簡單的文字記錄,就是時間軸,譬如‘聖誕節’‘春節’等這些字樣。
女人的目光完全定住了,隨著翻閱,宋晨曦不時的在她耳邊介紹:「這個網吧和奶茶店就是蘇朝陽家開的,我打工的網吧就是這裡。看這張,這個男孩就是蘇朝陽,那個拎著菜的就是他爸爸達叔,都是好人……看這些都是我的同學,天天一起訓練,這我們隊長……教練……老師……」
宋晨曦可以從中找到自己幾乎所有的足跡,發現母親對這沓明信片的專注,他由衷感謝陳落的到來。
「那些明信片都是你自己拍攝的?蘇朝陽家賣的沒有這些,看起來更有意思,特別親切,拍攝的也非常美。」
陳落沒承認也沒否認,而是說:「像你媽媽這種病最主要的就是攻心,說白了心情開闊的人大多不會得抑鬱症,你能及時的回來陪伴她是很明智的選擇……你是受蘇朝陽家的影響?那天酒宴他父親說的一番話,你行動倒是爽快。」
「陳落你真聰明,連這些都知道,可是那天你根本沒去啊。」
「雖然沒去,該知道的可不比你少。你好好陪你媽媽,我得走了,有什麼事可以聯繫我,這個號碼你不要隨便告訴其他人。」
「你要回國了嗎?」宋晨曦有點舍不得。
陳落莞爾:「覺得英國無聊就帶你媽媽回國玩,適當的散散心,或許對她的病情更有幫助。」
「嗯,我會嘗試。」
「再見。」
送走陳落,宋晨曦回到病房,母親依然坐在窗前,靜靜的翻看明信片,一遍又一遍。
他不忍心打擾,安靜的退了出去。
轉眼到了八月底,全國各地的學生準備開學。
蘇朝陽送走了需要早些去外地軍校報道的王然,兩人從幼兒園開始在一個學校沒有分開過,到了如今為了各自的夢想,必須踏上遠去的路。
「如果楚丹彤回來了,你記得告訴我。」
臨走之際,王然仍不忘囑託蘇朝陽。
蘇朝陽笑著答應,目送他離開。
他想說,楚丹彤回不回來,其實已經沒有關係,有些人錯過了就是過去。
哪怕時光倒流讓一切回到從前,心底早已物是人非。
愛情比其他任何事情更需要堅持。
而王然,他如果願意,隨時可以去外地見楚丹彤一面,任何方式的聯繫都沒有親自去找她更有效。
可是他沒有那麼做。
他奔向了自己的未來,未來不會有楚丹彤。
這段初戀他會念念不忘,甚至記憶一輩子,結果卻和楚丹彤無關。
「許老師說陳落明天回學校拿資料,很多同學會來聚聚,你去嗎?」
報考本地大學的林湛和蘇朝陽很悠哉,無需急著去學校報道,天氣熱還不如在家多吹幾天空調。
蘇朝陽毫不猶豫搖頭:「不去。馬上要開學了,我明天去姑奶奶家拿東西,都是老人家特意給留下的菜籽油和土雞蛋。」
「哦。」林湛覺得蘇朝陽和陳落隔閡不小,似乎有意無意的,蘇朝陽都在迴避陳落。
「聚會你開心點。過兩天我們一起去學校報道。」
「好。」
差不多所有活動,林湛都是最早到的那一個,來了就幫老師處理各種雜事。這天的聚會他早早來了,老師沒啥事要吩咐,便拉著林湛聊天。
「陳落昨天才從英國回來,可把我們等壞了,獎金他還沒拿,呵呵,獎金不少,不過陳落那孩子好像不怎麼在意,不過想也是。電話裡我才知道他去英國是為了生意,真是了不起啊,這麼小就開始談生意,而且都談到國外去了,不曉得是他家世好還是他自己的能耐,都不容易。」
「嗯,成功的背後少不了辛苦的奮鬥。光學習方面,他就是了不起的人。」陳落很優秀,背景似乎也很強大,然而這些林湛沒多大感覺,離自己太遠。
「林湛,你和和蘇朝陽陳落等好幾個人都是一路同學走過來,以後別疏遠了關係,要記得常常聯絡感情,朋友多了路才好走,老師是過來人,太清楚有時候累死累活解決不了的事,找對了人幫忙,那真是一句話的事。出門在外就少不了朋友,去大學學習重要,人際關係甚至更重要。」
「謝謝老師,我明白。」。
許老師心中微嘆,林湛是和他接觸最多的同學,對他的了解比較多,身為老師的他,其實想建議林湛將來別做老師。並非老師不好,單純認為一個男孩子或許可以更有野望更有衝勁些,老師太安穩,安穩久了,對別的似乎缺少了衝動和熱情。
譬如他,要他現在去創業,他絕對沒幹勁。
林湛就是少了份年輕人的衝動,受父母轄制影響很深,埋沒了他真正的才華。
當一個孩子從小被灌輸一個思想,那麼將來想脫變,難如登天。
敲門聲響起,許老師停止交談:「進來。」
陌生的少年走進來,看見辦公室的兩人,微微扯起嘴角:「許老師,林湛,好久不見。」
「你……?」許老師和林湛同時瞪大眼睛。
眼前的少年身穿著很普通的寬鬆淺灰色短袖t恤加深藍色牛仔褲,理著清爽的短發,除了淺笑時和聲音有那麼幾絲熟悉感,其他的都和曾經的矮胖子陳落判若兩人。
「陳落!」
陳落點頭。
「你瘦了好多……」愣了半天,班主任憋出這麼一句,林湛忍不住想笑,這哪是瘦了,簡直就像換了個人,確確實實讓人驚了一把。要不是他開口,大街上撞得一轉都認不出來。
「再不瘦就定型了。」
陳落莞爾。
許老師點頭:「還是這樣瘦些好,太胖影響身體健康。老師可等你好久了,校長一直想見你,還有……」
老師這麼一說,陳落今天還挺忙。
不多時,衝著陳落來的同學紛紛集合,還沒去報道的體育生幾乎全到了。
看到今非昔比的陳落簡直驚為天人,圍著他看猩猩一樣,女生們紅著臉都不好意思太親近。
高雄飛大笑不止,誇張的指著陳落英俊的臉道:「哈哈哈哈……這可真是沒想到,原來你長這樣,終於看清了!」
「什麼叫做終於看清了,以前你難道看不清?」徐楠啼笑皆非的打趣。
高雄飛不厚道的點頭:「有人看清過嗎?」
徐楠嗤笑,不客氣的搭著陳落的肩膀湊近了死勁的欣賞:「嘖嘖嘖,尼瑪,連顆青春痘都沒長,用的什麼護膚品透露一下一見竹馬心歡喜。」
陳落斜睨她:「楠哥居然護膚?」
「嘻嘻……」女生們哄笑。
徐楠輕咳:「真是的,人家也十八了好不!」
陳落微笑:「多鍛煉多出汗排毒,似乎就是這樣。」
「切,說的好像我們沒鍛煉似的。」
陳落想想也是:「沒辦法,基因天成。」
「我靠……變帥了都那麼拽麼?得了獎金是不是該表示表示?」
「沒問題,請你們吃飯。」
「噢耶——」
眾人歡呼,大夥熱鬧紛紛的走出校園準備聚餐,路過蘇朝陽的家門口時徐楠忙問:「蘇朝陽住在校門口怎麼沒來?」
林湛連忙回答:「他去了鄉下。」
九月一開學前,蘇朝陽拎著行李去學校報道,開學後有為期一個月的軍訓,因此他暫時沒找房子租,準備等軍訓結束了再找,省得浪費錢。
本是和林湛約好一起來學校,沒想到臨了林湛的父母硬是要親自送兒子,林湛推脫不了父母的熱情,蘇朝陽只好自己來。
輕裝上陣的蘇朝陽輕輕鬆松來到梧桐大學,決定學醫是因為受大伯一家的影響,報考專業時認真的請教了大伯,最後大伯推薦他報的專業是口腔醫學,熱門,找工作也好,自己開診所也好,前途可觀。對於他原本準備追隨大伯的外科,卻被大伯唉聲嘆氣的否決了。
蘇朝陽聽了大伯的勸告,看中了開診所這一條,於是毫不猶豫的報了口腔醫學。
梧桐大學占地面積很大,風景相當美,一直都是梧桐市的一景。
蘇朝陽不慌不忙的報了名,找到所在的寢室,四個人一間的宿舍,這條件還不錯,比部分六個人一間甚至更多人一間的強多了。
「最後一名室友終於來了!」
一進去,寢室裡另外三人都看了過來。
其中個子瘦小,戴著厚厚眼鏡的男生熱情的走到蘇朝陽面前自我介紹:「同學你好!我是來自xx省xx市xx區xx……高中的盤順順!口腔科的,同學怎麼稱呼?」
被那一長串通信地址格式的自我介紹逗笑的蘇朝陽伸出手:「你好,我是來自本地的口腔科蘇朝陽,以後多關照。」
盤順順人小卻精神十足,為人異常熱情,麻溜的介紹另外兩人,一個在看書的斯文男生叫曲飛鴻,忙著做清潔的胖胖男生叫白浩。
第二天,讓人又愛又恨的軍訓正式開始。
此時,陳落已在上城大學報道。

第42章 分歧

對大部分學生來說是折磨的軍訓,蘇朝陽感覺還好,就是天太熱讓人暴躁,而且沒法和外頭的人聯繫,在軍訓的地方都穿著清一色的衣服,一個月下來,他愣是沒找著林湛。
軍訓結束後就是七天黃金周。
國慶七天長假,林湛一家三口決定出去旅遊。
蘇朝陽沒安排,於是抓緊時間在學校附近找房子。整整找了六天沒看中合適的,找不到合意的房子,蘇朝陽不願意將就勉強,只好暫時打住。
假期最後一天早晨,蘇朝陽收拾了東西準備返校。林湛卻意外的提前回了家。
「我剛下火車,想一個人在家休息一天,傍晚再返校,玩的好累,火車上完全沒睡著。」電話裡林湛不無疲憊的抱怨。
蘇朝陽連忙問:「你爸媽不在家?」
「不在,都忙去了。」
「那我過去陪你,做飯你吃啊。」
這個提議讓林湛心癢,當即點頭。
蘇朝陽興致衝衝去了林家,普通的老式套房,收拾得很乾淨。
林湛洗澡換了衣服,眼皮直打架。
蘇朝陽失笑:「你去休息,我就坐著看看書,中午給你做飯,借用廚房不要緊吧?」
「當然不要緊,謝謝。」
林湛撐不住拉上窗簾去睡,蘇朝陽隨手抽出一本書坐在桌前開檯燈打發時間。
屋子裡靜悄悄的只有林湛的呼吸聲,時間不知不覺過去,蘇朝陽看書入了迷,直到聽到門口有響動,女人男人的聲音傳進來,接著是鑰匙插入鎖孔。
蘇朝陽怔然從書裡抬頭,心想林湛的父母好像回來了,待會該怎麼打招呼才比較討喜?
林湛從噩夢裡驚醒,轉動飛快的腦子忽然就反應過來是爸媽提前回了家,林湛想也沒想掀翻被子衝向沉思的蘇朝陽,拉著他慌慌張張的在房間裡轉:「我爸媽回了!快找地方躲起來!」
蘇朝陽被手忙腳亂的林湛忽然的舉動弄得不知所措,茫茫然的被拉到一扇大衣櫃前,林湛飛快拉開櫃門將蘇朝陽往裡面塞,壓低的聲音滿是焦急:「快進去,別出聲!」
嘎吱,櫃門被小心的關緊,林湛似乎離開了。
「……」
黑漆漆的櫃子裡,卷曲著身體的蘇朝陽好半天回過神,錯愕後是說不清道不明的……難言之欲。
忽然間聯想到屬於同性戀的一個關鍵詞。
出櫃。
……
太尼瑪形象了。
不敢宣之於口的同性感情,無論愛得多深多久,它只能躲藏在櫃子裡。
烏漆墨黑,伸手不見五指。
它的另一面就是光明。
只要你推開那一扇門……
「爸媽,你們怎麼提前回來呢?」林湛極其不自在的站在忙碌的父母面前。
兩人在清點帶回來的禮物,林媽媽道:「沒什麼事就回了。」
「哦。」
林媽媽忽然指著門口的鞋:「對了,那是誰的鞋,家裡誰來了?」
林湛心中咯■一下。
「阿姨,叔叔,你們好,我是蘇朝陽,林湛的同學。」一臉微笑的蘇朝陽走出林湛的臥房,手裡提著包。
林媽媽連忙放下行李,頗為欣喜的打量他:「原來就是你,小夥子真精神,林湛這孩子真是不懂事,來了客人不告訴我,我都沒招待你,真是怠慢了。」
林父衝蘇朝陽友好的點頭:「同學別客氣,快坐。」
林湛呼口氣,平常的畫面讓他醒悟到自己的驚慌有些草木皆兵……其是蘇朝陽只要大大方方的,和所有來客一樣就可以。
可是他卻……條件反射的想要把他藏起來。
蘇朝陽溫和拒絕:「今天時間不早,我有事要回家了,下回有機會再來。叔叔阿姨你們忙吧。」
「我送你。」林湛連忙跟上。
走出了樓梯,林湛心慌的追上蘇朝陽:「你生氣呢?對不起。」
蘇朝陽停住,慢慢回頭,笑容乾澀:「不怪你。」
心裡覺得憋屈,但是無法怪責林湛,他太年輕,所有不成熟的作風都是尋常的,如果因此不滿他的幼稚,那就不該選擇他。
「明天學校再見。」
這天夜裡蘇朝陽沒有睡著。
口腔醫學的專業課程不少,學醫雖是理科,需要背誦牢記的東西非常之多,蘇朝陽選了這條路,就沒打算混過去。
住在寢室裡,對於蘇朝陽來說是真心的不方便,倒不是他有什麼歪心思,只是那麼小的空間住著四個人,每個人的生活習慣不同,比如這天氣燥熱,胖胖的白浩直接就穿個小褲衩半蹲在水桶裡搖頭晃腦的看書,曲飛鴻裸著上身,要死不活的躺在床上吹電扇,盤順順則抱著一碗泡麵,吃的呼呼有聲,那個牛肉味兒和汗味飄散在熱烘烘的寢室裡,真叫人受。
食堂裡,蘇朝陽撥通林湛的電話。
「喂,你怎麼還沒來?」
電話那頭有點嘈雜,林湛聲音有點不對勁:「我在校醫院……你能過來一下嗎?」
「你身體不舒服?」蘇朝陽豁然起身往外跑。
「訓練時不小心受傷了……」
蘇朝陽鬆口氣,馬不停蹄的趕到校醫院,此時的林湛正和兩個同學坐在走廊長椅上,右腳被白紗布包成厚厚的一團,看來醫生已經診斷完畢才通知了他。
「林湛,怎麼回事?」
旁邊的同學回答:「林湛訓練的時候忽然貧血頭暈晃了一下,手裡的啞鈴砸到了腳!幸虧傷勢不重,當時腫的嚇死人,生怕弄傷了腳腕的經脈,還好是虛驚一場,不過韌帶挫傷不是小事,得養好久了,醫生開了好多藥。起碼三個月內不能好好訓練。」
蘇朝陽臉色很難看,對兩個同學擠出笑容:「謝謝你們,你們大概還沒吃飯吧?今天我請客。」
「不用,林湛說你來接他,我們有事就先走了。」
「我叫車送你回家。」蘇朝陽扶住林湛的肩膀讓他站起來。
林湛慢慢走了幾步,兩人攙扶著往外走,「我不想回家,只是一點外傷,雖然不能訓練,但還有很多別的課程我不想落下。」
「不回家你這德行怎麼辦?你寢室在六樓,光是上去就很費勁,還有大熱天你能不洗澡?上課時哪棟樓不爬死你?」
「……」林湛無言以對,上課確實是個大麻煩。
當天晚上林湛堅持住在寢室,蘇朝陽將他背上了六樓,累得不輕,等著林湛都收拾好了他才回去自己寢室。當晚便主動聯繫了那位房東問能不能現在去看房,房子意外的挺合適,當晚蘇朝陽便準備搬家。
幾個室友紛紛表示要幫忙,房子原本是房東的婚房,夫妻兩空了兩年一直在外頭工作這才想租出去,蘇朝陽在室友的幫助下當晚就如願住了下來。
半下午,梧桐大學寬敞的林蔭道上只有零星的學生和車輛,蘇朝陽騎著自行車,後面載著腳傷未愈的林湛慢慢穿梭在校園裡,兩人一邊前進一邊有說有笑的,看著如同再普通不過的情侶,自行車慢慢駛出校園進入對面的小區,最後消失在樓宇間。
「小落專門停在這裡不是要見朋友?已經等幾個小時了,為什麼不打電話聯繫一下?」一輛小車內,副駕駛位的中年男子隨口問,他不知道後排坐著的年輕男孩到底在看誰。
「走吧……去機場。」
屋外夕陽西下夜色來臨。
林湛靠在沙發上安靜的看書,時不時挪動一下捂得燥熱的腳,廚房裡燉湯的蘇朝陽不忘找他聊天:「上個星期休息你沒回去,這周也不回去,你爸媽不會說?」
「沒事,我騙他們有事忙,不會擔心的。」
「那就好。」
蘇朝陽小心翼翼將湯放到林湛面前的茶几上,這兩周以來被照料的無微不至的林湛不無感動,真心道:「謝謝。」
兩人住在一起,蘇朝陽並沒有表現出那方面的意思,這讓林湛鬆口氣,大家都是男人他也知道生理需求,可是真到了那一步他卻暫時沒想好,每天偶有情動時的接吻,他覺得這樣就夠了。
蘇朝陽收拾碗筷,客廳的沙發上手機鈴聲響起。
「林湛,媽打電話找你是有很重要的急事跟你說。」
「什麼事?」林湛正色道。
「媽和你爸商量了,希望你趁現在還來得及趕早換個熱門專業!」
林湛以為聽錯了,「現在?換專業?」他簡直不敢相信,這不是從小就被爸媽定下的專業嗎?他的喜好和夢想,多少年來,總是離不開體育兩個字,無非就是深受父母的熏陶。
林媽媽認真分析:「以前只想你做老師圖個安穩長久……」
媽媽還在不斷的說,認真嚴肅似乎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林湛知道她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正因為明白,他才感覺腦子發疼,像突然被人錘了一下。
「當初就不該讓你讀體育,換學校是不可能,趁時機尚早換個好專業,大三的時候你報考國外的名校,到時候送你出去留學。」
林湛驚呆了,感覺那麼不真實:「留學?」完全沒有想過的事,父母從來不曾提過這個意向。
「是啊。」林媽媽小聲對林湛道:「我們原來住的老房子那個片區馬上就要被政府拆遷,以後要重建商業區,那套房子又老又破一直賣不出去沒想到現在會有這麼好的事,拆遷後賠償……」
「以前家裡條件一般般,送你出國就沒想,現在有了錢那還猶豫什麼,去國外的名校度金回來……」
林媽媽還在說什麼林湛已經聽不清了,滿腦子跟漿糊一樣,母親的到來顛覆了他十幾年的堅持,從來沒有想過的事情被莫名擺在了眼前,斬釘截鐵的,等著他做最後的決定。
「換專業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林媽媽微笑:「你放心,爸媽已經幫你找好了關係,你有真才實學,絕對不是問題。」
「……」連關係都找好了,還有他考慮的餘地?
結束電話,蘇朝陽湊到他身邊坐下,安撫似的摸了摸他的額頭。
「你覺得我該不該換?」
「我個人認為任何專業學好了出路都不錯,主要是有了前途的同時,做得會不會開心?大多人堅持一份工作卻不一定喜歡它,為了生存更好而不得已為之。能將自己的喜好作為工作是讓人羡慕的事,但這份喜愛會不會一直維持下去?我希望你換個專業是因為你身體……你看,這回你因為貧血而受傷,下次呢?」
「但我從來沒有勸過你換專業,因為你曾經說打小的夢想就是將體育堅持下去。在我看來,你媽媽操心你的前途,我是一點兒不擔心的,呵呵,我養得起你。」
被蘇朝陽這麼一鬧,林湛的心情好了很多。
他嘆道:「從懂事起就接觸了解體育,學習,訓練,比賽,一天一天,一年又一年。我媽說的道理太突然,我有些難以接受。」
聽他這麼說,蘇朝陽就知道林湛的選擇了,不管做什麼決定都有利弊,他不會多說什麼,他要做的是無條件的支持林湛,永遠站在他身邊。然私心一直希望林湛不要再學體育以免累了身體,如今確定了林湛會選擇更好的路,蘇朝陽卻莫名的有點失落……
那個在操場上奔馳的少年,神采飛揚……
林媽媽走的關係過硬,當林湛的腳傷痊愈時,大一上學期基本結束,而林湛已經確定了下學期換專業,經過他多番考慮,最後選擇了金融。
大一寒假,蘇朝陽回到家便舒舒服服的躺了兩天,其實平時休息他也經常回家,蘇達更是隔三差五的去他住處吃頓飯,這就是離得近的好處。
「朝陽,晚上小是在四季酒樓請客吃飯,你起來了嗎?起來了收拾下趕緊過去。」
耳朵夾著電話,蘇朝陽吸溜酸奶含糊的應了,幾把換上乾淨衣服準備出門,堂哥此次請客吃飯的原因他再清楚不過,那便是他第一次買的老房子簽了拆遷合同,價錢全部談好,賠償款已經確認到賬。
僅此一次蘇是便淨賺了八十萬出頭外加兩套未來屬於商業區的還建房,這些都是蘇是一個人的資產,和他大哥什麼的可沒關係。
蘇是心中別提多高興,倒沒想大肆宣揚,只請了自家親人去喝酒慶祝一番,順便想感謝蘇朝陽。
飯後,蘇達一個人開車走了。
蘇朝陽忙拽著蘇是問:「我要你幫忙調查的事情怎麼樣?」
「我就知道你小子要問,坐下來慢慢說。」

第43章 機場

蘇朝陽不慌不忙的喝茶,蘇是拿著手機翻找半天隨後遞給蘇朝陽:「我資料沒帶在身上,手機裡有幾張相片你看看就明白了。」
蘇朝陽認真翻了翻,幾張相片的真相一目了然。
蘇是嘆氣:「知道你和王然關係好,但是沒必要做到這個地步,別人的家事你怎麼好插手,弄不好惹火燒身得不償失。」
「你說的道理我都明白,不過我有別的理由。還是得麻煩二哥派人盯梢,特別是照片中那個男人,如果看到他主動去了王然家,那麼一定要通知我!」
「你到底搞什麼?派人盯梢是小事,可是這樣好嗎?」蘇是嚴肅的看著蘇朝陽。
蘇朝陽攤手苦笑:「我自己不確定到底好不好,不過保險起見必須這麼做,麻煩二哥了。」
「得,我會派人繼續。」
一周後,王然放假回來。去軍校歷練了一學期的王然有種脫胎換骨的味道,以前還算飄逸帥氣的碎發變成了乾淨利索的寸頭,纖細的身材變得結實精壯,大冷天僅僅穿著一件t恤和秋裝黑外套,下面是迷彩褲和短靴,王然無疑很帥氣,可是喜歡同性的蘇朝陽對他沒有半點興趣。
陪王然玩了幾把cs後蘇朝陽問:「你哥哥回了沒?」
「過年前會回來,開年他就面臨畢業估計很忙。」
「就業還是繼續讀研?」
「我哪知道他的事,他從來懶得跟我們說,哼,你比我還關心。」說起兄長,王然更沒好脾氣。
蘇朝陽搖頭,誠懇道:「我覺得你哥哥很不容易,不妨站在他的立場思考一下。你們畢竟是親兄弟,這是誰都無法代替的事實。」
不管王然有多不待見親哥,蘇朝陽如願的在年前見到了王則。
「則哥,好久不見。」
王則打量著蘇朝陽,不知道找他來有什麼事。
蘇朝陽什麼都不說,直接給他一張相片,相片顏色昏暗,好在裡面人物足夠清晰。
王則看一眼便呆住,死死拿著相片,臉色蒼白。
「則哥,這是無意間發現的,我不敢告訴王然,他太衝動。告訴王叔叔更不妥……所以想來想去還是找來你,希望你心裡有個數。」
「謝謝。」王則咬牙切齒,可見心中有多麼不平靜。
「則哥,我和王然多年好友,我很了解他,不管他嘴上怎麼說,心底肯定很在乎你,也許一時半會看不出來,但你對他的影響其實不是一星半點。那傢伙再磨練幾年,總有一天會長大。」
蘇朝陽希望知道真相的王則能有所防範,說到底這種家事靠他實在不方便出手,派人盯著也不能完全放心。
王則的性格沒有王然強勢,卻明顯比王然冷靜沉著,蘇朝陽希望他能避免悲劇的發生,改變自己的命運……
和王則分開,蘇朝陽走出店門,望著昏暗的天空如釋重負的放下了肩膀。很多的事情都在不知不覺的發生改變,向著好的方向,如果這次能解決王然家的事他會更安心,他所求的只為一個目的,讓蝴蝶效應扇走不該有的悲劇,父親的意外身亡,林湛的病逝。
藍楹路的別墅裡,陳落穿著一身家居服坐在地毯上玩電腦,一隻圓滾滾的白色胖貓擠在他身邊使勁往電腦屏幕上湊,屏幕上各種貓咪的可愛圖片慢慢翻過,胖貓喵喵歡叫個不停。
陳落放下鼠標,伸手摸了幾把胖貓的腦袋,伸個懶腰仰躺在地板上,懶洋洋的側頭看向落地窗外的溫暖陽光。漂亮的丹鳳眼微微上挑,靜靜望著屋外的暖陽,陳落不自覺撫上脖子,拿出紅繩下系著的翡翠平安扣,看似毫不起眼的掛飾,卻被他珍重的藏進衣襟裡。
換了專業的林湛是真的忙了起來,儘管不用再費時費力的訓練,課堂外,林湛基本上待在圖書館,蘇朝陽只能選擇捨命陪君子。不是那麼心甘情願的成了刻苦學習的學霸。
梧桐市漫長的夏季再度來臨,大一就這麼忙忙碌碌的結束。
「我找了兩份兼職,暑假就不回去了。」人去樓空的校園裡,林湛背著書包站在蘇朝陽的身邊,已經年滿十九歲的兩人,不知不覺都長成了高大的男孩,褪去了少年時的稚嫩,多了幾分成熟,和愁緒。
「哦。」蘇朝陽點頭,沒有追問。
林湛回頭看他一眼,他以為他會問的,和以前一樣,不滿意就質問出來,他臨時的決定,說出來已經做好了給他解釋的準備,結果蘇朝陽什麼都不問,林湛垂下頭。
今天是放假的第三天,學生已經所剩不多,烈陽下,校門口稀稀拉拉的走過幾個人,蘇朝陽忽然停住步伐,視線落在不遠處廣告牌下,兩個男學生拉拉扯扯似乎在吵架,陡然矮個子的抓著書包砸上高個子的腦袋,高個子捂著頭連退兩步隨即怒起,一個推搡將矮個子翻在地上,矮個子摔得不輕,高個子露出後悔的表情想拉又猶豫,矮個子跳起身,抓起書包頭也不回的衝向馬路對面的車站。
「小心——」
數道驚呼齊聲響起,刺耳的剎車聲刮過耳膜,紛亂奔跑的人群,鮮紅的血……
蘇朝陽衝向馬路,倒在血泊中的男生昏迷不醒,司機手忙腳亂的找人藉手機打電話,林湛連忙撥打了120,蘇朝陽冷靜的出手給傷者止血,圍觀人群中上來兩個校友一起幫忙。大夥以最快的速度將傷者送去了醫院急救。
直到傷者進了急救室,穩下來的蘇朝陽才恍然發現高個子男生坐在身旁,跟個木頭人一樣不發一言。
「……」大概能猜到些情況,蘇朝陽沒有什麼話想說。
醫生匆匆出來:「誰是病人的家屬!病人現在馬上要做手術,請家屬簽字!」
「我……」高個子男生飛快站起身。
「你是病人家屬?」
「我是……他同學,朋友,好朋友……最好的朋友……」
「必須家屬簽字!」
高個男孩晃了晃,臉色蒼白:「那怎麼辦?」
蘇朝陽起身:「醫生,傷者家屬一時半會絕對趕不來。」
一名護士推開門:「醫生,病人醒了。」
醫生連忙進去,不一會手術開始。
高個子男孩懵懵懂懂的,汗如雨下。
蘇朝陽忍不住在旁邊說:「病人醒了可以自己簽字,現在手術在進行,我之前看了下傷勢,沒傷到頭和重要部位證明問題不大,衝擊力讓他昏迷是短暫情況。」
高個子男孩頹然跌坐在長椅上,揪著頭髮痛苦不言。
蘇朝陽可以走了他卻沒有走,林湛也沒有走。
兩人一直等到手術結束,醫生護士都離開了方才鬆口氣。
幫著一起將傷者推進了住院部病房,蘇朝陽這才知道床上的男孩叫余明澤,高個子的叫徐見,都是大四畢業生。
「謝謝你們,等我出院了請你們吃飯。」
「你好好養傷,拜拜。」多餘的蘇朝陽當然什麼都沒問,互相認識一番當即識趣的告辭。
再一次和林湛走向校外已是華燈初上,車水馬龍霓虹閃爍,喧囂繁華的大都市,形單影只的一個人是何其渺小。
「不用送我,車來了。」
蘇朝陽指指回家的七路公交車,林湛抓著書包的手緊了緊。
公交車到站停下,蘇朝陽順著人流擠上去已經沒有空位,站在靠窗的地方望著外面的車站,鶴立雞群的林湛朝著反方向走動……
不知道此時開口,他會不會上來一起走。
然車輛尚未啟動,背影已飄然遠去。
漫長的暑期,林湛很忙,他兼職了兩份工作,周一到周五白天咖啡廳上班,周六周日給一個初中生做家教,閒暇時沒有忘記鞏固自己的專業,忙得幾乎沒有喘息的時間。
蘇朝陽也很忙,他代替蘇達飛往梧桐市和老鄰居海市之間,將他們一手開辦起來的奶茶店擴散到了更多的地方忙完海市的事情,蘇朝陽直奔機場等著回家。
飛機晚點,蘇朝陽坐在椅子上不停打瞌睡,有些後悔買晚上的票,早知道還不如等第二天再走,根本沒什麼急切的事。
「我已經買了機票等著去梧桐市,我真的不想去……沒有用的,上次小落說的話讓我到現在都記憶猶新,那個孩子從小就很聰明,他肯定什麼都知道了。」
隔壁坐著的女人拿著手機低聲說話,蘇朝陽隨意瞥了眼,穿著時髦戴著墨鏡,看不出年齡。
「我是對不起他,但是我的確把他養大了,我已經管不住他……為什麼非要強留?你和你爸以前十幾年都沒怎麼過問小落,突然這樣讓我不得不多想。我當然為你考慮過……你……你願意和我結婚?」
女人的聲音越拔越高,蘇朝陽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我根本不是陳落的親媽,你願意娶我?」女人的眼淚從墨鏡下流淌而出,激動的喜極而泣。
蘇朝陽坐直了身體,陳落……
女人捂著嘴巴低泣,精緻的妝容因激動的笑容扯出了幾絲皺紋,明明看著年紀不小,說話卻有種少女的天真。
「我願意……我願意……我太高興了……我愛你……」
女人哭的眼淚鼻涕嘩啦,隔壁的蘇朝陽有點坐不下去了,莫名的聽著渾身冒雞皮疙瘩。
半個小時後終於到點,蘇朝陽和女人一前一後登機,那麼不巧又是隔壁。蘇朝陽不由慶幸飛機上不能打電話。
蓋上眼罩,蘇朝陽一路睡到梧桐機場。
梧桐市,晚上十點半。
蘇朝陽背包走出機場,搜尋出租的眼睛率先看見了從豪車裡下來的人……兩人四目相對。機場人來車往川流不息,瞬間對視的目光卻好似凝固靜止。
蘇朝陽腳步未停,目不斜視。
那人站在車門邊仿佛雕塑般,一動未動。
身後的女人激動的越過蘇朝陽衝上前:「小落!你來接我?媽媽好想你……」
媽媽……陳落的媽媽跟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樣。
蘇朝陽排隊繼續等車,有幾分焦躁。
激動的女人還在喋喋不休。
陳落拔腿要走。
「小落!我是媽媽啊,小落等等我……」清秀婦人悲痛欲絕的追趕陳落,腳下的高跟鞋根本不能阻攔她的速度。
聽到那聲媽媽,發條般停下步伐的陳落回頭,女人很快撲來抓住了他的手臂。
「小落,這麼長時間你居然一直不肯見我,想跟你聯繫一次太難了。你對媽媽太狠心。」
陳落一個眼刀直視女人,「我讓律師交給你的親子鑒定不要說看不懂。有事沒事別自稱媽媽,我沒搞錯的話陳女士你無兒無女,你自己忘記了嗎?十幾年前,醫生診斷你無法生育。」
女人聞言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好似眼前的陳落讓她感到無比的陌生和可怕,她心痛難忍,陳落的話一句一句跟刀子樣毫不留情的捅殺她。她親手養大的孩子,聰明伶俐,乖巧孝順的孩子,有天居然如此無情。
「小落……你這話是往媽媽心口上捅刀子啊!我知道不可能一輩子瞞著你真相,我不是你的生母,瞞著你是我不對。養育之恩我不求你報答,但是媽媽無法接受你的翻臉無情。我對你的感情不比其他母親差,你自己摸著良心想想,這麼多年我有哪一點對不起你?任誰來了我都敢問心無愧的說我是一個合格的母親,我對的起你,而你呢?我不求別的,我只求你跟我回去。」
機場的人流並不多,大多更是來去匆匆,但路過的仍然免不了好奇的看看熱鬧。大多聽了女人的話都皺起眉頭,覺得這女人倒霉,養育之恩大於天,沒想到這男孩長得人模狗樣的卻狼心狗肺。
人群中兩個身材健碩的男人悄無聲息的站到了能夠保護陳落的最佳位置。
陳落放下行李箱,雙眸死水無波的看著哭哭啼啼的可憐女人,曾經總是樸素的女人現下已穿上了彰顯氣質美貌和身份的得體名牌,精緻的妝容,恰到好處的首飾,精心打理的時尚髮型,乍一看,姿色出眾,風韻猶存。
「陳佳慧,你還記得當年病死在家門口的女瘋子嗎?」
哭哭啼啼的女人渾身震動,聲音戛然而止,眼神躲閃,滿面的逃避和恐懼,張嘴欲言,卻發不出聲音。
「媽媽,你應該慶幸我不是曾經的陳落。」陳落說的輕描淡寫,抽出手帕溫柔無比的蹲下身去擦拭女人臉上的淚水,一點點的將她狼狽的臉蛋擦得乾乾淨淨。陳佳慧卻渾身汗毛倒豎,抖如篩糠,陳落近在眼前的笑臉,體貼的舉動,一點一滴都讓她遍體生寒,那隻在她臉上輕輕拭淚的修長手指,恍惚間變成一把鋒利無雙的匕首,冰冷的寒光在她臉上游弋閃爍,翻手間便能刺透她的脖子。
裹著手帕的指尖落在女人鼓動的喉結處,忽然一頓,渾身緊繃精神恍惚的陳佳慧啊的一聲驚叫,身體驟然關不住閘,一瞬間,她臉面丟盡。
陳落嘲諷的輕哼,扔下價值不菲的手帕,轉身瀟灑地走進機場。
女人癱軟在地上,腦袋深深埋住,不敢抬頭見人。
只是本來柔弱哭泣的面孔,卻已經染上了深深的怨恨。
背對著機場的蘇朝陽紋絲不動,手掌不明所以的潮濕。

第44章 坦白

從機場坐出租回到家裡已經十二點過了,家裡亮著溫暖的燈火,蘇朝陽一路緊繃的臉色瞬間瓦解,情不自禁的扯開嘴角的弧度。
無論經歷多少,無論時間怎麼變遷,他做不到掌控人心,更沒有十足的自信去獲得完滿的愛情,唯一能把握且必須抓住的是獨屬於他一個人的這份親情,曾經他因為沒有母親而感懷過,然而字典裡缺少母親一個詞,卻讓他擁有了更清晰的父愛,能驅散所有不安和不幸,是無論何時回到家中時,永遠為他點亮的那盞燈。
「爸,我回來了。」
客廳裡空空如也,蘇達穿著睡衣從蘇朝陽的臥室出來,臉色有些不好看:「回來就早點休息,吃不吃宵夜?」
「飽的,爸你……在玩我的電腦?」對著老爸難得的臭臉,蘇朝陽有不好的預感,家裡的電腦都是他在玩,蘇達要玩也是去網吧,基本上很少進他的房間,他沒有做什麼隱藏措施。
「嗯,睡吧。」蘇達準備回房。
「爸,等等,我有話要說。」蘇朝陽乾脆叫住他,蘇達不是一個擅長掩飾情緒的人,蘇朝陽總能很容易看穿他的心思,他爸今天估計被刺激得不輕,晚上鐵定睡不著。畢竟他電腦裡那些珍藏大片……確實很刺激。
「爸你是不是看了我電腦裡不該看的東西?」
蘇達臉色黑沉沉的,沉默的瞪著兒子。
蘇朝陽垂頭,苦笑道:「對不起,如你所懷疑猜測的,我確實……喜歡同性。一直沒有機會對你坦白,既然被你發現,我不想再瞞著你。」
早就被刺激的頭腦發暈的蘇達身體晃了晃,蘇朝陽的誠實無疑是又一擊重錘,他多麼希望聽到兒子的否認,可是他卻如此直白坦率,讓他難以接受。
喜歡同性……和片中的那樣?他直覺不是那麼簡單的事,畢竟他從來沒聽說哪個喜歡同性的最後能夠光明正大的走在陽光下,他所看到的這社會‘沒有’那一路人。
「你還小,早點休息。」蘇達乾巴巴的勸慰,無精打采的回房。
蘇朝陽靜靜的靠在墻上,望著花架上的茉莉發呆,這一天遲早要面對,父親只是一時無法接受。
早早坦白了也好,以後和林湛……
想起林湛,蘇朝陽沉重的心情又低落幾分,甚至完全不願意多想,他有非常不好的預感,比起父親的認可,林湛的立場更為重要。
就算父親愛他,選擇無條件的支持他,鼓勵他和同性戀人的幸福,可是那個前提,必須是有那麼一個全心相愛的人啊……
這一夜蘇朝陽註定失眠。
「媽媽,門口躺著一個人,是鎮上的女瘋子,這麼冷躺在雪地裡她會不會死……」
「小落,你以前不是很討厭那個瘋子嗎?今天怎麼忽然可憐她,告訴你,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她就算凍死在外面也是該有的報應,所以小落要學好。」
「媽媽,她好像真的要死了,你看她的眼睛啊……沒有光。」
「小落!誰讓你跑出去的!叫你別管她聽不懂嗎?管她死不死的,髒兮兮的別碰。」
「媽媽,我聽到她在叫我,你聽到了嗎?」
「小落你回來!」
「她身上好多傷口……好可憐。」
「瘋子不值得可憐。」
「她好像已經死了……真的死了。」
「死了才好,別管了,死了自然會有人把屍體拖走。」
「拖去哪裡啊……媽媽……」
砰,門扉重重關上,隔絕了屋裡屋外,他再也看不見。
那個女瘋子,最後到底魂歸何處?
陳落幽幽醒來,摘下眼罩怔怔望著頭頂出神,幼年的事情他很少去想,不管無意還是有意,他確實幾乎忘了。
突然的夢境很清晰,如真實發生過。
「老闆,需要喝點什麼嗎?」
身旁的保鏢體貼詢問。
陳落迷障似的思緒被打破,他沒有接話,一側臉看見小窗外翻涌的雲層滾滾,飛機轟鳴聲好像這才重新回到耳朵裡。
他反應過來仍在飛機上,一路前往上城。
空姐送來了豐富的餐點,保鏢悉數擺在他眼前。
陳落拿起成熟的紅蘋果。
更加真切的畫面浮現在眼前,那女人髒兮兮的手,捧著髒兮兮的蘋果,窮追不捨的跟在他屁股後面……從幼兒園到小學,從縣城到鎮上,從他經過的每一條路總是有她神神叨叨晃悠的身影,她見證了他成長,用他完全不知道的方式。
■擦咬下一口蘋果,脆脆甜甜,在嘴中咀嚼回味,泛酸……
蘇朝陽一覺睡到中午一點甦醒,腦袋昏沉身體疲乏。拿出手機幾次想打給林湛,這個暑假林湛和他的聯繫太少,如果不是他主動,林湛似乎根本不會聯繫他。對於原因,他知道又似乎不知道,他感到很苦惱且無可奈何。
蘇達從外歸來,憋了一天一夜的他實在忍不住了,看見兒子便脫口問道:「朝陽,我昨天想了一晚上,你實話告訴我,你是不是已經有……男朋友?」他覺得,兒子如果沒有男朋友不會如此爽快的承認。發現這個事實後,他就怎麼都冷靜不了,兒子喜歡的對象……千萬不要是他所擔心的那樣……
「嗯。」蘇朝陽絲毫不隱瞞。
蘇達眉頭一抽:「別告訴我是王然。」這小子和兒子從小一塊長大,向來孟不離焦。
蘇朝陽嘴裡的果汁直接噴濺而出:「爸,我喜歡同性但不是誰都喜歡,王然那小子……呵呵,你別嚇唬我。」
蘇達聞言大大的鬆口氣,當懷疑是王然時他渾身不對勁,越想越覺得那小子這不好那不好。可是很快他又心驚膽戰了,兒子來往較多的人就那麼幾個男生……如果不是王然,以他所見的,那豈不是……
蘇達臉色瞬間煞白,因曬得老久的身子大幅的晃了晃,蘇朝陽嚇一跳,忙扶助蘇達坐下給他倒水:「快喝水解解暑。」
蘇達激動的推開他遞來的水,頭上熱汗滲出,如同一個乾涸的求救者,聲音沙啞莫名:「別說你喜歡宋晨曦!快告訴我是不是?」
被蘇達抓著手臂猛烈搖晃的蘇朝陽心中驚起滔天疑惑,為何說起宋晨曦父親這麼失態,明明說到王然時他還比較平靜,王然和宋晨曦有什麼區別?不都是男生而已。父親的模樣讓蘇朝陽升出了再也無法忽視的疑惑。
他皺緊眉頭扯開蘇達的手,盯著他的臉不想錯過他的表情,鬼使神差的說出模稜兩可的話:「我確實很喜歡宋晨曦,他很可愛,本性遠比外表老實乖巧有耐心,而且聰明獨立,非常優秀。」他說的實話,確實很喜歡他認識的宋晨曦,不過是像弟弟般的喜愛,絕非戀愛之情,在他心裡宋晨曦始終是個可愛小孩。
蘇達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拳頭瞬間握緊,眼眸死死的瞪著蘇朝陽,跳腳強烈反對:「朝陽!你不能喜歡他!」
「爸……」為什麼會這樣?蘇朝陽心跳越來越快,他預感有什麼自己從來不知道的秘密即將轟炸他的腦袋。
蘇達眼神躲閃卻立場堅決,一個勁的警告蘇朝陽:「你不能喜歡宋晨曦,絕對不能,明白嗎?爸不能左右你喜歡誰,你是我兒子,我尊重你祝福你,惟願你過得幸福快樂,但是,唯獨宋晨曦不行……你就算恨死我,我也不許你們有什麼。」
這番話蘇達說的痛心疾首,說出來覺得肝臟都是疼的,他根本不是那麼情願的認可兒子的性向,可是他專門上網查了才知道,哪怕他把刀架在兒子脖子上,這個事實也無法改變,除非和諸多國人父母一樣,無視兒子的喜好,逼迫兒子娶個不喜歡的女人,娶回家甚至連性生活都沒有……要麼忍一輩子,要麼欺騙老婆出去鬼混,不管哪種都和幸福毫無關係。他不願意兒子經歷那種齷蹉的人生,既然兒子無法改變,他還有什麼選擇,除了支持兒子,他根本沒有別的好辦法。只好自己開導自己,多賺錢,將來實在沒辦法就送兒子出國,聽說國外對此接受度比較高。以後兒子可以收養小孩,要是通過試管代孕一個小孩那就更好了。
然而好不容易想通了這點,接踵而來讓他差點驚嚇過度的是兒子喜歡的對象。
「不要問我為什麼,除了宋晨曦,你喜歡誰都可以。」
蘇朝陽好不容易才讓自己冷靜下來面對完全失措的父親,要想將話題好好的進行下去,總得有一個人按捺住呼之欲出的衝動。父親的反應讓他有八成的把握肯定自己的猜測,宋晨曦隨母姓,他母親曾經做過奶奶的學生,這就說明她對蘇家很熟悉,蘇達肯定跟她有過交集,既然她做過奶奶的學生證明兩家關係不錯,現在卻完全沒有來往,甚至他都沒有聽家人提起過宋氏的事情,除了大伯所說的醫鬧。還有父親第一次認識宋晨曦時的反應如今想起來也很奇怪。
宋晨曦……宋晨曦……此時滿腦子都是這個名字作祟的蘇朝陽按壓住了心口的悶痛,或許說出來都沒人信,活到此時此刻這般歲月,他已經不是曾經渴望母愛的懵懂小孩,比起忽然冒出來的陌生母親讓人措手不及,他寧可她永遠不出現,他不希望和父親一起安寧的生活被打破。
何況,那兩個人此時在遙遠的異國他鄉,既然不在自己的生活裡,又何苦扯出來擾亂平靜的時光。
蘇朝陽一番思忖後:「爸你想太多,我是把他當成小孩子……弟弟一樣喜歡,我的男朋友可不是他,你冷靜點想想,如果我喜歡的是他,當初就不會在他回英國時那麼無動於衷,起碼休假時我會飛過去看望他媽媽,是吧?」
遭遇狂風驟雨給打擊的支離破碎的蘇達忽然發現天空恢復了安寧,什麼風雨雷電都不見了,反而有陽光悄悄的冒了出來。
簡直不敢相信。
「不是他?」蘇達驚呆。
蘇朝陽聳肩:「我怎麼可能喜歡那種小屁孩,唔……你也認識的,是林湛。」
「……林湛……」蘇達恍然大悟,林湛確實和兒子走的比較近,只是林湛每次來家裡話不多,安安靜靜的,看著又特別認真嚴謹的男孩……那樣的男孩,居然喜歡自己兒子?難怪有陣子兒子居然天天為他熬中藥,那份關心他當時就覺得王然也比不上。
「嗯。」
「……哦。」
「我和林湛的關係目前就你知道。」
「哦。」
經歷一番大起大落,蘇達已經無話可說,身心累得慌,心頭大石放下,當即揉揉脖子:「我去睡午覺休息會。」
蘇達前後的反應差距之大令蘇朝陽哭笑不得,都到了這個份上還有什麼不確定的,不過父親裝傻不說,他也樂得裝傻。
想起認識宋晨曦以來的點點滴滴,無疑兩人相處很自在很快樂,比一般的朋友感情要好很多,遷就過他,照顧過他,安慰過他,以誠相待沒有假。他把他當做弟弟一樣看待……
可若是真的弟弟,他卻無法坦然。
這夜躺在床上又一次失眠,久違的叫做寂寞的東西不受控制的脫困而出,他看著手機上乾淨整潔的信息,愈發沒有睡意。
他想找個人毫無保留的袒露心事,卻不知道該找誰。
梧桐大學附近一家經營多年的咖啡店正在營業。
店中客人不多,其中靠窗的一桌客人倒是有點特別,額頭和左手臂全都纏著厚厚的紗布,傷勢不輕的模樣,他用唯一完好的右手在鍵盤上不停敲擊。
林湛和同事站在後方整理杯具,同事黃宇是他同系的大三學長,這份咖啡廳的工作便是他介紹而來。
黃宇出去招待客人回來,見旁邊沒有閒人,當即拉著林湛進入更衣室神秘追問:「余明澤這幾天怎麼總是來咖啡廳找你?」
「他出車禍,我和朋友一起送他去醫院就這樣認識了。他說閒著也是無聊,來咖啡廳散心趕稿。」
黃宇頭搖的像個撥浪鼓:「林湛,你可能根本就不知道他的名聲,余明澤可是新聞系的大紅人啊。」
林湛有不好的預感,躊躇道:「我不清楚。」
「你看余明澤很正常的小樣,其實人家根本就不是正常人,而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大變態,他喜歡男人!」
林湛瞳孔微縮。
黃宇說的津津有味,一副好心分享的架勢:「整個大學誰不曉得他和徐見那點破事……據說徐見決心分手回老家相親……這回余明澤徹底栽了……現在他傷成這鬼樣子都沒看到徐見的人影,人家八成是已經飛走了,一對變態野鴛鴦就此分道揚鑣。」
黃宇喋喋不休的八卦個沒完。
林湛的腦子嗡嗡作響渾身僵硬,四肢竄過電流,手腳直發麻,耳邊黃宇的聲音一直沒停,而他卻抬不起頭來面對,不敢去看黃宇臉上說起變態時的表情。
「林湛你太單純,依我看那個余明澤肯定因為你救了他,剛好他又分手,所以搞不好目標轉向你,畢竟你可是大帥哥,一定要防著!要是不小心被他纏上你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林湛強作鎮定,勉強道:「他只是單純道謝,你想多了。」
黃宇痛心疾首:「你還沒搞懂,甭管他是什麼動機,總之就憑他變態的喜好你就不該和他來往,被人誤會怎麼辦,千萬別理他!」
黃宇說完拍拍林湛的肩膀,轉身又去忙。
更衣室裡只剩下林湛獨自呆呆的站著,看著鏡子中自己蒼白的臉色,他厭惡無比。
他居然會因為黃宇的一番話而生出恐懼,他不想見余明澤,儘管昨天余明澤還對他說過‘難得有個人願意跟我聊聊天……’他同情余明澤,清楚對方的壓抑和痛苦,明知道對方孤立無援,此時他卻隨波逐流,不敢伸出援手……
林湛雙眸黯然。
手機鈴聲突兀的響起驚醒了林湛,甩掉滿腦的懊喪,看著熟悉的來電提示,林湛靜靜的看著,做不出任何動作,眼睜睜的看著鈴聲中斷,屏幕陷入一片黑暗……
放下手機,蘇朝陽怔怔的看著窗外的梧桐樹,沒有夏風吹起,梧桐樹葉紋絲不動,知了一聲一聲叫個不停,空無一人的梧桐路,仿佛被高溫扭曲,視線居然是模糊不清的,對面的高中隱隱傳出了學生齊聲背誦課文的聲音,恍惚明白,他還站在這裡,卻不再是十六七,他和林湛的高中早就結束。
林湛已經成年。
成年人的世界會逼他作出取捨。

第45章 意外

閑下來的蘇朝陽愈發清晰的感覺到自己和林湛之間存在的問題,連續一周他試著沒有主動聯繫林湛,對方就跟失聯似得,毫無回應。
蘇達回到家裡時將近凌晨兩點,身心疲憊。
拖著昏沉沉的身體給自己倒了大杯涼水喝個精光,蘇朝陽從臥室出來:「今天這麼晚,你的衣服破了?」
蘇達的上衣皺巴巴的不說,還有明顯的破損,走近了再看,蘇達手臂上更有不少細長的劃痕,明顯是人為。
「出了什麼事?」蘇朝陽臉色難看的翻找出藥膏遞給他。
蘇達嘆氣:「你王叔叔和老婆鬧離婚,夫妻兩在超市門口吵得天翻地覆打起來,我勸架,結果就變成這樣。」
蘇朝陽聞言脫口道:「還沒離?」出軌的老婆能留著過年嗎?任她曾經有多麼完美,作為一個男人絕對無法接受愛人出軌。而王叔叔在他看來就是大男子主義,重面子,絕對不可能容忍老婆偷人。
「王然媽媽不曉得怎麼想的,既然有了婚外情,為什麼又死揪著破滅的婚姻不捨得放手?」蘇達搖頭惋惜。
蘇朝陽無語:「爸你太天真了,她出軌不一定是移情別戀,不過是一響貪歡沒有責任心罷了,白白連累無辜孩子。」
「畢竟是王然的親媽,你可別亂說。」
「王然要知道就不是說難聽話那麼簡單。」蘇朝陽冷笑,王然平時有多愛她,過後便有多恨她。好逸惡勞愛美敗家這些都不是事,偷情出軌紅杏出墻為家裡引來禍事就不是一個概念了。
他將真相給了王則,王則怎麼做決定是他的事,如今夫妻兩人攤開鬧離婚倒是讓蘇朝陽放下心頭大石,而且王然在軍校回家的次數越來越少,一切都和曾經不同,蘇朝陽堅信結局也會不同。
「王則那孩子正是畢業的時候,之前我還奇怪他怎麼沒出去工作卻天天留在家裡,敢情是擔心他爸媽鬧太過。」
「不管別人家的事,爸你趕緊洗澡睡覺。」
翌日蘇朝陽去了王然家,敲門時喊王則的名字,沒想到來開門的卻是很久沒見的李絲絲。
「朝陽哥!」今年剛好高中畢業,已經準備上大學的李絲絲看見蘇朝陽眼睛都亮了。
蘇朝陽覺得出門不看黃歷果然不大好,「我來找王則。」
王則臉色不好的拉開門,勉強笑道:「快進來坐。」
「朝陽哥我去給你切西瓜。」李絲絲表現很殷勤。
李絲絲端來了西瓜,雖然很想和蘇朝陽說話,但看著王則的臉色還是不情不願的回了房間。
蘇朝陽和王則談論起工作的話題,王則英語專業畢業,這會兒能安心待在家裡沒找工作是因為他八月份就得去讀研,這個消息,他的父母居然完全不知道。
蘇朝陽忍不住同情王則了,多年來道聽途說裡得知王則小時候由奶奶一手帶大,親媽卻非常不待見他,覺得他胳膊肘往外拐,王然才是媽媽喜愛的么兒,可實際上作為母親,她對王然的照顧也不怎麼的,只是少了一個仇人般的婆婆,王然和王則的情況便不同。
從王則家出來時,外面太陽明晃晃的照人,蘇朝陽貼著樹蔭下匆匆往家走,拐角的地方一隻胖貓從墻上躍下,差點撲倒蘇朝陽的臉上。
蘇朝陽心有餘悸的看著胖貓昂著腦袋翹著尾巴雄赳赳的走了幾步,似乎不屑的衝他喵了一聲,轉身輕盈的穿過了馬路。
蘇朝陽搖搖頭繼續趕路,什麼貓貓狗狗的寵物之類,他不討厭不喜歡,盡量不招惹不親近。
「喵嗚——嗷嗚——」
走出不遠的貓咪忽然一聲誇張大叫,蘇朝陽回頭便看見斜對面那隻雄赳赳的胖貓被一個男人惡狠狠的掐住了脖子,男人掐著胖貓拎在半空,滿臉無情的看著它使勁掙扎,身邊路過幾個人紛紛皺眉快速離開,即便覺得那隻貓有些可憐,但畢竟是貓,最忌諱的是男人一看就不好惹。
「喵嗷——」胖貓揮著爪子拼命掙扎,可惜無論如何它連男人的一根汗毛都沒撈到。
蘇朝陽深深皺眉,他不喜歡寵物,卻不願意眼睜睜看著它被人虐殺,而且這個男人!仔細看才發現他不就是王然老媽的姘頭嗎?相片儘管不如真人清晰,但是他覺得沒有認錯。那個男人,本來就因傷人見血有過五年左右的牢獄經歷,氣質暴戾,不是什麼好頭。
「放開它!」蘇朝陽毫不猶豫的衝過去制止。面對面見著了真人,蘇朝陽止不住滿腹怒氣和憎惡。
仿佛沉浸在愉快遊戲中的男人恍惚回神,手一松胖貓便脫離了掌控。
喵喵亂叫的胖貓嚇得不輕,圍著蘇朝陽叫個不停,蘇朝陽將它抱了起來,男人凶惡的瞪了蘇朝陽幾眼,轉身走人。
蘇朝陽見他走遠了才抱著胖貓過馬路,這時候一個瘦弱的殺馬特少年匆匆追上蘇朝陽,討好叫道:「陽哥。」
「蘇是手下的兄弟?」蘇朝陽對他印象不深。
殺馬特拼命點頭:「是的是的,陽哥真是仗義,連一隻貓都願意出手相救,說實話那個人很有些可怕……」
「平時是你跟蹤他?」
殺馬特小聲說:「是我和小馬兩個人換班,我們都不敢靠他太近。」
「最近他有沒什麼……」
話沒說完殺馬特就搖頭:「這個人無業遊民,整天到處亂晃,要不就是呆在網吧裡不出來。除非是見老相好……咳咳,最近都沒有了。」
蘇朝陽皺眉,覺得他實在很危險,可人家沒犯法又不能抓起來,王然爸也沒有那個資格,關鍵是王叔叔要面子,就算想教訓人估計都要斟酌會不會被外人知道。
蘇朝陽在路邊的商店買了兩盒最貴的煙丟給殺馬特,殺馬特興高采烈的繼續去做任務。
放下手中的胖貓,蘇朝陽拍拍它的腦袋:「長得這麼胖遇到壞蛋跑都跑不動。你自己回家吧。下回有眼色點,別以為自己很拽,嗯?」
「喵~~~」胖貓低落的叫一聲,垂著尾巴一步三回頭的走了。
胖貓受到了驚嚇已經沒有遊玩的心情,一路飛奔回家,迫不及待的跳進主人懷裡求安慰求撫摸。
陳落被它撞個滿懷,抱著胖貓皺眉:「你得減肥了。」
「喵喵喵~喵喵~」胖貓亂叫個不停,陳落不停撫摸它的腦袋安撫:「有本事說人話?」
「喵……」
不管它多麼委屈,可惜陳落聽不懂。
陳落抱著胖貓窩在沙發裡繼續翻看財經雜誌,漸漸的,胖貓安靜下來。
蘇朝陽本以為短時間裡王叔叔不太可能成功離婚,卻沒想到不過十來天左右就得知了兩人離婚的消息。
「老王幾乎淨生出戶,除了孩子們和住的房子,其他都給了那女人。」蘇達不住的搖頭,這種婚姻實在令人唏噓,兩孩子都大學了居然來這麼一手,總是忙著工作有些大男子主義的老王肯定有不對的地方,但是婚內出軌的女人明顯責任更大,之前哭著喊著也不肯離婚,談好了價錢卻立刻就同意了。
「……王叔叔真是大方。」蘇朝陽忍不住嘴角抽搐,他大概能明白王叔叔這麼慷慨的原因,說白了還是因為面子,不想鬧的難堪,吃公家飯確實得注意面子工程。
「合夥的超市怎麼算?」
「你王叔叔跟我已經算清楚,他前妻說只要錢不要超市。以後這超市我一個人繼續做。」
「那就好,王叔叔現在住的樓房和王然奶奶留下的老房子都歸王家?」
「房子還在,那女人都算了錢的,老王這些年弄的錢都給了她不夠還倒借了十幾萬債務。」
「兩個孩子她就沒說什麼?」
「她說兩孩子已經長大成人會自己過日子。」
蘇朝陽不意外,本來王然兄弟兩打小就比不過媽媽的麻將桌。
「離婚了以後兩不相干。就怕她貪得無厭三兩把輸光了錢又回來找王叔叔的麻煩。」
「應該不會,聽老王說她拿了錢要跟一個好姐妹去香港生活,那裡紙醉金迷還回來幹什麼。」
蘇朝陽只剩下嘆氣,想到還在學校的王然忍不住替他掬一把淚。
炎熱多日的梧桐市在幾天后迎來降雨,撐著傘慢慢走在街上,雨水嘩嘩的聲音聽著很是悅耳,沒有了往日的燥熱,蘇朝陽心情很不錯,沿路朝著王家走去。王然媽已經離婚去了香港,而王則過幾天準備去上城報道,和從前不一樣的發展讓蘇朝陽寬心,只是仍有些不確定。
「你表妹回去了?」收起雨傘,走進安靜的屋子裡,蘇朝陽隨口一問。
王則諷刺一笑:「沒有。」
「額……」似乎沒有理由再留在這裡吧。
「被我媽一起帶走了,他們姑侄兩感情好,有什麼辦法。」
「咦,那她大學怎麼辦?」
「那是他們的事。」
蘇朝陽搞不懂這個女人,對自己兒子都不大過問,對侄女反而更關心,當成親閨女一樣疼愛,難怪王然不服。
「你什麼時候走。」
「買了後天的火車票。」
蘇朝陽安心笑了,王則後天就離開梧桐市,而王然不在家,王然的媽媽已去了香港,如此一來幾乎所有人都避開了,完全不一樣。
「你爸知道你去讀研嗎?」
「他沒問,我懶得說。」
「……以後你會回來吧?」
王則笑笑不語。
蘇朝陽終究不是王則本人,不了解他對奶奶和父母,以及這個家的感受。
「等王然回來怎麼辦?」
王則嘆氣:「我會讓他直接去找我。」
「那也好。總之,祝你一帆風順前程似錦。」
「謝謝。」
外面的雨聲越來越大,蘇朝陽有一搭沒一搭的和王則聊著,想等雨小了就該回去。敲門聲夾著雨聲傳來,若有似無,漸漸變得清晰。
王則從冰箱裡拿出大西瓜,「幫我開下門,估計是我的快遞。」
蘇朝陽快步走到門邊,外面的雨聲更顯得貼近,大珠小珠落玉盤■裡啪啦的,清脆無比。
隨手輕易的擰開門把手,幾乎在這瞬間蘇朝陽渾身一個激靈,莫名的寒意竄入體內,來不及想清楚是哪裡不對勁,一抹銀光便毫無預料的射了過來,蘇朝陽身體靈活,反應向來機敏,條件反射的伸手去阻擋,然磅礡大力洶涌如潮,蘇朝陽雙手死死抵住了匕首,身體卻被這股力氣逼得連連後退。
「王則!」蘇朝陽嘶聲大吼。
回眸瞬間看見被刺的蘇朝陽,鮮紅的西瓜啪嗒摔了了一地,王則驚駭過後毫不猶豫的衝上前,凶手當機立斷的放開蘇朝陽,暮氣沉沉的雙眸死盯著王則,魁梧的身體壓倒性的將王則揍翻在地,王則平時斯斯文文的純書生一個,連業餘愛好的運動都沒有,被男人暴打之下竟毫無還手之力。
小腹被刺了一刀的蘇朝陽渾身發冷,手握著匕首根本不敢有絲毫妄動,儘管他感覺傷口不深,可是流血量依然嚇人,攸關性命沒有人可以冷靜,曾經在部隊的辛苦生活往往累的頻死一樣卻不如此刻真正面對死亡的心境。蘇朝陽用猩紅的手忙亂的從衣服裡掏出手機,飛快的撥通王叔叔的電話,「回家救命……」
蘇朝陽強撐起身,趁著男人沉浸在暴打王則的快感之中,飛快抓起放在門後的雨傘,這把他帶來的黑雨傘,筆直剛硬,前端尖尖的頭子成了他最趁手的自衛武器。
放開捂著傷口的手,蘇朝陽雙手握住雨傘,對著男人的後背,使出最大的力氣狠狠刺了下去!
若不能一擊即中,等到救援趕來,王則說不定會被打死,外面雨聲太大,鄰居們不可能聽到求救的動靜。
銳利的傘尖刺入男人的後背,鮮血流溢而出,男人悶哼一聲,重重的倒下。
蘇朝陽一屁股坐在地上,抓過沙發上的薄毯捂住腹部的傷口,大口大口喘氣,模糊的視線無奈的看著王則在地上痛苦呻吟,他心頭鬆口氣,好歹王則還是活著的……曾經拼死救下了弟弟,卻犧牲了自己的大男孩……
「蘇朝陽——」
蘇朝陽最後的神志在聽到這聲驚呼後,眼睛閃了閃,隨後徹底的陷入昏迷。

第46章 撞破

救護車、警車接連衝向王家,瓢潑大雨漸漸停歇,街坊們驚奇的看著白衣天使們接連抬著三副擔架上車呼嘯而去,警察封鎖了王家,昔日總是腰背板得筆直的王所長,在一片濃郁的血腥味裡失去了冷靜,所有跟來的警察都看到他瘋子似的撞墻,像一頭失控的獅子。
蘇朝陽醒來時耳邊非常的清淨,腹部的傷口在作痛,一顆心好歹歸了位,蘇朝陽不著痕跡的呼口氣,對上父親通紅的眼睛,蘇朝陽虛弱一笑。
蘇達止不住眼淚掉下來,胡亂的擦了擦:「傷口疼不疼?」
「麻藥過後多少會有些疼。」蘇朝陽盡量讓自己顯得淡定,他越是平靜,父親越是放心。身為男人,大多害怕的或許是女人的眼淚,他更怕男人的眼淚。
蘇達擠出難看的笑容,「醫生說了傷口淺,沒傷到要害,好好養一養很快就會好。」
蘇朝陽輕聲低語:「我感覺得到問題不大……讓你擔心了,對不起。」
蘇達閉上眼睛,頭抵在床沿上,慢慢的放鬆僵硬的身體,昏沉入睡。他早就感到不適了,這會兒看到兒子甦醒,精神松懈下來,立馬扛不住。
蘇朝陽苦笑:「好歹找一張床好好休息啊……」
蘇達昏睡不醒。
從接到兒子被刺的電話起,他便覺得天旋地轉,被刺幾乎令人瞬間聯想到惡夢般殘酷的結果。
他根本承受不起。
盯著憔悴的父親,蘇朝陽有口難言。這事他做了不後悔,重來一次他還是會這麼做。只是他沒有想到會如此倒霉,本是費盡心思想避免王則的慘死,卻沒想到會親自碰上凶徒。曾經王則的死亡是他部隊放假回來才得知,那會兒王家已經人去樓空,王然再也不是昔日的王然。從父親和身邊人的嘆息裡了解事情真相,令人唏噓惋惜卻無能為力。王則的慘死帶走了王然生命裡所有的光明。聽說,聽說……聽說了很多王然的後來,沒有一個好消息,那不是他熟悉的好朋友。不止一次的想過,如果王則沒死多好。憑什麼父母的過錯卻讓無辜的孩子買單。王則太冤,王然太冤。
他有幸面對重來的人生,總是免不了想改變生命中的悲痛和遺憾,心所幻想的是一回事,實際生活又是另外一回事,沒有誰能十全十美的活著。這次遇刺,讓他的心更加沉靜,腹部的疼痛,猶如教訓。
輕輕的敲門聲喚醒發呆的蘇朝陽,大晚上的還有誰來?護士吧。
他看著門沒有說話,不想吵醒父親。
門被輕輕推開,一張年輕英俊的臉孔映入眼簾。
他忽然想起昏迷前聽到的那聲呼喊……
來人如閑庭信步似的來到他跟前,冷漠丹鳳眼淡淡的掃了眼睡著的蘇達,隨後盯著蘇朝陽看,從頭到腳探光燈一樣,目光灼熱令人不可忽視。
蘇朝陽沉默不言,視線從他臉上移開,隨即靜靜的閉上雙眸,不想說話不想動。
那股炙熱慢慢消退,腳步聲輕輕離開,門被關上,他走了。
蘇朝陽張開眼,緊繃的身體放開。
「蘇朝陽。」
清晨太陽剛剛升起,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吃著蘇達親手熬的小米粥,蘇朝陽的心情無比放鬆。望著風塵僕僕趕來的林湛,蘇朝陽笑容疏朗,「你怎麼來了?」
林湛不停喘氣,額頭滲出細密的汗水,他一路搭車趕來,又從車站跑到醫院,身體累倒沒什麼,心裡的恐懼才是莫大的折磨。
「你……」此刻親眼見到蘇朝陽,林湛的心跳終于歸位,無論怎麼看蘇朝陽氣色和狀態都不錯,他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幾番深呼吸,「傷勢到底怎麼樣?」
「如你所見只是輕傷,別擔心。」
林湛的拳頭握緊遏制自己的顫抖,認真的盯著他:「傷口在哪,讓我看看。」
蘇朝陽掀開上衣,指著包紮的紗布:「給你也看不見,真的沒大礙。你是怎麼知道我受傷的?」
林湛臉色難看:「難道你不想告訴我?」
蘇朝陽笑笑不語,他的確不打算告訴他。
林湛沉默少許,解釋道:「是叔叔告訴我的。」
「我爸?」蘇朝陽微驚,隨即釋然,除了父親,還有誰會通知林湛啊,只有父親,最了解他,最關心他。
「嗯……你爸……」仔細想想挺奇怪,叔叔為什麼特意打電話來告之?無奈當時他聽到消息已經驚呆了,什麼都沒有多想,此時更不好去問。
「我……嚇得渾身發冷……」林湛抓住蘇朝陽的手,額頭冷汗更甚,如此清晰的懼意和感情,蘇朝陽根本無法忽視,那麼強烈的脈動和手中的溫度,他愈發的明白林湛的感情,簡單純粹,而又充滿不安。
「咳……」蘇達尷尬的站在門邊,心頭苦笑不已,親眼所見的衝擊簡直要他老命啊……
林湛豁然跳起來,手忙腳亂的站在旁邊,尷尬的無所適從。
蘇達見狀忍不住安撫受驚的男孩:「……你們的事情我早就知道了,你不用拘謹。總之你能來看望朝陽我就放心了。」
林湛震驚的看著蘇達,對於他說的話感到不可置信,他知道了,居然已經知道了!難怪……會主動打電話給他。林湛忙去看蘇朝陽,對方笑著點頭:「我爸不會說你什麼的,別緊張。」
「……」林湛無話可說。他做夢都沒想到攤開真相後會如此的平靜,驚訝後,心底深處泛出的是無邊的感動和喜悅。
一直以來,他越是成長越是明白和蘇朝陽的未來仿若迷霧一般看不見光芒,外人的眼光他可以不在意,卻不能想象家人的排斥和反對,每次光是想一想就頭疼欲裂,前方如伸手不見五指的黑。
蘇達的平靜笑容,給足了他勇氣,迷霧驅散,他似乎看見了燦爛的晨曦朝陽……
「你們都是成年人,而且都很懂事,我尊重朝陽的決定……不過,你的父母恐怕不知道?」蘇達望著林湛,這個男孩以前來家裡做客,話少安靜,一看就覺得是認真乖巧的好學生,他不能想象,教出這樣的孩子,會有多麼嚴格的父母。
林湛黯然垂頭:「不知道。」
蘇達嘆氣,無法宣之於口的感情,將來會何去何從……
「爸,中午我想吃柴魚絲,清火消炎對傷口恢復有好處,你記得買新鮮柴魚。」
兒子要轉移話題另蘇達無奈,罷了,現在養傷要緊。
他一走,蘇朝陽便拉著林湛坐下,「別整天繃著個臉發愁,來,笑一笑。今天還回去上班嗎?」
「我等下打電話辭職。」
「沒必要,我傷勢很快就好。」
「我打工只是體驗生活,做不做無所謂。現在我想陪著你。」
「謝謝。」
「王然的哥哥怎麼樣了?我不是太清楚怎麼回事。」林湛問起事情經過。
蘇朝陽慢慢跟他聊了一上午,王則沒有刀傷,被徒手暴打的結果卻比蘇朝陽更嚴重,凶手明顯是往死裡虐打,純粹的享受報復的快感,打的地方又多是要害,王則出現腦震動,胸肋骨斷裂三根,腹部內部出血,牙齒掉了兩顆,有隻眼睛可能會出現視力下降,裡裡外外的全是傷……蘇朝陽聽了就打冷顫。他不能理解做父親的為何寧願忽視孩子卻死守面子,非要到了如此不可輓回的地步方才驚醒。一旦失去重要的人,任何報復都已經沒有意義……如曾經,王則慘死,身為警察的王叔叔卻暴怒之下殺了凶手重傷妻子,最終又能如何……死的死,走的走,只有王然背負著一切行屍走肉的活著。
「是我大意了……」蘇朝陽嘆息,本來以為王叔叔已經離婚,那個女人去了香港,王家的危機應該解除了才對。畢竟前輩子凶手執念的是初戀情人王母,那會子王叔叔根本沒和妻子離婚,而王母卻已經玩膩了不肯再和姘頭見面,最後激怒了凶手,闖入家中行凶,而且庭審時凶手直言他是準備去殺王母的,不巧王母不在家,他便殺她兒子泄憤。
「想做惡,根本不需要什麼理由……」蘇朝陽忍不住感慨,王母去了香港這事凶手肯定知道,然而他依然選擇了同樣的路,得不到人卻殃及無辜的孩子。
林湛聽完整個過程心裡七上八下的,比起王然家的八卦他更關心蘇朝陽的安危:「你刺傷了凶手是正當防衛,但是……會不會有問題?」他不放心,雖然凶手沒死。
「別擔心,王叔叔還是有些人脈的。那個人窮凶極惡且一無所有,你覺得會有多厲害的律師為他說話?」
「我恨不得判他死刑!」林湛咬牙切齒,無論是王則還是蘇朝陽,他們都是無辜的受害人,凶手簡直是罪大惡極。
蘇朝陽讓林湛靠近自己,拉著他的手道:「別義憤填膺,你安心陪著我就行。」
喵~
「有貓。」林湛抬頭尋找。
蘇朝陽困惑的看向門外,隱約的貓叫聲漸漸遠去。
男子抱著胖貓一步步走下漫長蜿蜒的樓梯,只覺頭重腳輕靈魂似要出竅,無意識的踏入車庫中,保鏢上前道:「我咨詢了林律師,他說這種案件判刑三到十年之間,頂多十年。」
年輕男子眼眸眨也不眨,深邃的眼神中透露著無邊的瘋狂:「留著浪費糧食。」
保鏢心驚肉跳,老闆年紀輕輕可一直冷靜穩重,跟他多年從未見他失控的一面,慌慌張張道:「老闆別激動,等他判刑入獄,怎麼死都容易,何必冒險髒了手?」
「凶手怎麼沒把蘇朝陽捅死?」
「……」
很好,老闆還是那樣喜怒無常,這樣他就放心了,保鏢默默地開車。
緊握著平安扣的手掌慢慢鬆開,胖貓跳上他的腿喵了一聲,歪著腦袋討好的盯著男子,圓溜溜的眼睛滿是無辜可愛,男子哼了哼,隨即露出幾絲笑意,在胖貓的臉上親啄了一下:「還不如撿一隻貓。」
早晨,蘇朝陽喝完米粥滿足的呼口氣,對上林湛期待的目光笑容燦爛:「味道不錯,你第一次做不容易。」
「喜歡就好。」
林湛將空碗拿去洗手間清洗乾淨,回頭又切了蘋果給蘇朝陽。兩人待在一起氣氛融洽,似乎前些日子的古怪不復存在。
「等會見了朝陽,你該知道怎麼做?」此刻在醫院大樓一層大廳裡,熙攘人群中,正在等電梯的蘇是虎著臉對身旁的殺馬特叮囑。
殺馬特老老實實的點頭,對於蘇朝陽遇刺一事他頗內疚,本來那天輪到他值班跟蹤,可因為下雨他卻偷懶縮在一家店裡吃東西,吃飽喝足出來後,慘劇已經發生了。等他衝到王家時,只看到三個倒在血泊中的人。
兩人進了電梯,蘇是又準備叮囑幾句,身旁站著的一個女人卻忽然笑著開口:「你們是不是去看蘇朝陽啊?」她聽到對方說朝陽,頓時斷定和自己目的一樣。
蘇是點頭:「是的,您是?」
「我兒子跟蘇朝陽是好朋友,剛還準備問問他在哪個病房的,碰到你們正好一起。上回我兒子腳受傷多虧他悉心照顧,出這麼大事我說什麼都該來看看。」
「哦,你好,我是朝陽的堂哥蘇是。您兒子難道是林湛?」蘇是天天來探望蘇朝陽,碰到最多的就是林湛。
「是啊是啊,你認識我兒子?」
蘇是笑著點頭:「他跟朝陽關係特別好,朝陽住院以來他都待在這裡陪朝陽,比我和我小叔都用心,難為他了。」
「哈哈,他們關係一直很好。」林媽媽笑應,心裡卻覺得有點彆扭,兒子比人家的兄弟和父親還用心,這不是沒事找事嘛。早晨天沒亮跑起來熬粥,她當時就非常驚訝,兒子從來不下廚的人竟然這麼上心,當時沒多想,只決定上午過來看看蘇朝陽。
一行三人有說有笑的去了住院部五樓的病房,蘇朝陽此次住院所有醫療費用都是王家承擔,單間的病房也是王叔叔特意安排,對於救了兒子一命的蘇朝陽,王叔叔打心裡感激他。
來到靠近病房的走廊裡,蘇是比個噤聲的手勢:「小聲點,別吵到人。」
殺馬特點頭乖巧的跟著,心中有些忐忑。
蘇朝陽的病房靜謐無聲,蘇是見門沒關嚴實,伸手直接推了開去,大開的門後,入目的畫面讓毫無防備的三人驚呆了……
林媽媽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蘇是倒抽一口氣,殺馬特憋紅了臉。
有所察覺的林湛二人迅速分開,兩人看見來人,心中咯■一聲,渾身發冷。
林湛臉色煞白,剎那間渾身血氣似乎被抽乾,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突兀出現的母親身上……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他們看到了……媽媽看到了……
親眼所見,叫人不得不信。
「你們……」林媽媽捂著胸口艱難的吐出兩個字,她看到了什麼,她一定是老眼昏花,一定是在做惡夢,要不然她貨真價實的兒子怎麼可能和一個男孩子接吻!這絕對不可能是真的!絕對不可能。
林媽媽天旋地轉搖搖欲墜的靠在門框上,眼睛死死瞪著兒子,滿眸都是期盼,期盼他告訴她,這是假的,鬧著玩的……
「朝陽你……」蘇是走到病床前,神色複雜的看著沉默的蘇朝陽和林湛,這兩個人……怎麼會是這樣。他每天來都碰到林湛,原本還以為是關係鐵,心裡還想堂弟交的朋友夠真誠,值得深交。哪裡會料到情況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樣,他混的圈子雜,對於同性多少了解一些,也親眼見過,萬萬沒有想到這種事會發生在自己身邊,而且是他堂弟。
蘇朝陽在眾人看不見的角落伸出一隻手安撫的握住林湛,這一舉動給足了林湛勇氣,蘇朝陽鎮定的對著林媽媽喊道:「阿姨,這是誤會,剛才其實是角度問題……」
「我喜歡他。」林湛打斷了蘇朝陽的胡言辯解。
眾人震驚的看著林湛,蘇朝陽手一緊,雖心潮澎湃,然到底是擔心不已,他很高興林湛坦然的面對兩人的關係,可是他也感覺到這對林媽媽會是多麼大的打擊,就算要公開,今天無疑不是好時機。
林媽媽眼眸瞪著銅鈴似的,恨不得生吃了林湛。
林湛表情木然,久藏心中的所有軟弱和恐懼都在此時豁了出去,對於這一天的來臨他確實恐懼過,更多的還有對蘇朝陽的愧疚,他們是平等的,蘇朝陽對他的好他都記得,他不想對不起他,隱瞞深愛的父母,同樣心懷內疚。長期以來的郁卒,急需暴露在陽光下,被治愈也好,被消滅也好,他不想再躲躲藏藏。
蘇朝陽可以對父親坦白,那麼他有什麼不可以?
哪怕即將面對的是狂風驟雨,在所不惜。

第47章 奚落

「媽,如你所見,我喜歡蘇朝陽。我不喜歡女人,只喜歡他。對不起,讓你失望了……」從小到大,雙親對他的付出和期望肉眼可見,他什麼都能做到,唯獨這一樣……他無能為力。
蘇是和殺馬特沉默不語,他們所看見的蘇朝陽和林湛,如同兩個等著審判的罪人。
饒是蘇朝陽活了兩輩子,這一刻照樣無計可施,比誰都清楚任何語言都是蒼白的,任何承重的諾言,任何完美的保證,任何動人的哭訴,都不能釋然人們心中認定的原罪。
蘇朝陽再一次握住了林湛的手,掙扎著從床上站起來,腹部的傷口讓他還無法直起腰,可他堅持站得更穩一些,這是一場突如其來的攤牌和談判,他怎麼能弱勢,時機地點如此的糟糕,卻不能不面對,為了抓住手中的未來。
蘇朝陽硬著頭皮站直了,握著林湛的手勁令人發疼。
「阿姨,我知道您一時半會無法接受,甚至您完全不理解,不過,我和林湛並非奇怪的人,我們都有獨立的思想,健全的人格,和大街上千千萬萬的普通人一樣,只不過喜歡的對象有些不同,這份感情卻沒有絲毫的虛偽作假,如同您和您的丈夫,世間千千萬萬相愛的伴侶,因為互相愛慕所以選擇在一起,因為這份感情所以互相照顧,不管將來面臨多少坎坷,我們都會彼此扶持,攜手前行。對於這樣的我們,我請求您……多給一點時間,更多的了解我們再做結論……」
蘇朝陽接下來的話沒有說下去,隨著他的每一個字,林母眼中增多的不是諒解而是……怨恨,她仿佛終於認清了事實,終於不能再欺騙自己,不得不接受的真相,讓她頃刻間生出無邊的恨意。她怎麼能不恨,老天爺這是跟她開個一個大玩笑,她養大的兒子,傾盡了大半生的心血,從小到大處處優秀聽話,她為之驕傲為之自豪的兒子,獨苗苗一個,連最親近的丈夫都無法代替的,心目中最重要的地方永遠只屬於兒子!
她最愛的人,怎麼能夠,讓她傷心越絕。
「林湛……你……你們好狠的心啊!」
仿佛從心底深處嘔出來的每一個字,沾染著無形的傷害和鮮血,帶著沉重的力量枷鎖,一個一個敲擊在林湛的心口上,字字夾帶殺機。
她讓林湛更清晰的意識到,在他堅守自己的愛情和心靈自由時,同樣帶給了雙親難以承受的傷痛。
他的母親,和他一樣痛苦。
他備受煎熬,其實比誰都清楚這一切會帶來的後果,他如此平凡,卻在人群中逆行。
曾經多少次刻意的嘗試遠離蘇朝陽,逃避他,疏忽他,結果呢,在見不到的地方,夜深人靜時,思念如潮水席捲他的內心,一次一次,他真的割捨不下。
蘇朝陽同樣心頭鈍痛,眼眸黯然低垂,林母受傷的表情讓他充滿歉意,這是一條不歸路……他卻自私,想牽一人手,固執的走下去。
有種感情或許它不是錯,僅僅存在卻能傷人至深……
「阿姨,對不起……」
林母怒斥:「對不起有什麼用,你們告訴我,到底是誰……是誰的錯?」她本能的認為自己兒子乖巧聽話從來不行差踏錯,怎麼好端端的會喜歡男孩子,這其中肯定有她疏忽了什麼,她後悔自己對兒子放心太早,如果好好的監督,和曾經有個同事那樣,辭職專心去陪著孩子讀書,那時候她還笑話,此時才覺得後悔。
誰的錯?
這話讓兩人無言以對。
錯在不該喜歡男孩子,還是錯在不該喜歡蘇朝陽?
如果真是錯誤就好了,錯了代表可以修改。
他要怎麼修改,如今經歷的一切。
「媽……我不知道錯在哪,我想喜歡女孩子,可是我真的沒法喜歡,我發現喜歡男孩子時,已經不可輓回。我也不想脫離大流,更不願讓你們失望傷心,對不起,你把我一片片剖開來我也控制不了。」林湛組織不好語言,臉色木然機器人般說著,用最平靜的語氣,卻令聽者動容。
蘇是心潮起伏不定,嘆息無數,幾番欲言又止。
「別說了。」蘇朝陽拉緊林湛的手,他一直知道這個男孩子有軟弱的一面,所有的逃避疏離他都清楚,正因此,當林湛勇敢的面對一切時,他才愈發的心痛。一直希望他能平安的活一輩子,甚至忍不住想,如果林湛從來沒有喜歡過他就好了……
林湛低下頭,雙肩顫動。
手心的溫度那麼清晰,這是自己的選擇,豁出去,要麼否極泰來,要麼錯身而過……
是對父母的交代,也是和蘇朝陽之間的決斷。
在一起的日子很開心,也許以後再也遇不到他這樣好的人,不想放手,更不想拖著他毫無光明的踉蹌行走,他甚至不想等待,不相信時間,時間只會蹉跎了歲月耽誤了青春。
林母整顆心臟都在疼,兒子的話一遍又一遍的衝擊她的理智,每個字她都懂,連起來卻似糊塗天書。什麼叫做沒法喜歡女孩子,男人喜歡女人天經地義,古往今來沒有錯。這一切都不過是藉口,誤入歧途鬼迷心竅!
墜入情網難免不分好壞,她一點不稀奇,為了所謂感情丟掉性命的都有,可是她過來人更懂得時間能化解一切,再深厚的感情總有淡去的一天,情情愛愛不是生活,不能當飯吃,更不是一個人活著的價值,這世上比自私情愛更重要的太多了。
只要他們分開,不再糾纏一起,久而久之,什麼問題都不再是問題。
將來他總會遇到心儀的女孩子,那時候自然懂得什麼叫做男女之愛,這是天道自然的賜予。
「就算是畜生,一隻貓一條狗都知道雄性愛慕雌性,這是天理自然。還說自己沒錯?難道你們兩個高材生,連貓狗都比不了?」話出無比刻薄,可她還需要留情面?心軟是將兒子往火坑深淵裡推,她只有一個兒子,她必須拯救他,用任何方式。
蘇朝陽倒抽口氣,腹部傷口隱隱作痛。
林湛仿佛笑出了聲,身體抖了一下,卻閉上嘴巴,不再言語。
旁觀的蘇是被噎得夠嗆,忍不住上前插嘴:「林女士,我是文盲,但是我知道這世上有太陽就有月亮,有光明就有黑暗,人都有影子,從娘胎裡出來就有不公平,大夥都四肢健全可有人出生便是殘缺,身體的,心理的,哪怕你把你兒子當做一個病人,也請你說話理智點,盡量站在他的角度想一想。」
林母嗤笑:「我請你站在我的角度想一想,等你有兒子,辛辛苦苦養大了他卻選個男人在一起時,你再來跟我對峙,年輕人你什麼都不懂,你沒有資格教訓我。」
蘇是又被噎,簡直像吃了蒼蠅一樣,天哦,他還沒媳婦……
「我肯定希望我兒子喜歡女孩子,不過如果他真的不喜歡,算我倒霉,倒霉也認了!」
「認不認是你的事,我從來不認命!」林母大吼,看著抬不起頭來的兒子,她怒火燃燒仍少不了心疼,活了一輩子,要強了一輩子,從來沒有如此無力過。
一樣,她也沒有辦法,不知道該怎麼辦,唯一堅決的是不能讓兒子沉迷下去。
任何解釋她都不願意聽了,沒有意義。
她平靜下來,望著蘇朝陽:「今天在這跟你說清楚,以後請你不要聯繫我兒子,更不要見他。要不然,我會用任何骯髒的名目報警!」
林湛晃了晃,蘇朝陽瞪大眼,隨即慘笑,這位女士真的夠厲害夠絕……這……也是母愛?義無反顧,果斷堅決,用盡手段保護兒子的所有,哪怕犧牲自己的名聲和兒子的感情,只為他求一個安穩平凡的未來……
曾經為了病重瀕死的兒子她可以付出自己的健康和尊嚴,如今為了兒子有更好的未來她可以豁出面子和心底的柔軟,這都是她愛的方式。
不同環境不同形勢下,她愛的方式截然不同,卻異曲同工。
不計較未知的結果,為兒子排憂解難。
她是偉大的……
蘇是咬牙切齒有話想說,卻被蘇朝陽無聲的制止。看著虛弱蒼白的蘇朝陽,蘇是惱火異常。
「跟我回家。」
林母厲聲吩咐。
林湛紋絲不動。
「你現在不走,以後別想見我。」
「媽……」林湛哭叫,如孩子般委屈。
「別說你們兩個男人的愛情,這世上不如意十之八九,拋棄愛情而結婚的夫妻少嗎?男女之情尚且如此,你們想如願,憑什麼?」
林母說罷回頭別有深意的看著屋中的男人,特別是蘇朝陽,「聰明的男人永遠不會為了一棵樹而吊死。」
林湛豁然高呼:「媽!我也是男人!我想承擔自己的人生,不可以?」
林母毫不猶豫的否定了他:「你只是一個男孩子!」
林湛怔住了,在母親心裡自己從來沒長大,所以,任何選擇和決定都是母親說了算,過去從來沒有反駁過母親的他,人們眼裡他優秀正直前途無量,可是為什麼,他愈發的厭惡自己……
林母輕笑:「有擔當有責任心的叫好男人,這種人不會辜負自己的父母也不會對不起自己的伴侶。你做到了嗎?」
「林湛你給我記清楚,別想再見蘇朝陽,過去的我可以不計較,現在開始你們一刀兩斷老死不要往來!要不然,我死給你看。」
「媽——你瘋了!」林湛驚叫。
「朝陽!」
蘇是驚呼,扶住傾倒的蘇朝陽,鮮血滲透染紅了病號服,明顯是傷口裂開了,蘇朝陽臉色煞白,咬牙一聲不吭,殺馬特慌忙上來幫忙,兩人一左一右扶住蘇朝陽。
林母冷淡的看著他們忙亂,半晌,對傷心欲絕的林湛說:「我在外面等你五分鐘,讓你們好好說分手,給我好聚好散。生離還是死別,你自己選個。」
林湛不管不顧的衝過去,扶著蘇朝陽讓他靠上床,失魂落魄:「蘇朝陽……我喜歡你……」
「林湛,要不你今天快點回去吧。」蘇是嘆氣,不管林湛多好,可他私心站在蘇朝陽這邊,今天被氣了一肚子火,現在鬧得人舊傷復發,蘇是巴不得他們趕快走人換個清淨。
蘇朝陽勉強坐起,對著吐露肺腑之言的大男孩,他真的很喜歡,但是再多的喜歡不能解決問題……他可以什麼都不怕,卻無法忽視心中的罪惡感,當林母說出以死相逼的話,他憤懣,無奈,還有永無止境的悲哀……
他沒有母親,不知道真正的母親應該是什麼樣的才叫好。曾經他對母親的空白是林母給他留下一筆濃墨重彩,從此,母親兩個字在心裡有了顏色。
今天才發現那顏色太過單一。
兩輩子,同一個女人,同一位母親,讓他明白了愛的方式不僅僅有無私的付出,還有令人無法掙脫的束縛。
任何苛責他都可以接受,可以努力,卻唯獨不能理解以死相逼。
身在最摯愛的位置,以死相挾最愛的人,這種方式讓人痛徹心扉,根本無法接受,無法想象,如果自己的父親作出同樣的事,那麼他寧可從來沒有醒來過……
他不會自欺欺人,愛情很重要,喜歡的人很重要,但是,絕不會比父母重要。
如果他們的固執讓林母付出生命,愛情將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只會是怨恨。
永遠無法化解的怨恨。
亦如當年。
「蘇朝陽……」
林湛聲音哽咽。
離開這裡,或許就此永遠的離開了蘇朝陽,回去,或許從此以後,他再也提不起勇氣去叛逆,更沒有力氣去尋覓心底真正的幸福。終究,他只能選擇轉身。
今日的離去意味著什麼他其實明白,卻寧可不明白。
然而,不管重來多少次,他的選擇都不會改變。
走,只有走,走的遠遠的,除非得到母親的諒解。
忘記是怎麼抬起腳,不知道是哪兒來的力氣讓自己走出病房,有股魔力,讓他決然的離去。
一門之隔,從此分道揚鑣。
看到兒子決然的走出來,林母抹掉糊了滿臉的淚水,擠出難看的舒心笑容,和兒子沉默而去。
「朝陽!」
當病房的門被關上,林湛的身影再也看不見,支撐不住的蘇朝陽頹然倒了下去,捂著腹部神色痛苦,蘇是趕緊拉鈴氣急敗壞的吼:「朝陽你出息點!你想想小叔啊,你要是有事對得起他嗎?失戀沒什麼大不了,他媽的醫生怎麼還不來!」看著病號服上鮮血滲透的面積越來越大,蘇是完全慌了。
蘇朝陽痛苦咬牙,嘴脣發白:「沒事……就是滲了些血……」
蘇是重重嘆氣:「是不是很疼?」
蘇朝陽搖頭,閉著眼睛不想說話。傷口非常疼,猶如慢慢愈合的地方被重新撕開了口子,鮮血淋淋,傷口上撒鹽不過如此。
殺馬特欣喜:「護士過來了。」
蘇朝陽確確實實是傷口裂開了,被護士狠狠的罵了一頓,紗布拆開重新消炎上藥等等忙活了老半天才讓蘇朝陽消停。
等護士離去,眾人才發現病房裡還多了一個人,也不知道他來了多久。
蘇是驚呼:「陳落?」
上藥後昏昏欲睡的蘇朝陽嚇一跳,瞌睡全跑了,眼睛看向門邊,叼著一支煙卻沒點燃,背靠在門上的人果真是陳落……
陳落撥弄著打火機幽藍的火焰,對蘇是微笑:「我想跟他聊聊。」
蘇是毫不猶豫地點頭,拽著殺馬特離去。
陳落三兩步走到床邊,拉過椅子一屁股坐下,煙和打火機已經被他收了起來。
「分了?」陳落輕描淡寫地兩個字在此時冒出來,很有些幸災樂禍的味道。
蘇朝陽心裡一堵,厭惡的皺緊眉頭:「分不分和你無關,少給我幸災樂禍。」
陳落嗤笑:「失戀的又不是我,確實跟我無關。除了幸災樂禍難道我會安慰你?」
陳落說著傾身,腦袋湊在蘇朝陽臉前,蘇朝陽狼狽的躲避,陳落嘖嘖道:「躲什麼躲,以為我會親你?省省吧你,你看你那張乾枯發裂起皺的嘴巴讓人沒有食慾,搞不好還粘著別人的口水。」陳落嫌惡的表情讓蘇朝陽差點心肌梗塞,他媽的,在這個嘴賤的人面前裝模作樣的冷靜都做不出來!一直走在失控咆哮的邊緣。
「滾出去!」過於激動又讓他的傷口隱隱作痛。
陳落見他痛苦的樣子一點不憐惜,忽然伸出手掀翻蘇朝陽的被子,在蘇朝陽毫無反抗之力的情況下,繼而粗暴直接的掀開了他上衣,捆綁結實的紗布映入眼簾。
蘇朝陽怒目而視,氣得你你你你半天沒言語。
陳落一巴掌摁在包紮的紗布上,正好落在傷口的位置,疼得蘇朝陽渾身一個機靈,臉色煞白。
陳落收手將被子還原:「很疼?」
蘇朝陽冷汗涔涔,眼睛充血的瞪著他。
「該。」陳落笑顏如花。
緩過勁來的蘇少陽顫抖著怒指陳落:「你他媽的……來找茬是不……別以為老子現在拿你沒法……嘶嘶……」蘇朝陽頹敗的跌回床上,不甘地喘著粗氣。
陳落的笑臉上滿是譏諷和消遣人的樂趣,體貼的遞過一杯水到蘇朝陽嘴邊,蘇朝陽呸了一聲別開頭,陳落手掌飛快的掐住他下巴,半強迫的灌了他半杯水。
「蘇朝陽,你現在連我一根汗毛都摸不到還想逞強鬥狠,嘖嘖,英雄的美夢你還接著做多久?老大不小怎麼那麼幼稚。」
「你他媽到底來幹什麼?現在我躺著讓你奚落個夠夠了是不是可以滾了?等我出院了別讓我見到你,我怕手癢收不住。我和林湛的事情更不用你插手。」
蘇朝陽頓了頓,悶聲道:「你以前說的話就當沒聽過,就算我和林湛不可能,和你更不能。」
陳落冷哼,站起身■當撞開椅子,臉色千變萬化:「呵,別人一刀子貼著你街霸劃過去,你確定以後還能用?不能用了老子要你當擺設?還不如買個安摩幫。」
通紅的蘋果刷刷貼著陳落的臉龐飛過去,忍無可忍的蘇朝陽已經暴怒的從床上掙扎起來。
躲過一劫的陳落輕不可聞的罵了一句什麼,砰的關上門,將咆哮的蘇朝陽徹底隔絕。

第48章 大夫

門外的蘇是和殺馬特以及陳落的保鏢三人看到陳落出來全都面面相覷,裡面的動靜他們多少聽到了,蘇是臉色尤其不好,陳落的身份讓他很好奇並且確實很想交好,但是沒想到富少爺說話那麼毒,活人都能被氣死,不過……怎麼聽著有些奇怪,陳落……也喜歡男人?
陳落徑直走了,保鏢連忙跟上。
陳落拿著手機邊走邊說:「他老人家願意嗎?徒弟才多大靠譜不?你別問那麼多,明早你帶我再去一趟……好了,馬上回來。」
掛斷電話,陳落鑽進車後座,保鏢充當司機,從後視鏡看著陳落蒼白的臉色慾言又止。
「你想說什麼?」
保鏢和陳落相處了好幾年,對他的情況和脾氣了解很多,總體來說陳落是個好老闆,偶爾脾氣怪,但是不難伺候,甚至很輕鬆,而且很大方。陳落喜歡的人和事物,保鏢都比較清楚。
正因為清楚,才愈發搞不懂陳落的心思。
「老闆……好端端的你為什麼要去吵架?」好不容易熬到人家分手了,連他都為老闆高興,結果老闆明明很關心蘇朝陽的身體和心情卻嘴巴不饒人。
「哼。肥貓呢?」
「跑去玩了吧。」
「讓人心煩……」陳落揉了揉腦袋嘟囔。
蘇朝陽恢復平靜躺在床上,望著吊瓶沉默的發呆,現在他很精神,想睡卻睡不著。滿腦子都是陳落那番屁話和林湛母子的事,心情煩躁卻沒功夫悲春傷秋。
蘇是在一旁守著,不著痕跡的打量蘇朝陽,陳落點燃的怒火似乎衝淡了蘇朝陽因為失戀引起的失魂落魄,先前那副灰敗頹靡的模樣已經看不見了。
他不知道這該喜還是憂。
喵~~
「哪來的貓?我去,好肥!」不請自入的白貓輕盈的跳上桌,歪著腦袋用圓溜溜的大眼睛好奇的盯著蘇朝陽。
「咦,這好像是上回陽哥救的那隻。」殺馬特認了出來,畢竟特徵比較明顯。
蘇是故意大聲的說話以打破沉寂的氣氛,胖貓的到來讓他呼口氣,正發愁該怎麼安慰蘇朝陽。
胖貓蹲在桌邊,搖頭晃腦的打量病房,尾巴丟來丟去,喵喵輕叫個不停。
蘇朝陽伸出手摸了摸它的腦袋虛弱微笑:「胖貓咪你怎麼會在醫院?來安慰我嗎?你成天到處亂跑,無憂無慮……可真是自由瀟灑啊……」
胖貓喵一聲,■瑟的揚起腦袋看天花板上的燈,甩著尾巴根本不搭理蘇朝陽。
蘇朝陽扯開嘴呵呵笑了起來,「雖然你胖,但是表情還挺豐富的,怎麼還是這麼拽?沒長記性。」說著壞壞的扯了把貓毛。
看星星看月亮正帶勁的胖貓尖叫一聲繃直身體,尾巴翹得老高,咧牙怒視蘇朝陽幾眼,轉身憤憤的跳出了病房,一溜煙便跑出了醫院走廊不見蹤影。
「哈哈哈……炸毛的胖貓。」
蘇朝陽開懷大笑,蘇是莞爾。
胖貓一路飛奔到樓下,最後終於在車庫找到了主人。
喵~胖貓一躍跳上主人的懷抱。
陳落一巴掌拍開髒兮兮的白貓,嚴詞厲色:「蠢貓,一天到晚到處野,眨眼功夫就給老子跑沒了,少招惹你那些野花野草,信不信我給你結紮。」
喵喵喵——
貓爪子吧唧一下撓在陳落的臉上。
「……」
保鏢嚇一跳,同情的看了不知死活的胖貓一眼,小樣,這下不是結紮而是太監了!
蘇達得了消息趕到醫院時已經塵埃落定,從蘇是嘴裡了解詳細的經過,蘇達又惱又嘆,望著虛弱的兒子咬牙道:「朝陽,你們晚輩說的話她肯定不重視,不如我上門去找她,跟她認真的談一談這件事,我們都是為人父母的,她的心情我很能理解,只是個人性格不同,一時難以接受。」
蘇朝陽搖頭:「爸你別去,這是我的事,不想牽扯你。」
蘇達半晌無語,在房裡轉悠半天,小心問他:「那你怎麼打算,就此放棄?」
蘇朝陽苦笑:「感覺累……」疲憊不是一天兩天引起,或許從很久以前就有了,不知道具體什麼時候開始,和林湛相處的快樂似乎只有極其短暫稀少的時間,他最初回歸校園時的意得志滿和美好憧憬,慢慢的隨著時光流逝而消減了濃度。印刻在他腦海深處的林湛是上輩子那個瀕死前堅強淡然的男孩,時光倒流或許能輓救生命,卻不能把握隨時演變的感情。
此刻想來,如果曾經的林湛沒有面臨即將到來的死亡,或許一輩子都不可能對他吐露心中的暗戀……
如林母,如果不是兒子面臨絕境,她大概一輩子都不會下跪求人,更不會幫助兒子對一個同性告白……
相同的人,相同的感情,不同的時代,他不該以為這就是老天賜予的機會和幸福……
蘇朝陽愈發清晰的認識到,腳踏著的大地,頭頂的青空,真的真的,只存在於這裡。
過去已經過去。
或許一開始回到校園,去認識令他印象深刻的林湛就是個虛妄的選擇。
對待感情一事,他又何嘗不是一個單純的……男孩子。
他感到思緒變得模糊不清,無法分辨曾經和現在,過去是一場噩夢,亦或是現在也是一場夢?夢醒了,殘留的是美好是遺憾紛紛雜雜糾結一團……
「累啊……爸明白……」蘇達嘆息苦笑,看到林湛時他就有這種預感,沒想到會這麼快。
蘇朝陽愣愣發怔,到底哪場是夢?
見兒子目光放空出神,蘇達有幾分心疼,安撫的拍拍他的手背:「不想煩心事了,傷口還疼不疼?」
疼,藥物慢慢的在發揮作用,傷口傳來絲絲的痛楚驚醒蘇朝陽,豁然視線歸位,認真的對著蘇達。
眼前的男人依然年輕,漫長時光無數個日夜裡,印刻最清晰最不能忘的那張娃娃臉,此刻他是最真實的,有血有肉,誰也不可替代的活著。
世事總難全。
還有什麼比一無所有更可怕更催人墮落。
好歹現在他還是一個幸福的人,再不會丟了。
第二天早晨,醫生護士例行來檢查,「今天還是和昨天一樣四瓶藥,有沒有感覺哪裡不適?」
蘇朝陽搖頭。
「好了,注意休息。」
「姜醫生等等!」
「嗯?」
蘇朝陽難以啟齒,嘟囔問:「醫生,我的傷口在小腹,位置很偏下……以後會不會有影響?」
姜醫生推了推眼鏡,恍然大悟道:「你說生殖系統?」
蘇朝陽點頭。
姜醫生正色道:「這一項我們已經為你排除了,傷口雖然偏小但是幸虧沒有傷到重要部位,注意好好養傷別發炎,短時間內不要用力過猛。」
蘇朝陽呼口氣,「謝謝。」
上午,蘇是趕到醫院換班,守了一夜的蘇達幫兒子都打理好了瑣事就準備去忙生意,剛走到走廊卻和幾個人迎面碰上。
被簇擁著慢慢走來的耄耋老者讓蘇達一怔,驚疑不定的看著對方走近了還不敢打招呼。
「叔叔。」陳落上前一步,對蘇達道:「這是我請來的兩位名醫,能不能讓他們看看蘇朝陽的傷勢?」
老者身旁跟著一位中年人,看樣子是他的徒弟或子侄。
蘇達瞪大眼睛,脫口道:「劉大夫?」
耄耋老者懶懶看他一眼,「你爹走了?」
蘇達嘆息:「已經走好幾年了,當年多虧了您老人家才讓他多活了幾年。」
耄耋老者搖搖頭,「陳家小子,你巴巴把我從棺材裡拖出來就是看蘇家的子侄?早說我昨天就來了。」
昨天您老人家還在裝病呢……陳落默然不語。不過確實不知道蘇家和老神醫有交情,早知道他就不會辛苦,讓舅舅去三催四請,回家去把他罵個狗血噴頭。老神醫年紀太大了,現在基本不給人看病,舅舅的面子也不大給。還是他今早不顧舅舅的勸阻趕過去,也沒說別的,知道扯交情沒用,乾脆就扯些別的,把蘇朝陽誇成年少果敢,見義勇為的好漢子,可惜被歹徒重傷……咳咳,老人家聽了果然動容,於是就來了。
蘇朝陽對著進來的幾個人一臉困惑,瞧見陳落頓時變了臉色,還沒開腔,蘇達已經喜不自勝道:「朝陽,劉大夫來給你看病,你配合點。劉大夫是當之無愧的中醫國手,多虧了你同學陳落的幫忙才讓他老人家出山。」
「……」蘇朝陽的表情更好看了,很不巧劉大夫的名氣他知道,以前為爺爺看過病,他出診的對象基本非富即貴身份來頭不小。蘇朝陽糾結半天,禮貌的對老者頷首:「老人家辛苦了,其實我傷勢沒什麼。您這麼大年紀還勞煩您出診,實在過意不去。」
老人家不廢話,直言:「手伸出來。」
蘇朝陽聽話的伸出手,老人家很細心地將兩手脈搏都把過了才放下,然後對身旁的徒弟說:「你看看。」
中年男人點頭。
師徒兩很快得出結論,老人家麻利的寫出兩張龍飛鳳舞的藥方遞給陳落:「輕傷,位置略險,幸好偏了絲毫,不然牽扯子孫根就不好說。照著藥方一連續吃三個月。另一張單子等三個月後補身用,吃上一年半載,以免上了年紀泛疼出毛病。」
「謝謝。」陳落微笑,滿意的將藥方遞給蘇達。
老人家笑笑,輕咳道:「陳家小子,你是不是該帶我去看看另一個少年英雄,傷勢更重的那位。」
「……」陳落無奈攤手:「走走走,我帶路。」他本來沒打算管王家的事,不過老人家提出來要為王則診治那是他的自由。
蘇達跟著幾人一起去了王則的病房。
蘇是坐到蘇朝陽身邊艷羡道:「有錢有勢就是好,什麼樣的大手都能請到。要不是陳落出馬,我們哪還想到什麼中醫國手。請了人家多半也不會來。朝陽,真是好險,幸虧你沒傷到要害,你一定好好吃老醫生開的中藥,要是真有啥後遺症影響那方面就完蛋了。」蘇是心有餘悸的搖頭。
蘇朝陽嘴角抽搐,明明是一個好結果,為什麼仍然好心塞……
他受傷的是小腹,真不是小兄弟!
劉大夫的到來簡直讓王所長喜出望外,兒子傷勢嚴重,哪怕出院以後一年半載也無法恢復到從前,而且多少會有遺留的暗傷,他琢磨著打聽口碑好的中醫為兒子調理,奈何中醫難找,好中醫更難上加難,沒想到轉個頭就送上門來一個老神醫,劉大夫的名聲他早已聽說,卻根本接觸不到,壓根沒想到會請他老人家來。
從王則的病房出來,老大夫也乏了,提出要回家休息。
陳落對蘇達道:「叔叔,你回去照顧蘇朝陽吧,我負責把他老人家完璧歸趙。」
蘇達感激涕零的對陳落道謝:「朝陽有你這樣的同學真是八輩子得來的福氣,有空一定請你吃飯。」
陳落莞爾,「好啊,我早就想嘗嘗蘇朝陽的手藝了。」
「隨時歡迎你來。」
陳落笑著和老大夫一起離開,走路瀟灑如風。
神醫徒弟皺眉道:「陳少爺,你那位姓蘇的同學傷勢很輕,根本不像你描敘的那般可怖,你把老師騙來了。這種程度的傷勢根本不需要老師出馬,我過來綽綽有餘。」
老大夫不贊同的看了徒弟一眼,搖頭嘆息。
「抱歉,我確實撒了謊。我是個大外行,不知道什麼才叫做嚴重,擔心的無非就是看不見的隱患。」什麼傷勢才叫嚴重?他不懂。他只記得那天大雨,和保鏢趕到王家時,蘇朝陽渾身是血的倒在地上,滿屋子都是血污,分不清楚誰是誰的。蘇朝陽閉著眼睛,冷硬的匕首插在他的小腹上,直挺挺的矗立,刺眼極了!若不是有保鏢勸阻,他不知道自己會作出什麼舉動。
老大夫訝然的打量他:「你小子偷偷樂呵,你舅舅知道嗎?」
「噓,以後他會知道。所以,現在請您老人家保密,時機不合適我不想跟舅舅吵架」
老大夫點頭答應,表示很理解的樣子。
陳落莞爾。
老大夫又補刀一句:「我看那小子對你不理不睬好似不領情啊。」
「……」

第49章 電話

這天起,蘇朝陽不得不喝起中藥,喝了藥後確實感覺不錯,一直很疲憊加上心事重重,醫院幾天他睡眠質量特別差。喝藥後睡眠質量提升很多,身體隨之舒坦。
入夜,蘇達回家梳洗。
獨自躺著無聊的蘇朝陽瞪眼發呆,陳落直接開門進來,手裡拎著香噴噴的食物。
蘇朝陽別過臉,早就吃飽的他才懶得理睬。
陳落坐下,「中藥吃了嗎?」
蘇朝陽沉默。
陳落繼續說:「好不容易請來的老大夫,你可別糟蹋了心意。」
蘇朝陽終於說話:「不需要你插手,我不會感謝你。」
「呵,王則倒是千恩萬謝,他比你傷勢嚴重很多倍。」
「……」蘇朝陽啞口無言,不得不說,他可以不稀罕劉大夫的到來,但是對王則來說卻是天降福音。不管怎麼樣,陳落的出發點是好的。
陳落吸了一口面湯,旁若無人的享用,吃得津津有味。肉香味讓蘇朝陽動容,住院吃的東西嘴裡能淡出鳥來,可是……忍著。
兩個人詭異的沉默著,陳落吃飽喝足站起身,「走了。」
……
夜晚的醫院走廊靜悄悄的,陳落走在上面只有他的腳步聲。走了一半他停下來,抬頭看見夜空閃爍的星星。想起多年前無聊的軍中生活,沒有多餘的娛樂,偶爾偷閒在漆黑的夜裡一起看滿天繁星,沒有誤會沒有怨恨更沒有蹉跎和傷害,只有彼此最簡單的愛慕和純真笑容,在一起似乎就是最快樂的日子。
兩天后,徐楠召集了十來個在本市的高中同學一起來醫院看望蘇朝陽,王家的事情鬧的很大,不說全城皆知,起碼附近的街坊們都聽說了,得知蘇朝陽無辜受傷住院時很多老同學都嚇一跳,當時便有人在網上聯絡說來醫院看望,最後一商量,擔心蘇朝陽剛入院身體沒恢復不方便見客,如此拖延了幾天方才約著一起來到醫院。
一瞬間,水果,鮮花,補品擺滿了整個病房。
就讀體院的徐楠看起來更健美了,還是那麼精神勃發的模樣,沒點女孩子嬌柔。
一來便大聲贊道:「蘇朝陽你夠爺們!這次真服了你,挨了刀子還能戳死凶手,不得不表揚你,要我說你就該多戳幾刀,最好戳亂他的jj!他奶奶的不知廉恥通姦就算了還敢殺人,真恨不得把他鞭屍。」
一席話說的眾人汗顏,蘇朝陽忍不住笑得抽動,覺得肚子都疼了。
旁邊看護的蘇是一幅吃了蒼蠅的模樣,瞪了徐楠半天,記得兩人有過一面之緣,當時便覺得這人男女不分,這會兒更是服了,這他媽真是女人?
「有些話不可以亂說,凶手還活得好好的,哪有被戳死。」蘇是提醒。
徐楠撇他一眼,看了半天冷哼:「你以為剃掉滿頭彩虹毛換個人模狗樣的德行我就不記得你了?蘇朝陽的堂哥對吧,別忘了當初是誰帶隊準備教訓我們班的狀元陳落。你又不是啥好東西,別假正經了,真有本事就弄死凶手啊。」
「你!假小子。」
「哼,叫我楠哥。」
「我呸!」
「有沒有素質,不要隨地吐口水。」
蘇朝陽簡直無語了,平時多穩重的二哥啊,現在氣急敗壞鬧哪樣,跟楠哥比,誰比誰輸。
「謝謝你們來看我,二哥,等下麻煩你帶大家去吃飯。」
「不用不用,看看你就走。」
「看你還算精神我們就放心了,等你痊愈了我們再聚會。」
「是啊是啊,爭取過年時來一次同學聚會。」
被同學們溫暖包圍的蘇朝陽一直在笑,發自內心的感謝他們的關心,熱鬧的氣氛讓他暫時忘卻了前日的煩惱,偷得一時輕鬆快意。
「聽說王然還在軍校沒有回來?他們家發生這麼大事為什麼他不回來?」
人群裡有人問出疑惑,同情王然,更同情躺槍的蘇朝陽。
蘇朝陽解釋:「他還不知道,沒人通知他,你們也不要多說什麼,他們家的事外人不好插手。」
「王然的哥哥好可憐,現在好了嗎?」
「還在治療,一時半會無法出院。」
「對了,陳落不是說一起來的嗎?怎麼沒看到人?」
……
一直到同學們都離開,病房裡恢復清淨,蘇朝陽疲憊入睡,他們嘴裡的陳落始終沒有現身。當他醒來時已經是傍晚,屋外正黃昏。天空好似染上了銅紅色,梧桐樹葉紋絲不動,知了在嘰嘰喳喳的叫個不停。
這份寧靜讓蘇朝陽感到舒適。
微一側頭,赫然看到床邊趴在熟睡的腦袋,蘇朝陽驚了一把。
……陳落……
他怎麼又來了。
陰魂不散。
哼哼哼。
蘇朝陽惡狠狠的瞪著那顆腦袋。
陳落暮的抬頭,雙眸怔然的直視窗外,半晌轉動眼珠,視線落回蘇朝陽臉上,呼口氣道:「怪不得睡覺感到一股殺氣,原來是你。」
「……不爽可以滾,誰請你來的?」
「哼,醫院不是你家,我想來就來。」陳落揉了揉睡酸的脖子。
蘇朝陽嗤笑:「你堂堂高材生,年輕老闆,富家少爺,巴巴跑來小屁民的病床前睡得哈喇子橫流四溢不覺得臉紅?
陳落一臉正經地抹了抹嘴角的口水痕跡:「為什麼臉紅,我又不害羞。」
蘇朝陽又氣得臉紅脖子粗直接開吼:「我的病房不經允許誰準你來?出去,別打擾我休息。」
「你爸讓我進來的。他說你倒霉受傷又趕上失戀,心情低落精神不振,有同學來陪你他很放心。」
「……」無恥之徒,搬出長輩好厲害。
陳落快速削好了一個蘋果,切成小塊遞到蘇朝陽面前:「吃。」
「不吃。」
「蘇朝陽,你現在吵不贏我打不過我,別鬧到最後氣得跳腳的是你自己,那樣我也不樂意。就不能乖點嗎?」
蘇朝陽渾身顫抖,是的,吵不過打不過,乾脆扯起被子蒙頭大睡,眼不見心不煩。
陳落挑眉看著鼓起的一大坨,扯嘴笑笑,拿著蘋果不客氣的全部吃完。
「我問你一件事。」臨走時陳落開口。
矇著被子的蘇朝陽毫無反應。
「蘇朝陽,出院後你會不會去找林湛?」陳落毫無障礙的直接問。
「反正絕不找你。」蘇朝陽掀開被子脫口而出。
陳落氣勢洶洶的離去。
蘇朝陽呼口氣,自己扳回了一場?
呵,真幼稚。
深夜,月亮掛上樹梢,病房裡靜悄悄的,有月光透過窗子灑進來,窗外樹影斑駁,蘇朝陽看迷了眼。
手機的響聲讓他回神,被沒收多日的手機今天才回來,來電顯示陌生的號碼讓蘇朝陽一愣,隱隱記得這號碼前綴好似國際來電。
「喂?」
「蘇朝陽!」宋晨曦明亮的聲音在耳膜邊炸開,蘇朝陽有些發矇。
「我是宋晨曦,omg!我居然收到同學的留言說你被人刺傷,快告訴我這不是真的,肯定是一個無聊的惡作劇。」宋晨曦誇張的問候傳進蘇朝陽耳朵裡,幾乎很自然的腦中浮現了對方活靈活現的機靈模樣。
他還是一點沒變……可愛樂天。
闊別已久的聯繫,今非昔比,蘇朝陽心情複雜之極。

初次見面的場景記憶猶新,感覺卻完全不同了,那時候他便覺得宋晨曦年齡小,天真活潑,有股機靈和率真熱情,讓人心生好感。
那時恐怕做夢都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宋晨曦,蘇朝陽……
兩個相似的名字,不同的姓氏,卻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為什麼叫宋晨曦啊……
是不是有著特別的含義,是無意的還是有意的。
宋晨曦的舅舅宋錦榮,他又扮演著什麼角色,他是否知道真相甚至宋晨曦的回國,是一場巧合還是精心安排?
還有那個從未蒙面的女人,她……心裡到底想著什麼。
早就不是渴望母愛的年齡,面對眼前的真相,他卻不可避免的想了又想,纏繞在心頭不得安靜。
他對真相難以控制的排斥,卻有著屬於他的理智,無論宋晨曦是什麼身份,一切都和他沒有關係,不過是個無辜的小孩而已,他排斥不了。
「不是惡作劇,只是淺淺的傷口,已經恢復的差不多。」
電話裡宋晨曦一陣誇張的抽氣聲,嗓門愈發大了:「天啊!你被刺的地方是哪裡?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國內的治安我覺得很好,善良的你不該遭遇橫禍,到底怎麼回事?你應該和我一樣開始健身和散打,增強體質和自保能力,我現在每天都在抽時間苦練。」
「是意外,具體的說來話長不要浪費電話費,小屁孩我接電話也是要扣錢的!下次不要給我打電話了,再見!」
被無情的掛斷了電話,宋晨曦愣了好一會尖叫:「周扒皮!」
他無奈的去療養院看望媽媽,心裡愈發想回國一趟,一來正好去探望蘇朝陽,二來最重要的一點,媽媽明明非常的想念故鄉,卻固執的不肯回國。病情好轉很多的她每天每天拿著陳落贈送的明信片看得出神,偏偏就是不肯答應回國。
宋晨曦無法理解她在想什麼,回國有很大可能治好媽媽的抑鬱症,他比誰都急切。
「媽媽,今天過得開心嗎?」
沉靜的女人點點頭,繼續看窗外的風景,她的眼睛明亮,神態柔和,已經不再是過去病氣沉沉的抑鬱女人。
對宋晨曦的態度也恢復了從前,不再排斥他。
宋晨曦習慣了她的安靜,坐在她身邊愁眉苦臉的說:「媽媽,我不得不告訴你一個壞消息,我在國內的好朋友,就是那些明信片裡的帥氣大男孩蘇朝陽,他非常不幸的遇刺了!」
如石雕般靜止的女人,突然跟上了發條一樣猛的扭過頭盯著宋晨曦,手中的明信片撒了一地,雙眸瞪大,神態扭曲可怕如厲鬼:「誰?」
這一切變化發生在瞬息之間,快得宋晨曦毫無防備,結結實實的被嚇了一跳,心臟砰砰鼓動,深深吸了口氣乾巴巴道:「我的好朋友蘇朝陽啊,媽媽……你怎麼呢?」
女人的呼吸粗重起來,上氣不接下氣臉色蒼白如雪,宋晨曦從椅子上跳起來,手忙腳亂的抓住女人驚叫:「媽媽!你冷靜一下,我叫醫生來。」他快速的摁響了床鈴,抱起女人直接放到床上,「媽媽看著我,你不要緊張不要激動。」宋晨曦手足無措,這麼突然的叫人恐懼。
醫生很快的趕來病房,宋晨曦被趕了出去。
一番治療後,醫生出來對宋晨曦搖頭:「我說過不要刺激她,她需要平和的環境,你們發生了什麼,她是刺激過度。或者你跟她說了什麼?」
宋晨曦呆住了,隨即懊惱後悔。
他飛快的衝進病房:「媽媽!你誤解了我的意思,我根本沒有說完,蘇朝陽雖然遇刺可是他還好好的,只是輕傷而已,正在醫院治療,他說再過不久就可以出院,可惜更詳細的消息他卻不肯說了,他是個小氣鬼,舍不得電話費。」
床上暮氣沉沉的虛弱女人瞬間明亮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扭頭望著宋晨曦,那副渴望的神態,宋晨曦沒有看錯。
雖然不明白媽媽為什麼如此在意,可是只要她好起來,他就心滿意足了。
他怕說服力不夠,爽快的再次撥通了蘇朝陽的電話,笑嘻嘻的對媽媽道:「我真的沒有騙你,現在我就跟他打電話,就是不知道他會不會捨得接聽。」
還好,漫長的等待後,電話通了。
蘇朝陽咆哮:「你他媽的知不知道國內現在是夜里幾點!!!我是病人!我是傷患!你的禮貌被狗吃了!」
遠遠舉著電話的宋晨曦滿臉痛苦和內疚,尷尬的扯個笑容,對母親聳聳肩,飛快道:「蘇朝陽對不起!我忘記注意時間,我也是情非得已,你知不知道,今天就因為聽到你遇刺的消息,我心愛的媽媽嚇得病發了……哎,我是罪人。幸虧她沒事,你也沒事。」
「……你……媽媽病好了嗎?」良久良久,電話裡蘇朝陽的聲音再次響起。
宋晨曦鄭重點頭:「已經好了很多,不過想痊愈太難了,我很想帶她回國治療,她對故土懷有深厚的感情,可是她偏偏不肯答應回國,這是近鄉情怯嗎?是不是擔心物是人非?哎哎不說了,打擾你休息很對不起,你快點睡吧,我如果回國一定去看你和達叔,要給我準備好吃的中餐。祝福你,我的朋友!晚安。」
「……」
蘇朝陽放下手機,疲憊的倒在床上,瞌睡被吵醒了還怎麼睡得著……
遙遠的彼方,掛斷電話,回頭對上忽然間淚流滿面的母親,宋晨曦再一次慌亂了手腳。
蘇朝陽傷勢恢復的很好,但是在王叔叔和父親的堅持下,他一直住到快開學了才出院。此時除了不敢用力,生活自理已經毫無妨礙。
那日之後陳落果真沒再來醫院,蘇朝陽清淨了。

第50章 勸導

「朝陽,其他的事情先放下,身體重要知道嗎?」兒子一出院蘇達免不了緊張擔心,怕兒子會忍不住去找林湛,如果傷口又裂開可怎麼是好。好多次他都想去林家談談,但想著兒子的不贊同,終究沒有輕舉妄動。
感情的事誰都不敢輕易插手。
「我明白,收拾收拾我該返校了。」
「爸陪你一起去。」
蘇朝陽的租房夠大,蘇達義無反顧的搬進去一起暫住,不住一起不放心兒子的傷勢。
蘇朝陽忙完了新學年報道的事宜,緊接著再一次撥通林湛的電話,提示音已經從一層不變的關機變成了空號,心中總有著不好的預感。既然電話打不通,只能去寢室找人。
「林湛還沒來,我們也是剛返校,你都不知道他在哪,我們更不知道。」林湛的室友們茫然的搖頭,望著屬於林湛的床鋪空盪蕩的積著灰塵,蘇朝陽皺眉離去。
「你好,請問你是蘇朝陽嗎?」
校門口,蘇朝陽好奇的看著面前的男生,遲疑道:「你是醫院那個……」
「余明澤,假期在大門口出車禍的就是我,謝謝你當時救了我,一直想找機會跟你道謝,不過林湛說等你開學來了自然能見著人。」
蘇朝陽眼眸一亮:「你和林湛有聯繫?」
余明澤搖頭:「一個月前的事了,從那以後就沒有打通過他的電話,最近一周我算著你們要開學所以回來學校找人,打聽了一圈才知道林湛已經辦了休學一年,請問,你能告訴我他出了什麼事?」
蘇朝陽瞠目結舌不敢相信:「休學?他辦了休學?」
余明澤深深的看著他:「你可以自己去教導處問,這可真是意外,你居然不知道?」
蘇朝陽心亂如麻。
「今天我請你吃飯道謝,賞個臉?」
蘇朝陽默然的隨他去了學校附近的餐廳。
一入座,余明澤便道:「還過半個月我就出國,以後估計不會回來這裡。」
蘇朝陽淡淡道:「恭喜你。」
「恭喜?喜從何來?」
蘇朝陽不以為意:「全身而退,離開是非之地,開始新生活,這都是喜。」
「哈哈……你說的好像有道理,以後去了陌生的國度,全新的環境,嶄新的生活……忽然還挺嚮往的,謝謝你點醒了我,敬你。」
余明澤舉杯。
蘇朝陽搖頭:「我身上有傷,不能喝酒。」

「那我先乾了。」余明澤爽快,並不勉強別人喝酒。
蘇朝陽見他精神面貌比當初車禍時截然不同,能從絕望迷霧裡走出來,這樣的人,以後會足夠堅強。
「我的那些破事懶得提了,能在臨走之際認識你和林湛簡直是我的福星,能和我說說你和林湛之間的事嗎?」
蘇朝陽垂眸喝了口茶,緩緩點頭。
總是兀自想個沒完沒了根本沒有結果,能有個人傾聽一番,或許說出來心裡會好過些。
梧桐市,百年老字號的晨興紡織公司坐落在逐漸老去的街區裡,一棟布滿了歲月痕跡的寫字樓,會議室裡看著不過二十左右的年輕男子坐在首位,面前放著一台筆記本,平靜無波的聲音清晰在會議室裡傳達,每個人都認真聆聽做記錄,漫長的一個小時過去後,男子啪嗒合上筆記本,起身瀟灑的離開會議室。
安靜的辦公室,早有中年男人等候在內。
「會議結束了?」中年人滿臉喜色。
「嗯。」
「小落,我給你買了去上城的票,你快回去上課。」
年輕男子拋掉西裝,輓起白色襯衣的袖子懶洋洋靠倒在椅背上,不以為然道:「舅舅這麼急著趕我走,是怕我奪權?」
中年男人擺手苦笑:「你小子說話就是損!我要是怕東怕西壓根就不會讓你回來。以你的本事舅舅我還怕個球。我知道你志不在此,舅舅希望你先回學校,把書讀完怎麼樣?」
新學年要開始,卻忽然被這個外甥告知他想休學,一心一意的打理生意,大學有空再上,這可把他嚇壞了,雖說他們這樣的家庭不一定非要靠文憑怎麼的,可是陳落為了生意疏於學業卻是他們不願意見到的,能考上全國最好的大學非常不容易,他更希望外甥能夠和普通孩子一樣,有個安安穩穩的人生路。
「休學不是棄學,舅舅擔心什麼。」
「少忽悠我,休學個一年半載的學業還怎麼跟得上?能用四年畢業就不要拖拖拉拉成五六年。現在紡織公司蒸蒸日上,你的互聯網科技公司也不是非要你坐鎮不可,還有你投資入股的那些更不需要你插手。錢是永遠賺不完的,你現在完全可以穩紮穩打不需要冒進,好端端的做什麼要休學?你給我一個充分的理由!」中年男人嚴肅的瞪著外甥,決定無論如何他說什麼理由都不可以心軟,必須回去讀書!哪怕強過世界首富也得乖乖讀書。
「理由?」陳落輕笑,手指無意識的輕敲著桌面,含笑的眼眸中蘊含著不明的情緒。
「是的,給我一個有說服力的理由,到底為什麼想休學?」
陳落站起身,走到落地窗邊,雙眸盯著外面的繽紛世界,人群熙攘,車來車往,這座城市日新月異,唯一沒有改變的是處處可見的象徵祥瑞的梧桐樹。
他一手輕抵著玻璃窗,一手插在褲兜裡,神態愜意的欣賞著窗外的風景,好似看入了迷。
真想買下這座城。
「小落?」舅舅簡直無奈,面對小自己幾乎一輪的外甥,他愈發覺得自己沒有長輩威嚴了,這孩子太有主見和能力,別說替死去的姐姐照顧他,而是反過來靠他才守住了如今的一切,了不起的孩子,可是,不管他將來會走得多遠,他希望……這孩子的人生能夠尋常些,不要和他的母親那般坎坷。
陳落維持著一個姿勢沒有回頭,緩緩發出聲音:「我喜歡這座城市,以前有個人跟我約定,等老了不想到處折騰的時候,就回到梧桐市頤養天年。」
中年男人一震,梧桐市適宜養老不錯。
但是,二十歲不到的小夥子,你是不是想的太多了……
而且那個人是誰?
蘇朝陽慢慢說完和林湛的事情,一壺茶差不多喝完了。
酒杯空了,余明澤晃晃杯子,失笑:「我的感情已經成為過去式,車禍那一撞讓我明白很多,醒來後躺在醫院裡孤零零的看不到他人,我就知道這段感情不值得輓回。可是你和林湛……他跟我講過你對他的好,你們分開了太可惜。如果有辦法說服他父母就好了。」
「要不然你們一起出國,過幾年說不定他爸媽就看開了。」
蘇朝陽沒有說話,如果僅僅是出國就能解決的事……
「謝謝你的招待,我得去他們家談談,不說別的,僅僅因為這件事就讓林湛休學我已經忍不住了。」
余明澤一愣,隨即大笑:「你親自上他們家?哈哈哈……你有種,小心被人大喊變態打回來哦。」
蘇朝陽莞爾:「不試試怎麼知道。」
「為你的勇氣乾杯!」
和余明澤告別,回到住處的蘇朝陽認真想了很多很多,翌日一大早起床,他便搭車往林家去。
林家住在距離梧桐路不遠的兩條街外,他曾經登門去拜年,熟門熟路的找到門口,卻只見鐵門大開,裡面空無一人雜亂無章,有用的傢具盡數不見了。
「搬家了……」
蘇朝陽想到什麼急忙跑到隔壁敲門,不多時一個老太太拉開門。
蘇朝陽在小區打聽了好一番才尋摸到了林湛家的新地址,馬不停蹄趕到時已經是中午。
站在門前,狠狠吸口氣,蘇朝陽摁響了門鈴。
開門的是林父。
看見門口的蘇朝陽,林父愣了愣,隨即擺個臭臉冷哼:「陰魂不散。」
蘇朝陽心中一慟,強制鎮定的開口:「叔叔,我能找你們談談嗎?」他沒有說見林湛,就怕一說起便沒了後文。
林父確實意外,以為他是來找兒子糾纏不休,找他們談?哼,倒是有膽子。
「跟你沒什麼好談。」他和蘇朝陽僅有過年時的一面之緣,當時也覺得這孩子很好,可如今只恨不得將人攆出去。
「今天大家坐在一起認真的談談,就算以後老死不相往來,我不希望林湛就此消沉頹廢。」
「我兒子消沉不消沉是我們的事,反倒是你自己急吼吼的跑來,不管你說的多動人,這事情結果不會讓你如願。」自從知道兒子喜歡男孩的事情後,林父到現在還沒回過味來,怎麼都想不通好端端的兒子會成為一個變態。
「等我說完如果你們依然不同意,那我從今以後和林湛再無瓜葛。」
林父聞言心中一動,他和妻子已經有了應對的方法,今天讓蘇朝陽說清楚,最好讓兒子從此死心,以後好好改過重新做人。
林父側身讓他進了屋子。
「阿姨和林湛不在家?」話音才落,林母踩著高跟鞋便從外蹬蹬回來,神色不善的瞪著不請自來的蘇朝陽和看家不利的丈夫。發現兒子林湛不在場,她才鬆口氣。
「你真以為我不敢報警!」林母怒斥。
蘇朝陽開門見山道:「我希望你們讓林湛好好去上學,不要因為私人感情的事情迫使他休學,他畢竟是成年人,你們該給他一些自由,道理你們肯定比我懂。」
「笑話,為什麼休學你更清楚,不趁現在讓你們徹底斷了將來後患無窮。我不可能二十四小時盯著他,以防萬一我寧願他浪費一年。惹不起你還躲不起你?」林母語氣堅決,一邊和蘇朝陽對峙一邊衝丈夫瞪眼睛。
林父幾次想插嘴都沒能張口,看著妻子讓他閉嘴的示意,他便懶得做聲了。他並不贊同兒子休學的方法,可是妻子固執起來根本不聽人勸。
「你就那麼確定一年時間可以斷掉我們?一年不行莫非你還打算兩年三年,十年八年不讓他上學?要管教孩子不該用這麼武斷的做法。」
「武斷不武斷是我們家的事,林湛休學不關你的事。」
林父忍無可忍的插嘴:「憑什麼讓兒子休學,你以為梧桐大學是你開的?你白白浪費光陰耽擱他的前程,要休學也是別人休學啊!」他說著意有所指的橫著蘇朝陽,原本他就認為自己兒子乖巧聽話不可能誤入歧途,現在看到行事有膽子又有主見的蘇朝陽,更加確定罪魁禍首非他莫屬,肯定是他帶壞了兒子。
林母氣急敗壞:「要不是沒有辦法我哪願意讓兒子休學,你有本事就讓這個壞小子休學離你兒子遠點!」
蘇朝陽簡直被夫妻兩逗笑,「要我休學不可能。」
蘇朝陽沉臉道:「林湛是個很單純的人,你們比我更清楚,我不想傷害他,也請你們不要傷害他。」
蘇朝陽說到這裡深深看了林母一眼:「您對我和林湛的感情不屑一顧,卻願意用生命威脅的代價來斬斷它,您覺得值得嗎?它在你眼裡甚至連感情都不是,只是畸形的產物,既然如此,希望阿姨不要輕易將生死掛在嘴邊,更不要用生死去嚇唬您最愛的兒子,他對你有多重要我很理解也很敬佩,我還是那句話,不要傷害他。」
林母心潮起伏,雙眸圓瞪,張口欲言卻說不出話來。最近,她確實幾乎病態的在用心理戰術打壓林湛,刻薄的語言,毫無保留的威脅,每一樣都讓林湛束手無策。效果很明顯,林湛如她所願的做到了不和蘇朝陽聯繫,甚至在固執了半月之久的硝煙後答應了休學。
她贏了,證明了兒子還是有藥可救,證明了她比蘇朝陽重要,證明了兒子不能沒有她。
可是。
她一點沒有勝利的喜悅。
「阿姨你有沒有想過,人逼急了會陷入絕望。林湛的性格你了解,他成長的很順利,很簡單,幾乎沒有挫折,你不要太高估他的承受力,今天您用自殺威脅他你贏了,他日我不想聽到林湛用自殺威脅你……明白嗎?」
「我和他已經結束,這種事說出來就沒有回頭路。希望你們關注他的身體健康,貧血問題不要小看。再見。」
蘇朝陽很平靜的吐口氣,該說的話他都說完了,說給林家父母聽的,說給林湛聽的……都說了。他希望林湛就算沒了他也可以堅強振作起來,他希望他們重視林湛的身體健康,更希望將來……如果有一天林湛成長的足夠獨立,堅韌,強大,那時,面對一切困難,林湛依然願意選擇想要的幸福。
仿佛聽到了這間屋子裡恍惚彷徨的低泣聲,然而蘇朝陽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從此以後他再也不會踏足這裡。
不大的屋子裡,一扇緊閉的房門,始終沒有打開。
樓梯口,不該出現的人靜靜的站著,赤紅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慢慢走來的蘇朝陽。沒有半句言語,蘇朝陽卻一瞬能感覺到他渾身上下壓抑的怒氣和絮亂的情緒。如蓄勢待發的野獸,好似下一秒,就會撲過來狠狠撕咬一口。
蘇朝陽不自覺繃緊了神經。
有燈光從陳落陰沉的臉蛋上閃過,只一瞬,陳落收斂了各種情緒,哼了一聲:「找罵!」
「……」蘇朝陽齜牙。
陳落走近他:「挨罵爽不爽?
「怎麼沒把你打一頓丟出來,害我白等半天準備英雄救美來著,真是失望。」
蘇朝陽氣得肝疼,但是很有自知之明,吵不過他還不能裝啞巴嗎?蘇朝陽面上裝得若無其事,冷淡傲然的從陳落身邊擦過。
陳落順手拽住他,兩人的手掌握在一起,一個溫熱,一個潮濕。
蘇朝陽沒有說話,陳落手上黏糊糊的汗液讓他非常不舒服。
陳落率先放開了他,嫌棄道:「你好好養傷,沒事別到處亂跑,盡會衝動惹事,跟我家的貓一個臭德行。我該回家了。」
蘇朝陽有些訝異,直到陳落真的開車離開了,蘇朝陽這才走去車站。
陳落……大概是真的以為他會被林家父母打一頓。

第51章 同學

蘇朝陽開始重新適應孤獨一人的校園生活,每天上課,吃飯,圖書館單調的日復一日,得知林湛回歸校園的消息他由衷的鬆口氣。校園很大很美,足以讓兩個不同系的人,走在同一片土地上,有意無意的,再不相見。
只是不知何時開始,很多課堂上他恍惚看到不該出現的身影,坐在教室的最後排,安靜的好似不存在。甚至圖書館裡,學校餐廳裡,林蔭道上,總能看到那個人。
有時候驚鴻一瞥,有時候擦身而過,有時候對個正著,相對不相識。
天天不上學在這邊亂晃什麼?
星期六一大早,蘇朝陽父子趕到了金山路,和約定的蘇是在街頭碰面,蘇是領著兩人在金山路仔仔細細的轉悠介紹:「寫字樓,商業街,步行街,那邊圍著的廣場年底可以收工。我想買的鋪子就在路口,看見了吧?」他遙遙一指,在步行街和商業街交接的地方最前端,寬敞明亮的位置很顯眼,這種地段做什麼生意都不愁人流。
三人慢慢走近,蘇朝陽皺眉:「明晃晃的聳在大路口,這麼好的位置會等著我們來采,二哥你認識的是開發商老闆?人家是你老丈人?」不然就算和老闆認識,非親非故的人家沒道理給這麼好的甜頭。
蘇是被噎住了,「我要認識開發商老闆就好了。是我們老大身邊的副手指點我,這一塊商鋪非常多,我們老大一口氣買了一片,剩下的一些他就指點給我們,競爭可不小。」
「老大是你們老闆?」
「沒錯,你以為是我頭上那位,那位現在處處提防我,恨不得找機會弄死我。所以我才想瞞著他和小叔合夥買鋪子。」
「以前不是好好的,怎麼成了對頭?」蘇達追問,很是擔心。
蘇是攤手:「當然為了地盤為了利益。」
蘇達嘆氣,早知道蘇是混的圈子讓人不放心,不由道:「實在不行,你還是避讓著。」
「叔!你說的什麼話,我買鋪子是真的為自己考慮,屬於我個人私產,跟他和公司沒有關係。你以為我為什麼想買,是老闆默認的,不然這麼好的地方留不到我手上。我們老闆現在挺器重我,可惜他老人家很少回梧桐市,要不然哪有小丑蹦躂的份。」
蘇朝陽不難想象蘇是的情況,不過並不擔心,蘇是有蘇是的本事,他漫步在步行街上,四處觀望欣賞,漫不經心的和蘇是商量:「門口的那間鋪子沒有話說,買下來幹什麼都不錯。不過你如果沒有想好具體做什麼生意還是算了,可以退而求其次買個靠裡的鋪子,先說說我的打算。」
「你說,有好生意好點子我就聽你的。」
「這一代寫字樓林立,商場步行街遊樂場一有盡有,以後的人流量不擔心,主流還是年輕人居多,所以我想開一家西餐廳。」
「西餐廳?可你不是擅長中餐嗎?」蘇是和蘇達驚訝了,蘇朝陽一直說想搞餐飲,他們理所當然的認為是做中餐。
蘇朝陽噗笑:「我是擅長中餐,我又不做廚子。老爸,難道你們以為我不讀書了跑來自己的餐廳做廚子?開餐廳當然是花錢請廚子!」
蘇達搖頭,兒子棄學做生意他絕對不同意。
蘇是撓撓頭:「西餐有搞頭?吃過幾次不喜歡。」
蘇朝陽認真道:「我剛才說了,附近寫字樓多,主流人群是年輕白領,中餐誰沒吃過,這麼個地方開一家西餐廳才是上選,人家談個戀愛小資一把,情人節聖誕節什麼的在國內越來越有氣氛。門口的鋪子太貴有些浪費,往裡收一些不要緊,最重要能省錢。走,去售樓中心看看,要個圖來仔細問問,有沒有規劃專門的美食城,剩餘的鋪子還有哪些,實在不行租個地搞起。」
被蘇朝陽這麼一說,蘇是對門口那間大鋪子釋懷了,三人走進售樓中心,寬敞休閒的布置讓人倍感舒適。
穿著工整的招待迎進幾人,一眼望去四處都坐著人。
「蘇是。」
蘇是豁然扭頭,神色僵硬的看著不遠處的人群中央,為首的正是上司對頭張坤。
「坤哥,好巧啊,你也來喝茶?」
蘇是無可奈何的走上前打招呼。
隨後的蘇朝陽則有些好奇,張坤一行人看起來有五六個雜毛小弟,奇怪的明顯是保安的一隊人馬卻圍繞在他們旁邊神色不善。
「蘇朝陽。」
保安群中走出一個人高馬大的熟悉面孔,蘇朝陽脫口道:「高雄飛!」
「蘇朝陽!臥槽,你怎麼在這,哈哈哈,你傷勢好些沒?」
蘇朝陽微笑:「已經好了,謝謝你去看我。」
「同學客氣什麼,上回匆匆忙忙的去看你也沒好好聚聚,這回找時間一起吃個飯。」
「行啊,你在這裡上班?」當初體育班高考畢業,大部分考上大學,可有少部分和高雄飛一樣選擇了進入社會。
高雄飛點頭:「我負責公司的安保工作,一畢業就進來了,前不久剛升了隊長。」
瞧他滿面紅光的模樣就知道混的不錯,蘇朝陽由衷道:「恭喜升官發財,看你混的不錯,吃飯你請客。」
「行,完全沒問題。對了,你們是來買房子還是買門面?」高雄飛問起正事。
蘇朝陽便直接將打算告訴了他,高雄飛聽完嘖嘖有聲,拍著蘇朝陽的肩膀道:「你要買哪間鋪子只管說,我給你打包票拿下來。」
蘇朝陽驚訝,高雄飛有這麼大面子?
「如果是門口那間最大的呢?」蘇朝陽開玩笑。
「那間我問問是誰訂的,稍等。」高雄飛煞有介事的準備去找人,蘇朝陽見他認真忙拉住他搖頭:「開玩笑,我準備租鋪子做生意,你要是能幫忙給我租下來就謝天謝地了。」
「你真的不買?租鋪子那更容易。蘇朝陽你別客氣,要是有看中的只管開口,我沒有那個面子但是有人絕對給你搞定,嘿嘿。」
「誰啊?」蘇朝陽十分好奇,「這裡我還有別的熟人?」
高雄飛大笑,樂滋滋的炫耀:「我們老闆啊!老闆你肯定猜不著是誰,我的工作就是他安排的,真的很感謝他,要不然我都不曉得流到哪個旮旯地去了。這一片區商業中心總共有四個老闆合夥開發,我們老闆是其中之一,面子大得很,別說你看中一間鋪子,你看中一片都沒關係。」
蘇朝陽心中狐疑萬分,面上微笑:「我哪有那麼大的面子……呵呵,你說的老闆我認識?」
「當然,很熟悉的!」
蘇是激動了,追問個不停:「到底是誰,跟朝陽認識的莫非是他哪個同學的爸爸?」
蘇是一說,蘇朝陽忽然想到什麼,心跳頓時加速,神色豁然開朗又複雜,艱澀道:「是不是陳落?」
高雄飛豎起大拇指:「猜對了!老闆不是他爸,是陳落本人,沒想到吧,他跟我們一樣大卻牛得不得了,其他三個老闆最小的都比他大一輪。你說這個面子大不大?」
蘇朝陽淡淡道:「同學歸同學,生意歸生意,面子不能瞎用,我不喜歡麻煩人。只是租個鋪子而已,你能幫忙我已經很感謝了。」
高雄飛不以為然:「別這麼說,老闆其實很好說話,對老同學挺照顧,你沒試試怎麼認為麻煩?估計大家對他有些誤解。其實剛開始我也覺得他有些不好接近,成績那麼好,家世也好,顯得有點高高在上,可是現在我最感謝的就是他,沒有他就沒有現在的我。」
張坤被高雄飛堵了半天本就晦氣的很,這會兒沒想到會和蘇是一夥相談甚歡頓時更惱火,當即拔高音量:「你們到底給不給個準話,門口那間鋪子我買了!別給我瞎扯理由騙人,誰訂走了都不行,我要定了它。你做不了主就把你們老闆叫來。」
高雄飛巧遇同學的好心情頓時被破壞,拉長臉不耐煩的對著張坤:「老闆日理萬機沒空見你,敢情我們置業員和我說了半天你都沒聽懂?門口的鋪子被別人訂下了,沒有道理再賣給你,其他的隨意你挑。」
張坤一拍桌子:「少打馬虎眼,你們公司的生意我一口氣買下二十多間怎麼都算vip客戶,門口的我想一起拿下就是不給面子?既然你說是別人訂的,證明還沒買,我拿下來有什麼不行,現在我就付全款!今天我攤開了說,門口的鋪子你們不賣給我也休想賣給別人,賣給誰我都讓他做不成生意!」他撂下狠話,眼睛若有似無的看向低調的蘇是,暗藏得意和陰狠,蘇是不一定看到,前面的蘇朝陽卻看的清清楚楚,心中頓時發沉,這個坤哥真不是一般的小心眼,恨不得掐的蘇是連水都沒得喝。
高雄飛聽罷忍無可忍,一直好言相勸就是不想引起麻煩亂子,可既然給臉不要臉那還客氣什麼。
高雄飛揮手,一直充當柱子的諸多保安人員迅速的圍住張坤等人。
「你們幹什麼?」張坤怒叫。
「張坤,別以為梧桐市你是地頭蛇,今天就算你們老闆來了也沒你囂張,做事說話放聰明點,別讓自己沒有後路。」
「你敢!」張坤大吼。
叮噹,電梯門開,一群人從裡面走出來。
為首的陳落看清眾人腳步一頓,目光落在蘇達那邊,淡淡的點個頭被人群簇擁著往外走。
路過張坤時別有深意地掃了他一眼,張坤心臟飛快,難堪的低下頭。
他不明白,一個眼神居然讓他露怯。
明明比他們老大年輕一圈。
目送陳落一行人離去,張坤很快帶著人離開。
高雄飛一臉惋惜:「老闆現在好像很忙。蘇朝陽你仔細看看,想買哪間?」
「啊……什麼?」蘇朝陽愣神。
「我問你看中哪間鋪子。」
偌大的商業區,公開售賣的鋪子只是一部分,更多的用來招商出租,既然買不了好鋪子,能租下適合的場地也是不錯的選擇,除了租金成本高,倒是挺省事。要不然一口氣買鋪子開餐廳,手裡的資金恐怕施展不開。
三個人商量了半天,最後看中了商場五樓和頂樓,五樓是美食城,頂樓自由面積開闊,位置都不錯。
高雄飛匆匆道:「叔叔你們先忙著,我去去就來,蘇朝陽別跑了,晚上請你吃飯!」
蘇朝陽無奈應下,現在並非寒暑假,那人怎麼還在梧桐市?不是應該去上城?
晚上,家常菜館。
「陳落這人真心不錯,面冷心熱,看著不好接近,其實接觸了才知道他很念舊情的,護短,要不然我一個新人進公司這麼快做隊長沒人擠兌?都是他面子大,沒說把我介紹進來了就不管不問,照顧得很。」高雄飛喝的盡興,說起陳落那是滿口的感激和讚揚,看得出來他是真心的。
蘇朝陽笑而不語,關於他嘴裡那個人的好好壞壞,不予置評。
「剛畢業那會,落榜簡直讓人痛不欲生啊,爸媽失望,姐姐不高興,成天在復讀和工作兩個選擇裡備受折磨。我爸媽重男輕女希望我復讀繼續考大學,我姐姐不樂意,怪我讀書不爭氣糟蹋她的錢,哎,也難為她,讀書的學費她出了不少,沒考上是我沒本事。下決心出去找工作,結果除了一把力氣啥也不會,還倒霉的被親戚騙去傳銷,幸虧我機靈,關了三天給我找機會逃了出來,哈哈哈,我聰明吧!」
蘇朝陽樂了:「進了傳銷組織很少有人能清醒的逃出來。」
「是的是的,我就不信天上會掉餡餅,沒別的要求,就想找個正經事踏踏實實的養家。得虧我臉皮厚,處處碰壁實在沒辦法了,那天晚上蹲在網吧裡看大夥在群聊大學生活,心裡又羡慕又寂寞,都說陳落背景很牛,我就不要臉的給他留言求個工作……嘿嘿,沒想到真的成了。」
蘇朝陽慢吞吞的吃著菜,靜靜的聽高雄飛笑聊往事,他知道高雄飛說的都是真話,那個人確實為人如此,入他眼就千好萬好,不入眼那是施捨都沒得一個。
高雄飛不知是喝多了還是見了老同學著實高興,說話都不隱瞞,「剛做保安我的工資是兩千,現在市場上大部分保安工資才八百!所以我高興壞了,毫不猶豫的就進去了。」
「我老媽成天嘰嘰歪歪的,直到今年升了保安隊長,我的工資從月薪兩千漲到了年薪六萬!你算算我一個月能拿多少?整五千!做了隊長還有外水拿,公司給買了保險什麼都齊全得很,我爸媽再也不囉嗦了,這都多虧了陳落,所以我感謝他。來,為陳落乾杯!為老同學乾杯!為老闆乾杯!」
「……」
「你同學喝醉了。」蘇是攤手。
蘇朝陽嘆氣,放下酒杯揉了把發燥的臉:「走吧,先把他送回去。今天可把我累死了。」
好不容易將喝醉的高雄飛送回住處,蘇是開車走了,蘇朝陽父子一起回了家裡。明明一天沒幹啥事,一個個卻累得慌。
第二天是星期日。
蘇朝陽剛吃完早餐家裡的門就被敲響,一打開看見高雄飛別提多詫異:「你怎麼找來呢?」
高雄飛笑嘻嘻的拽著他就飛快上車開走:「今天休息,帶你去一個好地方。」

第52章 吃魚

「我衣服沒換。」背心和破牛仔人字拖是家裡隨便穿穿,出門玩可不太好。
「怕什麼,又不是去相親。」
被他說風就是雨的架勢弄的沒脾氣,車子已經開在路上,蘇朝陽只有認了:「去哪玩?」
「一個好吃好玩的地方。」
「就我們兩出門有什麼玩頭,你不帶女朋友?」蘇朝陽挑眉,他覺得和高雄飛私交沒這麼好,可是對方性子灑脫,顯然不計較。
「我沒女朋友,之前都嫌我當保安不給介紹,現在有人介紹了我沒遇到順眼的。說實話我真想找一個合得來的,談個兩三年到了年齡然後結婚。」
蘇朝陽噴了:「你才十九就急著結婚?」
「大驚小怪,哥又不像你們忙著讀大學,成家立業本來就是正事,到了年齡結婚有個啥,就是媳婦不好找。」
「……慢慢找,不急。」
「我挺急的。」高雄飛實話實說。
「……」你急也沒用啊,老子急兩輩子了還單著呢!
「大男人晚上一個人睡覺沒人暖被窩,寂寞。」
「你找媳婦目的性也忒強了,夜總會姑娘身材棒顏值高。」
「老闆說那不是好地方,去了容易學壞錢也花的快,還是老老實實找媳婦吧。你去過?」
「沒去過!」蘇朝陽吐血,找媳婦關他什麼事啊。
「你肯定有女朋友。」
「沒有。」
「別光顧著讀書啊,在學校找個媳婦多划算,學校的姑娘單純本分,共同話題也多。」
「……能別說媳婦了不?」
「好,你談過幾次戀愛?」
「……」
一路上被高雄飛繞吐了,這貨對媳婦啊女朋友是多麼的渴求、要是有合姑娘適的蘇朝陽恨不得立刻拽過來塞住高雄飛寂寞的嘴巴。
「到了。」
紅湖山莊,梧桐市郊區的一處私人休閒場所,空氣清新風景美麗,有山有水有美食,高爾夫球場,游泳館,馬場,釣魚,遊船等等一有盡有,不過僅對指定人群開放。
高雄飛熟門熟路的領著蘇朝陽進入山莊,看著裡頭的布置和排場,蘇朝陽暗叫不妙,「高雄飛,這不是隨便能進來的地方吧?」
「是啊,來玩的都是有錢老闆。」
「……」蘇朝陽深呼吸:「你們老闆在?」
「他不在我帶你來幹什麼,你想開餐廳,我給你找個靠山,有光不借白不借,你別怕麻煩。」
蘇朝陽想打道回府。
身周湖水輕輕盪漾,走在木質的蜿蜒道路上,越來越開闊的視野風光無限美好,最遠的道路盡頭,一個人戴著漁夫帽坐在木橋邊,手中長長的釣竿靜靜垂在水裡,有小魚兒環繞四周。
沉靜的背影讓蘇朝陽微微恍惚,心道這人要是情緒不激動,還是挺正常的。
他所熟悉的人,嘴巴可沒那麼壞,更不會三言兩語的惹他生氣,儘管脾氣不怎麼的,但多半還是順著他,不高興的時候很簡單就能哄好。
除了突如其來的分手……
一陣秋風吹來,渾身一涼,驚醒了蘇朝陽的夢魘。
「陳落。」蘇朝陽主動打招呼,現在不管是他還是陳落,早就不是過去的他們,生活到如今,不如坦然大方。陳落,好歹是高中同學。
驟然開口的聲音驚走了水中的魚兒,聚精會神的年輕人揚手收起魚竿,慢慢卷著長長的線,不慌不忙的回過頭與他對視。
那雙微微上挑的丹鳳眼,清晰倒映著蘇朝陽的影子。
讓他本已按耐住的平靜心房,驟然失控。
蘇朝陽提緊了呼吸,渾身打個冷顫。
不再看他的眼睛,漫不經心道:「好久不見。」
眼前的陳落高高瘦瘦,隨便往哪兒一站都顯得鶴立雞群引人注目。
陳落上下打量蘇朝陽一番,慢慢站起身,兩人幾乎比肩。
「我沒想到你會過來見我。」陳落慢條斯理的收拾釣魚工具。
高雄飛微笑:「是我把蘇朝陽拽來的,這小子讀書讀傻了,口口聲聲怕麻煩你。老同學太見外了,老闆很好說話的。」
蘇朝陽嘴角抽了抽:「我不知道你在這裡。」
陳落的手頓了頓,不以為然:「有用得著我的地方不用客氣,高雄飛,把我的東西送進去,我陪蘇朝陽在湖上走走。」
「好的,你們慢慢聊。」高雄飛熟練的拎著魚桶往屋子裡走去。
見高雄飛大步流星的走遠,蘇朝陽感到氣氛尷尬。正不知道說什麼好,陳落忽然靠近他,蘇朝陽本能後退,陳落停住步伐,修長的手指筆著蘇朝陽的腰部以下,挑眉道:「穿這德行也敢出門,我都不知道你這麼豪放。」
蘇朝陽慍怒,出來匆匆忙忙的,穿背心拖鞋確實不妥當,但說實話大街上同樣裝扮的人數不清。穿個破背心叫豪放,這叫什麼鬼話。
陳落見他撇嘴,頓時笑了,雙臂環抱一臉戲謔:「蘇朝陽,你褲子拉鏈開了。非逼著我說出來才發現?」
語畢,見蘇朝陽漲紅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低頭、背身、拉褲子一氣呵成,陳落不可遏制的顫笑不已,心情前所未有的開闊。
蘇朝陽惱羞成怒想甩手走人,他八百年難得穿一次牛仔褲,今兒是腦抽了才心血來潮翻出一條舊牛仔褲上身,沒想到出門就丟大醜。
硬著頭皮鎮定下來,見陳落的笑容還沒收起,蘇朝陽忍無可忍的出聲:「多大個事值得你笑歪了嘴,大老闆這麼幼稚」
陳落大方點頭:「當然值得,幼稚可以讓人心情舒暢,我擁有等於我快樂。」
「無稽之談。」
蘇朝陽憤憤甩手,揣著人字拖噠噠的在木橋上前行。
偌大的湖中央,秋風水波中只剩下並肩而立的兩人,慢慢的一人抬步向前,一人落在後面,踩著腳下泛著木香的蜿蜒道路,一前一後漫步向湖水盡頭處。
一黑一白,風吹著衣擺浮動,望著近在咫尺的黑色背影,身形挺拔,步伐悠哉卻又穩健,蘇朝陽不由放慢了腳步。
前面的人停了下來,轉身望著波光粼粼的碧綠湖水,單手撐在木欄桿上,神態愜意慵懶的欣賞山水美色,微微前傾的上身,掛在脖子上的平安扣順勢溜出上衣,露在了陽光下。
蘇朝陽的目光再也無法移開。
不受控制的盯著那小小的平安扣,熟悉的玉色,熟悉的紅色編繩,懸在衣襟前慢慢的搖擺,引得蘇朝陽恨不得趴過去拿在手心認真的確認一番,看清上面到底會不會有‘朝陽’兩個字。
心跳砰砰的躍動,聲音大的仿佛連陳落都能聽到,陳落回頭看向蘇朝陽,發現他的異常目光,陳落頓了頓,低頭將平安扣塞進領子裡,繼續往前行。
蘇朝陽條件反射的伸出手想拉住他,觸及肩膀時才驚醒。
陳落扭頭對著蘇朝陽急促躲閃的目光淡淡一笑:「何必急著確定什麼,別等確定了又煩惱怎麼來個掩耳盜鈴自欺欺人,我不樂意每回跟你見面就像初次見面一樣,你裝傻挺有一套。」
「……」蘇朝陽屏住呼吸,雙眸深邃的盯著陳落,瞧著他似笑非笑的臉,俊美卻又讓人心生寒氣。
陳落的雙臂舒展搭在欄桿上,腦袋微微後仰,掛著滿臉的笑意說:「今天天氣很好,我心情也好。」
「……」我心情一點不好,蘇朝陽腹誹。
「你和林湛沒想過複合?」陳落忽然問。
蘇朝陽眼眸一沉,硬邦邦道:「這是我的私事。」
陳落笑笑不再提起,轉而正色道:「你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直接說,我會盡量幫你解決。」
「不過是家裡想開一家餐廳罷了,這種小事我們自己可以解決。」
「開張了記得通知我,我去捧場。」
「謝謝。」
蘇朝陽深呼吸:「你不是在上學嗎,怎麼有空待在梧桐市?」
陳落笑容更深:「我辦了休學。」
「……」有錢,任性?
「好端端的為什麼休學,打理生意?」
「我高興。」
果然是……有錢任性……
蘇朝陽繃不住想開啟嘲諷模式,忍了忍總算憋住,他怕最後氣得肝疼的還是自己。
蘇朝陽話鋒一變,心平氣和道:「我好幾次上大課都看到你,是我眼花?」
陳落鄙夷道:「你沒眼花,不過是睜眼瞎罷了。」
「……!」還能不能好好的談話……蘇朝陽頭疼。
蘇朝陽冷笑:「就算我睜眼瞎沒跟你打招呼,可你也沒主動搭理我,你要是主動跟我說話,我不可能無視你,是不是?」
陳落也冷笑:「你全身上下從裡到外都蕩著不想鳥我的氣息。」
蘇朝陽被堵得無話可說,湖風把頭髮吹亂了,他氣急敗壞的捋了捋,不知不覺頭髮長了,今天回去就找地方剃成板寸,「你既然心知肚明,又何必出現在我面前。」
陳落望著他的腦袋目光閃了閃,硬邦邦反駁:「我出現在哪裡是我的自由,又沒出現在你被窩裡,要你操什麼心。」
吵不過的蘇朝陽頓時怒起,反射性伸手揪住陳落的衣襟,寬鬆的t恤被他一扯露出大塊風光,鎖骨間,陽光下閃爍的平安扣一覽無遺,蘇朝陽目中的火焰靜了靜,定在平安扣上,熟悉的‘朝陽’兩個字讓他神色晦暗不明。
兩人挨得太近,彼此的呼吸不能躲避。
蘇朝陽默默的放開他,轉過頭去眺望遠方山水一色。
陳落靠著欄桿,眼睛掃過蘇朝陽的脖頸,那裡什麼裝飾都沒有。
唯有鼓動的喉結,讓他恨不得一口咬開。
大概那炙熱的目光太過火辣,蘇朝陽不自覺扯了扯衣領子。
「掉頭吧,吃飯去。」
陳落回去的步伐很快,大步流星的走到住宅區,路上碰到的人都對他目露恭敬,蘇朝陽一路跟著他直達餐廳包間,雅致而又帶著些許鄉土風味的格局,一邊吃飯便能伸手觸碰湖水,近處的淺水區停泊著幾支扁舟,被發黃的蘆葦遮掩著,別有風趣。
兩人靜坐了一會兒高雄飛便帶著一個中年男人過來了,來人戴著金邊眼鏡,嚴謹而可靠的模樣。
高雄飛笑嘻嘻說:「蘇朝陽,這是我們劉助理。」
陳落接過話:「你以後有事可以直接聯繫他幫忙處理。」
劉助理神色微驚,隨即平靜的拿出名片和蘇朝陽打招呼。
蘇朝陽心想目前還真沒自己處理不了的事,何苦去麻煩別人,買鋪子也好,租鋪子也好,找不找關係問題都不大。只是高雄飛這麼一鬧,顯得複雜了。
「陳落,現在上菜不?」高雄飛期待的問。
陳落點頭:「沒有別的人了。」
服務員陸續端來午餐,一盤接一盤的魚擺上桌,魚上完了又上蝦,蝦完了還有蟹,最後幾樣農家青菜,桌面異常的豐富。
高雄飛積極的介紹:「這些都是紅湖的自產魚,廚子也是老闆專門帶來的,我每次沾光過來都舍不得走,哈哈哈,夥食太好了。」
蘇朝陽吃了幾樣點頭:「確實很有風味。附近有活魚售賣不?晚上帶點回去。」
「多得是,你要多少都有。」高雄飛吃的狼吞虎咽:「可素我上回帶家去老媽弄的不好吃,糟蹋了魚。」
蘇朝陽拿起螃蟹品嘗。
「以後嘴饞隨時可以過來。」陳落對他說。
「陳落,我上回不跟你說了嘛,抽空舉辦高中同學聚會,現在蘇朝陽出院了,你說是不是該辦呢?要不就下個星期,地址就選在這裡怎麼樣?」高雄飛興致勃勃的等著陳落點頭。
沒想到上回還滿口答應的陳落這會兒堅決搖頭:「沒勁。」
「額……」高雄飛卡殼了。
蘇朝陽沉默不語。
「高中同學一起聚聚怎麼會沒勁!」高雄飛誇張道。
蘇朝陽直白點出:「你是不是掛念某個高中女同學給你當媳婦?」
被看穿的高雄飛漲紅臉,支支吾吾不吭聲了。
蘇朝陽莞爾:「緣分來了總會有機會的。」
陳落忍不住訓道:「長點出息,別成天惦記著女人。」
高雄飛何其無辜,滿臉委屈的哭訴:「想找個媳婦有錯嗎?我單身漢一個不惦記著女人難道還惦記男人?」
「……」
「……」
高雄飛沒發現兩人神色不對,「我惦記女人再正常不過,要惦記別的那不是有病嘛。」
蘇朝陽乾笑,繼續吃蝦。
陳落放下筷子,正色道:「這麼說你老闆我惦記男人就是有病?」
一桌三人全都嗆的猛咳起來。
高雄飛直接傻了,劉助理滿臉震驚,心裡頭諸多想法閃過,蘇朝陽嗆得太巧合,一根魚刺卡在喉嚨上,別提多難受。
當事人倒是無所謂,美美的吃著魚肉。
高雄飛反應過來:「老闆……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其實你……那個……個人自由,沒有病,絕對沒病,呵呵。」
「緊張什麼,這點小事我不計較。跟劉助理學學臨場反應。」
「是的是的,一定好好學習。」
蘇朝陽猛的起身:「我去洗手間。」
魚刺卡在喉嚨裡半天沒下去,找到洗手間,蘇朝陽打開水龍頭對著鏡子找喉嚨中的魚刺,費勁的伸手直接讓自己往外嘔,折騰半天魚刺死活沒出來,品嘗美味的好心情徹底被敗壞了,蘇朝陽洗把臉,對著鏡子發呆。想著高雄飛提起的高中聚會,回頭他準備弄一次,就選個酒店或者大夥推選地方,請大家一起熱鬧的吃飯,算是對上次探病的答謝。
蘇朝陽擦乾水準備回包間,一扭身便對上陳落,陳落舉著把金屬鉗子,直直的對著他……
「……乾毛?」蘇朝陽後退一步深吸氣。
「不幹毛,張嘴,我給你把魚刺拔掉。」陳落催促。
蘇朝陽簡直要哭,無可奈何道:「這麼大鉗子行嗎?一根魚刺而已,睡一覺就沒事了。」
陳落搖頭,又舉起一隻手電筒,強烈的燈光射上蘇朝陽的眼睛,刺激的蘇朝陽真要哭了:「陳落!」
陳落一本正經:「我經常被魚刺卡住,拔魚刺的手藝練的精湛純熟。相信我,眨眼就可以幫你拔掉,來,啊,張嘴。」
跟哄小孩一樣的語氣,蘇朝陽哭笑不得,有氣無力的張大嘴,背靠著冰冷的洗臉台,感覺陳落步步逼近的身軀,有金屬伸進嘴裡,瞬間喉嚨就變得輕鬆了。
「好了。」
蘇朝陽舒坦的呼口氣,鉗子上一根細小的魚刺赫然入目,陳落將之扔掉,放下武器洗手。蘇朝陽嘟囔道:「謝謝。」
「舉手之勞。」
兩人一起回包房,本來不打算再進餐的蘇朝陽莫名其妙的又吃起了螃蟹和蝦,滿臉欣然讚嘆,確實美味。
陳落不著痕跡的掃幾眼,嘴角輕輕上揚。
今天是個不錯的日子。
唔,回頭可以給高雄飛加薪。
在高雄飛不依不饒的精神逼迫下,蘇朝陽下午的時光被浪費在牌桌上,本想飯後附近散散步劃划船什麼的。打牌就算了,一場牌下來輸了他小一千,輸錢也算了,關鍵是出門急,全身上下沒帶兩百塊錢,最後還是陳落借了他兩千。
日落西山,蘇朝陽堅決要回城。
「我和你們一起回城。蘇朝陽,你上來。」陳落的車停在蘇朝陽身邊。
蘇朝陽拒絕:「我和高雄飛一起。」
「他要回公司。」
高雄飛訝異:「老闆,我送他回去就可以了。」
「你要回公司。」
「我今天休息不用回公司。」高雄飛解釋。
「你必須回公司。」
「難道有啥急事?」高雄飛撓頭狐疑起來。
陳落點頭。
蘇朝陽嘴角抽了抽,不耐煩的擺手:「行了行了,高雄飛你趕緊回公司。我和陳落一起走。」
「好吧。那個……老闆我回公司了,你們小心!」高雄飛迅速遁走,剛才一瞬間他好像明白了什麼……中午吃飯老闆不是說他喜歡男人?老闆要喜歡的男人肯定不是他這種,蘇朝陽那種長的好看又頭腦聰明的就難說!
遁走的路上高雄飛心中愧疚不已,月黑風高,跟老闆獨處的蘇朝陽會不會遭遇不測……

第53章 學校

蘇朝陽自覺的鑽進陳落的車後座,入夜後布料特少的背心便讓人覺得冷,進了車裡瞬間感到一股溫暖,漏掉午覺的蘇朝陽頗疲憊,又不想和陳落聊天,乾脆閉著眼睛假寐,不知不覺便真的倒在後面睡了過去。
不起眼的黑色小車勻速的行駛在杳無人煙的公路上,冷清而幽靜。駕駛座的車窗半開著,夜風順勢而入,卷走了車內淡淡的煙草味。
目視前方的陳落面無表情,嘴裡的香煙星火點點燃燒,煙霧繚繞吞沒了英俊的臉。幾番習慣性的想打開音樂,觸碰到開關時又收了回來繼續開車。
小車從月色下的寧靜馬路踏入燈火輝煌的市中心,明亮的光線,嘈雜的聲音,不時閃爍的紅燈,走走停停間,蘇朝陽終於從夢魘裡醒來。
剛才他做了一個夢,很久很久沒有夢到的人。
夢裡的景象是真實存在過還是虛幻臆想他已經記不清楚了……
「商重行,休息的時候就我們兩個獨處,你還不如就喊我朝陽,我全家人都這麼喊我,聽著順耳。我喊你重行怎麼樣?」
「白長一張穩重的臉能別這麼幼稚不,喊什麼名字不重要,回部隊去還不是該幹嘛幹嘛,背後卿卿我我算個屁,就知道小孩似的玩些小把戲,有本事退伍以後你跟我走,你敢嗎?」
「有什麼不敢,既然我們在一起了那我就是認真的,回頭我會好好跟我爸商量,然後我就北上去找你,以後咱兩一起打拼,工作賺錢養家,不能結婚也不要緊,到時候你可別後悔。」
「我永遠不會後悔,我的事情我能做主。我就怕你猶豫不決,你可得想清楚,一旦北上就再也不許反悔回頭,一輩子不能和女人結婚,不能有自己的小孩,你後半生能面對的只有我,老了就找家養老院一起等死。」
老了就找家養老院一起等死……
張開眼的剎那,蘇朝陽滿臉恍惚迷茫,一時不知身在何處。仰著腦袋呆呆望著前面開車的背影,他聞到了香煙的味道,好半晌才機械似的看向窗外的熱鬧街區,城市的夜色下繁華依舊。窗外的世界是他們共同路過的風景,而車裡的他們,又何曾不是別人路過的風景……世界這麼大,多兩個人不多,少兩個人杳無聲息,誰都不是世界的中心,每一個單獨的個體都無比渺小,人像海水一樣多,相聚在一起的水滴才能融為一塊,割裂時,撕扯的疼痛,世界不懂,唯願有一人,感同身受。
小車步入熟悉的梧桐路,兩旁的梧桐在夜風下輕輕搖曳,入秋了,梧桐葉不似夏季的翠嫩。
陳舊的小樓前,小車穩穩停下。
蘇朝陽幾乎逃也似的開門下車,「你等我一會。」
陳落沉默的目送他進屋,不一會匆匆跑出來,厚厚的一疊人民幣從車窗塞進他手心。
蘇朝陽深呼吸:「你數一數,整整兩千三百塊,下午欠你的實在不好意思。」
陳落嘴角扯了扯,眼中泛出一絲冷光,慢條斯理的開始數錢,一連數了三遍後,蘇朝陽忍不住問:「是不是對的?」
陳落不吭聲,繼續數,第四遍第五遍……
蘇朝陽不耐煩:「陳落你接著數,我回家睡去。」
蘇朝陽火氣十足的鎖了院子,陳落也不玩了,發動引擎迅速的離開了梧桐路。
「紈褲!」對著絕塵而去的小車,蘇朝陽一臉唾棄。
蘇朝陽再去學校時,在一堂大課上看到了陳落,想和以前那樣裝作沒看到不認識已經行不通。
他前腳在前排坐下,陳落後腳便跟著身旁坐下。
蘇朝陽嘲諷:「我們牙醫的課你聽得懂?」
陳落笑了:「你懷疑我的智商?我怕傷你自尊。」
「……」蘇朝陽戒備的閉嘴,人家懂不懂,他還真不敢賭。
「再說公共課又不是醫學相關,我既然來聽肯定會有我的收穫。」
「勸你別在我們學校浪費時間,還不如乖乖回去上自己的課做你的老闆貢獻社會。」
「我是守法愛國的良民,從不偷稅不漏稅,為社會作出的貢獻怕你看了嚇呆。」
蘇朝陽不吭聲了,他知道這自信滿滿的傢伙說的是實話。
「中午你在哪吃飯?」
陳落話鋒一轉,蘇朝陽差點咬了舌頭,想了想:「反正不回家吃。」
「哦。」
後面的專業課沒看到陳落的影子,熬到中午放學蘇朝陽直奔校外住處,雖然老爸今天不在,他一點不想在外面吃。
穿過馬路往小區走,一個背包戴墨鏡的女人從另一方匆匆過來,兩人打個照面,蘇朝陽愣了愣,女人反應快速:「蘇朝陽?」
「額……湛微微?」
「嗯,是我。」
蘇朝陽笑了:「大明星怎麼來我們學校,拍戲?」
「高材生別笑話我,我不拍戲,現在我放假過來找我表哥林湛,我一路趕到你們學校來才發現打不通他的手機,趕緊告訴我他在哪個宿舍,快餓死我了。」
蘇朝陽收斂笑容,認真的拿出紙筆將地址寫給她,又忍不住叮囑:「實在打不通他的電話就打給他媽媽。」
「謝了。我先去寢室找找吧。」
湛微微拿著紙條往學校走,忽然停下來又問:「對了,最近有沒有看到以前你們班的同學陳落?」
望著對方遮住半張臉的面孔,蘇朝陽心頭一跳:「他應該在上城大學才對,不是嗎?」
「哈哈哈,說的對。」湛微微擺擺手,窈窕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校園裡。
家門口,不請自來的人拎著大包小包一副蹲守多時的模樣,蘇朝陽皺眉,很想將人攆走。
「昨天你說很喜歡紅湖山莊的魚,今天我讓人送了新鮮的過來,快進去處理一下,死掉就不好吃了。」陳落的雙手吃力的動了動,超大的塑料袋子裡裝了不少水,游動的魚兒明顯還活著。
蘇朝陽眉眼低垂,默不吭聲的開門,接過魚兒提進廚房,手腳麻利的將桶裡放水,魚兒丟進去。又挑了三兩條出來扔進水槽沖洗一番,拿起菜刀便飛快的放血刮魚鱗,等他將魚處理好準備下鍋,一回頭才發現屋裡少個人,赫然發現陳落居然不在,是當時沒進來,還是已經走了?
蘇朝陽愣愣的走到大開的門前,伸頭在走廊裡瞄了瞄,果真不見了。
走了也好。
可惜白白浪費一鍋魚。
第二天晚間去圖書館滿場子找空位,陳落遠遠的朝他招手,示意他過去。
蘇朝陽聳拉著腦袋坐到他身邊,翻開書本,自習。
陳落揚揚眉,同樣不說一句廢話,扶了扶眼鏡,繼續敲打他的筆記本。
耳邊敲擊鍵盤的聲音一直未停,不用眼睛看就能料想到陳落的認真和效率,雖然不知道他忙的是什麼,不過蘇朝陽知道這人一旦認真起來,少有做不了的事。
聽著無比規律的敲擊聲,蘇朝陽放下了作業,忍不住拿出紙筆忙起餐廳的事,整個需要用到的預算,人事管理,包括絲毫不能忽視的店面裝修風格,好在他以前經營過若干家餐廳,所見的優秀同行更是多,這會兒重拾起來如魚得水。
不管從前還是現在,只要涉及到美食相關的事業,蘇朝陽都能把所有煩惱自主轉化為滿足的快樂,一個人在世大幾十年,為了生活各種忍讓和不得已,很多幼時的夢想被掩埋在塵埃裡再也折騰不起來,能有幸做一件自己喜愛的事,並且堅持下去是非常難得和寶貴的經歷。年少時他崇拜英雄嚮往軍裝,中年後他毅然放棄穩定的工作把美食做成了事業,如今仍然想繼續不肯放棄的只此而已。
「今年怎麼沒看到你和蘇朝陽說過話,大一時你們幾乎形影不離,吵架呢?他身邊的那個帥哥是誰啊,長得真尼瑪犯規,圖書館的妹子都沒心思看書了。」蘇朝陽的座位後方不遠處,一個平頭男生好奇的問同桌。
埋頭認真自習的同桌林湛頓了頓,抬頭飛快看了眼前方的蘇朝陽,雖然只一個背影,卻讓人心裡跳得慌:「我有事先走了。」
見林湛起身離開,男生慌忙追上:「林湛等等我,我鑰匙掉了借我去配一把……」
恍然聽到林湛的名字,蘇朝陽不由回頭張望,只來得及看見林湛走出圖書館的清瘦背影,蘇朝陽心裡對他生不出半點怨言,反而多幾分可惜和擔心。
蘇朝陽一聲長嘆,耐人尋味。
旁邊鍵盤的敲擊聲戛然而止。
陳落合上筆記本,神態認真的盯著蘇朝陽:「你有時候固執起來不要命,既然看重他,就拿出認真的態度拼一把,不管別的因素阻撓,起碼他對你是真心不做假。」
這番話說的簡直讓蘇朝陽膛目結舌,特別是出自陳落的嘴。讓他甚至懷疑這還是他認識的陳落嗎?
「有沒有認真不需要你這外人評價,怎麼決定是我的選擇,我和你又不熟,你對我和林湛更不熟,不了解就不要妄言定論。」
「既然如此,要斷就斷乾淨點,牽腸掛肚黯然傷神可不是你的作風。」陳落仰著脖子盯著他看。
蘇朝陽啞然失笑,漫不經心道:「我有說過斷乾淨的話?別人的事你不要亂插嘴,想怎麼樣都由我決定,現在是跟林湛暫時分開,牽腸掛肚肯定有的,也許哪天想通了我又回去找他複合,說不準的事。我們兩感情都不作假,主要的矛盾是他父母,其實要解決也不是沒辦法,我就放心不下我老爸,不然他要是有個老婆什麼的陪伴著,我就可以乾脆帶著林湛去國外讀書然後定居得了,山高皇帝遠,時間久了他爸媽也說不了誰。孩子更好解決,代孕,收養,只要有心都可以辦到。林湛那個人沒心機,單純認死理,只要搞定了父母的矛盾,我和他就什麼困難都沒了,以後天高海闊瀟灑自由的日子不是虛幻的夢,天無絕人之路,什麼事情都說不定是不是?」
陳落早就收回了與他對視的目光,圖書館明亮的燈光下襯得他臉色發白,英俊的側臉仿佛定格的肖像畫,看不出絲毫的情緒牽動,只有修長的雙手在忙碌,收拾好東西將背包甩上後背,極力壓製著內心吃糠一般的無味:「我對你佩服的五體投地,奉勸你早點去跟林湛求情,時間充滿了不確定因素,可以把你以為的一切改變的面目全非。別時間久了哭著求著要和好林湛卻已經忘了你。」
抬手看看時間不早,陳落利落的轉身告辭。
對方的身影迅速消失在圖書館,蘇朝陽小聲嘀咕‘tmd……’
外面夜色深沉,校園裡亮著不少燈火,整個人發燥的陳落出來迎風一吹,頓時清醒了不少,情緒恢復了平靜,急促的步伐慢下來,穩穩的順著熟悉的路往校外走,路過的操場上沒有運動份子,只有竊竊私語的一對對校園情侶,走完操場的盡頭是學校宿舍,滿腹心思的陳落被‘砰’的一聲巨響嚇一跳,只見前方不遠處的宿舍樓外五顏六色的煙火沖天而起,無數個腦袋探出窗外起哄,樓下站著幾個男生,其間一人在煙火聲中大吼大叫:「黃敏,請你做我的女朋友!我愛你!我會永遠保護你,我……」
男生情緒激昂的吼叫著肉麻情話,女生們起哄的越發熱鬧,不少路過的跑來圍觀助威,陳落站在不遠的人群外撇嘴,放煙火這麼大聲音,告白的話對方到底有沒有聽清楚是個大問題。點個蠟燭談談吉他唱唱歌就算了,放煙火實在令人火大,又吵鬧又危險,白瞎了父母的錢跑來泡妞。
煙火停止時,一個女生跑了出來,在眾人的祝福聲中投入了男生的懷抱……有情人終成眷屬……
陳落咽下一口狗血,快步消失在冒著粉紅泡泡的人群中。
這麼愚蠢幼稚的做法居然也能抱得美人歸,沒有道理啊……

第54章 歸來

「陳落。」
安靜的陳家宅子裡,陳落意外的看著還沒休息的舅舅陳逸豪,很快他意識到什麼,換了鞋走過去坐在他對面:「舅舅有話對我說?」

陳逸豪唉聲嘆氣:「陳落,你天天在外面做什麼?而且回來的很晚。」
「舅舅擔心什麼,公司有事?」陳落反問。
陳逸豪被噎住:「你小子純心氣我。」
「舅舅別看我沒忙正事,可我的資產卻是逐步遞增的,什麼都沒損失不是,您還擔心什麼?」
「算了,舅舅不跟你兜彎子,你實話告訴我,你說喜歡男人是不是真話?你一定是開玩笑的對不對,你這孩子性情古怪喜怒無常,說什麼肯定不能全信,我太了解你了。」陳逸豪狀似輕鬆的對陳落微笑,實則萬分緊張,生怕聽到什麼嚇死人的答案。
「看來劉助理雖然跟著我,心裡還是更掛念老東家,明天我就送劉助理回舅舅身邊,省得你們牽腸掛肚藕斷絲連背著我玩花樣。」
陳逸豪臉色綠了,怒道:「什麼叫做牽腸掛肚,你舅舅我是正經人!劉助理縱然有不對那也是我的主意,這麼大事他怎麼可能不告訴我。」
「我早就跟你說過,陳落,雖然我是你舅舅,可你為我為陳家所做的一切都讓我無話可說,我和你舅媽一輩子都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你就等於我的孩子,以後只有你才能做陳家的接班人,其他人誰也別想跟你爭。你的能力和為人我不擔心,我只希望你順順利利的結婚生子,為陳家留下血脈,你媽泉下有知也能瞑目,百年後舅舅也能沒有遺憾的離開。你難道想看到陳家絕後?偌大的家業便宜別人?」
見陳逸豪說的越發激動,陳落連連擺手,毫不客氣的反駁:「我姓陳卻不能改變我是你外甥的事實,陳家的家業哪怕大過天和我關係不大。」
「傳宗接代的大任該你扛著而不是我,你可以為了愛情不要子嗣做個好丈夫好男人,沒理由揪著我不放。我可以把你當親爹供著為你病榻前伺候去後戴孝扶靈,為你堅守陳家的家業,為你放棄我的心意和愛情找莫名其妙的女人結婚生子這不可能。想想你為舅媽所付出的一切,你失去了很多卻得到了一人白首不離的幸福,我為什麼不能?」
委屈了一世,怎能再犯同樣的錯。
本來陳落沒打算和舅舅太過認真嚴肅的談論這個話題,因為他從來不擔心舅舅的反對,但是今天各種因素下,促使他較真起來,一番話袒露了舅舅的心事,以後再也不會有人能左右他的決定。
陳逸豪被說的無言以對,想反駁卻不知道怎麼開口,想告訴陳落這樣不對,可到底哪裡不對?
喜歡男人很奇怪,兩個男人違背常理,且男人生不出孩子,在社會上行走必然受人非議。僅此而已,他更說不出反對的話,他和妻子的一生,不也差不多如此?
兩人的結合從來不受雙方父母的祝福,妻子的病決定了一輩子無法生育,到如今還總有人背後非議,外人眼裡他們不相配不幸福,可過日子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別人怎麼說都毫無意義,他和妻子感情深厚恩愛有加,沒孩子很遺憾,卻沒有成為愛情路上的阻礙,反而讓兩人越發的依賴彼此。
見陳逸豪失魂落魄的模樣,陳落狠不下心,嘆氣安撫:「舅舅,以後科技會越來越發達,就算只留個精子也能通過試管要孩子,當然我知道你肯定不會要個試管嬰兒給舅媽添堵。我以後要是找到互相喜歡的人在一起生活,我就和他商量去試管一個嬰兒,記在你名下我名下都可以?」
「真的?你願意?」陳逸豪早就了解試管,年輕時帶著妻子看過很多醫生,只不過妻子的情況做試管也以失敗告終,他這才打消了要孩子的想法。如果用他的精子找別的女人試管一個小孩,就算妻子臉上不表現,心裡會是什麼滋味,他放在自己身上想一想就能知道。
陳落點頭,心道以後的事情誰說得準,先哄舅舅開心就行。
「要是以後你找的愛人不同意怎麼辦?」陳逸豪認真了,想到各種以後的可能性。
「那是我的事,反正我答應你了。好了好了,你安心去睡。」
「呵呵,小落……你喜歡的人有機會帶回來跟舅舅見見面吃頓飯。我和你舅媽都是開明的人,絕對不會排斥他。」
陳落腳步一頓,沉默的回房。
又是一個失眠夜,幾乎瘋狂的敲打著鍵盤完成了一個工作企劃,合上本子時已經凌晨五點,可怕的是仍無睡意,心臟卻隱隱慌亂作痛。
醫生叮囑過無數次禁忌熬夜,他也不想熬夜的,根本睡不著怎麼辦,安眠藥對他沒有作用。
倒水吃了安撫心臟的藥,摔在床上假寐,蘇朝陽的話又浮現在心頭。
之後接連好幾天蘇朝陽在學校都沒有‘偶遇’到陳落,這天輪到一堂大課,蘇朝陽剛剛入座便有兩個女生迅速霸占他身旁的位置,「帥哥你好,怎麼稱呼?」
「蘇朝陽。」他大方的告知。
「你是二班的同學吧,咳咳……看在我們同系同年級的情分上,能不能幫個小忙?」女生討好的衝他笑,蘇朝陽莞爾:「看你樣子估計事情不小。」
女生不好意思點頭,煞有介事道:「這麼說也沒錯,事關幸福確實不算小事。」
「我明白了,你說吧。」蘇朝陽無奈。
「你認識之前經常來蹭課的那個帥哥吧,能不能告訴我他的聯繫方式啊?」
蘇朝陽眉頭一挑:「你說的誰?」
「就是之前坐你旁邊那位,我有偷看到他名字叫陳落。」
「哦,我和他不熟,沒有聯繫方式。」
「不會吧!你們不是好朋友嗎?經常看到他跟你一起啊,圖書館都在一起學習,拜託你告訴我,回頭請你吃飯,決不食言!」
女生嬌聲的請求讓人倍感頭痛,他沒有說謊,陳落的聯繫方式他真的沒有。女孩卻偏偏不相信,事實上就算給了她聯繫方式又能如何,蘇朝陽不由道:「之前他經常來聽課,你為什麼不親自去問他要?要我給很為難,一來我確實沒有,二來就算有也不好給你,私人的聯繫方式總得有他同意是不是,總不能你和他聯繫上了,然後說是我介紹的?我不想做中間人,抱歉。」
女孩有點傻眼,蘇朝陽認真的拒絕態度讓她措手不及,通常問個聯繫方式難道不是小事一樁?倒讓她覺得自己讓人為難了。
「那……那他以後還來聽課嗎?」實在不行,鼓起勇氣親自出馬或許才是最好的做法,女孩暗暗鼓勁。
蘇朝陽搖頭:「我真的不清楚……應該……」不會來了。
梧桐市機場,一個帶著帽子和墨鏡的年輕女人被年輕的男孩子扶著走出來,高大的混血兒男孩帥氣飛揚,望著久違的天空一直掛著燦爛的笑臉,不時小聲的對女人說些什麼。
「媽媽,舅舅會不會來接我們,他如果太忙我們可以直接叫出租去外婆家。」
女人聲音柔和平靜:「你打電話確認一下。」
「嗯嗯。」男孩拿出手機飛快撥通熟悉的號碼,那頭的男人小聲道歉道:「晨曦對不起,我正在開會,你們在機場再等我兩個小時,不,得兩個半小時。」
男孩誇張的聳肩驚叫:「那太久了,舅舅你忙工作吧,我帶媽媽坐出租回去。」
「那也行,小心啊。」
「okok,回頭見。」
「媽媽,我們打出租去。」男孩無奈的帶著女人往路邊攔車去。
正在他張羅出租車時,一輛私家車停在兩人面前,車上下來一個高大的年輕人,宋晨曦和對方一個照面,頓時雙雙驚叫。
「宋晨曦!」
「高雄飛!」
高雄飛誇張的指著宋晨曦:「居然真的是你,老闆讓我過來接人我還納悶好久,哈哈哈,真是的,我知道的出國在外的同學可不是隻你一個!這是阿姨吧?阿姨你好,我是宋晨曦的高中同學高雄飛,歡迎你們回到祖國的懷抱,趕緊上車去休息休息,我帶你們回去。」
宋晨曦歡天喜地的帶著媽媽上車,嘰嘰喳喳問個不停:「你的老闆是誰?我猜可能是陳落,他真的好棒,特別厲害。」
「你一猜就準。」
「可是我沒有告訴他回國的消息,為什麼你會來接機?」
「這我哪知道,反正老闆吩咐的我就來了。陳落又不是壞人,總之你安心的回來就好,這次常住不?」
「嗯,常住。」
「你是想先回家還是先和陳落聚聚?」
「先送我回外婆家,我媽媽需要休息。」
「好的。告訴我地址,我帶你們過去。你回來的真是時候,馬上十一休息蘇朝陽邀請老同學聚會,地點就在紅湖島,金秋十月正是吃螃蟹的季節,你有口福了,哈哈哈,這次蘇朝陽可是下了血本啊。」
「真的?蘇朝陽還不知道我回來了,我忽然有個好主意,你幫我保密,到時候我去跟你們匯合,給大家一個驚喜怎麼樣?」
高雄飛壞壞一笑:「你小子點子多,咳咳,我覺得多邀請一些女孩子氣氛估計會更好,你說呢?」
「當然,人越多越熱鬧。」
「那就這麼定了。」有宋晨曦在,還怕那些女孩子不來?這個主意簡直太棒了。高雄飛興奮的手指都在跳舞,對聚會簡直迫不及待。
一路上兩人聊得開心無比,將宋晨曦送回家後高雄飛識趣的離開。
高雄飛直奔陳落的辦公室,忍不住一臉八卦的問:「老闆,你怎麼知道宋晨曦今天回國?他好像一點不知情,你難道在背後默默的注視他?」
陳落從文件堆裡抬頭:「你的任務完成了,趕緊回去上班。」
「好好好,你是老闆你最大。可是有句話我想了一路,不說不行啊!」
「說。」
高雄飛清清喉嚨,「老闆你說喜歡男人,上回我看你和蘇朝陽雙宿雙飛,這會兒你又對宋晨曦默默付出,這不是腳踏兩條船的王八蛋嗎?就算你又帥又有錢,那也不能貪心不足吃著碗裡的還想著鍋裡的,別到來頭一場空得不償失啊!我這是經驗之談,老闆慎重!」
陳落扔下鋼筆站起身,氣勢洶洶的對著高雄飛怒吼:「你個初男狗屁的經驗之談,再廢話我縫了你嘴巴,滾去上班。」
高雄飛被吼的連連後退,仍不死心反駁:「我十幾年的愛情影視劇經驗不是白瞎的!」
「紙上談兵的單身漢,有多遠滾多遠。」
高雄飛麻溜的滾了,下班後積極的為同學聚會張羅起來,不管是不是一個班的,只要是能聯繫上的他都通知到了,秉持著不放過任何一個女同學的執著精神,毫不知情的蘇朝陽還在默默的當個安分守己的好學生。
轉眼到了十一長假前夕,蘇朝陽隨著人潮走出校園。
「朝陽。」
熟悉的聲音讓蘇朝陽霍然回頭,一身帥氣迷彩服的王然笑得滿臉燦爛。
「你小子終於回來了!」
王然專程跑來接人,很久不見的兩人從善如流步入公交車,一路擁擠不堪的回到熟悉的梧桐路,王然在軍校過得不錯,很顯然那是適合他的地方。只是軍校再好終究不是家,在那裡會想著回來,真回來了卻讓人心涼感傷。
短短一年多的時間變數太多,讓人措手不及。
「回來就別想那些傷心事了,正好趕上同學聚會一起熱鬧熱鬧。」
「朝陽,這次真的謝謝你,要不是你,我哥可能……」
「以後跟你哥多交流,一家子兄弟何必生分。」
「我明白。」
蘇朝陽舉辦的同學聚會在本市比較出名的紅湖島,位於偏遠的鄉下淡水湖,是一個處於湖中央的人居小鎮,如今還沒有發展成熱鬧的景區,饒是如此,每年金秋時節仍有少許人馬會來到小鎮買魚買螃蟹欣賞美景。地方是蘇朝陽提議的,同學一聽說是小島有螃蟹什麼的立刻都同意了。

第55章 驚馬

和大夥約好中午十一點前碼頭集合,時間非常充裕,報名要來的人悉數到場,看著黑壓壓的人群蘇朝陽有點呆滯,尼瑪高中三年他有這麼多同班同學?而且男女比例嚴重失調,妹子這麼多是怎麼回事?體育班明明是陽盛陰衰。
王然目瞪口呆,忍不住笑:「你小子魅力不淺啊,我恍惚看見了不少學姐學妹,都是衝你來的?」
蘇朝陽惱著臉瞪視人群中央眉飛色舞的高雄飛,十有八九這小子招蜂引蝶。
「來了都是客,幫我安排一下,水邊要注意安全問題。」
王然點頭:「沒問題。」
鎮上的人平時要外出都用一種噪音特別大的馬達船,數量還特別少,蘇朝陽一次花錢全叫過來運輸也只有三艘船,三艘船跑了整整一個多小時才將所有人運上小島,到了島上一個個餓得前胸貼後背,還好提前訂的午餐及時奉上,全都吃的熱火朝天。
儘管此時的小鎮消費低價格實惠,一會子功夫也吃走了蘇朝陽不少票子。錢他倒是不肉疼,只是覺得人多,心裡老擔心安全問題,玩得並不盡興。
飯後的活動才是主題,一行人嘰嘰喳喳的在島上閒逛觀光,各種少見的植物花草,特別的建築,風土人情等等都挺有新鮮感,沒有旅遊點隨處可見的山寨紀念品,沒有都市化的娛樂設施,民風淳樸,雖簡陋,卻原汁原味。
蘇朝陽慢慢放鬆下來,舒心的享受著清新空氣,紅湖島他曾經來過,只不過是作為梧桐市著名景區,比現在熱鬧千百倍,卻不如此刻的風采令人流連。
「前面是不是有馬,好像聽到了跑馬的聲音。」有人興奮的叫喊,如果真有馬,很多人想試一試。
高雄飛一馬當先往前走,蘇朝陽和王然稍慢一步落在後面,穿過一條小道來到前方,一聲馬兒的嘶鳴響徹耳邊,夾雜著飛塵的駿馬從眼面前一掠而過,瞬間和馬背上墨鏡男人對視,縱使驚鴻一瞥,卻篤定了他的身份。
映入眼簾的景象讓蘇朝陽心頭震動,碧綠的開闊草地上,黑色的高大駿馬隨風奔馳,馬背上的年輕男人身體前傾,熟稔的拉著韁繩,修長的雙腿夾著馬腹,墨鏡遮住了男人大半張臉孔,飛馳的身影卻留下了瀟灑的印記。
來不及傾聽周圍女生們的花痴尖叫,又一匹高頭大馬從林中飛竄而出,這匹不大乾淨的白色馬背上坐著一個東倒西歪的大男孩,男孩不倫不類的戴著摩托車的頭盔抓著韁繩一路驚聲尖叫:「救命!help!help!!救命救命!」
癲狂的白馬和慘絕人寰地呼救聲嚇呆眾人。
「天啊,誰讓馬停下來!」女生們恐懼大叫,面對橫衝直撞的瘋馬讓圍觀的人群極速往樹林裡後退。
「高雄飛快找馬場的主人!」
高雄飛臉都白了,趕緊招呼幾個人想辦法。
「這個外國佬是誰?」王然還在嘀咕,雖然他有點身手,但是對完全不懂的畜生愛莫能助,貿然過去搞不好自己被踹死。
蘇朝陽臉色發青,拳頭死死握緊,他有預感這個找死的傢伙十有八九是宋晨曦,雖然聲音變了身形也變了,可是那詭異的熟悉感讓人胸悶。
怎麼辦?騎馬他不熟,瘋狂的馬要怎麼讓它停下來?用人力阻止顯然不明智。
短短一剎那,馬背上的頭盔男幾乎被癲暈,努力的抓著馬背才沒讓自己被甩下去。眼見瘋馬載著他越跑越遠,圍觀的人群脫離危險,卻沒人能放心。
蘇朝陽忍無可忍,快跑去追,王然連忙跟上:「你不要命了,徒手阻止不了。」
「總要上去看看,要是摔下來也好及時接應。」
兩人飛快追在馬屁股後,揚起的灰塵讓人夠嗆,極短的時間裡蘇朝陽想了很多,這人是宋晨曦無疑,他什麼時候回來的?一個人回來還是別的,如果他摔傷了,那個女人……
宋晨曦誇張的呼救聲讓人心煩意亂。
蘇朝陽做不到視而不見。
「help!help……」
「閉嘴!」
一聲怒吼從遠處傳來,只見早就跑遠的墨鏡男不知何時折返,厲聲訓斥馬背上驚叫的宋晨曦,騎著黑馬熟練的靠近他,貼著宋晨曦的瘋狂白馬奔跑,跑出一段後白馬的速度稍微慢下來,黑馬超過去繞上前,開始圍著白馬轉圈圈,兩匹馬互相嘶鳴,喘氣轉悠了半天白馬總算不跑了,黑馬貼近用腦袋蹭它,墨鏡男伸手一把拽住癱軟成泥的宋晨曦,本意是將他拽上自己的馬後,但是他顯然高估了自己的手勁低估了宋晨曦的體重,宋晨曦直接漏到了地上……
馬背上的人啐了一聲,取下墨鏡利落的跳下來,拍拍馬兒讓它們一邊談戀愛去,這才安心的蹲下身將宋晨曦撿起來,扔掉了他的頭盔。
宋晨曦兩眼蚊香圈,滿臉灰白,死魚般虛脫著喘氣,男人眉頭緊鎖,瞥見匆匆跑來的蘇朝陽二人,他幹脆丟下宋晨曦,慢條斯理的站起身退開幾步,擦擦墨鏡重新戴上,轉身去別去溜達。
「宋晨曦,你沒事吧?哪裡疼?」
蘇朝陽緊張的扶起宋晨曦,後者慢慢魂魄歸來,夾著腿瞪大眼哀嚎:「omg,我的蛋蛋好疼!」
「……」蘇朝陽黑了臉,王然忍不住不厚道的偷笑:「小天使,要不要哥哥幫你檢查一下?」
宋晨曦見鬼似的瞪著他,使勁搖頭:「你不安好心。嘶嘶……啊痛死了……蘇朝陽我感覺走路都好疼,嗷嗷……怎麼會這樣,我小時候可是天才騎手!」
蘇朝陽冷笑:「多少年前的事?」
宋晨曦不好意思:「十年前……看來是練習少了。」
「……從馬背上摔死的騎手可不少!」
「額……看來我以後應該謹慎小心才是,今天吃大虧。本來我還想參加同學聚會給你們驚喜,沒想到變成了驚嚇。幸虧我沒有出事,不然我的媽媽該有多傷心。」宋晨曦心有餘悸道。
蘇朝陽拍拍他:「你擦傷估計不輕,先回旅社去,我包裡有雲南白藥。」
「蘇朝陽你真是太好了!好人做到底,你能不能背我?」
「……我試試。」
「manythanks!」
宋晨曦仍然長得一副讓女生尖叫的漫畫王子臉,身高卻早已達到185,體重不明,看著消瘦,骨架卻不小,背在身上一開始還好,超過五分鐘後蘇朝陽就感到壓力了,特別是腹部的傷口愈合不久,讓他不敢用勁。只是這麼一會,他自己沒提出來,連王然都沒想到關鍵。
宋晨曦更沒有想到,掛在蘇朝陽背上還在痛苦哼哼,沒辦法,胯部的皮膚本就嬌嫩,哪怕是擦傷也叫人痛不欲生,慶幸沒真傷到要害。
蘇朝陽背著人慢慢走,目光在搜尋高雄飛,那小子跑去找人還沒見影。
蘇朝陽頭上滲出了汗,幾番想甩手不幹都忍下了。
「滾下來!」
陳落突然攔在兩人面前,仍戴著墨鏡,一身不易親近的裝扮,只是滑稽的牽著一頭髒兮兮的小毛驢。
「額,陳落你是說我?」宋晨曦驚異的望著陳落。
陳落不看他,墨鏡後的眼睛只盯著蘇朝陽,語氣舒緩平靜:「你把他放下來,我用這頭毛驢載著他就夠了。」
宋晨曦小心翼翼從蘇朝陽背上滑下,齜牙咧嘴的弓著腰背求饒:「這種動物可以載我?陳落你別以為我會信你,除非你自己坐上去。」
陳落不耐煩的牽著毛驢逼近他,惡狠狠的冷笑:「人高馬大的巨嬰,哼,少跟我撒嬌,你知不知道蘇朝陽的腹部刀傷剛好不久,出院了還需要休養一年半載,連愛都不能做憑什麼背著你個大塊頭招搖過市,你以為你是誰?」
宋晨曦一聽臉色大白,王然也恍然大悟。
宋晨曦懊悔不已:「天啊,我居然疏忽了,蘇朝陽,你沒事吧?你為什麼不拒絕,我可以自己走的。」他大步連走,胯部立馬疼的扭曲了表情,弓著腰吭不出聲來。
王然上前來,神色不好看:「朝陽你傷勢有沒有碰到?」
蘇朝陽僵硬的擺頭,他還沉浸在陳落那句‘連愛都不能做’的憤怒裡無法自拔,很可惜他就算瞪穿了眼睛,陳落卻執著的揪著宋晨曦不放,壓根沒功夫搭理他的憤怒和羞恥,「宋晨曦你給我乖乖的騎上去,你有三百斤嗎?驢子載你小菜一碟。怎麼還不動,要我抱你上去?你給我作死,今天蛋碎事小明天讓你進宮事大。」
他手裡拿著一根破破爛爛的鞭子,也不知道是馬鞭還是驢鞭,耀武揚威的在宋晨曦眼面前晃來晃去,嚇的宋晨曦憋屈的爬上驢子。王然‘體貼’的上前幫忙。
溫順的驢子載著宋晨曦穩步向前,其他人慢慢跟在後面,幾分鐘後宋晨曦終於松懈下來,開始大肆的讚美驢子。
王然對陳落很好奇,實在無法把眼前富家少爺似的人和從前那個聰明的大胖子聯繫在一起,兩人做過同桌要說也有幾分了解,眼前的卻像另一個人。
因此王然和陳落閒聊起來,倒是沒注意蘇朝陽的沉默。
宋晨曦歪在驢子背上滔滔不絕了讚嘆了半天,終於想起來他的救命恩人,忙揚聲道謝:「陳落,你的馬術真厲害,學了多少年?有空教我騎馬怎麼樣。」
「學了幾十年,不收愚笨的徒弟。」
宋晨曦卡殼,憤怒:「幾十年前你在哪?」還沒受孕……
陳落淡淡的掃了眼神遊太虛的蘇朝陽,沒有接話。
宋晨曦小心的察言觀色,低聲問:「蘇朝陽,我看你沒精神是不是傷口疼?你千萬別再瞞著我,一定要去醫院重新檢查,今天真的對不起,是我害了你。」
蘇朝陽打起精神給他一個微笑:「沒事,才那麼一會能有什麼,我又不是玻璃做的,傷口恢復的很好。」頓了頓,補充道:「恢復的特別好。」
「哦。」宋晨曦鬆口氣,又偷瞄個不停。
陳落低頭輕笑。
王然狐疑探究的掃視蘇朝陽,暗含幾分憂心。
蘇朝陽火氣蹭蹭拔高。
宋晨曦嘆息:「一年半載不能做愛真的好苦惱,幸虧你沒有女朋友。」
蘇朝陽炸了:「我是沒有難道你有?小屁孩不會說話就別說,沒人當你是啞巴。」
宋晨曦老實的告訴他:「我回英國後女朋友換了三個,昨天剛和最後一個分手,不過好聚好散,度過一個浪漫熱辣的夜晚,沒有遺憾的回到中國和你們團聚,真是太開心了。」
「……」
我們一點不開心……
三隻單身狗(處男)想潑油。
宋晨曦打個哆嗦,默默的騎著爐子遁了。
宋晨曦的擦傷在上藥時叫得慘絕人寰,蘇朝陽催促他回市中心看看醫生,宋晨曦完全不聽,硬是要留下來湊熱鬧,對自己的身體很有信心。
儘管礙於隱私,蘇朝陽沒親眼見證傷勢情況,聽那慘叫心有餘悸:「你現在不去醫院,要是耽擱了傷勢留下什麼後患可別後悔。我把船都叫好了,你別不識好歹。」
宋晨曦撇嘴:「我說了沒事,擦了藥就差不多。」
蘇朝陽抱起手臂:「你站起來轉十圈我看看。」
「……」宋晨曦憋紅臉,求救地看向王然和陳落。
王然一臉幸災樂禍,陳落靠著門框一遍又一遍地擦拭墨鏡,完全事不關己。
蘇朝陽甩手:「隨便你,不能動就窩在房間一個人樂吧。王然,我們走,撈魚去。」
「拜拜。」王然賤賤地衝宋晨曦樂呵。
島上有一處湖岸備有不少漁船和漁具,專門飼養了不少魚,很多同學都在那兒玩撈魚,雖然要錢,但性價比高,撈到的魚帶回家下菜不錯。
陳落沒去湊熱鬧,在旅館外的欄桿邊坐下曬太陽,湖風徐徐,青山綠水,太陽不熱不躁,正是出遊的好季節。
宋晨曦跛著腿跳出來坐在他對面,從攜帶的大包包裡翻出飲料扔給陳落:「陳落,回國後我還沒來得及跟你道謝,要不是因為你的鼓勵,我不可能這麼快把媽媽帶回國。媽媽的病情已經在逐步好轉,現在看起來和常人無異,回國後住在外婆家,感覺她整個人都放鬆了,精神狀態特別好。回國真是一個明智的決定,謝謝你。」
陳落失笑,搖頭:「和我沒什麼關係,是你們自己的決定。回國後你有什麼打算?」
宋晨曦聳肩:「當然是繼續讀書。」
「嗯,如果有什麼事要幫忙可以找我。不管是你還是阿姨的事,只要我能做得到的都沒關係。」
宋晨曦一臉感動:「有你這樣的朋友太幸福了,謝謝你。如果有事我一定會不客氣的麻煩你。」
「……呵。」熊孩子,陳落嗤笑,目光遙望著遠處湖岸邊堆積地人群,嬉鬧聲不絕於耳。
驚馬的事情讓同學們安分了許多,吃飯後,再沒有人做危險舉動,女生們圍著各種花草湖景臭美拍照,男生三三兩兩坐在一起東扯西拉閒聊大學後的生活,距離高中時代已經過去快兩年,個人的變化都不算大,終歸尚未脫離校園,仍保留著學生的單純熱情,能如此心平氣和開開心心的坐在一起閒聊也是一種難得,沒有攀比沒有酸言酸語,若干年後再來一次同學聚會,或許再找不到相同的點點滴滴。
臨走前徐楠張羅體育班眾人一起合影留念,搞怪的每個人手裡抓著一隻大螃蟹,這張笑死人的全班合影,只差曾經的班長林湛一人。

第56章 雨中

「你們以前關係就很好,而且只有你們考進同一所大學,怎麼會沒有聯繫?如果知道你居然沒叫林湛來,我還不如親自去梧桐大學找他。」回程的路上,徐楠逮著蘇朝陽一個勁的抱怨。曾經她時不時的和林湛做做對,但不代表沒拿他當朋友,相反她欣賞的男生不多,林湛肯定在其中。同學聚會她以為絕對少不了林湛,卻沒想到他居然缺席。
得到的答案是蘇朝陽沒邀請他。
「簡直難以置信,遠在大洋彼岸的宋晨曦同學來了,遠在北方的陳落同學來了,近在咫尺的林湛你居然沒弄來,叫我說什麼好,我不清楚你們有什麼矛盾,不過同學聚會是集體活動,大可以拋棄恩怨,頂多你通知一聲,來了你不理他就是對不對?這下好了,我們已經打道回府,林湛完全被排除在外,他要是知道會不會以為大家故意排斥他?」
徐楠的一番話讓蘇朝陽頭疼,就算重來一次他也不可能邀請林湛,或許邀請了他也來不了,畢竟現在他媽媽把他看得很嚴。
「是啊是啊,為什麼隊長沒有來?我還給他帶了禮物。蘇朝陽你是不是跟林湛吵架呢?」宋晨曦插嘴,他回國帶了不少小禮物,蘇朝陽等人的他都已經給了,唯獨林湛的還在包裡放著。
蘇朝陽被問的無奈,直接攤手承認:「沒錯,我和他吵架,這輩子不可能和好。你們要是想他可以直接去學校找,問我沒有用。」
宋晨曦和徐楠震住,萬萬沒料到會如此嚴重。一輩子不和好不像簡單說說,什麼矛盾兩人不敢多問。
不想繼續這個話題,蘇朝陽起身坐到高雄飛身邊。
高雄飛的情緒明顯沒有來時的亢奮,甚至有些蕭索。對那些女同學也不熱情了,反而一個人孤零零坐在最後面看車外的風景。
「高雄飛,你今天可把我坑慘了,回頭是不是得補償我?」
高雄飛立馬來了精神:「補償你沒得關係,請你去夜總會見識一下怎麼樣?」
「喲,不是不想變壞嗎?你不找媳婦呢?」
「媳婦要看緣分,去看看又不打緊。」
「夜總會我沒興趣,請我唱歌打球都還可以。」
高雄飛噴笑了:「別以為我不記得你每年元旦晚會都是朗誦詩歌,你會唱歌我不信。」
「哈哈……有些詩歌可以用唱的。」
「哈哈哈……」高雄飛被逗樂了,心中的郁氣煙消雲散。
蘇朝陽繼續說:「我不會唱歌卻仍然堅持上台表演朗誦,儘管大家覺得無聊甚至聽不懂,可我的表演方式讓大家記住了是不?整個班級體裡有我一份參與就行了。」
「每個人都有各自的喜好和選擇,不同的堅持不同的生活方式,只要不走歪路,對得起自己和家人,做到這些一輩子就可以了。」
高雄飛一愣,知道蘇朝陽這是開解他,他想起那天當著大夥的面,陳落卻毫不顧慮的坦白自己喜歡男人,奇怪的是他聽了卻不覺得噁心,後來仔細回想,只怕是因為那個人叫陳落,一個優秀強大到讓人對他無條件信任的年輕人,因為他叫陳落,他的人生從來都是自己說了算,喜歡什麼人根本不需要外人去說,陳落怎麼可能因為喜歡男人就比誰低一頭?
有閒工夫去噁心去非議一個比你優秀百倍的人,並不能改變自己的窘迫生活,更不會令自己強大。
今天的同學聚會對大部分人來說和高中時沒多大變化,然而對高雄飛來說變了很多,熱情洋溢的敘完舊之後他不知道怎麼插入大夥的話題,每個人,男生女生都在笑嘻嘻的談論著大學生活,無論本科也好大專也好,終歸那些人還是學生,學生的生活大同小異。只有他滿懷期待而來,或許是期望太大,以至於失望更大。曾經很有好感的女生他已經不知道如何追上去,將那份心情藏起來也許是最好的。難得的一天他竟然覺得還不如上班來得充實自在,多麼現實的真相……
明白了兩類人的不同,心情固然有些失落,高雄飛卻不後悔自己的選擇,更沒打算重新去走校園生活,他覺得上班沒什麼不好,同事之間也有快樂的經歷,拿到工資時的滿足感成就感他記憶猶新,未來同學之間或許差距會越來越大漸行漸遠,但不失本心,踏踏實實過自己的日子比什麼都靠譜。只是難免會覺得侷促,會思考,放棄復讀是不是錯誤的決定?歸根結底,只因為他做了一個另類,走了和大部分人不同的路。
高雄飛本就不是悲春傷秋的人,蘇朝陽隨意的開解便讓他自主拋棄了煩惱開懷而笑,再看齊聚一堂的同學們,他已經可以用平常心看待。
「蘇朝陽,你們餐廳打算啥時候開始裝修?」
見他自己走出來蘇朝陽莞爾,神態舒散道:「我堂哥說合同已經簽了,正在聯繫靠譜的裝修隊,我爸也在抽空預定建材,我這設計圖在找人弄,很快就可以開工。」
「哦,你自己設計的?」
「嗯,我只會描敘簡單的平面圖,立體效果圖在找一個設計老師做。」
「厲害,你和陳落都是有才的人,讀書聰明還好像很多都會。真想你的西餐廳快點開張,我土包子一個還從沒吃過西餐。」
「開張了你就請一位美女去吃飯,說不定人家做你女朋友了是不是?」蘇朝陽壞笑。
高雄飛正色:「那我要好好想一想。」
「哈哈……」
坐在巴士副駕駛位置的陳落一路睡的昏天暗地,直到回到市中心大部分人都下車了他還沒醒來,蘇朝陽到站,他掃了眼零落的幾個人,叮囑王然:「王然你把宋晨曦送回家去,我先下了。」
「喂喂,想送小天使的人多著是。」
「我還不樂意要你送。」宋晨曦反嘴,一臉傲慢的瞪著王然:「要不是蘇朝陽受傷,哪還用得著你。楠哥,不如你送我回家?」
徐楠整理背包,聞言一甩頭:「男女授受不親!」
「噗……楠哥別逗我!」
宋晨曦氣結:「得了,我自己回家去,反正腿沒瘸。」
蘇朝陽皺眉,「你那傷比瘸了還不易行走。」
「就是啊,再折騰一會兒搞不好真的蛋碎……」王然重重一擊。
宋晨曦淚奔,悲憤期翼的望著大個子高雄飛。
高雄飛無奈攤手:「不是我不想送你,但我得首先把老闆送回家,他老人家白天睡著了雷打不醒,不管不行。」
「陳落這麼能睡?」王然驚異,以前咋沒發現。
高雄飛嘆氣:「你們不知道,管理那麼大的產業需要多大的心思,別看他挺閑,其實是喜歡晚上用功,聽劉助理說老闆有很嚴重的失眠症,通宵熬夜是常有的事,白天反而睡的香。」
「日夜顛倒太傷身了。」王然搖頭。
「就是啊,可糾正不過來沒辦法,連安眠藥都不起作用還能咋的。我們劉助理天天盯梢都管不了陳落。」
宋晨曦凝眉:「他的身體健康肯定有問題。你們都靠不住,我還是自己回家吧。」
蘇朝陽怔怔望著車外,直到宋晨曦走出車門他才回神,下意識喊了聲:「宋晨曦你等等,我送你一程。」
王然無奈起身拽回蘇朝陽:「你回家,我去送他。」
蘇朝陽點頭,站在原地目送兩人吵吵嚷嚷的遠去,車子啟動從旁擦肩而過,高雄飛和徐楠在車窗邊跟他揮手告別。他微笑揮手,靜靜看著副駕駛的窗子內,若有似無的沉睡身影,搖搖晃晃的遠去。
奇怪的是,有些記憶卻突然間從心底最深處破殼而出,記憶不是消失了,只是躲了起來,藏在很深很角落的位置,聞得一點風聲,蜂蛹脫逃。
剛去部隊那會兒,大家互相不熟悉,只是和那個人同住一間屋子,所有新人裡又屬他最引人注目,不知道為什麼目光總是追隨他,不由自主的喜歡觀察他的一點一滴,不多久他便知道那個人每天夜裡躺在同一間屋子裡,一動不動好似沉睡,實際上卻整夜未眠。他震驚之餘想找他聊聊,還沒開口卻在第二天的高強度訓練時親眼看著他倒下。夜裡不能入睡,白日整天訓練,鐵打的身體也扛不住。他無法再沉默,主動去接近,試著用自己笨拙的方式關心他,想了解他的情況,想幫助他,那一切的開始,只因初時最簡單不過的目的,希望他每個夜裡能安然入睡。
對自己的父親都未曾有過的細心和關懷,忽然間全都給了一個相遇不久的人,震驚過後幡然醒悟,那不僅僅是兄弟朋友之情。
一切似乎在日復一日的時光裡水到渠成,直到再也不願意放手。
兩年的時光很短暫,退役時令他難以忍受,儘管約好了半年後入京團聚,等待的日子裡他焦躁不安,惶恐抑鬱,恨不得將人揣進衣兜裡,從此走到哪裡帶到哪裡,什麼北方南方的,距離那麼遠,時間那麼長,從形影不離變成看不見摸不著,如果沒有電話聯繫,他懷疑自己會不會瘋狂。
先動心的人是他,主動去靠近的人是他,小心翼翼糾纏的人還是他,發誓永不分開的人依然是他。
他幻想過很多種將人綁在身邊的方法,情到濃時不能自拔。
黑沉沉的天小雨紛紛,木然向著梧桐路走去的蘇朝陽並無察覺,本能的抬腳行走,腦袋昏沉,雙眸微微發澀。
愛一個人並沒有錯,愛得深也不是錯。
錯的是已經不能在一起,拼命想忘掉,想怨恨想仇視想厭惡有關他的所有,卻發現中毒已深無藥可解,一邊唾棄一邊相思成疾。
無意識走到最熟悉的梧桐路,忽然間擁擠的人流讓蘇朝陽眸光閃了閃。
正是高中生下晚自習,少年少女們蜂擁而出,五顏六色的雨傘連成一片,撐起了繽紛的天空,他們笑著鬧著,唯獨蘇朝陽頂著雨,靜靜站在街頭的梧桐樹下,等他們一路走過。
壓抑的心情在這一刻奇妙的開始恢復。
蘇朝陽抹了抹頭上的雨水,一把純黑的雨傘忽然罩在他上方,慌亂的喘氣聲在他身後傳來。
「你走的好快。」握著傘柄的人深呼吸,黑夜中他的眼睛特別亮。
你像一隻夜貓子,晚上不睡白天睡,眼睛和貓一樣亮的邪乎。
蘇朝陽陰沉了臉,雨水順著濕透的頭髮從額頭留下,滿面張牙舞爪的水痕,憤怒,猙獰。
那雙漂亮的眼睛似乎想避開,卻只一瞬又恢復如常,直直的與他對視,「看到我跟看到厲鬼一樣,想吃人不成?」利落的抽出一張手帕揚手扔在那張猙獰的臉上,「擦擦。」
蘇朝陽伸手蓋住臉上的手帕,取下時臉色舒緩許多,眸光平靜而又疏離。
「誰要你跟上來。」將手帕扔回去,他背過身繼續朝家裡走,三兩步脫離了雨傘的範圍。
撐著傘的人留在原地未動,將傘柄打個轉,雨傘嘩啦啦的在手中旋轉,雨水隨之飛濺,少頃停下無聊的舉動,一手撐著雨傘,一手揣進褲兜裡,皺巴巴的手帕在握緊的手心被捂熱。
前面的人越走越遠,他不知道要不要追上去。
沒什麼事情想找他,只是在車上忽然間被雨驚醒,茫然四顧不知所從,想追上來說點什麼,說什麼好並無具體的想法。
如果失憶,該有多好。
「蘇朝陽,要是有什麼事記得找我。」這話好像說過幾次?想來想去說這個最順口最有信心。如果曾經的他有此時的底氣,陳落將永遠是陳落,而不是披著皮的移動傀儡。
蘇朝陽好似沒聽到,寬闊的背影大步流星的消失在夜雨中。
梧桐路忽然間空曠寂寥,沒有游走的學生,沒有過路的行人,雨水敲打著梧桐葉,滴滴答答落到傘上。
撐著雨傘獨自仰望校園內熟悉的教學樓,雨聲似乎聽得讓人入迷。
當初來到這裡,是不是正確的選擇?
好像事實上沒有別的選擇,誰讓他執拗,誰讓他沒失憶,誰讓他以為會如願以償。
老樓裡亮起溫暖的燈光,這不僅僅是蘇朝陽的港灣。
雨停了,陳落收起傘,仰望著那扇燈火微微揚起嘴角,黑夜並不可怕,哪怕只有一盞燈,足以點亮整個前程。
他的兩輩子都在黑暗中摸索前路,卻始終有一盞燈散髮著微弱的光芒。
「怎麼全身都濕了?我就說今天有雨,出門時你偏不帶傘。」蘇達皺眉瞪著濕淋淋的兒子,面上如常心中卻萬分震驚兒子的失魂落魄。怎麼回事?好好的同學聚會應該開開心心才對,回來卻這幅德行,難道是和林湛有關?
蘇達壓根不敢多問,插科打諢的嚷道:「傻站著幹什麼,快去洗頭洗澡換衣服,入秋天涼最容易感冒,別忘了你肚子的傷口還在恢復中,千萬不要感冒發燒。」
蘇朝陽沉默的走進浴室,失魂落魄的背影讓蘇達咬牙。
蘇達嘆氣。他再一次萌生去林家談談的衝動。
說出來蘇朝陽肯定會反對……
早晨天色晴朗,心情恢復不錯的蘇朝陽按照計劃去跑餐廳的裝修材料,主材料主要是蘇達負責,蘇朝陽要買的是軟裝一塊,桌椅板凳壁畫燈飾包括杯子的形狀都由他精心選擇,須不知蘇達對他的誤解,終於決定親自去林家一趟。

第57章 醉了

多虧蘇是的幫忙,蘇達順利找到林家居住的小區。
沒想到剛踏入小區便遇到一夥人在吵架鬧事,只見一輛大幾十萬的奧迪車被砸的稀巴爛,圍著的仍有人在不斷破壞車身,蘇達見狀暗暗驚詫可惜,這年頭能開得起大幾十萬的車必定家底不菲,被毀成破銅爛鐵損失可大了。
「砸吧砸吧,我不管了,隨便你們砸,反正說什麼都是你們對你們贏了,但是我話撂在這裡,想要錢做夢!你們只有兩條路,一是乖溜溜的滾回去,以後縮著脖子做人。一是有種把地底下的兩老請出來為你們說話。」人群中一身幹練的女人理智無情的放出話,對於被砸的奧迪車毫不肉痛。
哭著罵著砸車的肥胖婦人聞言大嚎一聲,臭雞蛋番茄絡繹不絕的朝女人砸去,乾淨利索的女人立刻變得滿身狼藉,她咬牙卻不躲閃,雙眼憤怒輕蔑的瞪著鬧事的一家人:「別給我嚎的跟貞潔烈女他媽似的,你夫妻兩個口碑有多好我今天不提,你矇著眼睛裝瞎子,自己女兒什麼德行看不清難道還聽不見?她作風不正未婚懷孕關我們家屁事,瘋狗一樣咬上來還不是為了我家的房子和錢,兩老在時你們不管不問生怕賴著你們養老,房子給了我們天經地義,現在想要好處做夢!」
人群嘩然,蘇達咋舌,不得不佩服女人的嘴皮子夠厲害,重要是冷靜,鎮得住鬧劇,不然和那胖女人似的,打啊罵的累死累活卻並未占據上風。
「你個賤人!為人師表道德敗壞,黑了良心的占便宜不認賬反口侮辱人,你男人不敢出面,我今天非教訓你一頓!」胖女人怒嚎,氣勢衝衝的要撲過去。
好在有勸架的鄰居及時拽住了她,苦口婆心道:「算了算了,你們一家人欺負湛老師一個女人不占理,打出什麼問題醫藥費你家付不付?都是一家人何苦,房子既然是老人留給兒子的,你們確實沒道理爭搶。」
胖女人不依不撓的掙扎叫罵。
被鄰居護住的湛老師沒打算避讓:「你們要不要臉,粗俗不堪毫無廉恥,什麼樣的家教教出什麼樣的女兒,砸壞車真當我不計較?五十萬買的,你們最少給我賠償三十萬,一分別想少,湊不夠就給我賣腎去,管你砸鍋賣鐵的也得賠,等著上法庭吧。以前躲著不盡孝,臨了見了好處就想要,哪那麼好的事。別忘了你男人以前也是為人師表,活該他混不下去。」
湛老師冷哼一聲,退出人群大搖大擺的準備回家。
一場瘋狂的鬧劇,好似完全沒有嚇著她。
衣服髒了,發鬢亂了,然背脊挺的筆直,誰都別想撼動她。
從人群中得知她就是自己要找的人,蘇達愕然無語,說實話,圍觀了一場紛爭,他有點猶豫不前。
被女人三言兩語氣得毫無反駁之力的胖女人,突然暴起,從花壇撿起一塊石頭憤怒的朝著女人衝去。
「小心!」
蘇達擋住了女人的暴行,湛老師狼狽的被推開倒在地上半晌爬起來,她不認識蘇達只當他是好心鄰居,當下直接撥打110報警。
胖女人哭著想走,湛老師死揪著她不放:「不占理的事情你叫破嗓子都沒用,老人留下的房子清清楚楚寫著我丈夫的名字。你們告上法院也沒用。而且一大堆親朋好友可以作證,你們夫妻倆從來沒有贍養過老人。哼,以前你們混的好生怕沾上我們這些窮親戚拖後腿,現在要飯也沒人同情。」
蘇達無奈的被一起帶去警局問話。
他倒不敢含糊,半路上給侄兒蘇是打電話。
去了警局不多時,蘇是火急火燎的趕到。
「叔!下回你可別嚇我。」蘇是心有餘悸,還以為蘇達被打。
到了這個時候,湛老師才愕然的知道幫助他們打架的不是鄰居,而是蘇朝陽的父親。蘇達她沒見過,蘇是卻記憶深刻。
「別告訴朝陽,反正我沒受傷。」蘇達叮囑。
蘇是皺眉:「臉和脖子被抓花了還叫沒受傷?你是為了……」他尷尬的看著林母,堅決對蘇達道:「我覺得這事必須告訴朝陽。」
湛老師走過來,「今天謝謝蘇先生出手相救,不過這事沒必要牽扯到你兒子和我兒子,希望你諒解我。他們兩的恩怨早就結束了,不要節外生枝。」
蘇達無奈:「不好意思,是我多事了。」
「謝謝你。」
「客氣。」
蘇達和蘇是一起離去。他不後悔今天過來林家,只是更清楚的認知到兒子和林湛已經沒有希望了。
蘇朝陽中午時就知道了整個事情經過,蘇是調查的很清楚。
「簡單來說就是家庭矛盾,人多是非多。那女人的老爹以前位置不錯,連帶著娶了她的老公跟著水漲船高。在教育界混得有聲有色,秉持著‘公正廉明’對家裡人向來不搭理,連親爹娘都不管,一心和岳父一家過日子,完全屬於入贅。林湛的爺爺奶奶是明理人,死前就把財產都給了林湛家和女兒。像老房子這種祖產當然屬於林湛家。可惜林湛那個伯伯後來栽了,他老婆就不甘心過窮日子,想把老公的一份財產要回來。特別是得知林湛家拆遷還款後發財後更是紅眼病嚴重,哦,她有個女兒未婚先孕,男朋友跑得不知所蹤。嘖嘖,完全不占理,這世上什麼樣的人都有。」
蘇朝陽撥弄著茶杯,感覺索然無味。這種家庭糾紛隨處可見,上輩子在梧桐路拆遷後,他親眼見過聽過家破人亡的事件多不勝數。暴富讓很多人荷包鼓了,心理素質卻跟不上來,導致很多變故。無比慶幸自家沒有一個極品,而且關係十分親近。
他不喜歡林母對林湛的過多管束和咄咄逼人,卻欣賞她。這種事當然不能讓步,已經不是錢財的問題,爭一口氣也不能同情那種人。
「林湛的爸爸呢?」
蘇是眨眨眼,搖頭:「不知道,反正沒看到他出面,估計是拉不下面子。哈哈,林湛的媽媽真的好厲害,就沒見她輸過。她老公多半是個妻管嚴。」
「……少八卦。」
蘇是聳肩:「我手下的人告訴我,林湛的伯母好像還不罷休,已經準備鬧上法院。」
「呵呵。」蘇朝陽輕笑:「畢竟平分有一百多萬和房子,哪裡會輕易放棄。」
「打官司林湛家勝算挺大,不過最近還得提防些,逼急了別人搞不好玩陰的,破罐子破摔嘛。」
蘇朝陽沒說話。
蘇是追問:「怎麼做就等你一句話,你需要我幫忙處理我就花花心思,你要是不管那我肯定不管。」
「……」
蘇是壞笑:「反正我和林湛可沒半點關係。」
蘇朝陽無所謂的聳肩:「那就勞煩你盯著點,要是真有要幫忙的地方你就幫幫。」
聽他這麼說蘇是笑不出來了,又不太樂意道:「朝陽,你小子該不會還對林湛念念不忘吧?我承認林湛還不錯,但是你永遠沒他爹媽重要。」
蘇朝陽嗤笑搖頭:「別說這種話,他也不可能比我爹重要,人之常情。」
「可是,分手這件事還是他那邊的問題更大。他家現在有麻煩你要幫忙我沒意見,反正是舉手之勞,但是你心裡要有一桿秤,千萬不要對不可能的人念念不忘,白瞎了大好時光。」
蘇是肺腑之言,蘇朝陽靜靜聽著,不知道為什麼腦海里浮現的卻不是林湛。
他剛想到不可能的人,那人就不請自來了。
陳落走近餐廳直奔二人的桌前,「好巧。我剛在學校門口下車就看到你們在吃飯,不介意多個人吧?」
蘇是連忙起身:「陳落,你快坐,來了正好,菜剛剛上來,還想吃什麼多加幾個菜。」
中午溫度有點高,今天才穿的新襯衣領口微微不適,蘇朝陽無意識扯了扯,挑眉看著陳落:「大少爺真快活,每天沒事亂晃。」
陳落坐在蘇朝陽對面,打量了他一番眼睛微微發亮,蘇朝陽穿衣服偏好寬鬆休閒,襯衣通常是松松的,今天的新襯衣難得貼身,黑底暗紋將修長勻稱的身形顯得恰到好處且氣質硬朗乾淨。
陳落自己偏好黑色,類似的裝扮時常有之,出現在蘇朝陽身上卻是頭回見。特別是蘇朝陽將領口的扣子敞開,怎麼看怎麼帥氣迷人。
陳落莞爾一笑,丰神俊朗。
「你今天真不錯。」
蘇朝陽一愣,不知道他神木意思!
蘇是遞過菜單,陳落微笑道:「剛好我還沒吃午飯,肚子挺餓。」
「隨便點。」
「謝了。」
陳落心情很好,今天過來這邊是順便路過,沒想到會巧遇蘇朝陽和蘇是。
「你們在聊什麼,是有什麼事嗎?有用得著我的地方儘管說。」陳落了解要不是有正事,蘇是一般很少來學校這邊找蘇朝陽,本尊來了肯定有事商量。
蘇朝陽吃菜的手一頓,蘇是毫不忌諱道:「哦,是林湛家的事。我們剛商量來著,林湛家遇到點麻煩,我來問問朝陽要不要幫忙。」
「哦……林湛家的事?」陳落一幅好奇的模樣望著蘇朝陽。
蘇是三言兩語將事情整個說了一遍,末了道:「打官司倒是不怕,主要擔心背後來陰的,林湛家都是老師,對付耍狠的無賴肯定應付不來。」
陳落扯了扯嘴角:「蘇朝陽,你不是和林家老死不相往來了嗎?」
蘇朝陽挑眉,蘇是輕咳:「剛分手難免會有點牽掛,朝陽不是那麼狠心的人。對林媽媽有氣,林湛不一樣。」
剛伸到嘴邊的筷子又慢條斯理的放回桌子上,陳落往後靠了靠,翹起二郎腿,端起一杯啤酒喝了,嗤道:「有什麼不一樣?哦,就是說蘇朝陽對林湛舊情難忘,舍不得他受委屈,愛屋及烏,連家裡的破事都想幫忙……哈哈,這種事你們該直接找我談,用不著你們拙計商量,一句話的事很簡單!」
蘇是見他反應奇怪心中覺得蹊蹺,愣愣的不知如何接話。
陳落又連喝了大幾杯啤酒,白皙的臉色開始泛紅,音量漸大,「你替林家想的真夠仔細周到,林湛知道不?呵呵,默默做好事,為什麼不直接去坦白,你一直想跟他和好不是,你好好用行動表現幾回,他爸媽對你也許會改觀。」
蘇是見陳落大口大口的喝了一瓶又一瓶,神色不由焦急:「陳落,我看你容易上臉,還是少喝酒為妙,你開車出來的吧?喝醉了不好開車,別喝了。」說著求救的看向蘇朝陽,天啊,他可一點不想灌醉陳大少爺。哪知道蘇朝陽跟木頭一樣坐著,不吃飯不喝酒,抱著手臂瞪著一雙眼睛直直盯著對面的陳落,絲毫沒有開口相勸的意思。
蘇是大感不妙。
陳落叫喚服務員上白酒,喝得已經打嗝,滿身的啤酒味,半醉半醒的指著對面的蘇朝陽說:「告訴你呵……我答應的事絕不反悔,林湛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一定解決好……」說著又喝了一杯繼續道:「我怎麼可能不幫林湛?我一點不小氣……呵呵……我都記得,沒有忘記過……那天在山上林湛救了我一命,他是我恩人。蘇朝陽,林湛真不錯,比你好……呵呵……你脾氣又臭又硬,執拗頑固,古板不開竅,冷硬無情……而且你還有腳臭……真的很臭……」
蘇是囧地滿臉無言,神色尷尬的偷瞄蘇朝陽。
一直沉默的蘇朝陽臉黑如煤堆,黑中隱隱還帶點紅,就不知道是氣的還是羞的,一雙眼睛死死瞪著‘胡說八道’的陳落,蘇是真怕他隨時會忍不住兜頭潑陳落一臉水酒。
「朝陽,我看他多半喝醉了,咳咳,你千萬別計較。」
蘇朝陽深呼吸,淡淡對蘇是道:「二哥你先回去,這裡我來就是。」
「好,你把陳落看好,千萬別讓他開車,太危險了。」蘇是麻溜的跑路,雖然沒整清楚思路,但總覺得這兩人有些不對勁,走為上策。
蘇朝陽將酒杯重重瞌在陳落眼前:「喝,繼續喝。這頓我請了,陳少爺千萬別客氣。我雖然有腳臭但請你喝的酒絕對不臭,放心喝吧,看香不死你。」
陳落毫不客氣的猛灌了一大杯,吐息間全是撲鼻酒味,直愣愣噴在對面的蘇朝陽臉上,蘇朝陽面不改色,平靜地像一個欣賞醉漢的看客。
酒水搖搖晃晃倒進蘇朝陽的杯子裡,陳落嘟囔:「你喝,請你喝呵呵……可憐蟲,林湛不要你了,他媽媽把你罵哭了……哈哈哈活該,誰讓你不要臉……咯……呵呵……」
蘇朝陽嘴角抽動:「不要臉?」
陳落死勁點頭,修長的手指晃悠悠戳著蘇朝陽的臉:「啊……臉皮真的很厚,一把年紀……林湛還是花骨朵……呵呵老牛啃嫩草……鄙視你,你那麼老……他媽媽肯定要罵你……傻逼。」
「傻逼?」蘇朝陽面帶寒霜。
陳落呼出一口氣,又喝了一大杯,含笑的紅臉忽然痛苦的擰著,捂著胸口齜牙。
蘇朝陽眼眸閃了閃,剛要看情況,陳落又恢復了,從椅子上歪歪扭扭的站起:「對了……我要去公司一趟,車鑰匙……」
陳落從兜裡翻出車鑰匙滿意的眯著眼笑,醉眼朦朧的回頭擺手:「拜拜,下次請你喝酒呵呵……拜拜……我去上班了。」
目送陳落一路搖搖晃晃地走到路邊,拿著車鑰匙插進一輛車子裡擰了擰,沒擰開。陳落又晃到另一輛車前,繼續擰,依然沒擰開。結果下一刻車門被推開,陳落趔趄幾步後退,一個氣勢洶洶的壯漢惡狠狠衝向陳落:「臭小子你幹什麼!想偷車啊!」吼完就撲過去揍人。
啪。
蘇朝陽擋住壯漢的拳頭,皺眉嘆氣:「對不起,我朋友喝醉了神志不清,不是偷車賊。」
壯漢怒視蘇朝陽,嘴裡罵罵咧咧個不停:「少他媽給我裝蒜,喝醉了還知道偷車膽子好肥,也不打聽打聽我彪哥是誰,敢在我頭上犯事不想活了是不,他把我車門劃傷了,乖乖給我賠錢就饒你們一回,哼,看清楚,老子的新車寶馬兩百多萬,劃個印子也不行,看在你們是窮學生的份上算個便宜,起碼給兩萬才算完事。」
蘇朝陽冷笑:「你這系寶馬嶄新出庫也只要三十五萬,何況我朋友根本沒有劃傷車門,彪哥是眼睛不好使吧?兩千了事,不要拉倒。」
「找死!」被揭了面子的彪哥怒了,不提錢的事,直接衝著蘇朝陽揮拳,本來他是過來泡馬子,開寶馬充門面,想哄一哄單純的大學女生,沒想到白白丟了面子和底子。
蘇朝陽再不客氣,靈活的躲開拳頭,腳下一動,魁梧的彪哥便被絆得東倒西歪,彪哥怒起撲過來:「媽的!我非卸了你的腿!」
蘇朝陽凝眉,掄起袖子準備下狠手。
砰。
憤怒衝起的彪哥兩眼發花,暈乎乎的倒下。
……
拿著一塊板磚的陳落直立在太陽下,臉色緋紅,眼神中卻閃過幾分不自然,很快無所謂地扔掉板磚,掏出手機撥通電話:「小山,過來收拾一下。」
街對面很快跑來一名保鏢,面不改色地掃了一眼老闆,陳落點點頭,保鏢飛快扛起昏迷的彪哥離開。
「呵……」蘇朝陽皮笑肉不笑。
陳落從臉皮到耳尖都是紅的,傻站著吶吶不語。
「醉了?」蘇朝陽嗤問。
陳落的身體立刻晃了晃,斬釘截鐵:「嗯,醉了。」
「剛好我住在附近,要不去我家休息休息?」
陳落面不改色地點頭:「好。」
蘇朝陽拽住他拖著走:「陳少爺很有必要去醒醒酒。」
「我要去公司一趟……」

第58章 拌嘴

冷風一吹讓陳落清醒不少,這會兒被半拖半拽的他是真的想回公司!
無奈掙扎無用,一路被拽到蘇朝陽的門前,蘇朝陽甩掉他的手,努嘴指著門鎖輕笑:「陳少爺,我沒帶鑰匙,你幫忙開下門。」
「……開門?」陳落一臉迷茫,愣愣看了下自己手裡的車鑰匙,乾笑幾聲,舉著車鑰匙去戳門孔,牛頭對馬嘴當然插不上去,他倒是不急,慢吞吞的努力戳個不停。
蘇朝陽深呼吸:「陳少爺的技術堪比影帝。」
「什麼技術?開鎖?」陳落接話。
「陳少爺,我今天才發現你臉皮很厚。」有那麼一瞬他真的以為陳落把車鑰匙戳進了別人的車門上,後來一想完全不可能,門上哪裡有鎖來著。
陳落嘟嘟囔囔:「別謙虛,沒你的厚。你有三尺我頂多兩尺。」
「……你是不是對我推你下山的事耿耿於懷?」
「是啊。」
「那你幹什麼還粘著我不放,你應該找幫人來把我揍一頓為你出氣報仇。」
陳落哈哈指著蘇朝陽:「你當我傻逼……呵……打壞了又要我請老頭子。」
「……我的意思表達的很明顯,沒有林湛也不會是你。」
陳落繃緊了緋紅的臉,車鑰匙戳到蘇朝陽嘴邊:「閉嘴,囉囉嗦嗦小心我給你鎖起來,我醉了,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
蘇朝陽不怒反笑:「就你這樣能做得了什麼事,不自量力。」
蘇朝陽推開陳落,三兩下打開門。
陳落隨之跟上,直接倒在沙發裡閉著眼吐氣:「給我倒杯水,醒酒茶更好。」他倒不是假裝,喝了那麼多確實半醉。現在疲軟的只想睡覺,但是渾身酒味熏的根本不願意睡。
蘇朝陽去了一趟浴室,回來見陳落舒坦的窩著一幅等伺候的懶散樣,三兩下走過去將他拽起來往浴室拖,陳落頭大:「你這是?」
蘇朝陽筆直將陳落的腦袋摁在浴室的噴頭下,溫熱的水嘩啦啦噴了陳落一身。
「幫陳少爺醒醒酒,以免醉醺醺的作出不可輓回的傻事。」強硬的板起陳落低垂的腦袋,讓他仰面朝上,溫水噴在臉上逼得陳落閉緊了眼睛,嗆得咳了幾聲扭頭掙扎。蘇朝陽禁錮的力度讓他不能自由,蘇朝陽道:「你他媽還敢說我腳臭,你嘴臭不臭?」
水聲嘩嘩,陳落被溫水蒸的皮膚更紅,聞言倒是張開眼睛,忽然一用力,猛地將蘇朝陽推倒墻上傾身吻住他的嘴脣。燥熱的氣息讓蘇朝陽愣了愣,一會子功夫,陳落快速的放開他後退幾步,舔了舔嘴角輕笑:「臭嗎?我覺得挺香的。」
蘇朝陽雙眸噴火,眼眸焦灼在狼狽的人身上,濕淋淋的襯衣服帖著,若隱若現……
蘇朝陽閉了閉眼睛,窸窸窣窣的聲音讓他豁然張開眼,直瞪著寬衣解扣的陳落怒喝:「你幹什麼?」
陳落一臉正色:「脫衣服啊。」
「……不要臉。」蘇朝陽啐罵了一句,轉身甩門出去,幾乎落荒而逃。
陳落站在花灑下嘀咕:「洗澡哪有不脫衣服的。」
等他沖洗乾淨赤條條走出來,蘇朝陽已經不見蹤影,陳落毫不意外,徑直在屋子裡翻了一套蘇朝陽的衣服出來,渾身清爽的離開。
在學校心不在焉地坐了半天,蘇朝陽腦子裡一團亂麻,隨便在食堂解決了一餐,拒絕回到那個屋子裡。
結束最後的課程,蘇朝陽慣例去圖書館占位,再一次看到不該出現的陳落,心中免不了驚訝。
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現,為什麼那麼執著……
蘇朝陽就當沒看到陳落,高昂著頭公雞一樣走到圖書館另一邊的空位,左右兩邊都有人坐著,插不進多餘的人,想必陳落不可能湊過來。
蘇朝陽鬆口氣,打開書包准備自習。
右手邊的女生不幹了:「同學,請自覺點。」
「嗯?」蘇朝陽頓住。
女生指著他的桌子:「這是為我男朋友預留的位置。」
一張紙都不放鬼曉得有沒有人。
蘇朝陽不想計較,起身去別處。
掃視一圈,愣是沒發現可以坐的地方。倒是見著陳落似笑非笑的衝他招手,這一看蘇朝陽微愣,隨即蹦起臉,那身寬鬆的t恤和褲子分明是他的。
見過不要臉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
蘇朝陽吸氣,扭頭無視,就算坐地上他也懶得過去。他現在無比後悔,早知道就不該上當,不該管他醉不醉,讓他自己開車回去什麼事都不會有,明明帶著保鏢卻一味裝蒜。
蘇朝陽席地而坐,旁邊快速掠過一個長髮飄飄的女生走向陳落,一陣香風路過,蘇朝陽目光隨了過去。
女生站在陳落面前,背對著蘇朝陽看不見她的表情和長相,背影卻覺得高挑窈窕當屬校花級別。
「同學,這個空位我可以坐嗎?」
聲音悅耳動聽……有點緊張和激動……明顯意圖不軌。
陳落衝蘇朝陽撇撇嘴,對女生禮貌微笑:「這是為我男朋友預留的位置。」
「……」
「……」
周圍的學生紛紛驚住,小幅度悄然退避。
長髮女生呆了半天后拉下臉:「有病啊!變態!」甩著長髮飛快離開了圖書館。
竊竊私語的議論聲不絕於耳,各種看稀奇看古怪看猩猩的目光落在陳落身上,陳落卻坐在原地巋然不動。
那些嘈雜的聲音像錘子,又像蒼蠅,猛然的敲擊捶打聽著耳膜很痛,蒼蠅般嗡嗡飛舞又惹人無比厭煩。
想讓敲擊的聲音停止下來,想將煩人的蒼蠅趕出去。
無法左右別人的舉措和言語,要麼據理力爭要麼漠視迴避。
如果是以前,青春氣盛的年紀他肯定會忍不住據理力爭,爭一份自由和諒解。
到了如今,好像已經沒了那種激情。
蘇朝陽三兩步走到陳落面前,狠狠瞪他一眼,啪嗒合上他的筆記本,抱著本子拉上人便大步流星的走出了圖書館。
蘇朝陽的舉動引起眾人八卦猜測,男朋友莫非是他?
只不過又沒啥人認識蘇朝陽和陳落,看熱鬧興奮八卦然後議論一下也就如此罷了,畢竟這年頭同性戀不多見,見著了也看不出,難得目睹個膽大的免不了有點新鮮,而且那男生長得也太他媽帥了……不少女生扼腕嘆息。
拉著陳落離開了圖書館範圍,蘇朝陽甩手怒吼道:「你以後別來!」膽大妄為惹事生非,跟沒長腦子似的。
筆記本塞給陳落,蘇朝陽直接想回家看書。
陳落不以為意的跟在他後面說:「我沒必要在乎一群陌生人的看法感受,想說什麼是我的自由。
「隨便你自由的上天入地,以後別讓我看到。」
「你是不想看到我這個人還是不想看到我惹人非議?」
「你這個人。」
「那你就瞎掉眼睛,保證再也看不見我。」
蘇朝陽怒斥:「你現在怎麼跟小孩子似得難纏!」
陳落捏捏臉:「我才十九,本來就是個孩子。你瞧,青春的痘印還有殘留。」
瞪著那張光溜溜的臉,蘇朝陽氣得胸口劇烈起伏,實在找不出能說贏他的話,只得憤憤加快步伐,走為上策。
陳落一直掉在後面,兩人一前一後走出校園,蘇朝陽匆匆步入小區,戒備的看向後方,陳落揮揮手一笑,走向停在路邊的小車,很快便開車離開了校園。
之後幾天都沒看到陳落讓蘇朝陽耳朵清淨不少,但是家裡陳落換下的那套衣服卻怎麼看怎麼礙眼,而且穿走他的衣服還沒還回來。
蘇達過來看看兒子,給他熬了一鍋蘿蔔排骨湯,父子兩坐著慢慢享用,蘇朝陽開口道:「爸,你為什麼會突然跑去林湛家?你想找他媽媽為我說情?」
見兒子一臉的不贊同,蘇達後悔:「咳,是爸想岔了……聚會那天我看你失魂落魄,以為你又受了委屈,我想著林湛那孩子其實不錯,主要是他家裡人態度強硬,怪我多此一舉。」蘇達搖搖頭,嘆息:「你別多想了,見了他媽的態度我就知道你們不可能。」
蘇朝陽確實不高興,但也犯不著怪罪老爸,「那天林湛根本沒去,我和他早就結束。作出的決定我有分寸,不至於死纏爛打。林湛是林湛,我是我,以後就是同學關係。」不似某人。
「你想開就好。那你那天怎麼回事?」
「……被蛇纏了一路。」
「……」
蘇朝陽顯然不打算多談,麻利的收拾碗筷去廚房忙活。目光掃到掛在客廳衣架上的衣服,眼睛抽了抽。
「陳落,你們家真漂亮。是我回國以後見過最漂亮的住宅,這是不是純正的中國風?」晴朗的一天,宋晨曦跟著陳落踏入陳家的老住宅,頓時被古色古香的布置吸引住。這個季節庭院裡奼紫嫣紅一片,還盛開著幾盆亭亭玉立的荷花,每一處細節擺設都恰到好處。連主人陳落此時都穿著一身潔白的絲綢衣衫,挺拔身姿行走間步履生風,英俊飄逸的賞心悅目。
陳落坐上木塌,熟練的倒了兩杯茶,宋晨曦笑嘻嘻道謝,隨著一塊兒坐下,打量著異常沉默的陳落:「我是不是打擾你睡覺?」陳落黑眼圈有點重,心情似乎也不大好,早知道今天不來。
「沒事,正打算起來。」
「你該不會又是一夜失眠?」
「你怎麼知道?」
「那天在車上高雄飛說你有很嚴重的失眠癥狀。你是不是有不開心的事?我難受的時候也睡不著。」
陳落失笑,「白天睡是一樣。」
「完全不一樣,白天應該出去曬太陽,該多多活動呼吸外面的空氣,大自然日夜更替,人應該順勢生長。」
「哦,你就把我當做貓吧。」陳落懶洋洋定論。
宋晨曦傻眼,望著陳落蒼白的臉,不由驚呼:「難道你真的是貓妖?」
「呵,幼稚。你個外國佬趕緊說正事,找貓老闆幹什麼?蛋不疼呢?」
宋晨曦並緊兩腿,紅著臉咬牙道:「第二天就好了,擦傷又算什麼。我找你是為了工作賺錢。」
「你不繼續讀書?」陳落訝異。
宋晨曦撓頭:「當然想讀,最好能考上中國正規的大學,可是我參加考試拿分好難,而且現在我好窮。」
宋晨曦淚眼汪汪訴苦:「我家剩下的存款不多,我媽要治療,還想買套房子安定下來,讀書的錢雖然不缺……不過我想正式參加工作養家。你們公司缺人不?我去打雜行不行?」
陳落若有所思:「你們住在你外婆家為什麼要另外買房子?」
宋晨曦攤手:「外婆很好,小舅舅也很好,可我媽說那不是自己的家,我們必須獨立出去。」
他不太理解國內的人情世故,只是這次和媽媽一起回國,大多時候很好,然哪怕他神經粗也感覺到大舅舅和大舅媽對他們無形的排斥。
他知道家裡經濟條件和以前不能比,回國來本打算繼續讀書,只是牟然發現事情不是那麼簡單,媽媽不僅僅急切的想買房子搬出去,甚至急著找工作賺錢。宋晨曦發現後不能接受,她現在最需要的是治療而不是急著賺錢。連自己的母親都不能維護,他白長這麼大了。
傭人送來新鮮出爐的糕點,陳落塞一塊嘴裡,拍拍手說:「你今年才十七,這個年紀還是乖乖讀書好。你的意思我懂,我幫你安排一份工作,不耽誤你讀書怎麼樣?」
「真的?陳落你太棒了!」宋晨曦高興的直接跳起來,人高馬大卻跳脫的不行,真真是個孩子。
陳落莞爾:「你說說你的優點,會些什麼,能做些什麼工作?」
宋晨曦立馬正色坐下,滔滔不絕的開始自賣自誇:「我從小學習繪畫,油畫、水墨畫、書法、漫畫樣樣都會,更懂得鋼琴、小提琴、吉他……五子棋、飛行棋……籃球、橄欖球、滑雪……」
說了五分鐘沒有停下來的意思,陳落隨手磕下茶杯,站起身舒展手腳,一錘定音:「我看你也甭說了,就臉蛋和身材貨真價實最靠譜,忽悠不了我。」
「啊……?」說的口乾舌燥的宋晨曦戛然而止:「你要我賣身?不行,雖然我很帥,但絕對不做牛郎!陳落我信你是好人,不要逼良為娼!」
「……」怎麼會有這麼奇葩的弟弟?混入了外國血統果然山寨得厲害,智商不行,比不上某人。
「居然說對一個成語。」陳落斜睨他:「我心裡有數,你先回去等我消息,明天會有人跟你聯繫工作事宜。不過你不要忘了,讀書的事不能當做兒戲,必須認真對待,一年考不上大學就復讀,大不了多復讀幾年,不可能那麼蠢?總之你自己看著辦。快回去吧,我困了,去睡。」
陳落打個哈欠,白幽靈般飄回了房。

第59章 媽媽

嶄新的寫字樓裡,劉助理拿著文件走出陳落的辦公室,一位熟悉的女秘書則快速拿著文件推門進去,劉助理不由狐疑,夫人的秘書來找陳落會有什麼事?
「陳總,文件我拿來了,您看看有沒有需要改正的地方?」
陳落接過文件迅速的翻閱完畢,點了點某幾處說:「可以給他更優厚的待遇,你回頭仔細修改了再送來。」
「胡總那邊……」
「去忙吧,我打電話仔細跟舅媽說說。」
陳落忙到中午中午歇下來,助理進來問他要不要叫外賣,陳落看了看行程表,起身麻利的收好文件搖頭:「不用,下午我出去一趟。」
金山廣場,步行街頂樓。
正午,工人們歇好了繼續施工,餐廳裡灰塵太漫天,大部分雛形已經展現出來,蘇朝陽退出到門口吐氣。
頂樓非常空曠,偌大的場地只有少數商家,西餐廳對面是英語培訓中心,旁邊還有美容會所,不如樓下那幾層的熱鬧豐富,勝在有足夠開闊的空間。
一個女人忽然從對面裝修好的英語培訓中心走出來,難得一見的美女,穿著並不出挑卻有股說不出的嫻靜氣質,年齡讓人看不出來,二十幾,三十幾?
背著單肩包,另一手抱著文件夾,隨著距離越來越近,女人終於站在他面前,笑容和煦:「你好,請問你們餐廳招人嗎?」
原來是求職者,蘇朝陽一笑:「招人,您在哪兒看到的信息?」
女人遞給他一張宣傳單,蘇朝陽了然點頭,看來是蘇是安排的,餐廳招聘的職位很多,從最主要的廚師,管理人員,到最基本的服務人員和保潔。
蘇朝陽認真起來:「您想應聘什麼職位?」他覺得女人的氣質似乎更適合藝術行業。
「西點師。」
蘇朝陽愣了愣,隨即愈發認真:「能看看您的簡歷嗎?」
女人笑著將簡歷遞給他,蘇朝陽就站著端看起來。
宋留白,這名字……蘇朝陽抬頭看了她一眼,心想她會不會書法國畫?肯定會。起碼家裡的長輩會。
蘇朝陽繼續看簡歷,女人也在打量他,只是蘇朝陽戴著口罩幾乎遮個嚴實,卻莫名的給她一股熟悉感,令人激動不安。
女人的簡歷讓蘇朝陽暗暗心驚,國外名牌大學,英語專業,另擅長俄語,會簡略法語,擅長鋼琴和小提琴,當然這些蘇朝陽不在乎……
然而簡歷上對於所求職位的介紹只有幾個字,愛好:中餐、烘焙。
蘇朝陽道:「廚師和西點師需要換個地方面試,這邊還在裝修沒法現場操作,您要應聘的西點師肯定需要實際考核的。」
女人點點頭:「請給我一個面試的機會。」
「地方不遠,現在跟我過去試試?」
「謝謝。」
店裡需要的烘焙工具早已備好,暫時放在臨時租來的屋子裡方便招聘。
一個小時後。
「味道太棒了!我想除了您,我可能看不上其他的西點師了。您要是考慮好了今天就可以簽下合同,餐廳將會和整個商場同步選在聖誕節當天開業,工資上有什麼要求可以現在提出來。」
蘇朝陽興奮不已的拿出簽約合同,嘴裡的話都多了起來。
「我們公司包食宿,每周單休,節假日和年終都有獎金,當然如果是您,要是提成制也沒有關係。」
這個條件在同行裡很優厚了,女人眼睛一亮:「提成制?」
「嗯,基本工資外按售出的西點份量來提成,同行業裡我肯定能給您最好的待遇,相信我。」
女人見他如此自信,忍不住一笑:「我自己開一家糕點店豈不是更划算?」
她說的是對的,以她的手藝開店肯定會紅紅火火,可是既然來了蘇朝陽又怎麼捨得輕易放過。
「那您絕對比不上我這裡安心舒服,你做我的西點師首席,會有一排給你打下手的人,西餐廳的甜點並非主打,您的工作量相對來說會比較輕鬆。像我這麼好說話的老闆真的不多,而且我這麼帥,我爸和我哥都很帥,哈哈哈。」
蘇朝陽難得開個玩笑。
女人仰望著他臉上的口罩,輕聲說:「你一直戴著口罩。」
「額……」蘇朝陽愣住:「哎喲,我忘了露臉!」
蘇朝陽三兩下取下口罩,舒服的呼口氣:「真給忙忘了,怪不得覺得憋氣。」
……
女人忘記了呼吸,這張臉……她太熟悉了,雖然比照片上的少年更加成熟,可是她怎麼可能認錯,看了一遍又一遍……閉著眼睛便能勾勒出他的輪廓……
怪不得會覺得親近熟悉,怪不得會有股想留下來的衝動。
世界太小。
女人壓製住波濤洶涌的情緒,深深的呼吸:「對不起。」
女人飛快的跑出去,甚至不敢回頭。
蘇朝陽愣了,隨即大急:「宋女士請等等!」
狼狽跑走的女人和陳落擦身而過,她根本沒注意到旁人,陳落驚訝的停下步伐,猶豫著要不要追上去。看到後面跟出來的蘇朝陽,陳落更是一驚,這兩人是什麼情況?
蘇朝陽沒追上女人反倒是碰到幾天未見的陳落,不由得搖頭嘆息,看見女人遺漏在屋子裡的簡歷鬆口氣,上面有詳細的聯繫方式,證明還有機會爭取。沒有請不來的人,只有給不給得起的薪水。
「怎麼回事?那個女人……」
蘇朝陽道:「求職者,一個很優秀的西點師。」說著滿臉困惑道:「真是怪哉,之前還好端端的怎麼突然跑掉。」
陳落眼眸一閃,遲疑問:「你做了什麼?」
蘇朝陽哼了一聲:「你以為我會做什麼?」
陳落失笑:「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她……她有什麼特別的地方。」瞥見桌上的簡歷,陳落拿了起來。
蘇朝陽走向餐桌,女人留下的甜點還剩下有餘,他夾起一片麵包吞下,含糊道:「能有什麼特別的,手藝很好。呵,難道是被我嚇跑了?這不可能吧。戴著口罩更可疑才對,沒道理取下了口罩反而刺激了她。」
陳落恍然大悟,輕咳道:「……她會不會認識你?」
蘇朝陽一愣,搖頭:「反正我絕對不認識她,兩輩子從沒見過。」說完不自在的瞪了陳落一眼。
陳落好似沒聽到,兀自拿起一個甜甜圈品嘗,點頭讚嘆:「這手藝確實沒話說,你費點心思將人聘回來吧,加油。」
蘇朝陽皺眉思忖,不大一會兒功夫,桌子上剩餘的甜點全進了陳落的肚子,連一粒渣都不留。
「……」
陳落意猶未盡的拍拍手:「我沒吃飯,一不小心就給你吃完了。」
「哼。」蘇朝陽重新戴上口罩,扭頭出門。
陳落隨他一起回到餐廳,電鑽刺耳的聲音和飛塵讓陳落皺眉。蘇朝陽進去晃了晃又出來,陳落和他一起靠在墻邊:「晚上請你吃飯去不去?」
蘇朝陽果斷搖頭:「不去。」
陳落微笑:「那你請我吃飯。」
「……要臉不?」
陳落將臉湊到他近前:「我的臉一直都在。」
「呸。」
陳落抱著雙臂冷哼:「真是難伺候,蘇大爺。」
「你是不是想挨削?」蘇朝陽咬牙。
陳落攤手:「我難道抽出半天空閒,錯過今天就很久見不到人了。」
蘇朝陽輕蔑一笑,滿臉的不屑一顧:「當誰稀罕你……」
陳落咬牙:「死鴨子嘴硬。」
「你說誰鴨子?」
陳落黑線:「重點是不是不對?」
蘇朝陽抖脣不語。
陳落莞爾,手機鈴聲忽然響起,陳落嘆氣,走到一邊接電話,果然又是工作的事,陳落無奈地衝蘇朝陽擺擺手,舉著電話徑直離去。
「……」
目送對方離開,蘇朝陽的臉色依然不好看。
宋留白驚慌失措的跑回娘家,一進屋就疲憊的倒在沙發上痛哭。唯一能安慰她的老母親耐心的陪在一旁,等她哭夠了才出聲說話。
「媽還是那句話,既然放不下就去捧起來,多沉重都得穩穩牢牢的擔著!」
老太太頓了頓,認真看著柔弱的女兒苦口婆心的勸:「如果有那個緣分,你就大膽點為自己爭取一回。你爸已經死了幾年,從此以後再沒人逼你。」
天天忙碌奔波餐廳的事,蘇朝陽晚上便睡得很早,九點鐘時已經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醞釀睡意。這個時候網絡逐步發達起來,智能手機時代卻還遠著,簡樸的諾基亞比不上智能手機的便捷,蘇朝陽卻有幾分慶幸,不然這會兒他估計也忍不住在睡前刷一刷微博看看朋友圈什麼的,生活豐富卻不利於健康。樸素規律的日子過習慣了挺好。
蘇朝陽昏昏欲睡。
「蘇朝陽,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驚魂未定夾著手機的蘇朝陽崩潰怒吼:「我剛剛睡著就被你的電話驚醒!」
「你每天這麼早入睡?」
「早睡有錯?別拿你不健康的夜生活來衡量我。」
「呃,我生活的也很健康,絕對不騙你。忘了跟你說,我已經確定可以一邊上學一邊工作了,多虧了陳落幫助我,他真是一個很棒的朋友。」
「……恭喜。什麼工作?」
宋晨曦再次卡殼:「反正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還不確定?」
「你真聰明,但是我相信陳落。」
「哦,他怎麼跟你說的?」
宋晨曦喋喋不休的將陳落的話全數倒了出來,蘇朝陽聽罷久久不語。
宋晨曦小心翼翼道:「肯定不可能讓我當牛郎的對不對?」
「……」你他媽想太多了!奇葩的腦洞,怎麼可能會有這種弟弟……
蘇朝陽冷笑:「他讓你去就去?你管他怎麼安排,喜歡就乾不喜歡拉倒,自己去判斷。」
「對對對,你說的就是我想的,哈哈哈,那我明天就看情況。」
打電話來明明是求穩妥,看來比起陳落他更相信自己……蘇朝陽不知道該不該高興。
蘇朝陽認真說:「你既然選擇去找他就應該相信他,朋友之間忌諱疑心,懂嗎?」
宋晨曦焦急撓頭:「我不是不疑心,相反非常信任他,他真的非常好,雖然看起來有點酷酷的而且說話難聽還很驕傲,但是教會了我很多實用的知識,內心有柔軟的一面,你是不知道,我剛回英國去陪伴媽媽時很不適應,非常想念國內的朋友,結果陳落那時候出現了,特意在英國探望我和媽媽,當時我簡直喜出望外,我媽媽也喜歡他。」
「……哦,他特意去英國看你?」
「當然,我可沒騙你。不是特意,是去英國談生意然後和我見面。」
「這樣啊。」
「跟你說實話,我回國後好像有點不自信……怎麼辦?」宋晨曦少見的沮喪讓蘇朝陽一愣。
「你跟我說說,我聽著。」蘇朝陽無聲嘆氣,就當做安慰水土不服的孩子吧。
宋晨曦立刻開始嘰嘰呱呱說個不停,蘇朝陽卻越聽越不對勁……真真沒感覺到絲毫的不自信,相反那叫一個自賣自誇,自戀出一個新高度,什麼叫做我又高又帥,我這也會那也會就他媽沒什麼不會的……蘇朝陽黑了眼,火大的噴道:「你的不自信就是自戀的同義詞?以後叫你賣瓜的宋王婆。」
「……這個季節不適合賣瓜。小天使!」蘇朝陽怒了。
宋晨曦飛快吐出口:「我媽媽想找工作,你說我該不該支持她?如果你和達叔遇到類似的情況,你會怎麼做?我覺得只要問你,你肯定會告訴我最適合的答案。」因為是蘇朝陽讓他明白什麼叫做國人的孝順。他想做媽媽孝順的兒子,也想讓媽媽和達叔一樣,為自己而感動欣慰。
蘇朝陽心跳漏了一拍,緩緩追問:「你媽媽跟你在一起?」
「這次媽媽和我一起回了,以後不打算再去英國。特定時候我會過去探監,看望我爸。」
蘇朝陽的瞌睡全無。
她回來了,會不會找爸……會不會……找我?
如果找來了,他該如何應對。
如果沒來……
宋晨曦沒有察覺他的不對,認真的說明了母親的情況,又特別說了工作的事,末了有氣無力道:「我完全沒料到媽媽會那麼急切的想要一份工作,結果面試並不順利,今天看到她和外婆一起痛哭,我簡直……我一直不贊同她出去工作,想首先治好她的抑鬱症,可是她很堅持,似乎完全沒把生病放在心裡,連外婆都支持媽媽,說媽媽的情況就應該出去見人,出去接觸新事物調劑,讓自己忙碌充實起來抑鬱症會自愈,我也希望如此好運。」
宋晨曦重重嘆氣,他有多麼擔心母親的情況蘇朝陽很直觀的能感受到。
「你媽媽回國以後情況有沒有好轉,覺得她還抑鬱嗎?醫生有沒有強烈要求她專心治療的話。」
宋晨曦忙回答:「自從回來她情況好了很多,真的沒有發病,好像又恢復到以前溫和的樣子,對我再也不會發怒大罵,國內的醫院去看了一次,醫生開了藥沒說什麼特別的要求。」
蘇朝陽沒拿手機的手揉著太陽穴,「既然什麼都沒發生而且已經好轉,那麼我給的建議是你需要支持她,最好能讓她順利得到一份喜愛的工作,如果做得開心,對病情會恨有幫助。」
「你和我的想法差不多,謝謝。」
「關鍵是那份工作要讓她真的喜歡,若遇上不喜歡的工作做起來非常不開心,怕得不償失。你媽媽有什麼愛好?好好張羅一下。」
「我媽媽愛好太多了,她是個才女,樂器,語言,繪畫,烘焙等等都非常厲害,學什麼像什麼,我是她的弟子!」
「……你媽媽會烘焙?什麼程度?」
「當然是大師級程度,媽媽的烘焙在名媛貴婦圈子裡可是相當的受歡迎哦,簡直是讚不絕口!如果她要經營點心屋肯定會被女孩子擠爆!我就推薦我媽媽去蛋糕店上班好了,她一定會喜歡的!」
蘇朝陽已經震驚的回不了神,怎麼越聽越像,姓宋……
「宋晨曦,你媽媽中文名字叫什麼?」
「我媽媽的名字和國畫有關,叫宋留白。」
……

第60章 客人

「姑奶奶,我媽是個什麼樣的人?」
小鎮,蘇朝陽坐在屋門前,靜靜欣賞外面挺拔的高大青松,姑奶奶拿著小板凳在他身邊坐下,慢慢道:「你媽姓宋,年齡比達達大兩歲,幼兒園開始跟你奶奶學書畫。和達達算得上青梅竹馬。小愛是個好姑娘。」
蘇朝陽回頭:「小愛?」
姑奶奶點頭:「大家都叫她小愛,學名是什麼我不清楚。她長得好學習好人也勤快,你爺爺奶奶都喜歡她。後來知道她和達達處對象都沒反對,指望等兩個娃畢業後結婚。開始,宋家也是同意的。」
蘇朝陽心中嘆息,大概能猜得到是什麼情況。
「哼,姓宋的老鬼不是東西,年輕時就賊得很,你爺爺心胸寬容不大計較。兩個都是知識分子,受到迫害後熬到安穩的日子,你爺爺奶奶還是規規矩矩的文人。姓宋的棄筆從商,做起了古董生意,為了錢跟洋人打交道,把好東西都賣給洋人,自那後你爺爺和宋家就淡了。但是子女沒錯,何況達達中意小愛,他們自然不反對。哪知道好端端的出了變數,姓宋的相中一個有錢人,死活不許你爸和他閨女來往,說閨女要另嫁。哎,結婚不是結仇,兩家有一家不同意都難辦。你爺爺奶奶打消了結親的念頭。後來我沒看到兩家來往,直到你被人放在老樓房的院子裡,你爺爺奶奶把你抱回去,這才曉得小愛居然早就懷孕了。反過來去宋家找人,小愛已經走了,說是跟那個有錢人去了外國,宋老鬼就是賣女兒。」
姑奶奶說罷搖搖頭嘆息:「也不知道那會兒你媽是怎麼把你生下來的,依宋老鬼的脾氣女兒懷孕了不大可能留著。」
蘇朝陽久久沒有說話,半晌狐疑出聲:「姑奶奶……你確定她是我媽?」
姑奶奶點頭:「你爺爺奶奶給你做過啥親子鑒定。你別怨你媽,都是她爹造孽,她娘多靈巧一個女人啊,三天兩頭被宋老鬼抽一頓,簡直不是人。小愛和她兄弟好不到哪裡去,比她娘好過些。哎,小愛那姑娘要是嫁給你爸多好,你爺爺奶奶都對她好,達達又乖巧,日子肯定過得舒心。朝陽,你要是有緣碰到你媽,別對她撒氣,那是剜她的心。」
……
蘇朝陽依舊戴著口罩,聽著電鑽刺耳的聲音,靜靜的靠在餐廳門口怔怔望著遠方的大樓出神。他兜裡的手機好幾次拿起來又放下去,猶豫不決。
他對忽然出現的媽媽沒有愛更沒有怨,從姑奶奶那回來後有個模糊的印象,想起那樣一個從小在嚴父暴力下長大的女人,心中唯有嘆息。
不知不覺一個上午虛度過去,工人們跟他告別去吃午飯,而他完全沒食慾。
電話忽然想起,蘇是催促說:「朝陽,我找到一個很不錯的西點師,探口風有跳槽過來的打算,就看待遇情況,要不要約個時間讓你考核?」
「不必了……」
「難道你已經招到了?你招的人我放心,那就這樣。」
「……」
西餐廳沒有宋留白,還可以有數不清的西點師,能取代的人很多很多。
沒有她,生意照樣做。
冷不丁又想起她的抑鬱症,她的緊張不安,她急切需要工作的心情……
有什麼大不了的,宋留白又不知道他是誰。
蘇朝陽陡然又是心驚,那天她慌忙逃走的奇怪樣子,她認識他!
蘇朝陽抿緊了嘴脣,握著手機的手鬆了緊,緊了又松,終於撥通。
「喂,請問是宋女士嗎?」
「你好……」
「還記得我嗎?你昨天來應聘的西餐廳,我真心誠意的邀請您加入我們的美食行業,薪資待遇您儘管提出來,有什麼別的意見也可以提,我們的西餐廳非常需要您這樣的人才。」
「……我考慮幾天……」
蘇朝陽遲疑道:「靜候佳音。」
掛斷電話,宋留白幾乎虛脫。
老太太跳腳鼓舞:「傻孩子,你為什麼不立刻答應他?這是多麼好的機會,老天在幫助你,媽建議你去工作,借機好好和他相處,伺機看情況說明真相。」
「可是……他爸……」
「媽最後一個建議,你趕緊收拾利落點去找蘇達,孩子都給他生過了還怕前怕後的鬧什麼勁!如果他對你有心,你們可以再續前緣。如果沒有,那不耽誤你親近孩子。」
宋留白仰頭望著天花板。
「你要我給湛微微當男主角?」新落成的辦公大樓乾淨的閃閃發亮,十六樓的辦公室裡,宋晨曦不可置信的拿著文件合同傻傻的看著陳落。這一刻他總算懂了陳落所說的賣臉是什麼意思。
「別有事沒事大呼小叫,以後行事安靜沉穩點,聒噪。」
「我是太吃驚了……」
「要是願意就簽下合同摁手印,這是我能為你爭取的最優條件,簽下合同實際的工作很快就能敲定,第一個就是在湛微微的首張專輯mv裡當男主角,之後會有很多平面模特的工作,目前你主要是幹這些,容易上手也不耗時間,完全可以兼顧學業,懂不?要是以後你作出興趣,有更遠大的目標再跟我說,唱歌拍戲什麼的不是問題。」
宋晨曦哪還有什麼不願意的,實在想不到能比這更優勢的工作了,而且酬勞很高很有趣,畢竟誰都有一個明星夢。而且他從小還挺喜歡唱歌跳舞的,雖然沒想過當專業歌手,現在感覺似乎還不錯。
「我願意我願意我願意~~~非常的謝謝你!」宋晨曦興奮的恨不得唱歌跳舞。
陳落抽出一根煙點燃,指著他的臉道:「別長殘了。」
「……我保證會一直帥到老。」
陳落搖搖頭,靠在老闆椅上懶洋洋的吞雲吐霧:「那圈子裡亂,你自己心裡要有數,解決不了的麻煩只管找我。有人欺負你別忍著,有人想睡你就悠著,你覺得想睡回去那我不管,你要不樂意就跟我說,注意衛生,不許碰毒。」
「陳落,你怎麼跟我外婆說話差不多……」
陳落一臉淡定:「喊聲外公聽聽」
「我外公入土好幾年了!那是個暴君。」宋晨曦無語瞪他。
陳落淡笑,掐滅了煙蒂恢復一派認真嚴肅:「工作賺錢是次要的,你選擇這個時機回國,一沒有國外的大學文憑二沒有參加國內高考的實力和資格,你是打算通過什麼考試讀國內大學?外籍人員只有留學生考試這條路,除非你回歸國籍,後者換國籍是小事,關鍵是你有沒有參加國內高考的水準和精力,漢語不過關想考好大學很難,我建議你甭折騰了,好好對付留學生考試就成,最好報個藝考,反正美術音樂體育什麼的你都懂,自己選個喜歡的衝刺一把,大學的事基本可以落定了。」
宋晨曦糾結:「我挺有毅力重新學習參加國內高考的,不過你的建議我會認真考慮。」
「嗯,建議你別高考。」
「你好像一點不相信我能勝任高考?」宋晨曦有點受打擊。
陳落瞥他一眼:「和信任無關,智商太重要了。」
「……老闆我現在罵你能別炒我魷魚不?」
「你老闆是我舅媽,娛樂公司是她的。待會和我一起回家去見見她。」
「……」
回到陳家市區的宅子,陳落領著宋晨曦開門進去,沙發上坐著的人紛紛抬頭,幾人目光相對。
「小落。」舅媽笑盈盈的起身招手:「快過來認識一下,這我嫡親的侄兒胡易俊和他同學,兩人過來玩一陣子,你們都是年輕人肯定能玩到一塊兒去。」
陳落淡淡衝胡易俊點點頭算打招呼,銳利冷厲的目光直射他旁邊的那位不知名同學,想來舅媽壓根就不認識他,不然敢不敢放進屋來得好好思慮一番。
不知名同學連頭都沒抬,正襟危坐的品茶,縱然無聲無息,卻從骨子裡泛著高高在上的傲氣和對陳落的不屑一顧。
陳落在他對面入座,開門見山。
「商重言,陳家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架子端得足足的年輕人終於無法再平靜,臉上閃過驚愕和謹慎,對陳落的態度認真了幾分。
「你知道我的身份?」他絕對沒有和陳落見過面,既然對方知道他說明認真調查過商家,就不知道他對商家了解有多少。
「易俊,你同學是商家的孩子?」舅媽皺眉質問一臉尷尬的侄兒子。
商重言恭敬有禮的起身道歉:「陳夫人,非常對不起。不過請您諒解我的冒昧到訪,關於陳落的身份我想您和您先生不可能不知道。我是代表家中的長輩親自來見他,關心他的情況和意願。陳夫人,能不能讓我和陳落單獨談一談?」
「有什麼話需要藏著掖著,要說就這兒說,要麼你立刻出去。」陳落直指大門道:「我的意願早就傳達給你們,看來是我拒絕的次數不夠多方式不夠明顯有人似乎看不懂。我永遠姓陳不姓商,別說是你來,就算是你爺爺來也無法左右我的決定。」
「放肆!你應該好好反省你的態度,爺爺是家里長輩是商家的掌舵人,哪容得你小子胡言亂語。你如果是我手下的兵,就憑你這散漫輕視的姿態就該狠狠罰一頓!」商重言嚴詞厲色的警告陳落,對他的觀感非常不好。若不是家里長輩的決定,他一點不贊同將陳落帶回京城,更不願意承認陳落是自己唯一的堂弟。
「年輕人別以為板著臉端著架子就讓誰都可以任你擺布,你今年二十二,聽說在部隊發展,告訴我你救過幾個人賑過幾次災為國家交了多少稅?」
陳落一個接一個的問題讓商重言臉色漸漸發沉,沉穩的臉上再也難掩怒氣和不甘,他很想用最有說服力的答案去教訓陳落,偏偏這些問題他無法回答,他確實按照家裡人的安排去部隊發展,其實並非要當軍人,只是為了將來能更好的安排位置而經過一次洗禮,爺爺一直想擺脫純粹生意人的標籤,不想做別人的附屬,想家裡有人可以崛起,為商家開創更好更廣闊的未來。
他作為長孫,從小被嚴格管教,無論哪方面都在同齡人裡出類拔萃,因為爺爺一早就為他定好的未來目標,他確實還沒來得及施展。
本來他對陳落的存在不甚在意,家裡人說要接回去也沒發表意見,畢竟叔叔至今無子,外面有個孩子當然得認回去。從長輩的話裡了解到陳落在生意場上的不簡單,可是,那又如何?那算什麼?只要他願意,陳落所做到的對他而言完全不是難事,有商家做後盾,豈是一個流落在外面的孩子能比的,哪怕靠著他舅舅也蹦躂不了多高。
胡易俊詫異的打量陳落,萬萬沒料到一板一眼的商重言會反過來被陳落給問住,那小子平時不苟言笑看著挺糊弄人的,結果一見陳落就栽了……胡易俊暗暗表示同情,商重言從小到大挺優秀,不過年紀擺在那,剛二十出頭混在一群真正的奸商裡,有什麼好處排隊也得先等機會啊。
不由得慶幸自己家人想得開,沒有執拗的慫恿他去歷練,他覺得在商場上幹出一番成績照樣不錯。世界上那些排的上數的豪商哪個不體面?
跟來打醬油的宋晨曦早就驚呆了,意外得知陳落的身世之謎,完全沒有插話的餘地,只能乖乖的當自己不存在。
「陳落,你問的我現在無法回答你,不代表將來你還能為一點點成績就洋洋得意。你除了比我自由,其他都不算什麼。我來不是發起你和我的戰爭,我代表長輩過來帶你回去,你明白嗎?」
陳落無聊的攤手搖頭:「算你坦誠,還沒出成績就自命不凡洋洋得意的你幫我轉告一聲你家長輩,我不認識他們,沒有道理跟著陌生人回家,我的家在梧桐市,姓陳。」
商重言氣怒不已,「你什麼意思,為什麼要堅持姓陳?」
陳落抬高音量:「我想姓陳就姓陳,說不定明天改姓蘇,你有意見?」

第61章 交談

胡易俊差點驚訝的笑出聲來,舅媽的目光閃了閃,陳落這話的意思,似乎對於姓什麼,具體什麼身份,毫不在意啊……
他只當一個無親無故特立獨行的個體。
「你們商家管得著?姓甚名誰關你們屁事!我陳落從小沒有爹也沒有媽,正兒八經貨真價實的孤兒一個,姓什麼全憑我高興,多跑幾趟派出所的小事不勞駕你們費心。」
商重言暴跳如雷,黝黑的臉色氣的發紅:「你不要跟我繞彎子!巧話說破天改不了你身上流著商家血液的事實。我不明白你為什麼強烈拒絕回去,就算你和生父沒有感情,可是你媽呢?你連她都不要?聽傭人說你母親經常為你傷心哭泣,你卻寧可靠著舅舅也不去見她,你良心過得去?我看你就是個趨炎附勢的小人,難道以為你舅舅沒孩子,陳家的家業就會傳給你?簡直笑死人,不說商家可以給你更多,光你的私心便說明你有多狹隘。做兒子的能拋棄母親,你哪怕地位比天高也擺脫不了涼薄不孝的事實,讓人看不起。」
「商先生!時間不早你們該吃午飯了,讓易俊帶你出去嘗嘗梧桐市有口皆碑的特色菜,易俊,帶你同學去吃飯,姑姑年紀大了身體不好,今天就不陪你們了。」
「姑姑我……」被驅趕的胡易俊撓撓頭,有些尷尬懊惱。
觸及陳落底線的火藥引子滋啦啦在他腦中炸了幾下,硬生生被摁熄掉,看在舅媽的面子上,陳落忍住了。
一句廢話都沒多的,陳落拿上外套和車鑰匙頭也不回的出了陳家。
「陳落!別不識好歹,你有機會回到商家是你這輩子最大的運氣!」商重言衝著離去的陳落大喊。他其實真的很不解,一個身份不明的普通孩子流落在外二十年,過著再平凡不過的生活,有朝一日弄清了真正的身世,瞬間可以擁有別人一輩子掙不來的富貴榮華,換做是誰都無法拒絕才對。既然被大家族接受認可了,難道不該歡天喜地的回家去?
陳落沒有歡天喜地,甚至反過來無比排斥。
商重言想破腦袋想不明白,卻認為陳落一定會為自己的選擇而後悔。
車子行駛上路,直奔闊別已久的藍楹路老別墅,一進門就被胖貓撲個正著,陳落扯起嘴角親昵的抱著胖貓坐下,負責看守宅子的傭人王媽快步從廚房出來:「老闆你回來了,要不要吃飯?」
陳落對屋子的清潔度很滿意:「弄點簡單的就行,以後我會在這常住。」
「好的,我這就去做。」
倒在陽光溫暖的躺椅上,抬眼便能看見外面高大的藍楹樹,入了秋,所剩不多的藍楹花依舊不減風采。
果然還是自己一個人居住最舒服愜意。
……就是耐不住時間太久……
如果有人真心相付攜手餘生,狗窩他也睡得。
舅舅對他再好仍不自在,住在那個屋子裡,和舅媽之間莫名的客氣疏離感是他不願意在那常住的因由。平時他都盡量不想多餘的事,今日看見胡易俊和商重言,他知道將來總有一天,矛盾會爆發。
躺了半天,陳落忽而起身,拿著車鑰匙離去。
站在蘇朝陽的門前等了十幾分鐘,蘇朝陽放學歸來。
陳落揚了揚手裡的袋子:「我買了食材,想蹭頓飯。對了,順便來拿我的衣服,你沒扔了吧?」
「做拖把了。」蘇朝陽翻個白眼開門進去,陳落一眼看見衣架上掛著的衣服,明顯被清洗過,整整齊齊的隨時等著主人認領。
陳落心中偎貼,直接笑眯了眼。
瞅著蘇朝陽挺直的背脊揶揄道:「你的衣服還要不?」
蘇朝陽輕哼:「送你當抹布。」
「下次給你送來。」陳落隨他走進廚房,自覺的抓起一把青菜折選,蘇朝陽不說話,默不作聲地殺魚剁塊,洗菜切菜,陳落站在旁邊出神的看著他一舉一動,廚房裡陷入了奇妙的靜謐狀態。
蘇朝陽炒熟一盤子菜,陳落立即端出去放上餐桌,飯熟了便一起盛好,然後坐在桌邊等蘇朝陽上桌了兩人一起動筷子。
「今天你爸不過來?」
蘇朝陽搖頭。
陳落細嚼慢咽扒掉半碗飯,遲疑詢問:「餐廳還有什麼要我幫忙的地方?」
蘇朝陽搖頭。
陳落無所謂地笑笑,細細品嘗魚塊,鮮美的滋味刺激味蕾,渾身舒坦。
「廚師請好了?」
蘇朝陽蹙眉,「吃飯哪那麼多廢話。」
「我就是想跟你隨便聊聊。」
「……哼。」蘇朝陽起身去盛第二碗飯。
陳落連吃了好幾塊魚肉,含糊問:「你……上回那個西點師,聘到了嗎?」
蘇朝陽吃飯的動作忽然一頓,抬起頭若有所思地盯著陳落。滿腹懷疑的樣子讓陳落扯了扯嘴,乾笑:「我臉上有飯?」
蘇朝陽擱下筷子,正色道:「陳落,你實話告訴我,你是不是知道她的身份?」憑陳落的身份手段想調查什麼輕而易舉。
陳落毫不否認:「她是你生母。」
蘇朝陽瞪大眼:「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陳落淡淡道:「很久以前我調查你,意外知道了她。很可惜……當時她已經去世了,抑鬱自殺。」
「……」蘇朝陽怔住。
陳落默默吃飯。
良久,蘇朝陽深呼吸道:「你了解她的過往,告訴我。」
陳落嘆氣:「簡而言之就是她喜歡你爸,而且兩家有婚姻約定,但是她父親那個人……時髦的說法就是直男癌。女兒就是待價而沽的商品,想把她嫁給華裔富豪。你有沒有注意到她手腕上的傷疤?」
蘇朝陽搖頭。
「就是他父親逼她和你爸分手時割脈自殺,沒死成,去了醫院發現自己懷孕了,她爸要她打胎,她媽幫她逃跑了。對了,他爸給取的名字叫宋自愛,但是你媽越大越討厭那個名字,宋留白是你奶奶取的名。被找回來後她已經懷孕六個月,打胎很冒險。你媽是想她爸看在她懷孕的份上讓她如願。很可惜她想當然了,孩子一出生就被她爸丟到你家門口,咳咳……而且當時她以為小孩被送外人了。」
蘇朝陽緊繃著臉,看不出在想什麼。
陳落斟酌道:「她媽被她爸打個半死,之後她去國外,嫁給宋晨曦的父親。宋晨曦現在的大舅舅簡直像全了那老頭。」
「她丈夫起初對她很好,支持她讀書培養愛好。直到宋晨曦出生,她被要求相夫教子。五歲後,她丈夫有了外遇,兩人的關係冷了幾年,宋晨曦十歲時他們離婚。按法律她能分奪家產,宋晨曦的父親是大富豪,離婚她得了一個能住的房子,而且失去了宋晨曦的撫養權。當時她求娘家幫忙來著,很可惜她爸不搭理,而且申明離婚了不許回娘家丟人。那以後,她的抑鬱症才爆發。離婚沒兩年,宋晨曦的父親破產,並且因為經濟糾紛被判入獄。」
蘇朝陽蹙眉:「宋晨曦的父親知不知道她先前生了我?」
陳落點頭:「當然知道,這種事不可能隱瞞。那個男人祖上華人富商,混血,受中英教育長大,一心想娶個華人妻子,欣賞華人女性的溫婉和相夫教子這一點,和宋家老頭有生意來往。對你媽……宋女士一見鍾情。那會兒他是真豪,一般人很難抵擋的了誘惑,宋老頭相中了他。」
蘇朝陽嗤笑,「不可理喻。」
陳落輕聲道:「愛得激烈時上天入地的玩深情浪漫,未婚生子算什麼,愛的時候會憐惜,不愛時前科就是污點,端看心境。」溫婉性格的女人卻很容易陷進去,曾經對她有多好,後來就有多痛苦。或許她初戀是蘇達,後來嫁人,卻是認真的跟丈夫過日子,無奈也好自願也好,將一個家搭理的井井有條。可惜沒有一份愛情能夠永遠保鮮。維持兩個人攜手共度一生的早就不是最初時的濃香玫瑰般的愛情,而是……一碗永遠吃不膩的白米飯。
咽下嘴裡的香軟米飯,陳落輕不可聞地微笑。
他一輩子只愛過一個人。
到了現在羞於說愛,卻更不願意放手。
蘇朝陽喝了口茶:「你……以前就知道宋晨曦和她?」
陳落點頭。
「那宋晨曦回國跟你有關?」
陳落搖頭:「他回國讀書我可沒參與,看到他回來我也很驚訝。不過他們這次回來我確實推了一把。他媽的毛病要是不管……她還是會走到自殺那一步。」說著搖搖頭:「不管你認不認她,人還是活著好。起碼不給自己後悔的機會。而且她死了對宋晨曦打擊很大,那小子沒人管著不行,知道他以前怎麼死的不?吸毒。」
「……」蘇朝陽頭上青筋直跳。
陳落沒說,他有意去接近宋晨曦並且做了朋友,本來是想通過宋晨曦緩解和蘇朝陽的關係,結果真的接觸後又做不出來,宋晨曦不可能和蘇朝陽相認,搞不好會成仇。就那樣維持朋友的關係一直到生命終止的一天。宋晨曦比他早死幾年。
「糟了!」陳落忽然驚呼。
「怎麼?」蘇朝陽挑眉。
陳落無奈道:「我把宋晨曦落在陳家了。」說著忙撥通宋晨曦的電話,意外地是那邊似乎很熱鬧,其樂融融的氣氛,宋晨曦開朗的笑聲傳出來,不一會陳落掛了電話,笑道:「他已經和我舅媽套好關係了,這小子就是討大媽大嬸的喜歡。」
「小姑娘也喜歡。」天生會吸粉。
「你打算怎麼處理?叔叔……」
蘇朝陽默然片刻,揉著太陽穴道:「我爸能如願就好,我不參合。如果他們能重新走到一起好好過日子,我會祝福。」他看得出來父親對過去念念不忘。
這個答案毫不意外,陳落微嘆。他和蘇朝陽何時能真正走到一起。
吃完飯,陳落主動提出告辭,蘇朝陽自然不會輓留。
漫步在大街上,陳落腦中走馬燈似得浮現很多往事,他知道蘇朝陽有心結,他願意等,等到他徹底釋然的那一天。這輩子的和風細雨比起曾經的狂風驟雨已經友善了很多,用盡全部的心力去做一件事,再一次慢慢的走進他心中,想要再被愛一次,想要再愛他一次。
「蘇朝陽,今天曲飛鴻生日,一起去喝兩杯?」
剛放學,室友盤順順熱情的攔住了蘇朝陽的去路,正準備回家做晚飯的蘇朝陽恍然大悟:「哦,當然去。你們有什麼具體安排?」雖然蘇朝陽基本沒住過寢室,但幾個曾經的室友都好相處,而且大夥同班級兩年,關係都挺不錯。
「你了解蛐蛐的性格,那小子除了書啥都不放在心上,最不喜歡湊熱鬧,所以我們就簡單點,四個人一起上點小菜吃吃喝喝聊聊就成。」
蘇朝陽表示也挺喜歡這樣。
「行,我回去放了東西就來。」
「那我先回寢室。」
吃飯的位置在離學校不遠的一條街上,曲飛鴻選了一家火鍋店,四個人要了個包間,蘇朝陽到場時還差最後一個白浩沒來。
「白胖子正從網吧趕過來,催他好幾次不動,磨磨唧唧的讓人頭疼。」盤順順無奈的嘆氣。
寢室幾人都沒買電腦,白浩的網癮卻不小,一有空就窩在網吧裡不出來,每天早出晚歸的整得無比頹廢,和大一時的循規蹈矩不能比。
斯斯文文的曲飛鴻意猶未盡的放下書,「你們先點菜,邊等邊吃不要緊。」
盤順順不客氣的讓先上了一盆螃蟹,三人剛解決一隻白胖子終於趕來。
「不好意思我來遲了,哎呀,大螃蟹我最愛。」
曲飛鴻遞給他一瓶啤酒:「還想吃什么喝什麼儘管加。」
白胖子猛點頭,邊咬著螃蟹邊衝蘇朝陽指指點點,嘴裡嗚嗚呀呀的不知道要說什麼。
蘇朝陽汗顏:「吃完了再說不急。」這小子平時有些潔癖,怎麼如今成這幅邋遢模樣了。果然一入網游深似海……
白胖子消滅一隻螃蟹,輕咳道:「蘇朝陽你今天上校內網了沒?肯定沒上吧!」
蘇朝陽搖頭:「從來沒上過。」
白胖子無語:「算我服了你,那你的電腦總是用來幹嘛?」
「寫作業,查資料,看片。校內網怎麼呢?」
白浩頓時滿臉八卦的打量蘇朝陽:「上面有個帖子曬了一張相片,裡面的主人公就是你小子,我還以為你是一心只衝獎學金的好學生,沒想到還有不為人知的另一面,刮目相看。」
「……」蘇朝陽沉聲問:「是不是圖書館的事?」
「咳咳,你和那個男生被人拍了,誰叫你們長得太帥,帖子怪熱門的,不過放心吧,大部分人還是理智的。」
「到底怎麼一回事?」盤順順聽的一頭霧水。
「你可以找管理員處理一下刪除帖子,沒經允許隨便發相片很煩。」曲飛鴻皺著眉提議。
白浩大力點頭:「我大罵了樓主一頓,不曉得刪了沒有。」
蘇朝陽又拿起一隻螃蟹:「不怕人看,隨便。」
「我想你是不在意的,不然不會在圖書館和那個男生手拉手了,怪不得之前老看到他蹭課,原來是衝你小子來的,他是哪個學校的?」
「上城大學。」
「呃呃呃……這課蹭的也忒遠了吧。」白浩誇張大叫。
蘇朝陽莞爾,搖搖頭:「不是你想的那樣。」
「別狡辯,我看出來他穿的就是你的衣服。」
「等等等等,我好像聽到了什麼奇怪的東西,手拉手?蘇朝陽和男生?」盤順順終於悟過來了,渾身上下閃爍著好奇的星光緊盯蘇朝陽。
「盯著我幹什麼,我絕逼不可能看上你這種。」蘇朝陽直言。
「我呸!追我的女生多了去。我還是第一次親眼看到活的那啥,放心吧,那是你的自由,大家不會介意的。一直以為你是單身,沒想到你小子是有主的,藏得這麼深要罰酒,來來來,喝三杯!」
「冤枉我,我貨真價實的單身狗。」
「證據都有了還不承認,曲飛鴻你說蘇朝陽是不是該罰?」白浩起哄。
吃的不亦樂乎的曲飛鴻忙著點頭,「罰。下次誰過生日讓他把朋友帶來認識認識。」
「這個主意好,哈哈……上城大學的高材生,我很想和他切磋切磋!」
蘇朝陽輕笑:「跟你切磋拔牙還是網游?」白胖子是唯一個被迫選擇口腔科的可憐蟲,夢想的計算機專業已經離他遠去。
「我去,蘇朝陽你個小心眼戳我心窩窩。」
校園內一棟男生宿舍內。
一名瘦高男生指著筆記本屏幕誇張的拽著林湛說:「這傢伙是不是蘇朝陽?臥槽,原來他是gay。先前完全看不出來,嘖嘖,好端端的爺們怎麼喜歡帶把的漢子,呵,他男朋友比他還帥,哎喲,還是個富少,看他手上的腕表!沒一百萬買不到,傍大款麼這是,命真好……」
室友嘰嘰呱呱的還在說什麼林湛已經聽不清了,腦子一片空白。屏幕上手牽著手的兩個人……讓他如遭雷擊渾身麻木。
蘇朝陽……陳落……
他們……在一起。
那個把他捧在手心的人,終於徹底遠離了他的世界。
他已經失去。
再也找不回來。

第62章 開解

藉口腹部有傷尚未恢復,蘇朝陽成功躲過了罰酒。
四個人吃飽喝足帶著渾身濃濃的火鍋味往學校走,沿街的風光華美又不失靜怡,慢慢的散步消食,感受著入秋後微涼的夜風,幾個人酒氣全失。
說說笑笑的靠近校門口,看見那輛熟悉的小車和車邊的人,蘇朝陽臉色頓時變了。
校門口對面屬於居民小區的街道,陳落的車子喜歡停在那邊上,今天顯然他也這麼做了,閒散的靠在車身上仰著頭不知道在說什麼,跟前一個不認識的年輕男人神色激動的手舞足蹈,室友們奇怪的回頭張望,白胖子驚呼:「咦,蘇朝陽,那個不是你男朋友麼?」
白浩皺眉:「我靠,看樣子好像要打架,你還不去看看!邊上那個我敢打賭肯定是練家子。」
「哪個哪個!哪個是蘇朝陽的朋友?」盤順順雙目放光的追問。
曲飛鴻認真詢問:「蘇朝陽,要不要我們去幫忙?人多以免吃虧。」
蘇朝陽握了握拳頭,平靜拒絕:「你們回學校,我去看看。」
拔腿走向對面,咆哮男在吼什麼蘇朝陽終於聽清楚了。
‘跟我回去’‘陳落你必須跟我回去’‘你他媽到底怎麼才願意跟我走’……
蘇朝陽還以為出現幻聽,頓時相信了一句真理,你親眼所見的不一定就是真相。
在蘇朝陽出現時陳落一眼就看見了,見到他居然走過來陳落心裡很高興。
商重言根本沒眼睛去關注身旁多餘的人,氣勢洶洶的對著陳落吼個不停。
陳落不耐煩:「車鑰匙還來,我沒閒工夫跟你瞎扯。」他以為商重言是個果斷的人,沒想到會撒潑纏人,可是光耍嘴皮子手段不夠利落狠絕,想成事也太小看人了,難怪會栽得那麼慘。
從始至終都被當做陌生過路人的蘇朝陽說不清道不明心中的感受,一秒不願意多留,就似一個真正的過路人,徑直的越過二人,步入了不遠處的小區大門。
靜靜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街道上,陳落生吃了商重言的衝動都有。
「蘇朝陽你等等!」陳落喊道。
蘇朝陽頭也不回。
「額,怎麼回事,那個難道不是蘇朝陽的朋友?他們連話都沒講,好像不認識,白胖子你是不是認錯了?」
白浩撓頭:「天太黑,可能真的認錯了。反正沒打起來就好,都安心回去吧。」
幾人步入校園,曲飛鴻回頭看向還在吵架的兩人,眼中露出疑惑。
商家的人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和旁邊的人什麼關係?
那個經常來蹭課的帥哥明明就是這張臉,他不會看錯。
第二天頂著黑眼圈上課的蘇朝陽剛進教室就被曲飛鴻叫住:「蘇朝陽,坐這來。」
蘇朝陽不甚在意,寢室的人經常會幫忙占座,有什麼事互相方便,他也時常做些好吃的零食為他們加餐。
「蘇朝陽你沒睡好。」
「我昨天熬夜做企劃,準備餐廳開業的事。」
「我不是跟你說這些。」曲飛鴻合上書,嘆氣:「昨天那個就是你朋友?平時來蹭課的就是他,那張臉很好記,我想我沒可能搞錯。」
「你搞錯的不是他的臉。我確實喜歡男性,但和他沒有關係,錯的是這點。」
曲飛鴻哦了一聲,「你真的和那個帥哥沒關係?」
蘇朝陽搖頭。
「不是我八卦,他看著就很出眾,怕你忍不住動心。我不知道他什麼身份,但他旁邊的那個我認識,家裡來頭不小,你小心些別惹一身騷。」
「……」
同樣拿著書的蘇朝陽卻一個字都看不下去,一整晚被惡夢糾纏,早晨又得起來上課,現在眼睛不舒服精神更疲勞。
那麼久遠的事居然還會出現在夢裡,真恨不得挖出來永遠埋掉。
用力過猛,手中鉛筆■嚓斷掉,蘇朝陽呼口氣,甩甩頭對曲飛鴻說:「幫忙看著點,我睡會。」
「嗯。」
一天沒精打采的混了過去,下午放學後迫不及待的趕回家想補眠。
看見廚房裡忙碌的父親蘇達,還有在旁邊幫著打下手的陳落,蘇朝陽被驚的瞌睡全飛,壓下脫口到嘴邊的暴躁,蘇朝陽平靜詢問:「你怎麼在我家?」
蘇達趕緊說:「朝陽你快來看看板慄燒排骨是不是這樣做?我總覺得哪裡差了什麼,味道不大好吃。陳落在校門口等你半天,幸虧遇上我買菜回來,陳落你別洗菜了,其他的我來做,你快去喝茶休息一下。」
「叔叔客氣,這點小事不要緊。」
「呵呵……」蘇達撓頭笑,他真心覺得陳落不錯,學業事業都那麼優秀,難得的是很好相處,沒有絲毫年輕才子的傲氣。
父親在旁邊蘇朝陽不好說什麼,沉默的掛上圍裙,抄起鍋鏟麻利的輓救失敗的板慄燒排骨。陳落蹲在旁邊洗小白菜,蘇朝陽盛好排骨,鍋鏟不輕不重的磕在鍋子裡,扭頭直視陳落:「就等你的白菜,要洗到什麼時候?」
「馬上就好,小白菜太難洗,不一個個掰開洗不幹淨。你先炒別的菜,土豆不放在那兒嗎?別死盯著我的小白菜。」
「哼……」
蘇朝陽出馬,豐盛的晚餐很快就上桌了,蘇達和陳落大快朵頤,如今蘇朝陽下廚的次數少,難得吃一回根本管不住嘴。
「爸少吃點,晚上不好消化。」
正準備盛第三碗飯的蘇達念念不捨的擱下碗筷,自覺去廚房切水果。
蘇朝陽吃個八分飽就不吃了。目光幽冷的盯著根本停不下來的陳落,陳落吃飯的速度不急不慢,看著挺有些賞心悅目。
耐心的等著陳落將碗中米飯吃完,蘇朝陽準備收拾殘局。
陳落手一伸,空碗遞到蘇朝陽臉前:「再來一碗。」
「……」
似乎知道蘇朝陽要拒絕,陳落接著道:「起碼要讓客人吃飽。」
撐不死你,吃回大胖子看你後悔不。
等陳落意猶未盡的放下碗筷,蘇朝陽早已將廚房收拾的差不多,蘇達將陳落喊到客廳吃水果,蘇朝陽繼續做衛生。
等他忙的大汗淋漓的出來客廳,偌大的沙發上只坐著陳落一個人。
「我爸呢?」
「約會去了。」陳落頭也不回的盯著電視。
「胡說八道就給我滾出去。」
「你曉得我是胡說八道?」
「看在同學的情分上我招待你一餐算是上次的回禮,吃飽喝足趕緊回去,我不想惹麻煩。」
「什麼意思?我是麻煩?」陳落挑眉。
蘇朝陽指著大門:「出去。」
「我來吃個飯就是麻煩?」
「沒錯。你以為自己長得帥誰都想多看你兩眼?我還怕看多了長針眼。」
「又不是讓你看果體,長個毛的針眼。」
「陳落!」
陳落大步逼近蘇朝陽,直逼得蘇朝陽退無可退,背脊靠著堅硬的墻壁,目露凶光的蘇朝陽讓陳落按耐住了心中的急切。
在蘇朝陽面前站定,陳落垂眸低語:「我想跟你說說昨天的事。」
蘇朝陽擺手推開他,三兩步走到沙發上坐下:「昨天的事情我不會多嘴,那個人和你無關也好是你男人也好犯不著跟我說,我更不可能誤解你。你是你,我是我,咱門個人有個人的生活,顧好自己就行。」
陳落表情一頓,無所謂的笑笑,塞了一片西瓜進嘴,透心涼的爽。
「你以為我怕你誤會我?」陳落輕笑:「想太多了。我昨天本來找你有事,結果被耽擱了。至於我和昨天那男的沒啥好說的,反正和你無關。」
蘇朝陽啃著西瓜,眸光陰霾:「那你找我什麼事快說。」
陳落攤手:「忘了。」
陳落拿起衣服去玄關換鞋,頭也不抬:「你他媽就是一頭臭驢子,老子是個睜眼瞎。」
蘇朝陽手裡的西瓜皮直接砸了過去,從陳落耳旁飛過,濺在潔白的墻壁和襯衣上,一片狼藉。
「蘇朝陽!」陳落咬牙:「你想打架?」
蘇朝陽放下空落落的手,眼睛閉了閉:「別每次挑戰我的忍耐度,我一點不想見到你這張臉,更不想跟你說半句閒話,和你待在同一間屋子裡都讓人難受。我不想看到你蹭課,圖書館,食堂,校門口,任何一個我經過的地方都不希望有你的身影。你又不是梧桐市的人,幹什麼想不開生活在這個城市?」
陳落手裡拎著半隻鞋子,單腳立著感覺身體好像在搖晃,張嘴想反辱相譏,嘴脣動了動,一肚子不平卻整理不出合適的語言。
蘇朝陽眼神冰冷凌厲:「不讓你來你偏來,讓你說的事你不說,趕你走你不走,事沒說完你想走就走,你把我這裡當成什麼,你自己又是什麼,賤得慌?」
陳落不怒反笑,心平氣和的穿好鞋子,一臉的不以為然:「賤不賤不勞你著急。」
「蘇朝陽,我又不和你過日子。」
砰,門被關上。
散落的西瓜仍跌在地上,靜悄悄的屋子裡只有鐘擺機械的聲音。
蘇朝陽的心不能平靜,有什麼在洶涌澎湃好似要脫困而出……
「老闆,回家嗎?」路邊的小車裡,司機詢問。
後座出神的陳落搖頭,低著腦袋緊緊握著胸前的平安扣,時間飛快流逝,車水馬龍的街道逐漸變得安靜冷清,夜風刮起,無情的卷走梧桐樹上發黃的樹葉,大樹,巋然不動。
街上漸漸看不見一個人。
「你真是個怪人,脖子上戴個東西居然嫌累贅嫌束縛,一根紅繩竄著的平安扣而已輕飄飄的絕隊不礙事,可以保你平安。來,我給你戴上。」
「你怎麼跟女人似得還信這些,你給了我,自己戴什麼?」
「我爺爺用以前收藏的玉石請人打造了六件玉器,我大伯二伯都是路路通,給我爸和我的就是平安扣,每一個上面有不同的字。我爸戴著‘厚福’,‘遂願’以後歸我,‘朝陽’送給你!呵呵……」
「……別傻笑了,送上門的東西哪敢推回去,我怕有人會潑我硫酸。」
「瞎說,我才舍不得。」
「呵,要是哪天分手,你真不潑?」
「你不提分手我永遠不會提。」
「我是說打比方。」
「不潑,分手也舍不得。如果有天真的分手,我多半還是舍不得報復你,但是希望你把‘朝陽’還回來,讓我早點死心,也讓你早點脫離束縛。」
「這是你的甜言蜜語?謝謝,我很喜歡這份束縛……」
「那就束縛你一輩子!」
車子飛快的向著機場駛去。
「你真是遂願了,束縛了老子一輩子……」
解開的紅繩竄著平安扣落在手心,輕飄飄的重量,卻見證了他漫長的一生。
如果當年早一些將它解下,脫離心中的束縛,一切就可以結束,管他結局是悲傷孤苦還是溫暖幸福,何苦糾纏新的開始……
小小的信物,曾經是愛情的束縛,如今,它只是人生累贅的桎梏。
不想重蹈覆轍,唯有破釜沉舟。
天濛濛亮,蘇達小心翼翼的回到家。
客廳的燈光亮起,蘇達頓時被沙發上的人影嚇一跳。
「朝陽……你沒睡?」他看蘇朝陽滿臉陰沉憔悴的模樣就不像睡過。
蘇朝陽不想說話,乾坐了一夜很累卻沒有睡覺的慾望。
蘇達心驚不已,一陣愧疚:「你是不是等我?抱歉,我應該給你打電話報平安。」
蘇朝陽無聲的搖搖頭,父親的私事他一向不插手,就算外出泡夜店那也是他的自由。
「我以後去哪一定跟你說。」
聽著蘇達積極的認錯解釋,蘇朝陽喉嚨一緊,終於出聲:「不關爸的事。」
兒子的聲音沙啞無比,他不確定蘇朝陽到底是所為何事。
還好蘇朝陽沒有繼續固執,總算站起身準備去休息。
「你好好睡一覺,我打電話幫你請假。」蘇達憂心不已。
蘇朝陽腳步頓了頓,輕不可聞的問:「有人纏著我嫌煩,看他和別人一起煩,把他罵走了我更煩,為什麼?」
蘇達還以為聽錯了,狠狠愣了一會乾巴巴回答:「因為你對他上心……」
蘇朝陽身體僵直片刻,問出這個問題的自己真蠢。
「他以前做了對不起我的事……」
蘇達深呼吸:「你覺得他好不好?」
「不好。」
「哪裡不好?」
「哪裡都不好,渾身上下都是毛病。」
蘇達被兒子逗笑:「所以他哪怕有一萬零一個缺點你還是惦記他。」
「……」
「爸掛念一個女人很多年,我想跟她在一起好好生活。」
「值得嗎?」
「牽手一個愛人沒有什麼值不值得,我不是想買一件商品。我想讓她過安寧舒心的日子,不用看她惶惶不安的流眼淚。想撫平她心裡很多的不如意。」
「哪怕她以前間接傷害過你,把你的大好人生弄的一團糟?」
「你們曾經互相喜歡?」蘇達反問。
「嗯……」
蘇達嘆息:「傻孩子,兩個相愛的人,傷害任何一方都是相對的。你心裡難受,對方未必好過。你扇他一巴掌,自己手疼不疼?」
「……」
「捫心自問,你覺得他傷害過你,那麼現在你最想做的是痛痛快快的報復回去,看他痛哭流涕?」
「……」
「如果還想和他在一起過安穩的日子,包袱應該放下。」
「爸覺得最難過的時候已經過去很多年。我不打算揪著以前的事耿耿於懷。你可以笑話爸,這些年我一直在想她過得好不好,會不會回來,如果有緣分讓我們再見,讓我們能重新在一起,我不會再放她走。」
蘇朝陽一怔。
「如今我未婚,她未嫁,這就夠了。」
何況只有半生時間可以珍惜,
這一刻看著父親從心底滲出來的幸福笑容,蘇朝陽只覺歷經的酸甜苦辣千頭萬緒一起涌了出來,匯集成時光的涓涓河流,緩緩詠唱流淌,追逐叫囂的渴望,是屬於兩個人在一起的美好時光。


第63章 商家

上城機場,陳落一下飛機差點被旁處橫衝過來的商重言給撞倒,幸虧他機靈的避了開去,保鏢立刻護在他面前,不善的擋著商重言。
早已沒有幾日前的意氣風發,商重言變得憔悴而氣急敗壞:「陳落!你有膽量回到上城來,就做好被教訓的準備!」
陳落目光寒光,微微一揚下巴,一名保鏢立馬上前,啪嗒一個過肩摔將商重言撂倒。
陳落輕笑:「今天我賞光陪你走一遭,誰讓我今天心情不好。」
車子進入市中心,陳落馬不停蹄的直奔商家住宅,下車時隨手將一個包裝嚴實的小紙盒扔給司機:「按著上面的地址寄出去,別弄丟了。」
司機恭敬的離去。
手機這時候忽然響了,來電顯示的名字讓陳落一愣,呆呆的任由鈴聲響了一遍又一遍,陳落咬了咬牙,不慌不忙的接通:「哪位?」
「是我,有事找你談談。」
陳落脫口反駁:「沒空。」
握著手機的蘇朝陽嘴脣一抿:「晚上來我這吃飯。」
「沒空。」
「有魚。」
「……沒空。」
蘇朝陽額頭青筋直跳,「你剛說什麼我沒聽清楚!」
陳落深呼吸,一字一頓:「我說沒空。」
「你再說一遍。」
「沒、空!」
啪嗒,蘇朝陽毫不猶豫的掛斷手機。
聽到一竄忙音,陳落張大嘴巴傻眼,臉色青紅變幻,手指哆嗦的將手機踹進兜裡,大步流星的往前走。
走出不過三米,手機再次響起。
陳落頓步,飛快拿出手機查看,還是一樣的來電顯示,陳落不由自主氣哼哼的揚起嘴,眉眼彎彎的表情有幾分扭曲,再次接聽後聲音很是洪亮清明:「哪位?」
「你他媽有種現在滾來我保證不打死你!」
蘇朝陽吼完啪嗒切斷電話,一口抽乾杯中涼水潤喉,頓覺神清氣爽,任督二脈皆通。
「……」
涼風吹來,陳落全身一激靈,白著臉咬著牙手指重重的關掉手機,衝著保鏢沉聲問:「那個盒子呢?」
保鏢暗叫不妙:「剛才您讓司機拿去郵寄。」
「……」
「老闆,要不我現在去追回來,說不定還來得及。」
「糊他一臉!」
保鏢頭疼,糊誰一臉?司機麼?
保鏢跟在怒氣衝衝的陳老闆後面緘默不語,老闆天天帶著的玉飾忽然取下來要送人,他就知道一時衝動絕對後悔。
有錢人就是任性,談個戀愛都無能,也只能數數人民幣了。
望著老闆頭頂的發旋,保鏢優越感十足的挺直了背脊。
陳落拖著灰頭土臉的商重言站在商家的院門前。
「小落!小落!你真的回來了?」
宅子裡女人在傭人簇擁下漫步出來,素面朝天,身材丰韻,看見陳落盯著她肚子,女人目光中閃過一絲慌亂,隨即眸子裡溢出喜悅的淚花:「小落,媽媽還以為你再也不肯見我,每天都睡不好吃不好,擔心你一個人受苦……」
相比女人熱淚滿眶,陳落的回應平淡無奇:「生兒育女嘛,總要付出些代價。何況你年紀一大把,以前被診斷無法生育,想來肯定比健康的女人付出更多。」
「……你馬上會有一個弟弟或者妹妹,以後你做哥哥會成為他們的榜樣,讀書都和你一樣厲害媽媽就放心了。」
「他們姓商我姓陳,算哪門子的弟弟妹妹。陳女士,別在我面前哭哭啼啼,別把我當做小時候哄騙。我來找商國慶和商遠明,有什麼話今天一次說清楚,以後互不相干別再煩我。」
「小落,你怎麼能這樣說你爸爸和爺爺!」
「我是孤兒。」
「陳落!嬸嬸雖然不是你生母卻是你養母,而且現在是個孕婦,你欺負她還是不是男人?」商重言憤怒的吼道。
陳落涼涼的看他一眼:「欺負你更沒意思。」
「這就是你對商家的態度?」
一位老人在一名中年男子的攙扶下走過來,銳利的目光一直盯著陳落,充滿了待價而沽的審視。旁邊的中年男子很英俊,身材保持良好,看似風度翩翩優雅紳士。
一個心比天高的老頑固,一個貨真價實的繡花枕頭,還有第三代唯一的男丁商重言,可惜和他父親一樣短命。
日落西山的家族,憑什麼左右他的人生。
「你對商家似乎不屑一顧?三番兩次派人去請你,你母親哭著求你,這次重言親自去帶你回來,現在回來了你卻耀武揚威,還把你母親氣哭,若不是你確屬商家的血脈,你這種缺乏家教的年輕人商家還真容不下你。」老人一開口,語氣平靜無比,說出的話卻一點不好聽。
大肚子女人眼淚流的更凶,中年男子則有幾分好奇和幾分事不關心的漠然。
陳落聽罷絲毫不激動氣怒,血緣這東西若沒有朝夕相處後的日久生情,它照樣可以連屁都不如。他對老頭子沒感情,老頭子對他更沒感情。
曾經年幼無知認賊做母,所有人都瞞著他可怕的事實,不情不願的跟著女人回到這座豪門裡,第一個面對的便是老頭子毫不掩飾的失望和鄙視:「我商家的子孫怎麼是你這幅豬頭豬腦的熊樣,書先不念了,去把那身肥肉褪下來再說,看了心煩。」一句話就讓他被迫遭受整整兩個月的折磨,忍著,是為了被稱為母親的人,不希望她在豪門裡難做,體諒她能夠被重新接納。
痛恨無比的減掉渾身肥肉重新見到老頭子,不見他有半點欣喜,仍是那副掌控天下的模樣輕飄飄一句:「大學先不讀了,男孩子應該去部隊磨練一番,只有具備吃苦賴勞的意志才是立足的根本。」又是一句話,斷送了他十幾年的大學夢。如果說每個男人都有一個軍裝夢,可是他沒有,真的沒有。他的夢想是進入國內最高學府,將來走向世界最高學府,擁有浩瀚的知識,做一個思想富有的人。
老頭子一句話便讓他失去了上大學的機會,他不想忍耐這所謂的爺爺,然而他還是忍下了,為了所謂的‘母親’。
想起往事,陳落輕不可聞的扯嘴一笑,漫不經心地打量哭哭啼啼的女人:「養我的人缺乏教養,我能不吐髒話噴你們恬不知恥已是素質上佳。可惜沒學會她的兩面三刀和心狠手辣,要是把這套哭哭啼啼的功夫也學上,興許我能在地球橫著走。」
「小落!」女人瞪大眼。
中年男子終於開口:「她是你養母,現在她是孕婦,說話客氣點。」
陳落無情的看著他:「商老二,你一生娶過三次老婆外養美女上百,除了我生母留下我,你沒有任何子嗣,你真的確定如今一把年紀的婦女肚中懷的是你的種?」
「放肆!」
「陳落!」
「我造了什麼孽啊……小落你要污衊我……」女人哭倒在地上,終於掩不住目光中的憤恨和悔意。
她青春正茂時嫁給第一任丈夫,卻遭遇家暴兩次懷孕流產的悲劇,最後在家人幫助下離婚。之後休養好了嫁給一個大十歲的男人,得他相助獲得一份護士的工作,本以為可以和和美美,沒想到她一直未能懷孕,一檢查說是受過創傷子嗣艱難,年紀偏大等不及的丈夫又生出了想拋棄她的念頭。然後她在醫院遇見了那個懷孕的單身女人……儘管最後得到了孩子,不能接受養子的丈夫依然離開了她。之後她對男人徹底死心,堅定的將孩子當做親生的悉心撫養,她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對不起陳落,供他吃喝讀書,不曾打過他不曾苛刻過他,多少親媽都比不了她的付出。
陳落忍住心中的暴戾,怒視她:「我不恨商家任何人,但是恨不得把你手撕萬段!今天當著大家的面你老老實實說出來,收養我到底是我生母的囑託還是你的強盜霸占?在我心裡你和人販子毫無區別,如果不是你私心作祟,罔顧我母親的託付,我根本不用從小被你養大,我會早早回到陳家,無論哪種都好過認賊做母!」
「你胡說……是她親口託付的!我做了好事,你不能怨我。」女人慌亂辯解,她不相信陳落真的知道,一定有詐。
「那這是什麼?」陳落扔出一封陳舊的書信:「在你娘家老屋裡留下的證據太多,我只不過給了些錢,你娘家立刻奉上所有罪證。你爸媽多年和你不親近是有道理的,被你的心狠手辣嚇住了。」
「你媽還口述告訴了我更多的真相……病死在我家門口的瘋子。小時候,她一直在我們鎮上亂晃,我和鎮上其他小孩一樣追著那個瘋子喊打喊罵,她其實沒有一點攻擊力,卻總是被追打狼狽躲閃。不管風吹雨打,她最喜歡出現在我們家附近……喜歡出現在我上學的小路上,傻呵呵的追著我跑……甚至偷摸進學校看我上課……把髒兮兮的食物塞進我書包。我害怕,回家後告訴你,你說‘再遇上那個瘋子就不客氣的打她,狠狠打她,打死了不會有人管。’你教養那麼好,怎麼不告訴我那個瘋子是我生母!」
陳落一聲怒吼,地上的女人嚇得哆嗦,看他面目猙獰像要來討債的厲鬼。
旁人聞言都怔了怔,不知道該相信誰,可是卻本能的覺得陳落說的是真話。
商重言完全驚呆,叔叔嬸嬸的事情他大概知道一些,說是叔叔的第一任妻子瞞著家族遺傳性精神病嫁進商家,被爺爺知道真相後,強硬的將懷有生孕的女人趕了出去,壓根不想要那個未出生的孩子。原本都以為她會回娘家,她卻從此失蹤杳無音訊。陳家為此多次上門鬧事,多年在外尋找女兒的下落未果。
誰知道她年紀輕輕真的發病了。
「你要是告訴我,我寧可跟一個瘋子媽媽當乞丐也不會跟著你,如果你告訴我,我早就帶著她回梧桐市找舅舅了,早一些她的病還有救,最起碼可以讓她不用顛沛流離客死他鄉。死後還不知道是誰拖走的屍體,埋在哪兒我不知道,或許根本沒有墳,海市那麼大,沒有她的安身之地。」
「現在你告訴我,我是不是劊子手?小時候我聽你的,拿石頭扔過她,用棍子攆過她,她遍體鱗傷有我的手筆。你當我的養母,讓我殺害了自己的生母。如果不是我偶然發現真相,你會欺騙我一輩子甘之如飴的為你做牛做馬,需要的時候把我當親兒子,不需要的時候隨手可扔!」
十年的獄中生活,他永世不能忘。
那是曾經,經歷的痛苦全都還給了他們,後半生他風光無限卻無法抹去那十年的污點,一切的源頭都是眼前的女人。人生最大的錯失是那段值得珍惜的感情,唯一的敗筆卻是母親兩個字。
「我經常做惡夢,夢到她病死的樣子,渾身新傷加舊傷,奄奄一息的倒在我家門口的雪地裡……那一刻她的眼睛卻是清明的,她朝我伸手,她在喊我……」
陳落蹲下身凝視顫抖不已的女人:「你有沒有聽見她的喊聲?」
女人尖叫一聲後退,面如白紙抖如篩糠,嘴脣哆哆嗦嗦的說不出話來。
中年男人沉著臉一聲不吭,老頭子無力的嘆息,他知道無論再說什麼都無法輓回這個孩子的心,強迫回來根本沒有意義,不一定結緣反而會結仇,陳落站起身拍拍手:「我不想為你們染血髒了手……我想積德。」
掃了商家人一圈,陳落帶著保鏢離去,這個地方,以後再也不會來。
陳落等人走了,商家園子裡一片死寂。一直沒吭聲的中年男子卻忽然抬腳踹向哭啼的女人。
「啊!夫人流血了!」
「我……我……我的孩子……」她做夢都想擁有一個自己的親生骨肉!
尖叫打破了緊繃的氣氛,商家雞飛狗跳亂成一團。
數天后陳落得知那個女人的孩子沒有保住,他愣了愣後忍不住輕笑,上輩子她安然生下兒子,而他卻鋃鐺入獄。如今不過隨便挑撥一句話,商國慶就能無情的踹掉妻子肚中的孩子,真是死性不改的男人,對於第一任妻子,因為長輩幾句話說棄就棄……若不是他的翻臉無情,她縱然有遺傳病因素作祟,卻不會那麼年輕就發病,陳家患有遺傳性精神病的女性都是三十開外才出現輕微癥狀,她懷著肚子被趕出商家時,才二十一而已……
梧桐大學,蘇朝陽在實驗室內等到了姍姍來遲的曲飛鴻。
對方一幅睡醒惺忪的模樣,蘇朝陽管不了那麼多,走上前詢問:「曲飛鴻,想問你點事。」
曲飛鴻哦了一聲,擦了擦眼鏡隨他走到窗邊:「該不會是上次的事吧?」
蘇朝陽點頭:「那天陳落身邊的男人到底是誰,能不能告訴我他的身份。」
曲飛鴻訝異:「陳落就是你朋友?」
「嗯。」
曲飛鴻摸著下巴:「看來你是打定主意要淌這趟渾水,那個男人來自上城,姓商,姓氏你可能覺得陌生,說起恆遠集團你就懂了。」
蘇朝陽瞪大眼:「……商重言?」
曲飛鴻訝異:「你居然知道他的名字?你怎麼會知道?」商重言根本沒入行,不為外人所知才對,而且先前蘇朝陽明顯完全不認識他。
蘇朝陽搖頭:「偶然。」
吸口氣,蘇朝陽悄然握緊拳頭。他知道關於商家的事如果不是陳落親口說,他不可能了解更多。甚至他有種感覺,如果他永遠不了解,就永遠無法和陳落真正的釋然相交。以前他也嚴重懷疑過,好端端的陳落忽然跟他提分手,是不是和商家有關。很可惜一切都沒等到答案。
蘇朝陽背著書包獨步行走在校園的林蔭小道上,隨著氣溫降低,兩旁的法桐樹慢慢凋零,地面上鋪了厚厚的一層樹葉。
身後叮鈴鈴的自行車追上來,盤順順揚起手裡的包裹呼喊:「前面那位風流倜儻的美男子請回頭看一看為你辛苦奔波的郵差小弟,蘇朝陽,你的快遞!」
蘇朝陽回頭麻溜接住被拋起的快遞盒,一臉鄙視道:「矮矬子請捂住你往外泛濫的酸水。」
「除了美食,什麼都無法捂住受傷的缺口,原諒我自卑的本性。」盤順順誇張的捂住胸口。
蘇朝陽翻白眼:「晚上給你們帶吃的!」
盤順順立刻跪了:「我能不能長高就靠你了,英俊瀟灑風流倜儻的大帥哥!」
「行了,帶肉。」
盤順順歡快的點頭。
蘇朝陽哭笑不得的走出校園,把玩著小小的紙盒子心生疑惑,最近沒網購,不曉得是什麼東西?
回家用鑰匙三兩下拆開包裹,紙盒子裡面還有個常見的紅絨首飾盒,蘇朝陽拿在手心啪嗒打開,玉色瑩潤的翡翠泛著淡淡的光,對他而言再熟悉不過的那枚平安扣……

第64章 玉佩

蘇朝陽覺得喉嚨發緊,拿起平安扣攤在手心中,‘朝陽’兩個字亦如當年,清晰可見。
「我把‘朝陽’送給你……」
「如果有天真的分手,希望你把‘朝陽’還回來,讓我早點死心……」
蘇朝陽腦中有片刻的空白,隨即如被攪渾的水,模糊不清凌亂不堪。
往事像走馬燈一樣閃現。
他遍體失神,手腕垂落,掌心的平安扣落在地板上,■嚓碎成了好幾片。
蘇朝陽將散落的平安扣碎片撿回盒子裡,試圖用笨拙的手法將它們還原,然而大半夜過去,無論怎麼小心拼湊都無法恢復到從前,一道道醒目的裂痕滿目瘡痍。
聽時鐘滴滴答答走動的聲音,想起來什麼,忙起身出門。
深夜,外面寒風呼嘯,枯樹上的葉子隨風瘋狂擺動,吹了蘇朝陽一臉雨滴。
小小的夜雨時有時無,蘇朝陽沿著路邊走完了整條街都沒有看到能搭載的出租車,從學校距離梧桐路有點遠,不搭車不實際。
蘇朝陽不想打道回府,無所謂的冒著夜風細雨繼續前行在清冷的街上。
平時搭乘公交車需要半個小時的路程,蘇朝陽一路走一路張望來往的車輛,不知不覺的越走越遠,到了後來,意識到距離梧桐路只有一半不到的路程,蘇朝陽反而不急了,乾脆不再觀望車輛,一門心思的往家裡走。
儘管外面風很冷,蘇朝陽站在梧桐路的家門口時已經汗流浹背,鞋子裡全濕了。
看見父親的車停在院子外,蘇朝陽微微訝異,還以為父親今晚是約會去了,沒想到是回到家裡。
蘇朝陽輕聲輕腳走進老屋,絲毫沒有驚動熟睡的父親,關上臥室門,翻出上鎖的箱子,蘇朝陽熟稔的拿出了一個小首飾盒,啪嗒打開,裡面的平安扣……碎了。
「……」蘇朝陽心中劇震,萬萬沒有想到連自己的‘遂願’居然也碎了,安安穩穩的放在箱子裡,為什麼會碎?是早就碎了還是因為今天,玉石而已,難道還能心靈相通?
自從他十五歲某天張眼醒來,暗藏著心中的震驚和疑慮,他在考慮再三後慎而又慎的將脖子上伴隨他到死的‘遂願’取下,放進了箱子裡。
他懷疑自己的再次醒來可能和平安扣有關,因此更果斷的將它埋藏起來,既然已經回來,再不想離去。此時更確定平安扣的不凡,陳落和他發生了同樣的事。那枚‘朝陽’隨陳落一起重生。
蘇朝陽默然的將它放回去,從懷裡拿出另一個首飾盒,裡面裝著‘朝陽’的碎片,蘇朝陽將所有碎片扔在一個盒子裡,蓋住,將箱子鎖起。
大課堂,食堂,圖書館,校門口,不管是哪裡,再也沒有看見他出現。
隨著步入冬天的步伐,蘇朝陽暴躁的心情逐漸沉靜下來。
聖誕節在即,全家都為餐廳的事忙碌起來。幾個室友都被蘇朝陽帶過去幫忙兼職。
金山商場開業當天,人群川流不息,千樹萬樹梨花開的無數商鋪大肆迎接客人,廣場上噴泉優美綻放吸引了層層疊疊圍觀的市民,商場裡爆滿的客流量讓每一個角落都充斥著熱鬧的喧嘩聲,夜色下,雪花緩緩而落,無數的年輕人歡呼雀躍,處處都是美好的景象。
西餐廳的隔間辦公室裡,蘇朝陽揉著酸痛的肩膀走到窗前,外面的熱鬧讓他感到一絲絲不真實和迷茫,梧桐市是省會城市,和頂尖城市不能比,但它的繁華和迅速發展不容忽視,熱鬧的地方很多,卻好似今天才體驗到它最真切的繁榮變化,他隨心所欲的想法,那麼湊巧的讓西餐廳跟緊了腳步,今夜,人人為它狂歡。未來,它會占據梧桐市重要的商業中心地位之一。
曾經這一片房屋老舊交通常年擁堵,方圓內的百姓想去一個真正開闊而熱鬧的地方必須另尋它處,如今翻天覆地的變化,讓人們的生活今非昔比。
這麼大手筆,卻有陳落舉足輕重的參與。
「蘇朝陽,你小子還想躲到什麼時候,快跟我出去見見重要人物。」
高雄飛衝進來拉住蘇朝陽往餐廳去。
蘇朝陽挑眉。
是他嗎?
他說過開業的時候過來捧場……
被高雄飛拽到所謂貴客面前,蘇朝陽徹底陰沉了臉,根本不是陳落……
這脣紅齒白的小白臉是誰?不是他以貌取人,實在是直覺就不喜。
高雄飛介紹道:「這是京城來玩的胡少,胡易俊。」
「幸會。」蘇朝陽平靜無比的出聲。
胡易俊好奇打量他。
高雄飛小聲在蘇朝陽耳邊嘀咕:「胡易俊來頭不小,家世就不說了總之很厲害,重要的是他親姑姑就是我們老闆的舅媽!陳夫人。」
蘇朝陽訝異,居然有這層關係。
可是,胡易俊和陳落再深厚的關係都無關緊要,他又不是陳落。
蘇朝陽客客氣氣的招待了胡易俊一番,有高雄飛在場氣氛還算不錯,桌上的餐點胡易俊壓根就沒碰多少,肚子明顯不餓。
胡易俊坐了個把小時才提出離開的意思,高雄飛連忙跟上,這位少爺跑來梧桐市遊玩,卻莫名其妙的指派他跟著做導遊,還好沒什麼不得了的少爺脾氣。
目送兩人離開,蘇朝陽去了餐廳廚房。
所有人各司其職的忙碌著,他的目光不由落在唯一的女廚子身上,她身穿白衣,正聚精會神的分割揉好的麵團,助理忙著將一份份托盤放進烤箱。
她以陌生人的身份來到他面前,走進了如此渺小的圈子裡,他願意配合,就當不知道真相,只要父親和她覺得自在就夠了。
不為她想,只希望父親能夠得償所願後半生幸福美滿。
父親能擁有一個全心愛護他的妻子,這點很重要。
靜靜看了一會兒,蘇朝陽出了廚房。
忙前忙後馬不停蹄的,蘇朝陽累得腳發酸,幸虧寢室的幾個活寶吃飽喝足了自覺的跑來幫忙,饒是如此,晚上接近十點快打烊的時候,仍然有不少客人來點餐。
蘇朝陽堅決的讓人宣布停止點餐,飲品和甜品有成品售賣,可打包帶走。
一直忙到十一點,店裡的客人才算全部清空。
蘇朝陽和蘇達一起清點今日全天的賬目,員工陸陸續續的下班。
只不過隨著時間越來越晚,蘇達有點心不在焉。
蘇朝陽心裡吐槽,談戀愛的人就是不一樣,一個個的盡想著女朋友,這樣的夜晚簡直要虐死單身狗。
「剩下的我來吧,爸你去忙。」
「怎麼能讓你一個人忙。」
「沒事,阿姨工作一天肯定累了,這麼晚又不能讓她一個人回去,你去送送吧。再說我就這幾天來站站台,以後還是全靠老爸。」
「……朝陽,你對……她沒有別的看法?」蘇達試探問。
蘇朝陽微笑:「她是我看中的西點師,能夠來我們店裡工作我非常高興。爸和她交往我沒有意見,你們自己樂意就好,能讓爸開開心心的我很感謝她。」
「朝陽……如果我和她結婚……你願意喊她媽媽嗎?」
……
蘇朝陽手一頓,「如果爸爸希望我喊她媽媽,我無所謂,稱呼並不重要。」
兒子給出這麼肯定的答案,蘇達反而不知道怎麼說,似乎也沒有想象中的高興。
蘇朝陽倒是追問:「你們這麼快決定結婚?具體什麼時候?」
蘇達一頓:「不確定,現在太忙了,如果結婚我想帶她去旅遊,去很多地方散心,對她的健康有幫助。而且……」
「而且什麼?」
蘇達尷尬:「你還不知道吧,朝陽,她有個和你差不多大的兒子,你認識的,就是宋晨曦……他還不知道我們的關係,如果是結婚大事,想先問過他的意見。」
蘇朝陽怔然,思索道:「這樣啊,不然我出面找他談談,他還算聽我的話。不過最近他好像不在梧桐市。」
送走最後一名員工,空曠的餐廳只剩下了蘇朝陽。
他放下沒整理好的賬務,隨便倒在一張沙發椅上,忍不住從櫃檯翻出一根香煙點燃,熟練的吞雲吐霧,看星點光芒不定閃爍。
撥通高雄飛的電話,蘇朝陽直接問:「這麼重要的日子陳落在上城怎麼不回來?剪彩現場好像其他三個老闆都在,就他沒來。」
高雄飛告訴他:「陳落根本不在上城,飛去米國了。」
「……」
蘇朝陽一怔,以為他在遙遠的北方,卻原來是在更遙遠的大洋彼岸……
大洋彼岸,高聳入雲的大樓裡,剛剛談妥一筆合作的陳落帶著兩名夥伴氣定神閑的走進電梯,天色將晚,陳落頗掛念酒店裡的那張床。合同已簽成,終於徹底放下心的夥伴lee誇張說:「今晚應該出去狂歡,兩個妞都無法釋放我滿心的疲勞,robert要和我一起繼續戰鬥嗎?boss你難道不想去夜店來一次浪漫的邂逅?」
「夜店邂逅?」陳落笑出聲來。
robert嚴肅刻板的臉微微動容,「年輕的boss,如果你在米約的街頭邂逅了你的天使,請記得戴套和一定要別人戴套。」
「哈哈哈,robert還是這麼古板無聊,你真應該做回你的藝術家而不是成為一名為商人服務的律師。boss,能度過浪漫難忘的夜晚比賺錢更重要,不是嗎?」
這個口無遮攔的年輕白人,陳落不甚在意的輕笑:「我想我可以省下支付給你的工資,抽出一層來足以為你安排三百六十五場浪漫到死的邂逅,你認為如何?」
「如果你真那麼做,我一定會請robert幫我起訴你。」
robert認真的回應他:「我的出場費是這個數,不要拿你泡妞的米元敷衍我。」
「ok,我將帶著其他夥伴們一起去狂歡,boss是不是該拿出誠意,就算你不去。」
「這才是你的目的?算上robert音樂會的門票,我一起幫你們擔了。好了,接下來不要打擾我,我需要睡覺。」
不管前世今生,陳落對睡眠都非常渴求,曾經是真忙,忙得想睡沒時間睡,直到功成名就報仇雪恨,才發現已經有了嚴重的失眠症導致心臟病,享受著逐漸衰老的身軀和一生中僅有的美好回憶,不痛不快的度過了晚年。
如今老天給了他比很多人更早的起步,他輕易迅速的爬上讓人難以企及的高峰,金錢地位一有盡有,甚至擁有非常之多的寶貴時間和年輕的身體,然而失眠症如影隨形,心律不齊,這些噁心人的玩意兒一旦有了很難撇除掉。
比較慶幸的是,到了如今的地步,最起碼想睡覺的時候可以放肆的躺下了。
天塌了也不用管。
「boss,昨天夜裡陳總打電話詢問你什麼時候回國。」陳落一覺睡到自然醒來,舒舒服服的去酒店游泳池舒展身體,李助理恰到時機的出現在泳池邊。
陳落揭開護目鏡,浮在水中想了想說:「雖然這邊的大單合作解決了,可我沒打算太早回去。對了,胡易俊還在梧桐市?」
李助理點頭:「一直都住在陳家,並且多次造訪您經手的產業,對於陳總的祖產紡織公司他似乎也露出了興趣。」
陳落在水裡顫笑,眼中滿是玩味:「他做的這麼明顯,倒搞得我更不好意思太早回去,把人嚇跑了多不好。你把行李收拾一下,今天下午搬出酒店,接下來的時間就去我的酒莊度假。」
「對了,我的私人手機沒來電?」
李助理忙翻出手機仔細查看,搖頭:「沒有。」
「一個都沒有?」
「沒有。」
「……」
西餐廳的生意自打開業以來,幾乎每天爆滿,無論是味道還是品種都盡善盡美,不斷推出的新品種和各種活動讓餐廳充滿了新鮮活力。從聖誕節一直到國內春節,短暫的時間裡得到了西餐廳豐厚的回報率,二十九晚上十一點半,終於將所有賬目清算完成的蘇朝陽幾人狠狠伸了一個懶腰,蘇達和蘇是疲勞的仰面吐氣。
蘇朝陽揉著脖子催促:「趕緊回家,再過一會兒就大年除夕了。都別忘了跟女朋友聯絡一下感情,明天除夕吃團圓飯,你們的女朋友們要帶回家不?先商量好我才方便做菜。」
蘇是直接搖頭:「要帶回家也不是現在,還太早。」
「……我問問你阿姨。」蘇達猶豫道。
蘇朝陽遲疑道:「如果阿姨願意來,不如讓她把宋晨曦一起帶來,大家有什麼話就在桌面上說清楚,他會理解的。」前提是宋晨曦永遠不知道他有個同母異父的親兄弟,而且母親的二婚對象其實是初戀情人。
他可以永遠為他們保密,就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打算的。
有的秘密一旦成為秘密,最好再也不要暴露在陽光下。
蘇達鄭重點頭,想起那個開朗活潑的有趣少年,心裡頭多了幾分沉重。
翌日起床,得知宋留白會帶著宋晨曦到訪的消息,蘇朝陽馬不停蹄的為團圓飯忙碌著,暗暗安慰自己,無論他們的決定是什麼,這麼多年來,今年終於讓他看見了蘇達眼中舒展的笑容,滿含的是真真切切的美滿幸福。不用揣測懷疑,父親多年來寧可單身苦熬,次次相親不順,說白了,是心裡頭住著一個人……
無論她是變老了還是醜了,無論她經歷了什麼,都及不上一句他願意。
心裡住著這樣一個人,有生之年漫長的等候,有朝一日終於牽手為伴,未來他們還有半輩子時光去享受幸福。
短暫的人生沒有彼此錯過,足以。
「朝陽……我來幫你。」宋留白脫下外套直奔廚房,不等蘇朝陽的拒絕她便麻利的輓起袖子開始幹活,到底是廚房能手,該幹什麼她一看便知。
蘇朝陽手裡的菜刀停了下,露出了除夕日該有的吉祥笑容:「謝謝阿姨幫忙,我一個人還真忙不過來。宋晨曦來了嗎?」
「來了,在客廳跟你爸爸說話……」女人語氣遲疑,難免擔心。
蘇朝陽寬慰:「他剛知道肯定難以接受,耐心溝通他會理解的,宋晨曦是個好孩子,對您非常看重,我想他肯定希望你幸福。而且會和您共度餘生的男人是他一直很喜歡的達叔,好事一樁不是嗎?」
「但願如此。」

第65章 洋蔥

  宋晨曦的確很喜歡蘇達,和他相處久了會有種說不出的信賴感。高中時他還好奇的問過蘇朝陽,為什麼達叔年紀輕輕長得又好看,不抽煙不酗酒不賭博,會做飯會持家,這樣的人不該沒有女朋友,蘇朝陽當時只是簡單回答:還能為什麼,因為沒遇上真心喜歡的人。
  宋晨曦似懂非懂。他從十四歲開始交往女朋友,到現在換了好幾個,每一個他都挺喜歡,她們有的可愛迷糊,有的嫵媚成熟。可如果和達叔這樣,兒子都二十歲了居然一直單身,簡直難以置信,宋晨曦愈發震驚不能理解。
  因此今天和蘇達面對面交談,宋晨曦問出了擔憂已久的問題,為了媽媽能夠真正的幸福,他必須弄清楚底細。
  「我爸媽幾年前就離婚了,離婚後代表兩個人都是自由的,所以我不反對媽媽重新尋找幸福。但是媽媽之前一直備受抑鬱症的困擾,你了解這個病嗎?我很擔心你能不能照顧好她。」
  蘇達微笑:「你媽媽回國後和以前的變化你應該看到了吧,工作的變化我想也不需要多說,她現在過得很充實很開心,這是她需要的生活。我想娶她為妻,名正言順的照顧她的後半生,給她一份平淡穩定的幸福。如果不是她,我寧願帶著朝陽一直簡單的過下去,婚姻對我來說寧缺毋濫。」
  宋晨曦嘆氣:「我不能自私的反對媽媽再婚,達叔你也是我很喜歡的人,媽媽或許需要一個你這樣的男人與她朝夕相處。我無法保證自己時常留在她身邊,特別是在她需要人陪伴的時候。」
  「謝謝你的理解,我會一直陪著她。」
  宋晨曦聳肩,忍了忍小聲問:「為什麼你會帶著蘇朝陽一個兒子單身將近二十年呢?真的從來沒有交往過別的女人?我表示不可置信。」
  蘇達汗顏,老實答覆:「確實沒有,你不相信也沒辦法。」
  「二十年你都沒有?你真的沒有奇怪的毛病,比如身體不行,或者你其實喜歡男人?」
  「……」
  蘇達表示太直接了一時囧的不知如何作答。
  蘇朝陽拿著兩個洋蔥幽幽的冒出頭,冷冷瞪了宋晨曦一眼:「婚前有體檢,有沒有問題醫生會告訴你。我爸性取向正常所以才有了我不是?喜歡男人的是我。我想這不可能逆向遺傳的,你大可以放心。」
  宋晨曦一臉受驚的表情望著蘇朝陽,從廚房出來的宋留白也嚇一跳,脫口便問:「朝陽你不是開玩笑?」她看向蘇達,希望蘇達給她確切的答案。
  蘇朝陽繃著臉不悅道:「我忙得很,沒閒工夫跟你們開玩笑。」
  蘇朝陽拽著宋晨曦去廚房:「請你來吃飯不是當大爺的,快給我把洋蔥切了,還有那邊的大蒜剝乾淨。」
  宋晨曦老老實實的幹活,心裡卻一點不平靜,他怎麼沒有發現蘇朝陽居然喜歡男孩子啊!
  宋晨曦一邊切洋蔥一邊眼淚嘩嘩的問:「蘇朝陽你什麼時候發現自己喜歡男孩子?嗚嗚嗚……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切洋蔥會傷心會流淚……」
  「看你流淚我就放心了。」
  「你的性格真是惡劣,一點比不上達叔,難怪你不找女人,我想世界上可愛的女孩子們肯定受不了你。」宋晨曦反辱相譏道,仰著頭依然止不住橫流的淚水。
  蘇朝陽將排骨剁的砰砰巨響,宋晨曦嚇得縮小了音量:「你還沒回答我為什麼會發現喜歡男孩?」
  「看到喜歡的男人硬了怎麼著。」蘇朝陽挑眉:「我的性取向和我爸爸娶你媽媽沒有半點關係。」
  宋晨曦驚悚的退後:「那你對我有沒有奇怪的想法?」
  蘇朝陽一個豬蹄砸他臉上:「對自己弟弟妹妹有想法的那叫畜生。」
  「NO,我才不會把你當哥哥。」宋晨曦扭捏,有些不好意思。
  「無所謂,大蒜剝乾淨就成。」
  「吃團圓飯你是不是要給我紅包?」宋晨曦得寸進尺。
  蘇朝陽氣樂了:「只有長輩給晚輩,平輩就甭客氣了。」
  「明明就是你小氣。陳落和我們是同學,但他給了我紅包。」
  「……什麼時候給的?」不是說在米國嗎?
  宋晨曦■瑟:「劉助理代發的,特意包給我的。」
  「哼,他是你老闆,給員工發紅包是應該的。」
  「才不是,他舅媽才是我老闆,陳落說他是我的靠山,你說這是不是叫潛規則?」
  砧板上的牛骨頭被拍的粉碎,蘇朝陽的菜刀直指宋晨曦的嘴巴:「你的嘴巴再不停下來我就給你縫上,沒學會幾個中文別亂開口說話。看在你是同學朋友的份上陳落才幫助你,潛規則等於對你另有企圖,白痴,別往自己身上抹黑。」
  宋晨曦恍然大悟,不以為然的感嘆:「原來是這個意思,不過要是陳落對我有企圖我還是可以接受的,以前陳落那麼胖都沒看出來,現在才知道他長得真好看,上回去看到他穿著一身柔軟的白色家居服,簡直那什麼……飄逸性感的……要是喜歡同性的,看到他肯定流鼻血。」
  「宋晨曦——那一筐洋蔥都給我切了!」
  「不要!好不容易沒流眼淚了為什麼還要切?」宋晨曦大驚失色。 
  「敢不切你試試?」
  「我要達叔來評理。」
  「叫你媽來都沒用,切!」
  一家人其樂融融的吃了團圓飯,蘇達的目光簡直能溫柔的滴出水來,一直傻呵呵的給宋留白夾菜。對面的蘇朝陽和宋晨曦表示趕緊吃飽了撤吧,省得坐一桌當電燈泡閃瞎眼。
  兩人速度吃完,拿了豐厚的紅包心滿意足的下桌子,宋晨曦開門便想溜之大吉,蘇朝陽一把逮住他:「別跑,幫我把對聯糊上。」
  「蘇朝陽,你不給我紅包休想我幫你貼對聯。」
  蘇朝陽鄙視一笑,從自己的大紅包裡掏出兩百塞給宋晨曦:「這工錢夠意思了吧。」
  「呵呵,不錯不錯,新年大吉!明天早晨我來給你拜年,紅包你得備好。」
  「還要?」蘇朝陽眯起眼:「行啊,喊聲哥哥我就給你包。」
  「我要考慮考慮……」
  除夕夜裡萬家燈火,宋晨曦是個喜歡熱鬧的人,讓他窩在家裡乖乖看春晚是不行的,一個勁的慫恿大夥去江邊放煙火,宋留白怕冷不想去吹江風,蘇達當然聽她的,最後還是蘇朝陽領著宋晨曦出去,讓兩個大人留在家裡烤火。
  大洋彼岸,陳落從陽光明媚的石道上騎車回到宅子,李助理連忙迎上前:「老闆,陳總連打了十個電話過來催您回家,您看……」
  陳落摘下手套和頭盔,頭髮絲汗透了。
  「我去給他回電話。讓你寄的年禮辦好了?」
  「已經辦妥了。」
  「今天開始你放假,十五過了再回來上班。」
  李助理遲疑:「您難道想一個人留在這裡?」
  「有什麼關係。」
  李助理念念不捨的在初一清晨離開了米國,陳落換上一身騎行服,抱著頭盔慢慢走向門口,朝陽從一望無際的麥田裡冉冉升起,霞光滿天。
  陳落的眼睛微微眯起,下意識的伸手撫向脖子,空盪蕩的觸感讓他手一頓,忽然間少了個東西挺不習慣,早知道就不還回去,反正帶了這麼多年肯定獨屬於他陳落的了,歸屬權和別人已經沒有半點關係。
  陳落晃了晃脖子,騎上車慢慢向遠方行去。
  大年初一,西餐廳照常營業,過年期間照樣不愁出來吃飯的客人,火爆程度不比平時差,蘇朝陽和蘇是兩人堅守在西餐廳裡忙碌,順便將休假的宋晨曦和王然給拖過來充當服務員,蘇達卻丟下手底下的工作,毅然的帶著宋留白去溫暖的海邊城市度假。
  對此蘇朝陽喜聞樂見,自從蘇達經營網吧奶茶店超市等諸多生意以來,他還從來沒有一天真正的休息過,如今為了讓宋留白過得舒心終於捨得出去旅遊。
  臨走前蘇朝陽開玩笑道:「祝你們玩的開心,早點給我生個弟弟妹妹。」
  宋留白臉色發紅,蘇達也好不了哪裡去。
  宋晨曦先是傻愣半天,過後鄭重其事道:「你們最好生個妹妹,是弟弟就塞回去!」
  蘇朝陽一巴掌呼他後腦殼上:「怎麼不把你塞回去?」
  「我這麼風流倜儻英俊瀟灑天真可愛誰捨得……」
  兩人吵吵鬧鬧的回到餐廳,高雄飛抱著個大盒子衝進來:「宋晨曦,老闆給你的年禮到了!」說罷又匆匆的去了。
  身穿工作服,帥得引來一堆花痴女客的宋晨曦三兩步抱著盒子走進辦公室裡,樂滋滋的開解禮盒:「陳落真是太好了,遠在國外沒有忘記給我送年禮,其實有個大紅包我已經很滿足。這麼大盒子不知道會是什麼?」
  蘇朝陽臉黑如鍋底。
  「omg,這份禮物我簡直太喜歡了!」滿滿一箱子都是宋晨曦喜歡的漫畫全套和音樂人專輯,「我都懷疑他是不是愛上我了!」宋晨曦興高采烈的拿起漫畫狠狠吧唧了一口,然後放進去珍惜的還原包裝,將禮盒塞到桌子下,也顧不上去看蘇朝陽的臉色,匆匆擺手:「下班了我來拿。」
  ……
  目送歡呼雀躍的宋晨曦遠去,蘇朝陽差點擰斷了堅硬的鋼筆。
  瞪著那一箱子漫畫,蘇朝陽直覺嘴裡上火。
  高雄飛又一次衝了進來,說胡易俊找他談話。
  談個棉花,蘇朝陽掛著假笑去會面。
  「胡少找我有事?」
  「先說聲抱歉,我私下聯繫過你們家的主廚,然後他告訴我味道會比別人家出眾不是因為他,而是因為你。」
  「你想幹什麼?」蘇朝陽打斷了他,硬邦邦的直接質問。旁邊的高雄飛也拉下臉,嘴裡的牛排變得味同嚼蠟。
  胡易俊自顧自說:「想跟你合作餐飲,你只是個體戶,儘管分店開了不少還是擺脫不了格局太小的事實,我出資成立一家公司,結合你的技術和理念,肯定能作出影響力遍及全國的餐飲文化。」
  「沒興趣,我的未來是當一名醫生,其他的都是副業。」
  胡易俊沒想到蘇朝陽會一口回絕,這跟他想的不一樣。他不相信年紀輕輕的學生能抗拒得了富貴榮華的誘惑。那些市裡的公子哥都腆著臉巴結他想找他合作任何能來錢的項目,一個家世普通的大學生,憑什麼不給他面子?
  「我給你時間下去仔細考慮考慮。」
  蘇朝陽心裡發沉,「我手裡這麼點東西真值得胡少眼饞?」他不相信,乾餐飲又累來錢又慢,還不如去開酒店什麼的省事,憑胡易俊這種背景去當煤老闆豈不是來錢最快,揪著他不放未免太詭異。
  胡易俊微笑:「我看中什麼自然有我的道理,跟我合作對你有利無害,你還有什麼好猶豫?」
  蘇朝陽露出白牙笑的一口燦爛:「我從不相信天上會掉餡餅。」
  「這是很正常的合作,你所勞所得都是應該。」
  蘇朝陽看了眼一直沉默的高雄飛,再次聲明道:「我很忙,您自便。」
  胡易俊黑了臉,高雄飛忙起身拍拍蘇朝陽的肩膀:「你去忙吧,胡少有我陪著沒事。對了,陳落寄來的年禮是什麼?你們的份兒都好大,我那份小的可憐!」
  蘇朝陽嘴角抽抽,哼了一聲。
  胡易俊打量兩人,臉上笑意不明。
  他對賺錢很有興趣但對投入多回報低的一點不感興趣,以他的資源來說現在做餐飲簡直是浪費時間。而他感興趣的東西又沒法那麼輕易拿到手,因為有個幾乎找不到漏洞的陳落。不好應付的傢伙,要從他手裡拿到想要的東西,除了找出他的弱點,胡易俊別無他法。起初得知陳落喜歡同性這點他感到驚訝卻沒作他想,面對能看不能得的巨大利益,他忍不住調查了陳落的喜好。經過仔細研究,發現只有蘇朝陽最可疑。
  從蘇朝陽下手,或許比直接對上陳落更有利。
  三更半夜,高雄飛舉著電話唾沫橫飛的跟人講話,心中對胡少似乎積怨已深。
  「你快點,別磨磨唧唧的讓胡少把蘇朝陽欺負了。」
  「除非胡易俊有四條腿。」
  掛斷電話的陳落非常生氣,這都不需要掩飾的,更不用自欺欺人,聽到有人找蘇朝陽的麻煩他就火氣暴漲,恨不得直接衝過去給胡易俊幾腳。什麼狗屁玩意兒,繡花枕頭面上光,自己沒本事一天到晚眼饞別人手裡的,辛辛苦苦的一點點努力積累當然比不上從別人那裡奪取現成的來得爽快。
  他本想今生不和胡易俊那家子人攪和,各走各的路互不相干。連商家他都可以無所謂的忽視掉,何況胡家。
  曾經他能短短十年從牢裡被放出來,是舅舅用全部祖業去跟胡家交換的結果。功成名就後,哪怕紡織公司被胡易俊敗的只剩個破殼子他也毫不留情的奪了回來,耗盡數年精力讓它重複往日的輝煌。
  商家從中作梗,害他曾經入監獄多年舅舅才得知他的身份。饒是兩人陌生無比,談不上絲毫血緣親情,舅舅卻義無反顧的用全部家當把他救了出來。
  胡易俊如今住在陳家不走,目的已經很明顯。估計也是急了,沒有想到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來阻撓他唾手可得的利益。
  紡織公司對陳落來說可有可無,卻從不打算讓它便宜給胡易俊。
  陳落很清楚,胡易俊會找蘇朝陽麻煩,多半還是因為他。
  一想到胡易俊脣紅齒白的小白臉模樣對著蘇朝陽妖來妖去,陳落嘴脣抖了抖:「tmd,出個差都不安生!」

第66章 靜夜

蘇朝陽的假期一直到元宵十五,父親不在由他和蘇是全權負責,除了餐廳還要處理超市,奶茶店和網吧的一些事,忙的跟陀螺似得。眼看元宵節即將來臨,預示著父親和阿姨就要回了。蘇朝陽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朝陽你爸是不是得罪人呢?不然好端端的網吧不可能被查封。」
  蘇朝陽忍著火道:「王叔叔別管了,這次確實有人整我。」
  「到底是誰幹的?」宋晨曦在旁邊氣得扔抹布。
  蘇朝陽淡淡道:「想查封一家網吧名目太多了,以前有王叔叔幫著一直都很順利,現在有心人出手,恐怕不會這麼簡單。」
  蘇朝陽說完,蘇是的電話打了過來:「朝陽,張勤要辭職,態度非常堅決,違約金都不在乎,我怎麼覺得有鬼?」
  張勤是西餐廳的主廚,地位舉足輕重,有原則的職場人員都知道就算辭職也得提前一兩個月打招呼,何況西餐廳和張勤有三年合約,現在他要走,強求下來無濟於事,人在不幹活你能怎麼的。
  上次胡易俊直言私下找過張勤後,蘇朝陽就考慮要換個廚子,這麼多天下來尚未確定人選,餐廳不能因為一個張勤就隨隨便便的停業影響生意。
  「張勤你個龜孫子,有種違約辭職就做好別在這個圈子裡混的打算,我知道你背後有人搞鬼,今天出了這道門,以後再見面你給我小心了。」蘇是惡狠狠的指著張勤怒斥,要不是不想惹事他真想將張勤揍一頓出氣,現在餐廳的生意這麼好,耽誤一天都是錢。
  張勤縮著脖子不敢反駁,一個勁道:「對不起,求求你們讓我走吧。違約金我已經給了,還想怎麼樣?」
  蘇朝陽進門恰好聽到這話,頓時揚聲道:「不是違約金的問題,是你做人的原則問題。你沒有職業道德。回去告訴你背後的人,走了一個廚子威脅不倒我,餐廳的生意不會有任何影響只會越來越好。」
  「還不快滾?」蘇是冷哼。
  張勤灰溜溜的提著包跑了。
  「外面還有不少客人等著用餐。」宋晨曦焦急。
  蘇朝陽輓起袖子:「我來,你們看好外面。」
  「朝陽你行不行,這可不是弄一兩個人的飯菜。」蘇是擔心道。
  「我不行還有誰行,西餐比中餐省事多了。」他一生沒有成為專業廚師,但偶爾和大廚師一樣頂班上,忙起來絲毫不亂。
  蘇朝陽出馬果然說到做到,這半天他硬是有條不紊的撐了下來,客人們沒有任何抱怨,反而有少數老顧客驚喜的嘀咕:好像比前次更好吃。
  一直忙到晚上十一點打烊,蘇朝陽軟綿綿的倒在沙發上狠狠出氣。
  蘇是和宋晨曦也放鬆下來。
  下班的高雄飛走進餐廳,一見到蘇朝陽便安慰道:「我算是弄清楚了,胡易俊那王八蛋就是衝著陳落來的,找你是迂迴政策,要對付的還是陳落。涉及到陳家的財產隱私我不好多說,可他一個姓胡的真不要臉,手伸的太長。」
  「衝著陳落來的?」蘇朝陽的疲憊一掃而光,挑眉細問。
  「對。你是無辜被牽連。」
  「呵……」蘇朝陽總算搞清楚其中的違和感了,原來是在這裡。他和陳落還沒怎麼樣了就已經被無辜的連坐了。
  「他什麼時候回來?」蘇朝陽又問。
  高雄飛撓頭:「我也不清楚,我早就通知過他了,他沒給具體答案。」
  蘇朝陽冷哼:「擺什麼臭架子……」
  高雄飛小心提議:「要不……你哭著求求他?」他堅信蘇朝陽有那個魅力。
  「滾!」
  元宵節前夕,蘇朝陽聘請的新廚師終於正式上崗,總算放下一樁大事的蘇朝陽晚上八點帶宋晨曦出發去機場接人,飛機說是十點到,兩人趕到機場正好差不多。
  「我靠,剛問清楚飛機晚點了,起碼還得一個小時。」機場一家餐廳裡,宋晨曦打探消息回來抱怨。
  蘇朝陽皺眉,「電話聯繫,我去附近逛逛。」
  整個寒假都沒能出來閒逛的蘇朝陽頗有興致的挑選了半天手錶和錢包,最後卻只花兩百塊錢買了一條據說是真皮的皮帶。
  拿著嶄新的皮帶蘇朝陽走進公共廁所,舒服的放了水,解下舊皮帶直接扔進垃圾桶,認認真真的將新皮帶扣上,突然,眼前一片黑暗。
  「……」
  「不許動。」偷襲的人緊緊綁住蘇朝陽的眼睛,站在他身後,說話時氣息幾乎噴在他耳朵上,緊緊貼服的身體讓兩人都沒有亂動。
  蘇朝陽心裡先是一緊,隨後慢慢地恢復平靜,一動不動任由對方作惡,甚至出聲嘲諷:「是不是要我猜一猜你是誰?」
  「……誰有你這麼無聊。」
  「我無聊?」蘇朝陽拔高音量。
  「閉嘴!誰想跟你廢話。」身後的聲音厲聲呵斥,突然探出一手在蘇朝陽身上摸索,從上衣口袋一直摸到蘇朝陽的褲兜,艱難的將手機摸了出來。
  蘇朝陽繃住身體,聲音低沉:「你是要劫財還是劫色,給個爽快。」
  「長得太醜,下不了手!」
  蘇朝陽不怒反笑:「那你瞎摸什麼。」
  「我手冷。我問你答,你是不是收到過一個小盒子包裝的平安扣?」
  「是又怎麼樣。」他媽的,那隻修長的手果然冰涼,摸得蘇朝陽一個勁的哆嗦,果然像蛇。
  「那是我的東西,不小心流落在外落到你手上,快還給我。」
  蘇朝陽呵了一聲:「真是抱歉,我把它摔了,碎成一片一片,你若是需要回頭我拿給你。」
  手上的力度一緊,蘇朝陽凝眉:「……要斷了。」
  結果那力度不輕反而加重,聲音帶著怒火:「碎了?你他媽怎麼弄碎了!」
  「不小心手滑。」
  「那……」
  蘇朝陽感覺自己聽到了背後人慌亂焦急的心跳聲,不似作假。哼,敢把東西還給他現在巴巴的後悔有什麼用,哭了都懶得管!該!
  蘇朝陽正洋洋得意,脖子忽然被狠狠咬了一口,嘶叫一聲,背後人忽然緊緊摟著他的脖子咬牙切齒卻音似呢喃:「碎了就用你抵債。」
  ……
  怔然間,背後的人放手離去,蘇朝陽不慌不忙地轉身,手裡拿著遮住他眼睛的米色圍巾,提了提褲腰帶,大步走出廁所。
  在機場靠近出口的欄桿邊,他看見了‘犯罪嫌疑人’。
  立領的中山改良式休閒黑西裝,戴著一副斯斯文文的金邊眼鏡,挺括的衣領束著他修長的脖子,看得蘇朝陽也想回他一口。
  陳逸豪和他站在一起說話,蘇朝陽徑直走過去。
  靠近了正好聽到他說:「我回藍楹路休息,明天再去你家吃飯。」
  「我特意來接你,就是怕你跟我產生隔閡,哎……算了,舅舅不勉強你,我送你回藍楹路吧。易俊那孩子我已經讓她姑姑勸說過盡快回去。」
  「沒那麼容易。」
  「這事你舅媽做錯了。」
  「我不想影響你們夫妻兩人的感情,紡織公司是陳家的,決定權只有舅舅能掌握,我不適合,胡易俊也不適合,舅舅不如從陳家旁支裡挑選一兩個有前途的孩子出來,或者……舅舅自己生一個。」舅媽和他沒感情很正常,因此舅媽可以無條件的偏袒她自家的侄子,反過來他也是一樣,她可以坑他,他照樣可以坑她。全天下把她捧在手心的只有舅舅而已,作為外甥的他可沒必要。如果她讓舅舅不痛快,他就讓她不痛快。
  婚姻需要無條件的信任和互相付出,問誰都說不出舅舅的不是,他一輩子疼愛妻子,只有公司接班人的事情發生了分歧。她似乎忘記了這個男人為他所失去的有多少,明明胡家是她娘家人,卻從來沒有為舅舅考慮過,連輓救唯一的外甥都需要他用全部的籌碼去交換才得以自由。她似乎感覺不到舅舅對胡家人的排斥,卻硬是想將更多的東西留給胡家,哪怕到死舅舅都是愛她的,可是陳落不是善男信女,他又不愛那個女人。
  陳落猶豫再三道:「舅舅如果對舅媽的娘家人有哪些不滿的情緒,不如攤開來和舅媽溝通一下,你不說她也許根本不知道。誤以為你把她侄子當做自己兒子一樣看重就不好了,她會偏袒胡易俊,無非是覺得你會站在她那邊。舅舅要是覺得胡易俊不錯,把公司交給他我也不管,你知道我不需要錦上添花。」
  「你是有出息的孩子,陳家的產業當年本來是傳給你媽媽,她比我聰明。沒想到她會失蹤多年,你外公說我沒有做領導者的天賦,一輩子富貴平安的過就行了。呵呵,舅舅是硬著頭皮上,沒讓破產就不錯了。如今就剩下這麼點東西,不留給你我心裡不舒服。事情不急,舅舅還年輕著,會好好跟你舅媽溝通清楚,免得將來有誤會。」
  「希望如此。」陳落莞爾,似乎終於看見了站在身後不遠處發呆的蘇朝陽,眼眸閃了閃道:「舅舅你回去吧,有人來接我了。」
  陳落徑直走了過去,蘇朝陽卻跟見鬼一樣掉頭急走。
  陳落追了幾步,蘇朝陽越走越快。
  陳落停下來,重新走回陳逸豪身邊,惱著臉道:「認錯人了,舅舅我們走。」
  「……好。」認錯了才奇怪!陳逸豪嘆息,看來外甥的感情不太順利啊。
  兩人迅速上了車疾馳而去,蘇朝陽愣愣望著遠去的車屁股,崩壞一口牙。
  載著飛機晚點的父母回到梧桐路的家中已經十二點,宋晨曦表示一起留下來休息,蘇朝陽靜靜等家裡其他人入睡,顧不上此時是深夜幾點,蘇朝陽再一次開車出去。
  活了兩輩子他還是第一次踏入藍楹路,安靜的不像凡塵間,美麗靜謐,可以直接拍攝唯美恐怖片。
  蘇朝陽從車裡出來,渾身忍不住發毛。
  藍楹路的別墅群不大,他完全不知道陳落居住在哪一棟……
  站在路中間傻傻欣賞著鬼屋似的豪宅別墅們,千頭萬緒齊齊涌上心頭,他以為自己生生世世都不可能有主動站在他面前的一天,然而他還是來了,在他每一次掉頭離開的瞬間,他都遏制不住想拔腿衝上去的強烈慾望。
  簡直像詛咒,連平安扣都碎了,他中的毒居然還沒解。
  遠遠的有車燈照射進來,蘇朝陽抬手遮擋,熟悉的小車從旁擦肩而過,他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
  小車在一棟樓前停下,身材威武的保鏢打開車門,陳落的身影慢慢下來,保鏢一把扶住他的手臂和肩膀:「老闆小心點。」
  陳落聳拉著腦袋完全依靠著保鏢往前走,看樣子喝了酒。
  蘇朝陽屏住了呼吸,渾身血液幾乎凝固。
  趔趄的陳落忽然停住,仰起頭呆呆望著高大的保鏢,莫名的咧嘴一笑。
  嚇得不知道動彈的保鏢徹底斯巴達,這笑容什麼意思?一股蠻力橫衝而來,素來專業的保鏢轟然被掀開,手裡的老闆被人搶了過去!
  「老闆!」保鏢豁然跳起腳要救人。
  「趙明你可以下班了。」
  「是!」趙明無聲無息的離開。
  陳落晃著手裡的鑰匙懶洋洋去開門,背後的人轉身要走,腳步聲瞞不過他的耳朵,陳落沒有轉頭,更沒有出聲輓留。大門打開,陳落推門進去,順手關門的剎那一隻粗大的手掌從後面掐住了他的脖子,力氣大得出奇,簡直似要擰掉他的腦袋。
  陳落痛苦的被迫後仰著頭,咬著牙才沒讓自己發出呻吟聲。
  「你想幹什麼?」
  「殺人滅口。」蘇朝陽放開他。
  「呵……哈哈哈哈……」陳落放聲大笑,腳步輕快的挪到沙發上一屁股坐下,「說不想和我待在一塊地方更不想看到我靠近你,怎麼又三更半夜的跑來我家行凶?想殺人滅口也掂量掂量自己的斤兩,我勾勾手指就能讓人把你打死扔去亂葬崗。」
  「你就會這種手段……」蘇朝陽脫口反駁,聲音漸弱。
  囂張的陳落頓住嘴巴,神色晦暗不明。
  蘇朝陽一臉正經:「我來拿我的手機。」
  陳落脫掉鞋子,赤著腳倒了兩杯水,一杯遞給蘇朝陽一杯輕鬆飲盡,淡淡道:「不知道你說什麼,我又沒拿你的手機。」
  蘇朝陽微笑:「怎麼證明你沒拿。」
  陳落嗤笑:「你想搜身?」
  「……你想多了。」
  陳落打個哈欠,毫不留念的走進洗手間刷牙,雖然他沒喝醉,但確實有點暈,渾身酒味令人無法入睡。
  穿著寬鬆的潔白睡衣套裝,陳落頂著一頭未乾的頭髮慢吞吞回到客廳。看到依然坐在那兒的蘇朝陽他覺得有幾分不真實。半夜堅持從舅舅那回到藍楹路的這棟宅子裡,是心中急切的在期盼什麼。
  此刻渾身每一個舒展的毛孔都在告訴他,他期盼蘇朝陽的到來。
  仿佛有個預感,‘朝陽’已碎,而他真正想握住的那一縷朝陽,終於願意重回他身旁。
  或許是陳落的目光太灼熱,蘇朝陽只看了他一眼便轉過頭去,生硬道:「回來住多久?」
  陳落坐到他旁邊的單人沙發上端起水杯:「隨時可能走。」
  「你喜歡漫畫?和宋晨曦臭味相投啊。」蘇朝陽忽然嘲諷。
  「我和他喜好差不多。」陳落用毛巾蓋住自己的整個腦袋,毛巾下被遮住的臉笑容燦爛。
  蘇朝陽嘴角抽了抽,不大相信的樣子:「那麼幼稚的漫畫,他喜歡就算了,你也喜歡?」
  「為什麼不能喜歡,搞笑漫畫是我的最愛,你有意見?」陳落語氣不悅,笑容卻收斂不及。
  「……沒意見。」蘇朝陽氣急敗壞的垂下頭,不想去對視這張生機勃勃的面孔,古樸樣式的寬鬆睡衣連一截手臂都沒有露出來,明明保守傳統的不得了,卻讓人看一眼便灼住了目光,心頭火熱,鼻腔有點癢癢的……宋晨曦說的大概是這幅光景,弄明白真相的蘇朝陽愈發不痛快,決定回去再送宋晨曦一筐洋蔥。
  陳落舒服的倒在沙發上:「你這是吃醋?」
  「少往臉上貼金。」
  陳落笑笑,眼睛使勁眨了眨,疲憊的望著蘇朝陽:「我幾天沒睡好,現在困極了。」
  「……」看得出來。
  陳落朝他伸出手:「我睡了。」
  「……睡吧。」
  陳落繼續眨巴眼睛:「你別走了……」
  「不走。」
  陳落眼睛不眨了。
  蘇朝陽僵硬道:「宋晨曦不喜歡男人。」
  「……哦。」陳落低應,手背搭著眼睛,蘇朝陽說什麼他根本聽不清,只有一個念頭,睡覺。奇怪,平時嚴重的失眠症,居然在蘇朝陽嘮嘮叨叨的聲音裡躲了起來,仿佛被催眠了一樣,陳落很順利的歪在沙發上睡著了。
  著那張入睡的臉,蘇朝陽安靜了。
  屋子裡靜謐的能聽見繡花針落地的聲音。他抬頭看向墻上的掛鐘,深夜三點。
  天快亮了……
  他毫無睡意,竟然也不想離開。
  視線落在那道身影上,年輕鮮活,睡著了像個正經人,開口說話卻好煩人。
  蘇朝陽腳步遲疑了會,起身走向他,揚手將旁邊的沙發毯蓋在他身軀上,走近了能聽到他均勻的呼吸聲。
  蘇朝陽渾身一熱。
  想吻他的嘴脣……
  想知道,和記憶中的還是不是同樣的味道……
  蘇朝陽俯下身,深深凝視著他安靜的睡臉,真切的吻落在脣間。
  「朝陽……」
  一聲呢喃,驚醒了懵懂燃燒的蘇朝陽。
  他複雜的看著熟睡的人,摸了摸他柔軟的短發。

第67章 找茬

清晨,陳落睏倦的張開眼睛,這一覺睡得特別踏實,一夜無夢,很久沒這麼舒服的睡過。揭開身上的被子,披上乾淨的睡袍,屋子裡蘇朝陽已經不見蹤影。
  床頭上放著一張紙條。
  陳落看了不禁莞爾一笑。
  :手機已拿回,以後給我悠著點。
  紙條為證,說明昨夜發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回到家裡熟睡的蘇朝陽接到蘇是的電話:「朝陽,我在大學城弄的那家網吧昨天被查封了。」
  「昨天被查封後我就去疏通關係,不給我面子起碼要給我大哥面子吧,結果那些人嘴裡說等消息,鬼知道等到什麼時候。胡易俊到底是個什麼意思,就因為不跟他合作就幹這麼不要臉的事,我還真是奇怪了,憑他的家世背景人力財力沒道理看上我們這點兒棉花糖啊!太不合常理了。」
  蘇是凝重的拔高音量:「現在只是網吧被查封,過後還不知道會有什麼岔子。胡易俊是京裡的闊少爺,我問我們老闆,結果他聽說了後沒打算怎麼樣,只勸我忍忍,說不能把小事鬧成大事,明顯老闆也不敢得罪胡易俊。張坤那個小人落井下石拉走我不少兄弟。」
  蘇朝陽聞言道:「我明白了,等我過來。」
  蘇朝陽趕路,蘇達和蘇是卻在短短半天裡被一通接一通的電話給驚得火冒三丈,蘇達經營的兩家超市前後被售賣假煙假酒的名頭給查封,速度之快令人咂舌,蘇達趕過去時已經人去樓空。蘇是手下的一家KTV和地下賭場突然被條子圍堵,場地被封了不說人還被抓進去不少,損失比蘇達的大多了,而且這些只是他負責管理,事發後心裡滴血且不說,還被遠在外地的老闆打長途訓斥了一頓,責怪他不該惹不能惹的人。
  宋晨曦本來想元宵節晚上出發去公司報道,見事情這麼多哪裡還願意走,直接退票留了下來。
  蘇朝陽直奔餐廳和大家會和,對著愁雲慘淡的眾人蘇朝陽沒有再說那些安慰的話,現在除了解決困難,不然說什麼都是虛的。
  「你們該幹嘛幹嘛去,我去找高雄飛談談。」
  「我和你一起去。」宋晨曦追上來。
  高雄飛見他來了便急吼吼道:「胡易俊個賤人太無恥了,這樣下去可不行,你就親自聯繫陳落試試,他要是知道肯定會盡快回國的。」
  蘇朝陽覺得奇怪,「陳落不是昨天回來了嗎?」
  高雄飛驚疑:「誰說的?怎麼一點風聲都沒有聽到,你親眼看到了?」
  「……先不說他,你知不知道胡易俊在哪?」
  「你難道要去找他?」高雄飛皺眉:「他不安好心,你去了會吃虧,等陳落處理吧。」
  蘇朝陽搖頭:「我不是去找他解決問題,我現在就想見見胡易俊。」
  高雄飛狐疑:「你想幹什麼?」
  「別問。你只需要告訴我胡易俊在哪就行,扯陳落幹什麼。」
  高雄飛見他固執只好告訴他:「胡易俊十有八九在陳家,就是陳落舅舅家裡。地址在……」
  蘇朝陽記下地址,開車直接去找人。
  不管胡易俊因為什麼理由找上他的麻煩,他只知道罪魁禍首就是胡易俊。
  堅持跟上車的宋晨曦終於憋不住了:「蘇朝陽,你昨天晚上三更半夜的出去就是和陳落約會?」
  「我是找他有事,和約會有什麼關係。」
  宋晨曦長嘆:「結果你被陳落甩了?」
  「兄台何出此言?」蘇朝陽咬牙切齒,哼,你丫才被甩。
  「上帝,你簡直是頭蠢豬,陳落那麼好的人你怎麼能讓他把你甩了,你就不會死纏爛打讓他回心轉意嗎?陳落不管是外表還是才華,學歷還是財力都甩你幾條街,你以後還能遇到比他更好的人嗎?而且是男性,範圍撇除女性縮小了一半。」
  蘇朝陽怒道:「我的外表和學歷怎麼就比他差?你少給我胳膊肘往外拐。」
  蘇朝陽身心疲累的厲呵:「什麼叫做撇除女性縮小了一半?怎麼聽起來不對勁。」
  宋晨曦搖頭,認真跟他解釋:「你的選擇只有一半。可是我遇到可愛的男生女生都很喜歡,所以範圍比你大。」
  尼瑪!
  蘇朝陽一個急剎車靠邊停下,扭頭猙獰的看著宋晨曦一字一頓道:「你是個雙?」
  宋晨曦無辜點頭:「應該是,雖然我交往的都是女孩子,不過最近看到的優秀同性真的有點兒心動,反正我心裡一點不排斥。」
  「滾、下、車、去!」
  宋晨曦扭頭:「不要!」
  「滾!」
  「不滾,我要去陳落舅舅家,說不定能碰到陳落,你不好意思開口那就我去求他幫忙解決現在的困難,你以為我是為了什麼,我為了媽媽不擔心,達叔不開心她就不開心,她不開心我更不開心。」宋晨曦直指蘇朝陽的後腦勺:「你個愚蠢的男人,還是讓我來拯救世界吧。」
  「……腦殘。」
  內火熊熊燃燒的蘇朝陽一路飆到陳家大宅,宋晨曦緊隨其後四處打量:「跟上回看到的中國風宅子完全不一樣,這個歐式風格不喜歡。你說陳落會在裡面嗎?」
  蘇朝陽完全不理他,直接說明了來找胡易俊。
  兩人很順利的被請了進去,胡易俊坐在客廳喝咖啡吃茶點,陳家其他人沒看見,胡易俊不像長居於此的客人,倒是像自在的主人。
  蘇朝陽慢慢走上前,毫不客氣的在他對面坐下,開門見山:「你想怎麼做才肯收手?為了我那麼點零花錢胡少爺可真是豁得出去,也不嫌丟人。」
  「是誰給你們膽子來見我?」胡易俊冰冷的眯起眼,撕去了偽裝的面具。他本以為這兄弟是來找他低頭認錯求放過,誰想到居然是來耍威風問罪,簡直是笑話。
  「知道我對你們的不識趣非常不高興,想怎麼針對你那些三瓜兩棗的生意全憑我樂意,閒著沒事欣賞一下你個小人物的掙扎也蠻有意思,不過是花點錢的小事兒,比看一場電影有趣多了。」胡易俊輕蔑十足的瞅著兩人,閒散的姿態將紈褲弟子的架勢擺得十足。蘇朝陽膽敢找上門來興師問罪,他還有什麼不好直說的。
  蘇朝陽平靜微笑:「我那些三瓜兩棗的生意靠你一個人估計會賠光褲底。玩不起不會玩就別玩,真有幾把刷子也不會縮到我們這二線小城市來充王充霸。不需要跟你合作我也會將餐廳發展到全國的那一天,既然我一個人能做到,那還要你幹什麼?」
  既然我一個人能做到,那還要你幹什麼?
  胡易俊什麼時候被人當面打臉過,被這麼直白的侮辱簡直前所未有,一個有幾分聰明的普通學生敢如此對他,叫人怎麼忍!
  「蘇朝陽,看來你今天是來找我算賬。是不是非逼著我讓你家的西餐廳關門大吉了才知道什麼叫做天高地厚!」
  宋晨曦憤怒的衝上前大吼:「你敢那麼做信不信我現在揍你?小白臉!」
  「胡少爺雖然長得脣紅齒白,可是小白臉是侮辱性詞語,一般比如吃軟飯吃白飯的面蝦男人,你不懂別亂用。」蘇朝陽嚴肅鄭重的糾正宋晨曦的用詞。
  胡易俊已經氣得頭冒青煙,這輩子他最討厭別人侮辱他小白臉,直接將咖啡杯砸向蘇朝陽的腦袋,蘇朝陽頭一偏,抬手穩穩接住咖啡杯揚手便拋回胡易俊面前的茶几上!■裡啪啦摔的粉碎,碎片差點濺到胡易俊臉上,驚得他連忙抬手遮擋。
  「不好意思扔偏了。」蘇朝陽笑得一臉燦爛。
  宋晨曦眼睛亮晶晶的衝蘇朝陽豎起大拇指:「你身手居然這麼好!」剛才那瞬間的反應可不是誰都能夠做到的,他練過散打,卻不一定有那麼靈活。
  驚魂未定的胡易俊怒指蘇朝陽:「今天你別想活著走出這道門!」
  蘇朝陽挑眉走到胡易俊身邊,抬腳將礙事的茶几■當踢到一旁,擋著胡易俊的出路將他堵在沙發裡:「你是不是覺得自己有權有勢欺負一個小人物就跟碾死一隻螞蟻那麼簡單?今天給胡少爺上上課,以後千萬別這麼想,螞蟻是螞蟻,你踩死螞蟻不需要浪費半絲力氣。小人物可大不一樣,你睬他不僅僅要白花力氣,踩急了他還會咬你。」
  「比如這樣。」蘇朝陽手裡鋒利的茶杯碎片緊緊貼上胡易俊白皙的脖子,只要稍一用力就會見紅。
  胡易俊用彆扭的姿勢渾身僵硬的擠在沙發裡,沒有出路,冷汗忍不住冒出來,他感到心驚,他少年時也是訓練過的,連槍都會玩,雖說不是多專業,可沒道理面對一個蘇朝陽,竟然找不到反手的破綻。
  陳落推門進來,從他的視角看見蘇朝陽前傾的背影,抬著手曖昧的跟胡易俊抱在沙發上說話,一瞬間收穫冷水一桶,怒火洶涌:「你們在幹什麼?」
  「陳落。」宋晨曦驚喜跳上前。
  蘇朝陽手一頓,沒有回頭理他,撇撇嘴將茶杯碎片拋進垃圾桶,離開了胡易俊的身邊。
  得以自由的胡易俊瞬間跳起來撲向蘇朝陽的後方,他不親自討回一局面子往哪裡擱!
  蘇朝陽像背後長了眼睛,在胡易俊靠近的剎那彎腰閃開,單手一抬一反手便勾住了胡易俊的脖子,另一隻手不慌不忙的抓住他揚起的拳頭,渾身一用力,狠狠將胡易俊推回沙發上:「靠你是占不了我便宜的,除非讓你保鏢出手,兩個三個的一起上我肯定認栽。我這三腳貓的身手也就欺負欺負你這種嬌生慣養的公子哥。」
  陳落眯起眼,目光冰冷的瞅著胡易俊。
  頭髮凌亂狼狽不堪,氣得臉色怒紅的胡易俊想殺人的心思都有,這個時候他已經完全顧不上陳落,滿腦子都是教訓蘇朝陽的衝動。
  「蘇朝陽,你是第一個敢對我動手的人,這個後果你想過沒有?」
  蘇朝陽不在意的衝他笑笑,大搖大擺坐到他身旁:「如果我輸一局可以讓你出出氣,胡少爺,我很願意啊,沒辦法誰讓我是小人物惹不起龐然大物,這樣吧,我讓你咬回來咱兩就算扯平了,以後你也別給我添麻煩,你看行不行?」
  「你做夢!老子要弄死你!我知道你變態喜歡男人,那就找一群男人來陪你玩,看你跟狗一樣……啊唔!」
  狠狠捏著胡易俊的下巴,蘇朝陽毫不客氣的用力:「亂說話小心閃了舌頭,看吧,出血了是不?」
  被蘇朝陽一擊下巴牙齒狠狠咬破了舌頭的胡易俊疼的嘴脣發麻,口裡濃郁的鐵鏽味隨著怒氣一起蔓延,還有他終於耐不住的恐懼悔意,早知道蘇朝陽是這個德行,他就不該讓保鏢放假,蘇朝陽在他看來一直都是有點眼色的普通大學生,而且偏向斯文溫和類型,應該是隨便打壓一下就會嚇得低頭認錯的那種人才對。
  誰給他這麼大膽子,就算是陳落也不敢對他動武,真的是兔子急了也咬人?
  現在怎麼辦,他不能不要面子,也忍不下這口氣,可是保鏢不在,他打不過蘇朝陽……必須承認這點。
  「晃開我……」胡易俊怒瞪蘇朝陽。
  早被惹怒的蘇朝陽粗魯的將他摁進沙發裡,掐著他的下巴警告:「信不信老子先陪你玩?」
  「滾!」
  氣急攻心的胡易俊和陳落同時咆哮。
  一直忍著笑的宋晨曦嚇一跳,悄悄的離陳落遠了點。
  蘇朝陽鬆開胡易俊後退,拉了把宋晨曦:「別人讓我們滾,你還不滾?」
  宋晨曦被拽著往外走,不停的反抗掙扎:「NONO,我還不想滾。」
  陳落點燃了煙,深呼吸後喊住他:「蘇朝陽你給我站住。」
  宋晨曦立馬將人拽回來送到陳落面前,蘇朝陽毫不含糊的指責陳落:「你和胡易俊之間的糾紛請自己解決,胡少爺你胡亂攀咬人的惡習可得徹底改掉,我不管你因為什麼理由來找我家的麻煩,但你自以為打壓我就可以對付陳落那就錯了。胡少爺智商不大夠用,要不然何苦盯著別人碗裡的肉不放,總歸是沒本事只能玩些強搶強賣的勾當。」
  氣頭上的胡易俊歇斯底裡的衝著陳落大喊:「陳落,我在你舅舅家裡被蘇朝陽打了,你難道不該為我出口氣?你的保鏢都在這裡,我不要求別的,讓他們把蘇朝陽的腿子給我打斷,再扇他一百耳光!陳落你幹不幹!你要是袖手旁觀坐視不管,你想一想你舅舅想一想胡家,你比誰都明白,我今天落下的面子必須有人承擔後果!」
  宋晨曦鄙視:「陳落才不會聽你的,小白臉。」
  胡易俊立馬憤怒的指著宋晨曦:「連這個外國佬一起打!我的面子你敢不給?陳落,惹毛了別說是你沒好果子吃,連你舅舅也一樣!」
  陳落狠狠將煙蒂摁在煙灰缸裡碾壓粉碎。
  「胡易俊,智商為負的大活人我還是頭回見。」

第68章 偷香

「陳落,你他媽什麼意思!」胡易俊跳腳大罵,滿身怒火眼看是要燒到陳落身上了。
「連一句話的意思都聽不懂,胡易俊你至於嗎?」
胡易俊飛衝過去一把揪住陳落的衣領子咆哮:「你是過來純心找茬的對不對?你果然和蘇朝陽有一腿,你們兩個變態佬以為裝模作樣的別人就不知道,你今天不動手揍他我一樣不會放過蘇朝陽,你要是為他求情我倒是可以考慮考慮。」
陳落的保鏢們紋絲不動的站在旁邊壓根沒有出手阻止的意思,蘇朝陽皺著眉頭一言不發的發呆。
陳落穩穩的將胡易俊的手輕輕推開,好笑道:「就你這腎虧的虛樣兒別毛毛躁躁地動手動腳,掐不住我。」
胡易俊怒如金剛,表情極致扭曲。
「胡易俊,你若是想要求人態度請好一點,我吃軟不吃硬。想威脅我你還太嫩,外面的世界玩不轉就趕緊躲回家喝奶,跟你做對手簡直是個玩笑。」
他最後的話倒是顯出幾分格外認真的鄙夷。
不理睬胡易俊快氣暈的臉色,陳落繼續道:「難道你以為我大半年待在國外不回來是怕你?我給了你足夠的時間玩花樣,結果你該幹的事沒乾,八竿子不挨邊的事你反而乾了。我留下那麼多人手等著你去收買去撬走,你卻盯著一個蘇朝陽。簡直不可理喻,就算把蘇朝陽家的店子房子全砸了又礙著了我什麼?他若跟我沒關係我哪管他死活。他若跟我有關係,你給我走著瞧!」
胡易俊激動道:「說這麼多還不是證明你和蘇朝陽有鬼!」
陳落反而奇怪的盯著他:「你做這麼多是想求證我和蘇朝陽的關係?告訴我它的意義在哪?」
胡易俊被噎住,他最早察覺到蘇朝陽和陳落的微妙關係時非常興奮,直覺很重要的線索被他抓住了所以才會盯著蘇朝陽不放。後來接觸蘇朝陽,對方完全不給他面子的行為實在令人生氣,會對付蘇朝陽家的生意已經不僅僅是因為陳落。他甚至不知道陳落已經回國,故意選在元宵節當天給蘇家不斷的惡夢打擊,就是想等著蘇朝陽來跟他認錯討饒。
只要蘇朝陽誠懇的表示自己錯了,他是懶得再跟這種小人物計較的。
發展完全不一樣,他都不明白為什麼變成這樣,被蘇朝陽全面壓製不說,陳落竟然在這個節骨眼冒出來與他公然作對。
鬧來鬧去,他想拿的東西沒拿到手,反而在陳落和蘇朝陽手裡吃虧丟盡臉面!
陳落拍拍胡易俊的肩膀,似笑非笑:「不需要好奇八卦我的私生活,我明確的告訴你,我喜歡男人,這輩子只會選擇跟男人在一起。等哪天我要結婚,一定會記得給你發張請帖,胡少爺,記得備好紅包賞臉來喝杯喜酒。」
胡易俊像看怪物一樣看著陳落,這是個傻逼!喜歡男人不稀奇,稀奇的是隻找男人而且還決定跟男人結婚過一輩子,不是傻逼是什麼。他的怒氣忽然褪去不少,實在覺得和陳落這種怪胎針鋒相對是白費力氣。陳落遲早有一天會為自己的自負和愚蠢付出代價。
仿佛能看穿胡易俊心裡的想法,陳落慢悠悠笑出聲:「喜歡男人可不算我的弱點,胡少以後別弄錯了讓人笑話。」
胡易俊冷笑不語。
「你對蘇家做的一切我已經連本帶利的收了回來,以後再想對我身邊的人動手請掂量掂量手裡的本錢。」陳落拍拍胡易俊的肩膀轉身往外走,到了玄關處又回頭嘲諷一笑:「胡少爺似乎非常中意陳家的宅子,住的都舍不得走。依我看你也甭客氣,開個價直接要你姑姑賣給你得了。以後就在梧桐市定居,為我們梧桐市的發展貢獻一點力量,梧桐市人民會感謝你。再要不然給你個建議,你姑姑無兒無女太孤單,你幹脆改姓陳過繼給我舅舅,以後陳家的一切都由你光明正大的繼承。」
胡易俊氣得發抖,陳落的言中之意很明顯,嘲諷他醉翁之意不在酒,姑姑夫妻兩人沒有兒女,陳逸豪和陳家的族人又不親近,姑姑確實說過那個意思,他對陳家的產業不動心不可能,可作為姑姑的侄兒去接受那份產業是一回事,讓他過繼成陳家的子孫,絕對不可能!
陳落說完滿意的走出大門,站在自己的車前靜靜的等蘇朝陽二人過來。
蘇朝陽看都不看他一眼直接繞過去走人,宋晨曦嘰嘰喳喳拽著陳落追問:「你真的幫我們把事情解決了?」
陳落點頭:「網吧和超市都開業了,以後不會有事。這次是我連累了你們,很抱歉。」
「不關你的事,要怪只怪胡易俊那個小白臉。我弄清楚了,他就是嫉妒你眼紅你手裡賺錢的項目多想霸過去據為己有。這種人自己沒有真本事,壞心眼卻一筐一筐的最讓人厭煩。我們公司有個同期的新人就是,見我一回就諷刺一回,我才懶得理他,他就是嫉妒我工作多。」
陳落心不在焉的點頭,目光一直追隨著遠去的背影。
宋晨曦壞笑:「陳落,你喜歡蘇朝陽?」
陳落一怔,喜歡嗎?這個詞似乎不恰當,他們兩人之間,已經不是喜歡和愛能夠描敘,有時候忍不住捫心自問,對蘇朝陽的感情到底是愛還是一場放不下的執念。
最初時,為內心控制不住想要衝上去擁抱他的強烈慾望而無措倉惶苦苦煎熬,不知過了多少個四季更替,他的心逐漸變得平靜,明明不再為他而激動彷徨,卻似乎早已放不下長年累月的堅持,不管雙眸是否還能看得清,他的目光依然忍不住在人群中去搜尋。哪怕透過老花鏡,熟悉的那道背影已慢慢彎曲……
他想要的是什麼,一直不肯放棄苦苦追求的是什麼。
現在他明白了,是想站在他身邊。
「你喜歡他吧?」久久等不到答案,宋晨曦又重複的問,內心有點為兩人著急。
陳落的目光凝視著那個人……
從韶華到白首,從開始到現在,他一直未能改變的是無可奈何注視著他遠去的背影。
什麼是喜歡,什麼是愛,他已經回答不上來。
他唯一想做的,強烈想做到的是衝上前去,在朝陽每日升起的大地上,和他肩並肩行走,想在他看不見的時候有資格去攙扶,想在他不能動的時候帶著他曬太陽,想留住他的時光裡,相擁而眠。
「蘇朝陽。」陳落脫口喊住他,邁動步伐朝著前方追上。
聞聲而動的蘇朝陽回頭,不悅的打量逐漸靠近的人:「磨磨蹭蹭的,陳落還有什麼事?」
陳落穩穩地站在他面前挑眉:「蘇少爺既然這麼問了,那我沒事也得想出點事來。呵,倒還真想起一件小小的私事,昨天出入我家的只有你一個人,我睡著了以後你才走,可是家裡丟了一件東西,你怎麼看?」
蘇朝陽的臉色頓時奇臭無比,撇嘴道:「陳少爺這是懷疑我偷你家的東西?」
想看熱鬧的宋晨曦呆住了,怎麼發展和他想象的千差萬別……
蘇朝陽絕對不可能偷陳落家的東西!陳落懷疑他,實在太過分。
「這麼激動做什麼,我又沒指名道姓懷疑你。不過是隨便一問,想問你有沒有靠譜的線索。」
蘇朝陽咬牙冷笑:「闊少爺可真會玩,我連你丟了什麼玩意兒都不知道哪曉得什麼線索。問我還不如去問警察。」
陳落搖頭:「只是私人小事不需要驚動警察。如果連你都不知道線索,那多半是找不到答案了。」
蘇朝陽甩手走人:「隨你任性。」
陳落跟上:「我丟了東西想找回來怎麼能叫任性?」
「那是你的事,別扯上我。」
追在後面的宋晨曦忍不住質問:「陳落,你到底丟了什麼明白說出來,蘇朝陽不可能偷你東西。」
陳落閉嘴不言。
蘇朝陽叫住宋晨曦:「別理他,他是神經病犯了!闊少爺的心思你不懂,丟了一包鹽也能讓你急。」
宋晨曦震驚了:「陳落你真丟了一包鹽?」
「……」蘇朝陽撫額。
陳落笑得不懷好意,直勾勾盯著氣急敗壞的蘇朝陽:「我丟了很寶貴的東西,多少錢都買不回來。」
「天啊,到底是什麼?這麼嚴重你應該去報警。」宋晨曦凝眉。
蘇朝陽鳥都不鳥他,很明顯陳少爺又是腦抽變著法子玩兒。
「初吻。」
「……」宋晨曦驚得翻白眼。
蘇朝陽一個趔趄,動作生硬的穩住了步伐,一張臉也不知道是氣的還是羞的,紅的不正常,顫抖著怒指陳落:「虧你有臉說出口,你有幾次初吻?」
「啊哈哈!」宋晨曦放聲大笑:「陳落你的初吻居然留到現在,而且還被不知名的人偷了,希望我沒有理解錯誤。不過我好想笑,幸虧你丟的不是初夜……咳,你這麼一說,我覺得蘇朝陽的懷疑確實非常大,昨天去你們家的只有他,而且是三更半夜,作案地點作案時間還有作案動機都很齊全!嘖嘖嘖……該說什麼好了……蘇朝陽雖然你現在是我哥,可是,做人要對事不對人,講理不講情!我身為弟弟是不可能站在你這邊的,就算告訴達叔和我媽媽,他們肯定不會為你說好話。」
「你給我閉嘴。」蘇朝陽惱火的呵斥宋晨曦,作案動機是什麼玩意,他現在恨不得還回去……不對!
宋晨曦無所謂:「知錯能改!如果不是你做的,那你就舉手發誓,有違誓言終生不舉!來吧,哥哥你快發誓!」
「……噗。」陳落實在憋不住,顫笑不止。見過坑爹坑娘的,第一回見到坑兄長的。
欣賞著蘇朝陽險些被氣暈的黑色表情,陳落心情大好,但還是毫不吝嗇的瞪了宋晨曦一眼,智商欠費的小子,這誓言也忒毒了。
蘇朝陽狠狠壓下胸口的氣焰,深呼吸又深呼吸,三番五次後終於平息下來,剛要開口說話。
宋晨曦又道:「你不說話就當你默認了。」
「……」蘇朝陽再次壓住胸口,嘴脣抖動,說不出話來。
陳落笑得肚子疼。
「既然是你做的那你就大膽認了唄,敢做不敢當算什麼英雄好漢,有什麼資格給弟弟做好榜樣,媽媽說做人要誠實,達叔說做人要敢於直面犯錯。你以前還對我說,小屁孩要為自己惹的爛攤子負責。」
「那麼你呢?」宋晨曦笑眯眯盯著臉色五彩紛呈的蘇朝陽,終於有種扳回一城的感覺,誰讓這貨老愛對他說教來著。
蘇朝陽揪著他的耳朵咆哮:「我還說過小屁孩不要參合大人的事,小屁孩不要以下犯上,小屁孩不要胳膊肘往外拐!這些你他媽都忘了,以後不要吃我做的菜不要問我作業怎麼寫不要拉我去看星星看月亮別和我討論你那些幼稚的漫畫書!」
宋晨曦疼的淚眼汪汪:「不要這麼渣,這樣下去誰還要你哦,我記得你還說過‘單身很痛苦,單身久了更痛苦,前幾天我看見一頭母豬,都覺得它眉清目秀。’現實多麼可怕。」
「那不是我說的!」
宋晨曦嘆氣:「我當然知道原作者不可能是你,若是你,母豬就變成公豬了……呵呵……不管怎麼說道理都是一樣,你偷走陳落的初吻,難道不想承擔責任?」
陳落輕笑,不在意的擺擺手:「別這麼說,一個初吻沒什麼大不了,我大男人一個難道去計較這玩意?何況小偷的做法完全是兩敗俱傷,他吻我不就等於我吻了他?沒吃虧。」
宋晨曦眼睛一亮,鄭重的點頭,又問蘇朝陽:「蘇朝陽你是初吻不?」
蘇朝陽恨恨搖頭。
「這……還說沒占便宜!陳落太吃虧了。」宋晨曦感嘆。
陳落莞爾:「丟了東西我不心疼,但是小偷是誰肯定要弄清楚。萬一是個有口臭的咋辦?隔夜飯都能吐出來。」
蘇朝陽忍無可忍的拽住他肩膀,跟他面對面對視:「多大個事啊就你愛斤斤計較心眼針尖大,大不了我還給你!」
陳落啪嗒將手掌擋在蘇朝陽嘟起的嘴脣上,慢慢將他推回去,連退了幾步冷笑:「光天白日別耍流氓。」
「哎呀,耍流氓啊……」宋晨曦幸災樂禍的感嘆,看蘇朝陽吃癟比吃飯還開心。
蘇朝陽氣急而樂:「好,這可是你說的。那以後見面別再提這回事,我很忙先走了。」
陳落揮手:「見面哪是你想見就見,你忙我更忙。」
「……哼。」蘇朝陽腳步微頓,陳落走到他背後:「還走不走?」
蘇朝陽心想你以為我真舍不得
蘇朝陽回頭,陳落立馬湊上去吧唧一吻落在他臉上。
蘇朝陽:「……」
宋晨曦捂臉。
蘇朝陽面紅耳赤的指著得逞的陳落:「盡跟老外學了一些亂七八糟不要臉不要皮的作風。」
陳落和宋晨曦同時切了一聲。
站不住腳的蘇朝陽蠻橫的拽住宋晨曦:「回餐廳幫忙。」
「陳落一起去?」宋晨曦大聲問。
陳落搖頭:「今天不行,我有事忙。」
「有空一定要來,嫂子!」
「……」陳落。
蘇朝陽熱烈烘烘的拍了宋晨曦一巴掌:「算你眼尖。」
目送兩人離開的背影,陳落難得心情大好。
「走吧,去公司一趟。」
「是。」
小車飛快離開了陳家住宅。
屋子裡不停接聽電話的胡易俊火冒三丈的怒斥屬下,短短時間裡他連聽噩耗,手下的生意這回損失慘重,哪裡還有閒情逸致在梧桐市逗留,當下以最快的速度飛去了上城。

第69章 火鍋

西餐廳裡一切正常,超市和網吧都被解封,蘇達的心情非常好,把陳落的名字掛在嘴上念叨了一天,一個勁的說要去感謝他巴拉巴拉,似乎完全沒在意這根本就是陳落惹來的麻煩。
且家有宋晨曦這個大喇叭,晚飯時全家都知道了蘇朝陽趁著月黑風高潛入陳落的豪宅偷吻一事……
蘇達和宋留白驚呆了。
陳落的身份從兒子的同學變成朋友,從朋友變成恩人,從恩人又變成了……男朋友?
但是知道真相的蘇達偷偷松了口氣,兒子能發展新的戀情他很支持,而且陳落各方面都很不錯。就是有些擔心兩人感情會不會順利進行,林湛是個單純乖巧的男孩子,他曾經覺得很好很適合兒子,然而最終敗在父母那關。陳落能幹聰明有主見,幾乎樣樣都比兒子出色,兩人性格合適嗎?
不管蘇朝陽選擇什麼樣的對象,他只希望不要再受傷。
「孩子的感情,我們最好還是別插手,朝陽很懂事,選擇什麼樣的人他一定會把生活過得更好。」宋留白安慰蘇達,她真心覺得蘇朝陽和同齡人不同,有主見有魄力都不算什麼,重要的是他有一顆隨時能夠冷靜下來的心。似乎無論他有什麼安排,永遠不需要擔心會出亂子,有他在,一切都會井井有條。穩妥的不像個孩子,令人倍感安心。相反,比蘇朝陽只小兩歲的宋晨曦讓人操心多了,到現在學業的事情還沒落定,宋留白心裡總不踏實。
「你說的對,朝陽做什麼從來沒讓我操心,感情的事我肯定不插手,就是希望他能順順利利的,別像上次那樣受傷。陳落太優秀了,性格也很強勢,我有點擔心兩人都好強不知道退讓。而且……朝陽這孩子非常認真有規劃,如果遇上真心相愛的人就認定了一輩子的事,可是陳落呢?陳落的家世和前途都非常不簡單,他能不能做到和朝陽相濡以沫一輩子。算了算了,現在說這些好像太遙遠,順其自然吧,我也是瞎操心。」蘇達憂心忡忡的說了一番,連自己都覺得沒多大作用,頓時無奈的搖搖頭。
宋留白微微一笑,遲疑道:「我倒是覺得事情沒你想的那麼複雜悲觀,陳落那孩子確實非常優秀,很強勢也是實話,可是每個人都有另一面,對心愛的人總是格外不同的。我們對陳落還不夠了解,他或許遠比你我所看到的更用心,對這份感情,說不定他比朝陽看得更遠更透徹。」宋留白說著恍然想起生病住在英國療養院的日子,每天渾渾噩噩好像關在籠子裡的鳥,直到那一天,陳落禮貌的將她從混沌裡喊出來……那一張張色彩明麗溫暖的相片,每一個角度,每一個細節都讓她顫慄,古井無波的心田開始洶涌澎湃,想回家,想去看看那個孩子,想親眼看看曾經擁有的一切,想清晰的擁抱他們……那一刻的思念幾乎讓她燃燒,如果不是陳落的出現,她或許還深陷在黑暗的籠子裡,邁不出自由的步伐。
憑她女人的敏感直覺,她絕對不相信那是陳落的無心之舉。相反她深信那是陳落的另一面,陳落心中柔軟的一角,一直都裝著蘇朝陽。陳落眼中的蘇朝陽,和相片中一樣,明麗溫暖,讓人想要安心的和他擁抱……
她甚至覺得,或許陳落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經對兒子動了心,他強勢的背面,同樣有默默無聞的溫柔關注。
一個優秀充滿魅力的人,同時還對你非常用心,這樣的陳落,兒子怎麼可能躲得掉。
「你說的也許是對的,就怕他家裡插手。朝陽和林湛的事最後還不是父母出面鬧得不歡而散。」
宋留白失笑:「有脾氣的人都不喜歡自己的人生和幸福被任何人掌握,陳落絕對是這種人。只要他有心,一切阻礙都不會存在。」說著說著她自己都羡慕起陳落,有脾氣還有本事,所以哪怕喜歡上被父母反對的人照樣可以掌控幸福。當年的她若是有陳落的能耐和心性,又何至於丟下兒子狼狽外嫁……如今人生過半回頭來看,曾經覺得不可能的事其實不算什麼難關,說白了,還是當年太弱小。
翌日十六,全體學生開學。
蘇朝陽背著書包老老實實的回到課堂上,宋晨曦買票飛去了上城。
陳落很忙,兩人再次見面已是三天后。
圖書館裡,敲打著鍵盤的陳落看起來若無其事,蘇朝陽卻敏感的覺得他隱忍著怒氣。
蘇朝陽放下筆,主動詢問:「是不是胡易俊的事惹了麻煩?」他知道陳落和他舅舅都是富豪,說起來很厲害了,但胡易俊那種上城的官二代會做到什麼程度很不好說。
陳落搖頭:「憑他掀不起風浪,我確實給了他一個教訓,但他只能吃啞巴虧,手腳不幹淨把柄多,這種人輕易可以拿捏,胡家不是就他一個寶貝子孫。只不過……我舅媽最喜歡他罷了,這小子長得脣紅齒白跟姑娘似的,最會在長輩面前裝乖賣好。」
蘇朝陽有幾分了解的點點頭,遲疑道:「擔心你舅舅和舅媽的事?」
陳落揉揉額頭,無奈一笑:「我希望舅舅幸福,可是又受不了我舅媽。我舅媽遇到娘家人就智商為負,特別順從娘家的意思。這次胡易俊鬧的這麼過分,明顯不把我舅舅放在眼裡,絲毫沒把他當做親戚,我就不明白,舅媽為什麼能視而不見。說來說去到最後她還是為娘家,說胡易俊年紀小不懂事就打發了。」
蘇朝陽皺眉:「那她豈不是反過來責怪你欺負胡易俊?」
陳落攤手點頭:「就是這麼回事,冷嘲熱諷的損我。」
蘇朝陽輕哼:「胡易俊明顯是被寵大的。」
「我舅舅偏我,舅媽偏胡易俊,你說這叫什麼事。」
「你體諒你舅舅,胡易俊可不一定體諒他姑姑。」
「哈,要不是有我舅舅這份產業和舅媽的娛樂公司,他才懶得來梧桐市走親戚。現在的小孩都現實得很。在他眼裡,舅媽的娛樂公司是靠娘家辦起來的,舅舅的紡織公司也是靠他家撐起的,理所當然的覺得這些都該屬於胡家。他不想想,我舅舅那個老丈人什麼時候拿正眼看過陳家人,拉一把的事更是談都不談,占便宜倒是多。」
蘇朝陽不由嘆氣擔心:「那你現在準備怎麼辦?」
陳落嚴肅道:「盡量避開,我多數在國外,九月份回來在上城繼續讀書,我不在他們兩清淨些,先就這麼著。」
陳落提到上城,蘇朝陽不由想起上城的商家,遲疑問:「上回商重言找你,你沒事吧?」
「……商家的事已經解決了,以後沒瓜葛。」
蘇朝陽話到嘴邊想問更多,看陳落心情不太好的樣子還是收住了。
陳落卻主動說:「商家的事我過陣子告訴你。」他預感到快事發了。
「我不會揪著過去不放,你願意說就說,要是不想就算了。但是我希望你現在開心點面對我。」
陳落失笑,目不轉睛地盯著他:「朝陽。」
「嗯?」
「喊著玩兒。」
「……閑得慌。」
「中午想吃你做的魚。」
「小菜一碟,清蒸紅燒麻辣水煮隨你喜歡。」
「朝陽。」
「又幹嘛?」
「和你一起走完這生才是我心裡最重要的事。」
蘇朝陽一怔。
「其他都是其次。」
蘇朝陽喉嚨鼓動,一言不發的握住他的手。
交握的雙手慢慢潮濕。
良久,蘇朝陽輕啐:「以後別這麼肉麻,聽了打哆嗦。」
「我中意你,蘇賤賤。」
「你是不是找打!」
「哼。」
梧桐大學,蘇朝陽的同學們很快發現那位長得犯規的帥哥又開始頻繁的來蹭課了,幾乎和蘇朝陽一起同出同進。這會兒大夥再看兩人的目光就有點耐人尋味,蘇朝陽先前圖書館事件讓頗多人知道他性向問題,現在光明正大的出入,更容不得懷疑。
對陳落充滿興趣甚至暗戀的女生只好默默垂淚。
「蘇朝陽,陳落,待會一起去吃火鍋怎麼樣,你們欠我們一頓飯想拖到什麼時候?今天是胖子的生日,你們別想逃。」放學的林蔭道上,盤順順騎著自行車攔在兩人身前,眼巴巴的看著陳落等他答案。
還好今天陳落不忙,微笑點頭:「謝謝,我會準時到場。」
盤順順一擺手:「沒那麼正規,就我們隨便吃一頓。」
蘇朝陽摸摸下巴:「既然是吃火鍋,那我帶點好東西去,記得叫包間。」
「ok。」
蘇朝陽和陳落拎著一包吃的去了火鍋店包間,都是他自製的魚塊和丸子,本來酒水也想自帶,想到火鍋店規定還是算了。
大夥到齊,曲飛鴻神色複雜的看著陳落,他已經從家人嘴裡知道了陳落的真實身份,驚訝之餘隻剩下佩服。一樣的年齡,沒有家族依靠的陳落居然能做到那麼高的地步,除了明面上主營的互聯網公司,似乎很多地方都有他投資的神來一筆。早有傳言陳落有雙金手,投資的項目鮮少失敗。最近很是風靡的汽車導航儀軟件讓曲飛鴻對他有了一個更明確的認識,曲飛鴻很想請教一下賺錢的門路和竅門,但也就是想想。他手裡有底子,卻摸不清方向。缺少一雙後眼睛有錢也不好輕易辦事,好比去年有部小成本電影,據說投資不到兩百萬,最後卻創收幾個億。幕後投資人是誰他不知道,但他知道錯過機會的人肯定在捶胸頓足嘔血不止,譬如他某損友娛二代。
曲飛鴻心裡跟貓抓一樣,但是良好的家教讓他顯得很平靜。
這麼一想,曲飛鴻看蘇朝陽就複雜了,這兩人應該八竿子打不著邊才對。不過看兩人走在一起,倒是意外的順眼,沒有絲毫的令人不適。
曲飛鴻舉杯:「陳落,蘇朝陽,祝福你們兩人走到一起,希望你們好好走下去,永結同心,白頭到老。」
蘇朝陽和陳落一愣,笑笑搖頭,一起舉杯相碰:「謝謝你的祝福。」
盤順順和白胖子直接噴了,誇張的說:「蛐蛐你搞這麼正式做什麼,不知道的還以為朝陽和陳落今天結婚大吉,哈哈。」
白胖子點頭湊熱鬧:「來來來,我也祝福你們,甭管別人的眼光,外人說什麼都是胡謅,在一起靠感覺,相愛就該在一起!敬你們夠爺們!」
蘇朝陽和陳落笑著碰杯,等火鍋裡的各種肉類煮熟了,大夥紛紛開吃,你一筷子我一筷子速度快得陳落有些應接不暇,說實話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和這麼多猛人一起吃火鍋。倒不是嫌棄,實在是跟不上大夥豪邁的節奏。
盤順順熱情的招呼:「陳落你快吃啊,別傻坐著。斯斯文文的小心餓肚子。」
白胖子附和:「吃火鍋就要人多爭搶才有意思,陳落千萬別客氣。今天讓你們吃個夠,我票子帶著足。」
陳落笑笑,伸筷子夾了一把無人覬覦的菠菜。
陳落低著頭慢慢吃,碗裡忽然多出一個肉丸子,接著又堆起魚丸子,火腿,牛肉,菇類,堆砌成小山一樣高,蘇朝陽這才放下勺子,斜睨他一眼:「別給胖子省錢,在我那不是很能吃嗎?」
陳落一口咬住魚丸子,沒跟他嗆聲。不知道是不是吃到肉的緣故,身上忽然發出不同尋常的熱度,鼻尖冒汗。
腦中陡然閃過很多畫面,部隊裡都是粗漢子吃大鍋飯,他似乎每一次擠在人群裡,卻總有個人在揮汗如雨的幫他搶菜。就那樣一點一滴的,慢慢滲透到他心裡身體裡,然後水到渠成的愛上了。
「蛐蛐!」蘇朝陽忽然一聲高呼打斷了陳落的沉思。
曲飛鴻舉著盛滿香菜的盤子大惑不解:「怎麼?」
蘇朝陽吸口氣將香菜搶過來放下:「我不吃香菜,放進去黏上味兒也不愛吃。」
陳落一怔,欲言又止的看著蘇朝陽,不吃香菜的是他才對,如蘇朝陽所說,黏上味兒就反感,而蘇朝陽從來不挑食。
曲飛鴻嘴角抽了抽:「你剝奪了我的最愛。」
盤順順哈哈大笑:「很多人受不了香菜,下回讓蘇朝陽專門賠你一盤。」
蘇朝陽聞言擺擺頭,「你等等。」
他飛快起身去拿了各種味碟調料和一個稍大的瓷碗,將香菜倒進大碗裡,然後麻利的撒上各種調料,筷子輕輕的攪和翻動,又去要了一碟花生米進去,送到曲飛鴻面前:「吃吧。」
「……」曲飛鴻傻眼,盤順順和白胖子飛快的夾了一把品嘗,同時舉起大拇指:「好吃!不愧是廚房美男子蘇朝陽,做菜信手拈來。」
曲飛鴻護住盤子:「你們兩別搶,吃你們的肉去。」
曲飛鴻捧著白米飯,配著涼拌香菜,吃的有滋有味。
包間裡火鍋的熱氣雲霧蒸騰,陳落滿面飛紅閃過,目光流轉灼灼,蘇朝陽霧裡看花,手忙腳亂咬了舌頭。
清脆的碰杯聲不絕於耳,九點左右散場出來,冷風一吹,清醒了大半。
學校和租房岔路口,分道揚鑣地曲飛鴻拉住蘇朝陽到旁邊,對陳落微笑:「借我一下。」
曲飛鴻不說別的,只為道歉。
「我為上次的事情道歉,搞錯了狀況對你說那種話,幸好沒讓你和陳落造成誤會。」
「你不提我早就忘了,別介懷,你沒錯。」
「錯了就是錯了。你和陳落……怎麼說了,給我感覺很配,特別自然,希望你們得償所願。」
「謝謝。」
蘇朝陽拉著陳落的手走在回家的路上,時常碰到三三兩兩夜歸的學生,見到兩個男的一起都目露驚奇,二人似乎毫無所覺。
不是明目張膽的囂張,也不是大搖大擺的炫耀。
在一起,只是最尋常。
這才是他們無聲無息表示的態度。
開門進屋,陳落輕聲低語:「別開燈。」
「……」
黑暗裡,靠在門扉後,一雙火熱的嘴脣貼上來,靈巧的舌尖撬開蘇朝陽的嘴巴:「舌頭還疼不疼?」
蘇朝陽不說話,以實際行動表示他的舌頭很靈敏健康,漸漸的扣緊了腰。
「朝陽,你還是那麼讓人欲罷不能……謝謝你……」

第70章 祝福

深更半夜,臥室的大床上,陳落卷著被子昏昏欲睡,蘇朝陽從浴室清涼的回到床上,身體涼涼的溫度刺的陳落一縮,蘇朝陽一扯被子將人緊緊纏住,誰都沒有退路。
眼見陳落閉著眼睛裝睡紋絲不動,蘇朝陽忍不住拍拍他的屁股:「你應該去洗一下,快別睡了,別偷懶。」
陳落從鼻子裡發出哼哼的模糊聲音:「別吵,累了。」
「……你也太不耐用了,快去洗!髒死了,懶蟲。」
陳落不耐煩的在被子裡反踢了他一腳:「你閉嘴。」
蘇朝陽不依不饒的騷擾他,直惹得陳落睡不能睡,惱火地掀開被子下床,走到浴室門口又嫌棄的瞥了一眼蘇朝陽:「我建議你再泡一次腳。不好意思,我鼻子太靈了。」
「……」蘇朝陽握拳,黯然傷神……他已經洗兩次腳了好不好,而且香皂,沐浴露之類的,什麼香用什麼,他自己湊到鼻子下聞一聞覺得不臭了,想到陳落那個鼻子,只好嘆氣起身,再次去泡腳。
蘇朝陽坐在盥洗室舒舒服服的泡腳,玻璃隔斷後的浴室水聲嘩嘩,陳落在洗澡。
「明天你要去米國出差?晨曦好像也是明天去上城。」
「是啊,機票已經訂好了。晚上的飛機。」關掉水流,陳落擦擦頭髮,麻利的套上睡袍。
「那我就不送了。」
「我沒指望你送。」陳落打開玻璃門走出來,斜靠在門框上似笑非笑的瞅著他粗大的腳丫。
「求我也不去。」蘇朝陽哼了一聲。
「……」
「回來時提前通知我。」蘇朝陽道,蹙眉叮囑:「把頭髮吹乾,別濕噠噠的上床,睡久了會頭疼。」
「接機?」陳落笑問。
「少做夢。」
陳落獰笑:「蘇朝陽,把你的這雙鞋子扔了。」他指指腳盆旁邊備置的拖鞋。
「……」他就知道臭腳被嫌棄了,蘇朝陽表示很介意,默默的揚手將鞋子扔進垃圾桶,然後套上乾淨的襪子重新上床。
等陳落吹幹頭髮回到身邊溫暖的被窩裡,這一次終於過關,陳落沒有再挑刺,而是主動的拽過他的手,枕著他的胳膊,親密無間,蘇朝陽嘴一快,脫口道:「回來時提前通知我,我好泡腳。」
陳落閉著眼睛微笑:「行啊,到時候你齋戒三日焚香沐浴洗白白等著我。」
蘇朝陽手腕一收輕易板過他的臉,兩人鼻尖對鼻尖,蘇朝陽目光灼灼:「我看你現在洗得挺乾淨的,還是別睡了……」
陳落笑笑摟緊他的脖子,貼在他耳邊呢喃輕語:「正有此意。」
一夜無話。
翌日蘇朝陽神清氣爽地去上課,半上午匆匆拎著一份早餐送回來放在床頭,「陳落,趕緊起來吃早飯,不吃餓壞了。快點快點,我去上課,別忘了。」陳落蒙在被子裡迷迷糊糊探出一隻手:「滾。」
蘇朝陽沒法,今天的課程很重要,只好又衝回學校,熬到中午回家,陳落果然還在睡夢中。蘇朝陽乾脆不吵他,直接掄起袖子去廚房做午飯,陳落無魚不歡,蘇朝陽快速的做了一碗豆腐魚湯,又炒了幾樣小菜。早在臥室聞到無孔不入的香味時陳落就餓醒了,虛軟的爬起來梳洗,有氣無力地坐在餐桌前,等著蘇朝陽端出最後一道菜和米飯,陳落立刻動筷子。直吃完了半碗飯陳落才出聲:「你的電腦能用不?」
發出的聲音讓陳落擰緊眉頭,沙啞的不像自己的。
蘇朝陽別有深意的扯扯嘴角,親自將一碗奶白的魚湯遞到他嘴邊:「喝吧,潤潤喉。專門為你特製的補品。」
「……謝謝蘇大爺的溫柔體貼。」
「不客氣,你受累了。」
「蘇大爺辛苦了,別光顧我,你也補補。」
「嗯,這盤爆炒腰子都是我在吃。」
「你好好補,我今晚就要飛走了,蘇大爺好自為之。」
「……」蘇朝陽喉嚨鼓了鼓,想到陳落出差一去許久,斟酌半天,默默的放下了筷子。
現在不比少年,吃東西確實不能肆無忌憚。精力過旺未必是好事。
蘇朝陽一整個下午沒有離開學校,放學後更是有意無意的在圖書館自習到八點才走出校園,回到出租屋,裡面靜悄悄黑漆漆的已經沒有陳落的身影,明明是知道的事,獨自對著大屋子還是難免孤單無聊。蘇朝陽待了一會兒,坐上巴士晃晃悠悠的朝著西餐廳而去。
到了這個點陳落肯定已經飛走了。
來到西餐廳,蘇朝陽走進了廚房:「阿姨,有什麼要我幫忙嗎?」
正在妝點甜品的宋留白莞爾:「幫我切一份蘋果和獼猴桃。」
蘇朝陽麻利的開刀。
宋留白狀似無意的說:「晨曦磨磨蹭蹭的吃了晚飯,出發去機場時都六點過了,你爸生怕他趕不上飛機準備親自去送,沒想到他同學陳落卻直接過來接他,正好他是去機場,順勢就把晨曦一起帶上。這會兒晨曦已經上了飛機,我總算安心了。」
「……哦。」
宋留白又說:「陳落那孩子特別有心,說我們餐廳開業時他不在國內,答應過來捧場的卻食言而肥了,晚上專門開車過來不僅接走了晨曦還補送了一份賀禮,你爸拗不過他只好接下了禮物。這麼貴重的禮物弄的你爸怪不好意思的,回禮都沒有拿得出手的,最後陳落自己要了些吃的打包就和晨曦一起走了。」
蘇朝陽驚訝:「什麼禮物?」
「你自己去餐廳看看就知道。」宋留白笑著賣個關子。
「……」蘇朝陽更好奇了,連忙出了廚房,餐廳的面積很寬敞,除了擺放有序的桌椅和小件裝飾品,中間靠墻的位置還有一個設計成弧形的高台,高台周圍被裝飾品環繞,台上掛著一幅油畫,高台上是空置的。蘇朝陽留著它是想日後擺放吉祥物或者鋼琴。
蘇朝陽一路走過來,瞬間便看見了高台上靜靜擺放的黑色鋼琴,此時台下還有幾個女學生在給它拍照。走得近了,蘇朝陽看清琴身上不起眼的標識,立刻斷定這台鋼琴不低於十萬人民幣。真是鋪張浪費,餐廳裡放個一兩萬的也算有格調了,他原準備放個大幾千就能搞定的二手。
蘇達來到他旁邊:「我問了對面培訓中心的老師,這一架得十一萬。擺在我們餐廳誰來彈琴還是個問題,你阿姨倒是很會彈鋼琴……不過她更喜歡做好吃的,要不找機會退回去?」
蘇朝陽想了想搖頭:「我在學校請一兩個音樂系的學生過來兼職,一天花不了幾個錢,既然擺在那總不能空著浪費。雖然這不是高檔餐廳,聽聽琴音也不是壞事,年輕人就好這一套。」
「好吧,你既然願意收下那我就不管了。」蘇達微笑,「不過,有機會一定要請陳落來我們家吃飯,送這麼大禮連頓飯都沒讓人吃到太失禮。」
「……他不會介意的。」
蘇達莞爾:「這是我的心意。」
第二天去學校,蘇朝陽閒暇之餘第一次登陸了校內網,摸索幾分鐘後便發布了招聘兼職的信息,表明了西餐廳的應聘地點,留了自己的手機號碼,翌日晚上便確定了兩名人選,都是音樂系大二的人才,男生校草級別女生校花級別,一個憂鬱一個甜美,幾乎在人群裡瞬間脫穎而出。兩人在午餐和晚餐時間分別兼職一個小時,包一頓工作餐,工資日結。對於學生來說這是份不錯的兼職,薪水夠夠還包飯,最主要是環境輕鬆自由,來吃飯的客人不是情侶就是小家庭,彈什麼曲子自便,又沒人看管,完全是自由發揮,兩個學生明顯做的很滿意,每天都樂在其中。
這本來是蘇朝陽認為很正常的一件小事,餐廳發展越來越好他就放心了,倒是沒想到他卻因此多了一個綽號‘西餐廳小開’,蘇朝陽汗顏。莫名其妙加他好友的人不少,招聘信息的手機號碼也被人天天騷擾,幾天后煩不勝煩的蘇朝陽直接扔了卡,換了一個新號。反正他這個號碼又不是非要不可,家裡重要的事都是蘇達負責,他換號不影響什麼。
沒有胡易俊的搗亂,家裡的生意發展很順利,西餐廳是重頭,大夥在餐廳忙碌的時候居多,眨眼到了春暖花開的三月,婦女節那天,蘇達帶著宋留白很低調的去領了結婚證,家庭喜宴唯一的客人是蘇朝陽,連蘇是都沒請,宋晨曦遠在上城沒有回來。
三人在家裡安靜融洽的圍坐一桌,宋留白做了喜慶的點心,蘇達開了紅酒,蘇朝陽炒了幾個菜。
「爸,阿姨,祝福你們新婚大吉,永結同心。有時間還是別忘了舉辦一場婚禮。」
蘇達嘆氣:「我說舉辦婚禮熱鬧熱鬧,你阿姨不同意。」
宋留白搖頭說:「婚禮只是形式,大家都很忙辦起來又破費。我和你爸抽空去拍一組婚紗照,然後等晨曦和大家全都能休假的時候,把我媽也叫來一起吃頓酒就行了。」
蘇朝陽無奈:「隨便你們。阿姨,這是我的一點小心意,希望阿姨喜歡。」
宋留白欣喜感動的接過禮物,蘇朝陽笑道:「阿姨直接打開試試,看看喜不喜歡。」
蘇達莞爾:「要你打開就打開吧。」
禮盒裡是一對黑珍珠耳墜,蘇朝陽看見時只覺它很適合宋留白瑩潤的膚色,選禮物是個頭疼的事,看中不錯的當即買下了。
「謝謝朝陽,朝陽有心了。」宋留白直接將耳墜戴上,搭配她今天特意裝扮的旗袍相得益彰。
「咳……」蘇朝陽略不自在的再次拿出一份禮物遞過去:「這是……陳落送的禮物,我代為轉交。」
宋留白笑容更燦爛:「難為他了,他什麼時候回國,到時候一定請他回來吃飯。」
「……還不確定。」
蘇達和宋留白對視一笑,兩人都不反對蘇朝陽的擇偶問題,倒是很希望他們能真正走到一起。
「明天你阿姨和你都難得休息,我們就去辦點正事吧。」
「什麼正事?」蘇朝陽疑惑的放下早餐饅頭。
蘇達對宋留白一笑,解釋道:「我和你阿姨一直在抽空看附近的房子,有一處嶄新的樓盤我們覺得不錯,你阿姨想買兩套,一套給你一套給晨曦。我很喜歡那裡,所以也打算買一套和你阿姨定居。梧桐路的老房子以後會拆,現在買新房子以免以後慌了手腳。你今天一起去看看,要是喜歡就可以直接買下,怕拖久了選不到好房。」
蘇朝陽恍然大悟,失笑:「阿姨,這麼大手筆我可受不了,房子我以後會買,真的不用您破費。」
宋留白堅持:「這是我的一份心意,既然是一家人,朝陽不要覺得受不起。在我心裡你和晨曦是一樣的。我很幸運的能擁有現在的生活,是我做夢都沒有想到的,我很感謝你和你爸爸……很多人。讓我為你做點什麼吧。」
「……謝謝阿姨。」蘇朝陽明白,如果他拒絕,宋留白真的會難受。如果這是個貨真價實的後媽,他才懶得搭理……
宋留白鬆口氣,就怕說出來蘇朝陽會不接受。她想盡量的對他好,又不敢舉動太熱情。買房子是考慮很久的決定,雖然一次買兩套等於花光了她所有積蓄,但現在她已經從牢籠裡走出來,哪怕身無分文,對未來卻充滿了勇氣和期盼。
她不僅僅要買房,以後還想為兩個兒子掙得更多的財產,西餐廳工作以來她的手藝獲得客人讚美不斷,和蘇達計劃後,打算註冊一個品牌,將手中的甜品銷往更多的地方。
此時遠在米國的陳落正在接通一個私密電話。
他的表情謹慎而嚴峻,握著電話低聲說:「確定了他們會動手?」
「準沒錯,聽意思這件事他們策劃好久了,正好現在遇到不錯的時機。」
陳落沉默,事情比他預料的發生的更早一些。但是所有變故早都被他計算在內,不容有一點疏忽。
「盯緊。有消息及時通知我。」
掛斷電話,陳落臉上毫無凝重之感,反而露出輕鬆的笑容,拿出另一隻手機撥通,懶洋洋歪在沙發上等對方的聲音從遙遠的故鄉傳過來。
「喂。」
「節日快樂。」陳落開口。
蘇朝陽明顯頓了頓:「陳少爺,今天是三八婦女節。」
陳落哈哈笑:「我知道,可是你放假了啊,為什麼會放假?」
「鬼知道,學校安排放假。」
「校領導真貼心。」
「那是有女朋友和老婆的人。」
「哦,你羡慕?」
「怎麼會,我有男朋友,別人羡慕不來。」
「咳咳,臉皮厚度漸長。」
「跟你學的。」
「不跟你瞎扯,讓我跟你爸和……阿姨說說話,親口道個喜。」

第71章 買房

蘇朝陽撇撇嘴,將手機遞給蘇達:「陳落要跟你們說話。」
「啊,好!」蘇達激動的接過電話:「陳落?謝謝你送的禮物,真是太破費了……」
陳落說了一連竄的賀詞,聽著手機裡蘇達難掩幸福的笑聲,陳落彎起嘴角,腦中閃過很多難以言喻的心事,蘇達,一直活在蘇朝陽的心裡,又何曾不是活在他心裡。他和蘇朝陽入伍的時候才十八,剛從高中校園裡走出來,活得平凡又簡單,一樣的單親家庭,一個伴著父親,一個伴著母親,似乎有很多共同話題都是圍繞著兩位長輩。他知道對那時哪怕還不成熟甚至犯二的蘇朝陽來說蘇達有多麼重要。亦如蘇朝陽也知道,媽媽在他心裡的地位。忍著再多的痛苦他敢對蘇朝陽拳打腳踢,卻不敢去動蘇達一根汗毛。
他想過很多條後路,唯獨沒料到蘇達會死。
他連殺人都敢,卻怯懦的不敢站在蘇朝陽的眼前。
這世上或許只有他和蘇朝陽一起感同身受,懼怕蘇達的死亡,祈禱他長命百歲幸福安康。
「叔叔……現在你幸福嗎?」尋找宋留白,了解他們的過往,他小心翼翼所做的一切安排,慢慢發展到如今的地步,陳落恍惚能看見電話那端蘇達一家和睦的笑臉,一開始連他也沒有多少把握,世上唯感情的事不好掌握琢磨。哪怕醒來時他躊躇滿志自信滿滿,開學的那一天,初見蘇朝陽的那一刻,陌生的眼神澆滅了他心頭熱火,一瞬間冷靜了一半。一度對宋留白的事灰心喪志,直到宋晨曦坐在同一個教室裡,似乎在時刻警示他。不努力,不作為,自暴自棄,理所當然地會一敗塗地。
蘇達愣了一下回答他:「幸福。謝謝你,好孩子。」夫妻之間已經沒有秘密,陳落拿著一疊相片去探望宋留白的事他早已知道,包括陳落對宋晨曦的幫助和鼓勵,他和宋留白看法一樣,陳落……早就看上他兒子了,而且比誰都用心。
「祝福你。」
落地窗外,一輪明月悄然掛起,陳落的影子被拉得很長。
「爸,陳落跟你說了什麼?」蘇朝陽拿過手機,好奇的看著情緒激動的蘇達。
蘇達擺手搖頭:「沒什麼特別的,就是祝福。電話還沒掛斷,你趕緊說說。」他拉著宋留白去廚房收拾殘局。陳落的確沒有跟他說特別的話,除了祝福還是祝福,只是不知為何莫名其妙地觸動了心弦。
蘇朝陽倒在沙發上,笑笑說:「你那邊是晚上?」
「嗯,有月亮。」
「國外的月亮是不是比國內圓?」
「我沒有測量過,不過外國英俊的小夥子身上那味比你還臭,隔著幾米遠就能聞到。」
「……你是不是欠揍?」
「呵,有本事你現在過來揍我,我躺著不動隨你揍,保證不還手。」
蘇朝陽憋紅臉:「陳少爺,你這哪是欠揍,分明是欠x。」
「有種你來。」
「……老子有種可不想來。沒有我在你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
陳落仰面躺在沙發上看窗外的皎潔月亮,臉上掛著掩不住的笑容,這個點他還沒入睡,確實算得上老毛病又犯了,「是啊,孤枕難眠。」
「哼,睡不著就趕緊飛回來。我是最好用的助眠大師,只要你付得起高薪,我保證讓你睡無憂慮。」
「是的是的,蘇大爺是全世界最優秀的助眠大師。我全部身家都搭上了。」
蘇朝陽摩挲著下巴慢悠悠說:「那是我該得的,一對一服務,只有你買得起。」
「那倒是,除了我用得著你,誰還要你?」
「陳少爺,國際長途很貴!你趕緊去睡覺,睡不著也乖乖睡,閉著眼睛數錢去。我還有事要出去,拜拜,晚安。」
「……好吧,拜拜,注意查收包裹,我給你郵寄了一些東西應該快到了,找高雄飛拿。」
當天晚上蘇朝陽就收到了高雄飛搬來的包裹,足足三大件,兩件水靈靈的水果,一件新鮮的海魚,還有一個小紙盒子裡包裝嚴實的一百雙裝襪子……
另附一封信件。
蘇朝陽將水果留幾個,其他都給大夥分了,抱著那一盒子惡意滿滿的襪子,拿著信件晃悠悠躲去辦公室裡,關上門,拆信。
駝色的信封上書寫‘朝陽親啟’幾個字,潔白的信紙,偌大的紙張上畫著一個大大的太陽,太陽還長了鬍子!ok,這是個太陽公公,以及只有寥寥幾個龍飛鳳舞的漢字。
‘朝陽婚不婚’
……蘇朝陽一陣無語,從喉嚨發出古怪的輕笑聲,中國文字博大精深,這五個字含義很多,可以做詢問理解,問他結不結婚?這又有說法,是指他將來會不會找女人結婚,還是說將來願不願意和陳落結婚。亦或者解釋,陳落現在就在跟他求婚,以及暗示他對陳落求婚?
蘇朝陽立刻就撥通了陳落的電話,開口便嗤笑:「陳少爺你太急不可耐了吧?」
陳落倒是光棍,正兒八經的壓低聲音:「sorry,i'w。
「忙就掛電話。」蘇朝陽微笑。
「……聽不懂你說什麼。」
「陳少爺現在居然想著結婚,我爸和阿姨結婚怎麼就刺激你呢?他們跟我兩不一樣。」
「國際長途很貴。」
「呵呵,是挺貴。行,等你回來再說,反正現在我是不想的。」
「……」
結束了通話,陳落吐口氣笑笑,起碼他一個小小的試探得出了結論,現在說確實很不合適,但是他看出了蘇朝陽並不排斥的態度,甚至反應挺……不錯。這麼一想,陳落便覺得全身都躁,蘇朝陽有句話說得對,他確實很心急。
蘇朝陽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去了新樓盤,地方距離金山廣場不遠,樓盤綠化面積大,有高層樓房也有小洋樓,價格在蘇朝陽聽起來真叫一個便宜,現在買了怎麼都不會吃虧。
宋留白看中六層小洋樓的一樓贈送花園和車庫,想給宋晨曦和蘇朝陽買同一棟樓,蘇朝陽便直接選了二樓左邊的一單元,宋晨曦為三樓的一單元。
三套房子一次搞定,置業員將三人帶到大廳休息等候簽售合同。
閒坐在大廳喝茶聊天,如今來看房的人並不多,老百姓住著自己的房子,尚未意識到房市的未來走向。哪怕蘇朝陽知道未來房市的火爆,要他大搞一筆也不成,缺錢。而且志不在此,先前買老房子已經投資了一筆,等著時機到了就能收穫,到時候賺的錢他會大多投資在餐飲上,畢竟這才是他的興趣。
大廳走進來一個女人,踩著高跟鞋噠噠的響,隨後跟進來一個高大清瘦的男孩子。
蘇達和蘇朝陽一眼看見兩人,臉色頓時變得複雜尷尬,宋留白不明所以。
女人和男孩很快看見了他們,女人直接拉下臉,男孩怔怔發呆。
蘇朝陽率先站起來打招呼:「阿姨,林湛,好久不見。」
「……哼。」湛老師輕哼,推開身邊熱情介紹的置業員走向蘇朝陽直接問:「你們在這裡買房?」
蘇朝陽點頭:「是啊,小區環境很不錯,周邊配套也好,所以想以後住在這裡,正準備交錢簽約合同。阿姨看中了哪棟樓?」
湛老師臉色更不好看:「你們確定要買?」
「當然。」
湛老師掉頭便走:「林湛,回家。這裡我們不買了,對了,兩萬定金退給我。」她才想起來要回定金,置業員終於笑不出來了,不悅的搖頭:「湛女士,之前我們就有規定,定金是不能退還的,您要麼買房子要麼放棄定金。」
「這是什麼道理,我的錢白白給了你們居然不退,兩萬塊錢連顆草都沒拿走,憑什麼不退錢?給我說清楚,你們到底要怎樣才肯退錢。」湛老師終於急了,那可是兩萬塊,不是一點點小錢,白給了人家豈不是讓人氣死。她倒是很想買這裡的房子,可蘇朝陽一家住在這她就堅決不能買,絕對不和蘇家人做鄰居。
置業員譏諷道:「你跟我吵架沒用,我沒有資格給你退錢。你還是自己找關係吧。」
「找誰的關係才行?」湛老師皺眉。
「找我們老總肯定百分百退給你,別的人我不敢保證。」
「……」
蘇朝陽差點笑了,尼瑪要是認識開發商老總誰還跟你扯,逗人。
蘇朝陽暗暗惱火她對自己避之不及的態度做得太過明顯,本來是不會產生的定金糾紛,就因為她的固執偏見白白多了一個煩惱。其實住在同一個小區又如何,大家各過各的,沒有緣分死也碰不到一塊,向左走向右走的錯過隨時在發生。
林媽媽的反應如今在他看來,只能嘆息搖頭。
一直沉默的林湛終於開口:「我們找個買家接手行嗎?」
置業員毫不留情的搖頭:「不行,找十個八個也不行。下定金有說好的規矩,你們下了定金,限時一個月內過來簽正式合同,定金會算在房款裡面。如果一個月不簽約等於過期作廢,定金不退,房子我們照賣。」
「哪有這麼歪的道理,你不退我就天天上來鬧。」湛老師氣急。
「鬧也沒用,這事本來就是你的錯,好端端的為什麼違約不買?我們占理,當然不可能退定金,若是別的客戶都和你這樣那我們還要不要幹活了。」到手的單子飛了,置業員也是一肚子火。
林湛深知自己這邊不占理,可是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兩萬塊打水漂啊,別說老媽心疼,他也肉疼,做家教一年都賺不來兩萬塊。
今天他休息,本來是跟老媽來簽購房合同,兩人都屬意好的房子,唯一的變故是碰到了蘇朝陽……他深知母親絕對不可能再買這裡的房子。
蘇朝陽看著強制鎮定的大男孩,心中一聲嘆息,開口問道:「阿姨你們真的要退錢?」
「當然!」
「我幫你們想辦法吧……」
「不用,謝謝。」林湛脫口拒絕。
「……」
蘇朝陽欲言又止,無奈坐下。
蘇達這時候站了起來出言相勸:「湛女士,小區非常大,您要是喜歡不如就買下來,同一個小區其實誰也犯不著誰,何必意氣用事。」他覺得這女人太固執太偏見,買房子是大事裡的大事,關係一生的安居之處,住的舒不舒服太重要,可是湛女士僅僅因為對他們的偏見卻果斷放棄看中的房子,對他兒子跟防賊一樣,蘇達心裡很不舒服。他兒子真要糾纏不休在學校就有大把的機會,何至於此。
置業員放軟了語氣勸說:「湛女士你應該知道,我之前幫您談妥了最優惠的價格,不管是樓層還是戶型,采光等等沒有一樣讓你不滿意是不是?我們周邊的配套設施更不用說了,商業,醫院,學校,交通等等全都無可挑剔,現在是這個價格,過一兩年可不止這些,只怕到時候您想買都買不到了,實話跟你說,房價以後肯定會飆升,你買了就算不住用來投資絕對不會吃虧。」
湛老師聽了更是冷笑不已,買房子來投資她又不是錢多的燒不過,一套房子大幾十萬,買下來當然是自己住。她確實看中了置業員所說的一切優點,可是哪怕上萬個優點也比不上蘇朝陽這一個缺點。
「不用多說,房子我不買了,定金必須退給我。」
「沒有這樣的道理!」置業員惱火。
「你們必須退。」
蘇朝陽豁然起身:「別爭了,房子我們不買了,湛老師您自便。」
「朝陽!」蘇達震驚,怎麼說不買就不買,他不能接受,哪能因為林家的事就變卦不買房子,他對房子的要求這兒都達到了,別的樓盤也看過,根本看不順眼。
湛老師同樣吃驚不已,不相信的看著蘇朝陽:「你們真的不買?」如果蘇家主動退出去,她還鬧什麼啊,定金都交了當然要買房子。
林湛一陣恍惚,「蘇朝陽,你這是什麼意思?不需要你這樣做。」
兩個置業員都傻了,特別是負責蘇家的置業員簡直要暈。蘇家人沒有下定金,看中了就準備直接簽合同的,等於什麼把柄都沒有,忽然說不買就不買,蘇家人一點損失都沒有。
蘇朝陽對著湛老師冷聲道:「既然你這麼討厭我,這房子我也懶得買了,定金你是先下的,你放心,如果早知道有你們在,我也不會選擇這裡。其他樓盤能選擇的很多。爸,阿姨,我們走。」
「朝陽!」蘇達很生氣。
不明狀況的宋留白也大概猜出兩邊的矛盾,對湛女士的做法非常不贊同,現在還鬧得兒子自動放棄,宋留白更不願意,看中一套喜歡的房子不是容易的事,這裡離西餐廳很近,以後大夥上班方便,其他樓盤的質量完全不能比,退而求其次的選擇不能用在關係終生住宅的房子上。
宋留白終於開口:「朝陽,既然你喜歡這裡為什麼不買?買房是終生大事,不要輕易受別人的影響。任何外在的因素都比不上一句你喜歡,只要你喜歡阿姨就買這裡,別的都不行。」
連宋留白都認真起來,蘇朝陽很無奈。

第72章 家長

宋留白又說:「其他人買不買和你沒有任何關係,房子買下來是你住,你不能因為小區多個討厭你的人就連房子都不要。阿姨出來連錢和資料都帶齊了,只要簽上名字事情就落定,多麼簡單的事,因外人而憑生波瀾得不償失。你哪怕主動退讓了,討厭你的人始終討厭你,值得嗎?」
她算是看出來了,這位湛女士對兒子不是簡簡單單可以化解的厭惡,雖然不知道具體原因,但為了這種人讓兒子吃虧,她當然不樂意。
蘇朝陽將宋留白拉到旁邊小聲道:「阿姨放心,你看我的。」
「……」宋留白滿頭問號。
「我還在讀書,不急著買房。阿姨我們走吧。湛老師如你所願,以後不用擔心身邊有討厭的鄰居,你買不買可跟我沒關係了。您不想看到我,我也不想看到您,再見。」蘇朝陽說罷拉著宋留白就往外走。
心情一點沒好轉,反而更惱火的湛老師氣呼呼瞪著他們。
置業員卻徹底慌了,拔腿攔住蘇家三人:「蘇先生!宋女士!說好的事情怎麼能反悔,跟你們的合同正在製作中,馬上就可以辦成的喜事,你們可不能言而無信。」她簡直要哭了,今天跟做夢一樣,忽然從天一次性降落三個單子,而且都是洋房大單,客人又和氣又爽快,幾乎沒遇上任何刁難的地方就成了,她已經做夢拿提成的美好日子,誰知道眨眼就要成空。
一切都是因為另一個客戶。
這名置業員頓時恨死了另外一個置業員,本來就是競爭關係,如今還搞得連累她。
蘇朝陽停下步伐堅持道:「你不用多說了,忽然變卦是我們不對。但是我的態度很明確,房子雖然很不錯,鄰居不友好也是白搭。」
「怎麼會呢!人家是要退定金退房的,根本不會跟你成為鄰居啊!」置業員焦急道。
湛老師一聽立刻說:「哼,姓蘇的不買我就買,姓蘇的買我們就不買,咱門兩家只能有一個。我要是買不成,定金你們必須退。」
「那你們鬧吧,反正我們家又沒下定金,不買也不虧損半毛錢。」
可不就是啊,他們沒打算下定金,看準了就直接付款簽約的,置業員沒有任何能要挾的地方,一次買三套的客戶說走就走,再輓救回來可不容易。
置業員咬牙:「蘇先生你們等等!我馬上就來!」說著拉著另一位置業員跑開商量。
蘇朝陽反而很耐心的坐下來等,湛老師也在另一邊恨恨的坐下來。
蘇達和宋留白都沉默了,沒有幹涉兒子的決定。
林湛站在母親身邊,緊緊的握住了拳頭。
置業員很快帶著一位男士出來,看樣子應該是經理之類的。
男子在置業員介紹了客戶後很和氣的對蘇達說:「蘇先生,你們看中的三套房子合同都已經制定完成,現在只需要付款簽字房子就是你們的了,我們公司的房屋質量相信你們有所了解,洋房的品質更是無可挑剔,價格方便以後再也找不出這麼實惠的,而且我們公司有最合格的物業,居住環境是百里挑一。」說罷看了眼湛老師那邊,低聲道:「事情我已經了解了,蘇先生忽然變卦未嘗沒有賭氣的意思,是不是?」
蘇達尷尬的看了眼兒子。
蘇朝陽面無表情,直言:「要一單還是三單就這麼簡單,定金退給他們,合同我們簽。」
經理微笑:「蘇先生年紀輕輕氣量卻讓人佩服。我現在就可以給準話,定金一定退給湛女士,您可以安心的選擇在小區居住。」
「我明天要上學,今天就把事辦成吧。」蘇朝陽又說。
經理知道他催促,不在意的打個電話,很快就有員工拿來了湛老師的下單資料,兩萬定金的條子和湛老師當面對峙清楚,湛老師頓了頓,已經明白要買下此處房子的是蘇家人,那麼她的選擇就是拿走定金另換他處。雖然覺得有些不甘心,可總不能硬著頭皮又買這兒吧。
管他什麼的,定金能退,又能遠離蘇家,這是最好的結果。
湛老師當下和經理交接清楚,起身看也不看蘇家人一眼,喊兒子走人。
林湛神色恍然的路過蘇朝陽身邊,輕輕道:「謝謝。」
「……不用。」
「林湛你還在磨蹭什麼!」湛老師怒火中燒,掃過蘇家三人輕視道:「攤上個年輕漂亮有錢又大方的後媽,底氣十足買個十套八套都是別人的本事,三對一咱門哪裡比得過。看來這是富人住的小區,咱們窮人是沒緣分了。」
蘇朝陽騰的火起:「你敢再說一遍?」
「媽你別說了!」林湛高聲制止,忍無可忍的帶著母親速度離去,再不走他怕會打起來。
聽到那番話氣得哆嗦的蘇達硬生生忍住,蘇朝陽兩眼發怔,頭一回真正的對湛老師感到無比的憤怒,以前不管遭遇她怎麼嫌棄鄙視,蘇朝陽都可以無所謂,心裡總是願意體諒她身為母親的不易。可是今天她的話牽扯到宋留白,這話特傷人,若真是後媽他也許無動於衷,但宋留白不是……而且她如今看起來很健康,有抑鬱症是事實,似乎無意識的,蘇朝陽不想她受到任何攻擊和傷害。她能和老爸簡簡單單的度過後半生,蘇朝陽的心就滿足了。
沒有漏掉宋留白眼中一閃而過的傷神,蘇達心疼的拉住她的手安慰:「別在意外人說什麼,你對朝陽的好他都看在眼裡。朝陽是不是?」
可是不管她對蘇朝陽多好,在孩子心裡,她就是後媽啊,後媽好過天依舊是後媽。
蘇朝陽讓自己平息了怒氣,露出溫和的笑意:「阿姨讓我爸過得很幸福,我很感謝阿姨。以後我會和晨曦一起孝順你,照顧你一直到老。在我心裡,您就是……親媽。」
「朝陽……」宋留白眼眶紅了,她多麼想告訴他真相,話到嘴邊卻難受的咽了回去。或許不該太貪心,現在的幸福是曾經求之不得的,兒子都在身邊,還有心愛的人陪伴,親媽的身份她害怕自己承擔不起,說出來後一切都煙消雲散。
蘇達忙說:「好了好了,人家經理還等著我們簽合同,可不能再食言而肥了,晨曦的先預定下來,等他下次休息回來再簽。」
靜候在旁的經理忙熱絡的招呼幾人。
蘇達和宋留白認真的對看合同,蘇朝陽百無聊賴的看向別處,目光不經意掃過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頓時愣住了。
他不會認錯,這人是陳落身邊的劉助理。
劉助理顯然早就看見了他,這會兒平淡的點點頭繼續坐著沒動,幾分鐘後從樓梯下來一個中年男人,劉助理連忙迎上去,似乎小聲在男人耳邊說了什麼,中年男人凌厲的目光朝著蘇朝陽直射而來,僅僅一撇,蘇朝陽卻沒有錯過。
陳逸豪……蘇朝陽頓時有股不好的預感。
中年男人很快收回目光,在幾個老闆模樣人的熱情陪伴下和劉助理一起離開了售樓中心。
蘇朝陽心裡不由揣測,劉助理到底什麼時候來的,一直都看在眼裡?
他在這裡,會不會告訴陳落?
蘇朝陽不由得出神。
已經離開的劉助理忽然又返回來站在他面前,「蘇先生,陳總想跟您談談。就在斜對面的咖啡廳裡。」
蘇朝陽傷腦筋的撓撓頭,他想到被他動過手的上城少爺胡易俊,陳落的舅舅是胡易俊的姑父,嘆口氣,點頭應下。
「爸,阿姨,我有事等下回來。」
「快點啊,還要你簽合同。」
蘇朝陽應聲離開。
那邊張囉蘇達等閱讀合同的經理接通了一個電話,態度立刻變得愈發熱絡客氣,價格給了最大的優惠。蘇達和宋留白直接傻眼,這是鬧的哪一出?
劉助理將蘇朝陽帶到咖啡廳後便自動離開,陳逸豪讓蘇朝陽入座,打量著眼前的男孩子,高大帥氣乾淨精神,也就如此而已,沒什麼特別吸引人的地方。第一次機場見面時他完全沒印象。
真難以想象他是保姆嘴裡那個敢對胡易俊動手動腳的粗暴男孩。
脾氣怪異的陳落真喜歡這小子?
陳逸豪不動聲色,開口便道:「你知道胡易俊的身份嗎?」
「大概知道。」蘇朝陽鎮定自如,料到逃不開胡易俊的事兒也就沒什麼好怕。
「既然知道,你還敢對他動手?」
蘇朝陽失笑:「他是一條命,我是一條命,就算有貴賤之分,數量之分可沒有。我從小有英雄夢,到現在還沒醒來,見著活蹦亂跳的小偷強盜土匪之類的就忍不住手癢難耐,恕我眼拙,錯把胡少爺看成了仗勢欺人打家劫舍的土匪了。」
「……」一出口,陳逸豪有些呆,還以為是個普通的大男孩,沒想到這個性和陳落有的一拼,又臭又硬還死不悔改。
陳逸豪不再板著臉,語氣緩和了許多:「胡易俊吃了大虧回去,他來梧桐市本想有番作為和收穫,結果空手而歸不說還後方失火丟了一城,短時間內肯定顧不上你。」
蘇朝陽淡淡喝茶不說話,這是想嚇唬他?可惜您外甥早就什麼都交代了。
「陳落這回太魯莽,他做事一向很有分寸和把握,從不亂來讓人很放心。結果因為你他就衝動了一回,胡易俊找你不痛快,說實話,那些麻煩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就算你的生意都做不成了損失不了幾個錢。可是陳落乾了什麼,結合外人吞併了胡家一個公司,那可是上億的損失啊,雖然是胡易俊的名下,可還不是胡家的資產,等他們忙完了這陣能放過陳落?陳落要討不了好你心裡好過?」
蘇朝陽不以為然的回覆:「陳落有那麼傻讓自己做胡家的靶子?不然他一個人能幹的事還結合外人做什麼?而且說白了,我是小p民一個,胡易俊的目標本來就是陳落,談不上為了我藍顏一怒。」
陳逸豪再次震驚,怎麼這小子跟陳落說話那麼像,語氣神態簡直……簡直像忽然對著他外甥,真是見鬼了,如今二十左右的孩子都這個德行?欺負他沒養過孩子。
「……沒錯,胡家怪不到陳落頭上,只會找上那個外人。」
「那個外人一直都是胡家的競爭對手?」
陳逸豪無奈點頭:「是政治對手也是生意對手,哎,我都不曉得陳落那小子在外面是怎麼混的,認識的人好像比我更多更厲害,我比不上他。」
蘇朝陽莞爾笑了,陳逸豪漸漸放下了架子實際上還挺容易親近,說起陳落時有股自豪感,感覺的出來是真的很喜歡陳落。
陳逸豪幾番嚇唬蘇朝陽不成,短暫的接觸算是對他有了個簡單的了解,說不上很滿意,也說不上嫌棄。
終歸還是要看陳落自己的意思。
陳逸豪不由問出很現實的問題:「你是同性戀這件事你家裡人反對嗎?有沒有考慮將來結婚生子。」
蘇朝陽實話實說:「家人支持。和男人結婚不稀奇,生孩子愛莫能助。」
「……誰讓你和男人生,我是問你會找女人生不?」
「陳先生喜歡女性,你會找男人親嘴不?」
「!」這什麼熊孩子簡直讓人火大,和陳落一個臭德行說話氣死人。
陳逸豪不想考驗自己的心臟,今天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乾脆起身準備走:「小夥子加油吧,能被我們家陳落看上是你的福氣,好好珍惜。錯過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
「……」
姓陳的都這麼愛■瑟?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蘇朝陽給陳落發了一條短信:今天見你家長了,你和你舅舅真像。
不一會陳落回覆:我舅舅長得怪醜的。
蘇朝陽:……別傷老人家的心。
陳落:他有沒有嚇唬你?
蘇朝陽:嚇死我了。什麼時候回國?
陳落很長時間沒回信息,蘇朝陽不以為意,這種事常常發生,陳落多半是忙別的正事去了。
須不知,遠方的陳落剛剛接了一通劉助理的電話。
陳落火大的將手機砸進沙發裡,沒有看到它的支離破碎渾身怒火更大,眼看又想再下狠手,及時趕來的李助理連忙輓救了它:「老闆別生氣啊,生氣就是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醫生說對你最好的治療就是保持心態平和,一定不能生氣。少生氣,比吃藥還管用。」
「把劉助理給我拉黑屏蔽,以後你不要接聽他的電話。」陳落怒聲下令。
李助理忙點頭拉黑劉助理,他其實最煩國內的劉助理給老闆打電話,每次接到劉助理的來電老闆都要火大半天。
今天是氣得最狠的一次。
陳落搶過手機,飛快的操作一番,很快有個特別標注的聯繫人稱呼被更換了。改完稍覺得心裡舒坦些,接著動作一頓,面無表情的放下它,越想越不得勁,他為什麼要生氣?
劉助理的性子他多少清楚一些,阿諛獻媚,很喜歡添油加醋,從他嘴裡說出來的話……他應該打對折去思考。
不能失了冷靜亂了分寸。
陳落安撫自己,蘇朝陽是什麼人他一清二楚,他和林湛開始到結束都親眼見證過,說不吃味是假話,但真談不上嫉妒。如果不是蘇朝陽,他可能會和林湛走得比較近,對於幫助過他的人,而且是沒心眼的人,他一向樂意親近。
可是……他還是控制不了惱火。
是對蘇朝陽的憤怒和……不安。
陳落盯著聯繫人,久久沒有動彈。
李助理擔心受怕的注意到老闆的臉色從驚愕到陰沉,從陰沉到平靜,渾身的體溫都隨之驟降。
李助理趕緊小聲提議:「老闆,要不你打個電話問清楚。劉助理那人向來報憂不報喜,不能全信。」
「國際長途貴得很。」
李助理連聲附和:「每一分錢都來之不易,絕不能浪費。老闆,您和銀行約好的時間馬上到了,你需要準備一下嗎?」
「直接去。把我手機拿好。」

第73章 為你

「真是沒想到還能有這麼大的優惠,咱們又欠了陳落一個大人情,朝陽你可別不當回事,下次陳落回來一定要好好請他吃頓飯表示感謝。」簽完合同後回去的路上,蘇達欣喜無比的念叨,陳逸豪一句話的事,售樓給的優惠下來讓他們總價少花了五十萬左右,他哪能不激動,節約五十萬他又能開一家小超市。
蘇朝陽心不在焉:「等他回來再說。」
蘇達點點頭不做聲了,心裡卻琢磨另一件事,有些不安。
蘇朝陽察覺到蘇達的異樣,奇怪問他:「爸你怎麼呢?愁眉苦臉想什麼呢?」
「……」蘇達搖頭。
「別瞞著我,有事就說。」
宋留白擔心的看向蘇達。
蘇達撓頭,嚴肅的詢問蘇朝陽:「朝陽,剛才找你的是陳逸豪,陳落的舅舅?」
蘇朝陽點頭:「沒錯。」
蘇達臉色變得不好看:「他找你說什麼?」他擔心又是胡易俊的事情惹麻煩。
蘇朝陽微笑:「主要說上次胡易俊的事,放心,事情已經過去了。陳逸豪不是為難我。」
蘇達訝異的望著蘇朝陽,兒子說的是不是真話他看不出來。很難相信陳逸豪那麼和氣。
蘇達接著說:「我看陳落對你挺上心的,他很優秀,你如果對他沒意思以後就別來往,別拉扯太大的人情,鋼琴就是十多萬,結婚禮物還不知道價錢,今天買房子省了五十萬,現在欠著都不曉得怎麼還。」
蘇朝陽無語:「爸你別操心,欠他什麼我知道怎麼還。你不要覺得虧欠太多,我和他的事自己會處理。」
「……那我再問你一件事,你要實話告訴我。」
「還有什麼事?」
「你在售樓部變著法子幫林湛家解圍我沒有意見,可是別告訴我你還對他念念不忘,是不是因為這樣,所以你對陳落不怎麼上心?」蘇達著急的等著兒子的答案,就怕聽到不想聽的。
宋留白心驚,算是明白蘇朝陽和湛老師怎麼回事了。
「爸!」蘇朝陽頭疼驚呼:「林湛的媽我很不喜歡但和林湛沒有關係,我和林湛早就不可能,是我自己心中做出的決定,我們兩人性格不合適,如果念念不忘我會自己爭取。今天只是舉手之勞,他沒有對不起我的地方,我還是希望他能過好。」
蘇達啞口無言,覺得兒子這話不對,但是不知道該怎麼反駁。
宋留白扯了扯他的袖子,「今天都累了,別為外人的事爭吵,回家好好吃頓飯洗澡睡覺吧,明天還得上班。」
蘇達認命妥協,臨到家了還是忍不住警告蘇朝陽:「你可以對已經分手的對象出手相助,說明你沒有怨恨心地善良。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一個小小的舉動可能會讓他以為你還掛念他。又或者讓現在注意你的人,誤以為你對他舊情難忘。結果除了他獲得你的幫助奪回了兩萬定金,你卻惹了一身騷!爸寧願你狠心自私點。」
蘇朝陽渾身一冷,張口欲言又啞口無言。
蘇達說的道理他都明白,他敢毫不心虛的說自己不是那個意思,但別人會怎麼想卻是未知數。道理他都清楚得很,仍是選擇了出手幫忙。
他忍不住翻出手機,上面沒有未讀信息。
想起當時在場的劉助理,果然……
蘇達最後道:「今天的情形你也看到了,我以前不想插手你的感情事。現在我明確的跟你說,你要是堅持和林湛好,我第一個不答應!你跟他一起我看不到幸福,我更不想以後陷入和女人爭執不休的混亂局面,別鬧得家宅不寧雞飛狗跳。爸不願看到你被那個女人指著鼻子破口大罵。」
蘇朝陽還是第一回被父親指著臉孔怒吼,坦白性向時他都沒有這麼失態過。
今天遇到林湛母子,蘇達才是第一回親眼見到了兒子被嫌棄成什麼樣,最直觀的感受,讓身為父親的他無法不動怒。
他也想指著對方的鼻子罵,可對方是個女人。
宋留白急忙打圓場:「蘇達你說什麼葷話,朝陽做事有分寸和原則,他既然說和林湛已經不可能,那就是真的放下了。我相信朝陽絕對不會犯傻去跟對方的母親再發生衝突,朝陽要讀書還要幫忙生意,哪有時間談戀愛啊,你現在簡直是白操心。朝陽別跟你爸倔,天色不早該吃晚飯了哦,就煮麵條吧,吃了都好好休息去。」
蘇達哼了一聲,氣呼呼的和宋留白去了廚房。
蘇朝陽獨自被晾在門口,哭笑不得。
連脾氣溫和的父親都生氣了,看來自己是該好好反省反省。
蘇朝陽靠在廚房門口,輕咳一聲:「爸,我好像忘了告訴你,我現在的男朋友是陳落,我們在一起,認真的。」
「……」
陳落和宋留白啞口無言。
半晌,宋留白笑出來:「恭喜,陳落是個好孩子,你們好好過。」
蘇達激動的臉色發紅,他早就覺得兒子和陳落關係不對勁,但是沒有挑明了說他就不敢確定,現在只覺得胸口大石放下,真心的替兒子高興。
儘管接觸不多,他卻很喜歡陳落。
蘇達又著急:「那陳逸豪知不知道?」
蘇朝陽點頭:「當然。」
「……他今天有沒有特別提起?」蘇達就怕陳逸豪反對,這位比林湛的媽可難對付多了。
「爸你放心,陳逸豪反對沒用,陳落說了算。」
「……」
「何況他根本不反對,陳逸豪很開明。」
蘇達頓時鬆口氣,和宋留白對視一笑:「太好了,這樣就是最好的局面。陳落……你對他好點。等他回來要常常帶家來吃飯知道嗎?」
「知道了。」
蘇達又惱下臉:「你既然和陳落談戀愛,那就更不該顧念林湛的事,哪怕都是小事,次數多了難免陳落不高興,你這樣做傷人心,談戀愛,感情就該純粹。」
「爸,陳落不會介意的……他知道林湛和我的事。」
別說蘇達頭疼,宋留白忍不住翻翻白眼,推開蘇達認真的望著兒子:「朝陽,你這樣的想法很危險,不要覺得陳落心胸寬廣可以不斤斤計較,感情的事沒有小事,哪怕揉了一粒沙進去也能膈應人。今天碰到的若不是林湛,而是一個普通男同學陳落肯定不介意,可只要是林湛他就會介意,林湛不是別人,是你前任。你以前對他有多好陳落說不定都看在眼裡。如果陳落知道今天的事,你敢百分百確定他不會吃醋不會生氣?如果他真的毫不在意,那我只能說他心裡沒有你。不管是什麼反應你都遇到麻煩了。」
宋留白一席話說的蘇朝陽無言以對,就如她所說,陳落的任何一種反應都足以讓蘇朝陽頭大。
晚上,蘇朝陽撥通了陳落的電話,沒人接。連播了十次後結果一樣。
蘇朝陽煩躁的摔在床上,呆了半晌後從枕頭上翻出陳落的那封信。
可笑滑稽的太陽公公和寥寥幾個遒勁瀟灑的漢字,看著看著蘇朝陽就忍不住彎起嘴角。似乎能從輕薄的紙上浮現對方寫信時急切又彆扭的模樣。
說實話他挺想念。
蘇朝陽默然片刻,翻身起來坐在書桌前,找出一張白紙攤開,歪頭看了眼窗外的梧桐樹,正值暖春時節,梧桐樹已經長出嫩嫩的葉子,筆直的樹幹褪去寒冬時的老皮染上了新綠。蘇朝陽手中的鋼筆慢慢在白紙上游動,歪歪扭扭很是費了一番功夫才畫好一棵像樣的梧桐樹。忙忙碌碌的寫完這封信,蘇朝陽打點了一下包裹,連夜將東西送到高雄飛手裡:「想辦法幫我空運給陳落。」
「你們兩玩什麼啊,遠距離戀愛就是麻煩,我絕對不找外地媳婦。」
「……你先找到對象最重要。」
早晨六點多,蘇朝陽在廚房忙早餐,手機終於響了起來。
「抱歉,昨天一直忙著開研討會抽不出時間來,你打我那麼多電話是有急事?」
蘇朝陽暗暗呼口氣,「劉助理有沒有跟你告狀?」
「你指林湛的事?」
「看來他告狀了。」
「別人拿著陳家的薪水做分內事。」
「所以你是故意不接電話?」
「我開會忙。」
「別狡辯。」
「你似乎很想我說介意。想看我吃醋?嘖,我沒時間。」
「林湛的事如果讓你不痛快我道歉,以後不會了。」
「……真不會了?」
「嗯。」
「蠢,我知道你對他有不忍心和愧疚,但你出面更容易讓他誤會。你們兩之間是兩個人的事,你有責任他也有責任。不要總把他當小孩看待,他也會長大的,不需要你處處維護。」
蘇朝陽心中一動,有點豁然開朗。他對林湛,一直以來確實把他當做未經世事的少年,總是忍不住去照顧他安撫他甚至開導他,可以說有很多不放心。但是對陳落,卻一萬個放心。他忽略了很多,林湛已經成年長大,而且已經選擇和他分開,多餘的舉動是不需要的。而陳落,哪怕再怎麼不需要操心,他還是會和平常人一樣為特定小事斤斤計較,為一些事頭疼腦大,需要關心和愛護。
「你的好心幫助造成的後果不一定最難過的是我,搞不好林湛比我更困擾。」
「……所以你還是很難受?」
「剛喝了一杯紅酒,現在心情很好。」
「呵呵……」
「別傻笑。」
「陳落,等你回來再說。我給你寄了些吃的,注意查收。」
陳落訝然,明知故問:「只有吃的沒有別的?」
「咳,還有一封回信。」
蘇朝陽會在信裡寫什麼陳落已經迫不及待地想看看。
結束和蘇朝陽的通話,開了一整天研討會的陳落倒床就睡。睡夢中惡夢連連,刺耳的手機鈴聲陡然將他驚醒,陳落豁然張開眼,背後出了一層虛汗,卻怎麼都想不起夢中的景象。
「什麼事?」
「老闆,他們真的動手了。」
「派人盯著,按照我先前計劃的去做,天亮後我就趕回去。」
陳落安排李助理訂了機票,乘坐十幾個小時的飛機後回到上城。暖春時節上城路邊的國槐樹枝繁葉茂,熟悉的景致卻不是他留念的地方,此刻他更懷念路邊筆直的梧桐。那裡有很多開心的事,而這裡沒有。
陳落幾乎剛在上城的豪宅落腳,一杯茶還沒喝完,警察們便跟了進來。
「陳落先生,我們懷疑你和一起綁架案有關,請你跟我們走一趟。」
蘇朝陽有料到陳落這幾天為工作的事情很忙,卻沒想到他忙得連接電話的時間都沒有,每次打過去都是李助理的聲音禮貌又客氣:「蘇先生很抱歉,老闆開會很忙……公司正在研討新產品系列的走向事宜……」
連著兩天如此,蘇朝陽不耐煩的同時感到不對勁和不安,這是要分手的節奏還是出了什麼事瞞著他?
「無論如何讓他給我回個電話。」
蘇朝陽安靜的坐在客廳發呆,現在他甚至有股衝動,想買票飛去米國看看。
「蘇朝陽,大事不好了!」夜半三更接聽宋晨曦的電話總能讓蘇朝陽感受一番驚心動魄。
「……吵醒我瞌睡你想幹什麼?最好別是什麼屁事。」蘇朝陽睡醒惺忪的打哈欠,羡慕宋晨曦的精力充沛。
「陳落的事是不是屁事?你到底要不要聽!」
蘇朝陽心頭一跳:「陳落怎麼呢?」
「陳落的媽媽被綁架,陳落被抓了……」
蘇朝陽豁然從被子裡跳起,不可置信:「你再說一遍,陳落被抓?」
「我沒有弄錯,專門去打聽確認了才敢告訴你。可是警察不讓我見陳落。我是從朋友那知道的,商家的少爺商重言和陳落的媽媽一起被人綁架,現在下落不明。陳落卻被殃及無辜,因為他和兩人都有很大的恩怨糾紛,現在陳落是嚴重的懷疑對象,他有很充分的動機。」
「狗屁!有動機還要有證據,沒有證據憑什麼抓人!」
宋晨曦附和:「我也這麼認為,但是警察根本不肯跟我多說,我朋友透露說,肯定有人在背後搞鬼想栽贓給陳落。那個人說不定才是幕後的凶手。這樣一次搞定商家唯二的兩個繼承人,一箭雙鵰。」
蘇朝陽陷入沉思,想起了過去的一段往事,商重言的名字他聽陳落提過一兩次,還是因他好奇追問陳落‘你叫重行,是不是還有個哥哥叫重言?’,陳落承認卻不願意多提商家的任何事。
後來,他和商重行剛退役就傳來了商重言去世的噩耗。
商重行飛快的被家人帶回上城,臨走囑託他半年內不許北上。
如今回想當年,蘇朝陽還是雲裡霧裡,不清楚年紀輕輕的商重言是怎麼死的。
現在和那個養母一起被綁架,莫非是慘遭撕票?
時間點……似乎有點提前。
而且,為什麼會連累陳落!明明和陳落毫無關係。
就因為他這輩子不姓商?
宋晨曦嘆氣:「我覺得陳落好可憐,他生母早就病死了,而且是悲慘的遺傳性精神病。被養母帶大的陳落居然一直被瞞著不知情,養母還背著他和陳落的生父聯繫,兩人勾搭成奸變成一對夫妻。前陣子商家要逼他認親,陳落直接跟商家決裂,貌似那個養母流產了。現在被綁架的就是那個養母和……商家唯一的孫子,叫商重言的年輕人。這個年輕人我在陳家見過,當時覺得他脾氣很討厭,可他只有二十多歲,剛從部隊出來不久,脾氣再不好也不該遭遇這種事。不知道他們結果會怎麼樣。陳落雖然和商家的關係不好,但我堅信他絕對不可能幹犯法的事,肯定有人要害他。」
蘇朝陽以最快的速度登上了前往上城的飛機。
宋晨曦的一番話他還需要慢慢消化,他知道陳逸豪的姐姐就是陳落的親媽,可惜他兩輩子都沒見過,而且上輩子從未聽陳落說過陳逸豪這個名字,甚至退役那年才來過一次梧桐市,當時坐在車上,商重行的話猶在耳際‘你們家這兒好多梧桐樹啊……’
但是蘇朝陽聽過無數次他嘴中的母親,一直陪伴他長大,教育他愛護他的母親。
何來的養母一說?
那位商夫人,明明是陳落的親媽……
蘇朝陽不知道是自己記憶錯亂了還是一切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兩三個小時後走在上城的大街上,蘇朝陽心有恍惚卻腳步堅定,他以為這輩子絕對不會踏足的地方是上城,因為那個人在這裡。
今天他毅然的選擇到來,還是因為那個人在這裡。

第74章 見面

「蘇朝陽,你來得好快。」宋晨曦驚喜的和蘇朝陽會和,兩人迅速的驅車前往陳落所在的地方,宋晨曦半工半讀,已經給自己買了一輛二手代步小車。
「他還在局子裡?」
「嗯,而且死活不讓人會面,真是豈有此理,現階段只不過是找他問話,完全是懷疑態度又沒有半點證據,憑什麼不讓見人。我看背後肯定有鬼,說不定就是真正的凶手在推波助瀾為自己洗清罪行。」
蘇朝陽臉色陰霾,連宋晨曦都能分析到的事他怎麼會不知道,陳落更不可能不知道。可是陳落卻待在裡面……他要幹什麼,想找出真正的凶手?有些人,拿出證據都撼動不了,陳落有沒有把握一擊即中,有沒有給自己留好退路,蘇朝陽想的仔細,手心滲出了汗。
「被綁架的兩個人現在有沒有消息?」
宋晨曦聳肩,無可奈何道:「有消息也不可能透露給外人,但我知道商家那邊還在著急救人,說明尚未脫險。」
「綁匪索要多少贖金有沒有打聽到?」
「我托朋友幫我留意了,沒聽到贖金之類的信息。人家目的肯定不僅僅是錢,兩個受害者情況很危機。」
蘇朝陽沉默,上輩子商重言年紀輕輕就死了。這輩子會不會有變化誰也不知道。
不,陳落不可能對這件事坐視不理,不然他絕不會被牽扯進來。
到了警局,宋晨曦打算再不讓見人就使勁鬧,蘇朝陽卻開口就道:「你好,我是陳落的私人助理劉文章,我有權利見他。三十分鐘後陳落的律師團會從國外抵達上城,請你們拿出正規的章程對待陳落,不然法庭見。」
宋晨曦連忙閉緊了嘴巴,恍然大悟的明白為什麼蘇朝陽穿著一身成熟的西裝跑來了。
兩名值班的警員皺眉打量蘇朝陽,遲疑了會將人放了進去,不過宋晨曦卻被攔在了外面。
蘇朝陽呼口氣,腳下的皮鞋一步步發出輕微的悶響,他竟然感到些許緊張,裡面那個人,這幾天是怎麼度過的,有沒有害怕,有沒有受傷。
陳落在他心中的印象一直都很厲害,似乎沒有能夠讓他露怯的事,可蘇朝陽卻不知道怎麼了,踏入這裡的一刻,忽然多出一籮筐的想法,這裡很黑,很窄,很孤寂,仿佛要把人的靈魂吞噬,陳落會害怕……
閉眸假寐的陳落聽到幾道腳步聲,連眉頭都沒有動一下。自從被請進來後他沒有開口說一句話,局子裡的那一套,他太熟悉。憑這些精神折磨的手段根本撼動不了他,在沒有確切的證據前提下有背景也不敢亂來,何況,他願意踏進來可不是為了真的讓自己受罪。
這地方,他會怎麼進來的就怎麼出去。關十年都不能磨滅他的意志,區區幾天又能奈何。
蘇朝陽站在不遠處,盯著那張平靜無波的冷峻側臉,乾乾淨淨,毫發無傷,蘇朝陽咽了咽口水,喉嚨有些乾澀,張了張嘴巴,卻沒有發出聲音。還是那個陳落,懸著的心似乎放下來。他不想看到驕傲的人狼狽至極的模樣,陳落會難堪,他會難受。
此時他已經全然忘記了陳落一定有所安排的看法,只是最純粹的出於擔憂之心,走進來就不可避免地憤怒,煩惱,恐懼陳落的現狀。
這裡陰暗潮濕甚至骯髒,和眼前鎮定自如的陳落格格不入。
但他依然從那張平靜淡定的臉孔下,恍惚看見了他心底的消極和掙扎。
閉眸的陳落很直觀的感受到一股熱烈灼熱的視線,落在身上的燙人溫度熟悉地讓他顫慄,他幽的張開眼,直勾勾看著不請自來的蘇朝陽。半晌,他彎起了嘴角,俊朗的容顏如冰雪融化,靜靜看著沉默的蘇朝陽,無聲低笑。
他以為自己看錯了,活生生的蘇朝陽,居然來到了他眼前。
這算不算因禍得福?
向天保證,他絕對沒有使用苦肉計。
一個安靜的笑容,終於讓注視著他一舉一動的蘇朝陽心跳歸位。他緊繃的神經放下來,鎮定開口,「陳落,有沒有人為難你,受傷沒?」
陳落搖頭:「為什麼你會來?」
「我為什麼不來!」蘇朝陽忽然怒吼,陳落表情一僵。
蘇朝陽頭疼的吐口氣,收斂怒火,盡量平靜道:「你難道以為可以瞞著我?呵,確實,要不是碰巧宋晨曦在上城得知了只言片語的消息,我可能真的會被蒙在鼓裡毫不知情。也許等你出去了回到我身邊,照吃照喝照睡,我都不知道你什麼時候進來過,對不對?」
陳落微微垂眸,蘇朝陽說的很對,他的確沒打算告訴他。
「沒必要告訴你……就幾天能了結的事。這事結了我就可以好好跟你在一起。」
「……」
這麼大事憑什麼以為幾天就可以了結,一個不好會背上罪犯的惡名,出現任何差池都會影響陳落的一生。蘇朝陽有滿肚子郁氣,然而面對著此時看似鎮定的陳落,他卻無法吼出來。
「放心吧,你很快就會出來,事情和你沒有半點關係,大夥都在抓緊時間調查,希望盡快解救人質。」
陳落神色一動。
「陳落……」蘇朝陽笑笑去抓陳落的手,才發現他手腕被拷住了,冰冷的金屬讓蘇朝陽手間發涼,他頓了頓,依然抓住了他的手掌,緊緊握住:「你的自由比什麼都重要。」商重言,養母,整個商家,這些人死不死都和陳落沒有關係,這一切都抵不上陳落的未來和自由。
陳落遠遠的離開他們,選擇了不姓商,已經明確擺出了自己的姿態。
這是屬於陳落的人生,世上已經沒有商重行。
陳落瞪大眼,渾身一震。
蘇朝陽知道不宜多說,他放下陳落的手轉身離開。
握緊帶著餘溫的手掌,眼前離去的背影和夢裡的幾乎重合,恍惚聽說過一模一樣的叮囑‘你的自由比什麼都重要’。在冰冷的鐵牢裡,無數次午夜夢回時響徹在耳邊縈繞不息,他以為那是心中最強烈的渴望,同樣的場景同樣的遭遇,暗無天日的屋子,一天天期盼著他會來看他,會斬釘截鐵的告訴他,你的自由比什麼都重要。家族,父親,母親,讓他們統統都去下地獄。自由要掌握在自己手裡,他要跟那個人走出漆黑的屋子,去大雨裡奔跑,去迎頭沐浴刺眼的陽光,去很遠的南方闖蕩,哪怕居無定所,哪怕貧窮寒苦,哪怕失去雙手,為了自由,他要斬斷鐐銬。
一遍一遍的夢境無止無休的在夜裡陪伴他,久而久之似夢似真,他不再害怕黑夜裡孤寂的冷漠,不再覺得度日如年,自由比什麼都重要,他深信不疑。斬斷束縛,他可以奔跑。走不出去的鐵城,關不住一顆沸騰的心。
整整十年,他掙脫了枷鎖。
沒有幽怨,沒有墮落,沒有自棄,沒有迷茫。
他自由了,再也沒有人可以奪走它。
他用十年的鬥志點燃了所有的未來,自由讓他奪取了一切。
只是那個夢,再也沒有從夜裡悄然來臨。
只有那個人,獨自遠去。
他沒有鐐銬,自由的走過北闖過南。
一生追逐他的背影。
每一眼凝視,都在渴望,他回頭的模樣。
「什麼?」蘇朝陽忽然回頭疑問,他好像聽到陳落的喊聲。
昏暗燈光下坐得筆直的陳落手心一緊,怔怔看著他,一雙眼眸深不見底。
蘇朝陽再次轉身,慢慢走到門口又一次回頭,他離開的步伐猶豫不決。
「你……」
黑暗中那閃爍的……是什麼?
陳落的眼睛在哭……還是在笑?
為什麼他會看不清楚。
胸口像忽然遭遇重擊,悶痛難忍。蘇朝陽莫名地心急如焚,不能把陳落留在這裡,要把他帶走,帶出這間逼仄黑暗的屋子,走到陽光下曬一曬,最好帶出上城,帶回南方去,帶回他的家裡!
「陳落!」
衝到面前的蘇朝陽拽起陳落,語氣堅定:「他們沒資格關押你,跟我走吧。不要待在這個鬼地方浪費時間,沒有任何證據你就是自由的,誰都不能奈何你。」
被他忽然的舉動驚住的不止警員,陳落壓下彭湃的心跳冷靜安撫:「就一兩天的事,他們不敢把我怎麼樣,你不要做傻事,憑蠻力是帶不走我的。冷靜一下,去外面等我就好。」
「快走快走,時間已經過了。」警員不耐煩的推聳蘇朝陽,手中的警棍隨時戒備。
陳落鬆開蘇朝陽的手,用眼神示意他該走了。
蘇朝陽空落落的被推向外面,有一瞬間差點控制不住。
狠狠的壓住了內心的暴躁情緒,蘇朝陽板著臉站在關閉的門扉外,一墻之隔,他多麼想再看看陳落的臉,想從臉上看清他心中的畫面。
當時真的聽到了他的喊聲……會是自己的錯覺?
混沌不堪的思緒讓蘇朝陽頭疼難忍,暴戾,壓抑,負面的情緒洶涌而來,相似的感受似曾相識。……以前,分手前那段時間,似乎如此,半年的約定一到,他興衝衝的跑來北方找人,見到了人,卻看不見他喜悅的笑臉。明明平靜的表情卻似乎暗藏著黑暗的漩渦。那時候他鎮定的臉孔下隱藏著什麼他始終沒能找到答案,迎接的反而是他毫不留情的決然分手。
「陳落還好吧?」宋晨曦憂心忡忡,看蘇朝陽臉色,陳落好像很不妥。
蘇朝陽失神搖頭,他無法回答宋晨曦的問題。來時心中雖然焦急,知道陳落暫時失去自由肯定沒有外面瀟灑,卻不覺得陳落真的會在意,不然他就不是陳落了。見面看見穩坐如山的陳落仍是那幅冷靜的模樣,著實為他鬆口氣。他堅信陳落早已安排好了一切和後路,進來只是走個過場。
只不過一轉身的差別,陳落就不是他以為的陳落了。
筆直不屈的身形,冷靜沉著的表情,看似無懈可擊,卻又似脆弱的不堪一擊。
「難道真的出了事?」
蘇朝陽沉聲道:「沒事。」
「那就好。人也看過了,留在這裡沒辦法,你先跟我去住處休息一下要緊。」
「我就在這裡等。」
「這裡?」宋晨曦吃驚:「晚上怎麼辦?」
「放心,衙門重地,魑魅魍魎不敢輕犯,比什麼地方都安全。」
「……你要注意身體。」
蘇朝陽閉了閉眼,吐氣:「你走吧。」
「哼。那我真走了?」
「好好念書去,天天翹課像什麼樣子,馬上就要考試了,別到處摸魚。」
宋晨曦衝他比起中指,趁他惱火前飛快的溜了。
天已經黑了,警局值班的目前就看到兩個人,蘇朝陽向著燈火通明的街上跑去,半個小時後拎著大包小包回來:「今天就兩位值班嗎?不知道你們吃飯沒有,我買了不少熱食和飲品,不嫌棄的話可以嘗嘗。」
兩名警員對視一眼,其中一人主動道:「我們不可能再放你進去陪他一起吃飯,你最好還是回去。」
蘇朝陽一笑:「我不進去。能不能幫我把吃的遞給他?你們可以仔細檢查有沒有夾帶。」
警員猶豫了會,想到陳落不是簡單人物,從案情分析來看十有八九是被整進來走個過場,太狠了被記仇不大好,舉手之勞何樂不為。
接過熱騰騰的晚餐,兩名警員檢查了一番,一人拎著食盒走進了審訊室。
「你那位助理買的飯菜,陳老闆趁熱吃了吧。」
陳落的手腕一動,金屬手銬發出冰冷的聲音,盯著豐盛的晚餐,心裡頭像沐浴了陽光。
警員飛快擺好吃的便走了出去,雙手不自由卻難不住陳落,哪怕姿勢彆扭,陳落卻吃的有滋有味,他進來後除了喝水根本沒吃別的東西,說不餓是假話。
不多時,警員進來收拾殘局,陳落頭回主動開口:「我的助理走了?
「沒有。」
「……你讓他走。」
警員忍不住望了眼陳落:「你的助理剛才跟我說了,如果你說這句話,就讓我告訴你,老闆沒走他不敢走。」
陳落心頭一動,氣息微亂。
今夜是個大晴天,進入五月後氣溫明顯高升,蘇朝陽穿著一身西裝,白天覺得有點熱,晚上倒是剛剛好。想著雙手被束縛的陳落,蘇朝陽一點倦意都沒有。晚上十二點過後,他又去kfc裡買了熱咖啡和漢堡雞翅,央求警員幫他拿給陳落。
他知道陳落一定會失眠,既然都睡不著,不如精神奕奕的等待天明時的朝陽。
一墻之隔,兩個人睜著清明的眼睛靜坐了一夜。
天色將明,晚上被喂得很飽的陳落面前再次被擺上熱乎乎的早餐,簡單的豆漿和包子,哪怕不餓,他依然吃進了嘴裡。
又是嶄新的一天,差不多也該出去了。哪怕他有耐心,卻不樂意帶著那個傻瓜一起乾耗時間,五月的北方還是挺冷的,熬夜容易感冒……
這次意外的遭遇,讓他收穫了意外的驚喜。
再也沒有人,包括自己,能用任何理由讓他說放棄。
世上已經沒有商重行,卻有一個陳落,還有人願意等他。


第75章 對峙

大約八點左右,警局的工作人員陸續多了起來,蘇朝陽像個透明人似的待在角落裡出神,直到看見外面停下的小車匆匆走出一男一女。
蘇朝陽連忙起身。
「蘇朝陽你什麼時候來的?」陳逸豪吃驚的問,居然比他還早。
「昨天傍晚。」
「好!你不錯,有心了。見過陳落沒?他沒有受委屈吧?」陳逸豪眼神憤怒得不行,要不是以陳落為先,他恨不得立馬衝去商家打砸一頓,就知道沾上他們準沒好事。
「陳先生放心吧,陳落安然無恙。」
「叫什麼陳先生,我肯定比你爸爸大,你喊我伯伯就成,這我夫人,你喊她阿姨吧,喊伯母她嫌老。」陳逸豪大手一揮簡單介紹。
胡女士瞪了丈夫一眼,客氣禮貌的對蘇朝陽微微一笑。
蘇朝陽簡單喊了聲,算是打過招呼。他不覺得胡女士會喜歡自己,胡易俊的事陳逸豪可以無所謂,胡女士不在意才叫奇怪。
陳逸豪以強橫的姿態讓警員為他放了行,得以見到了心心念念的外甥,確定他毫發無傷才算收斂了怒火。
出來後陳逸豪怒火中燒的對蘇朝陽抱怨:「小落那孩子氣死我了,這麼大事我一點不知情,還是從別人那得知了消息,他身邊的人把我瞞得好苦。」
蘇朝陽和陳逸豪瞬間處於同一戰線,「是啊,他也瞞著我。我到現在還稀裡糊塗的不敢相信,商家的人被綁架怎麼扯上陳落都很奇怪。」
陳逸豪咬牙切齒:「多半是老奸巨猾的商老頭找事,哼,他一直想認回小落為他商家賣命沒成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自己寶貝孫子和兒媳婦出了事就揪著小落不放,老不死的,老子今天就去送他一副棺材。」
蘇朝陽眼眸閃了閃,遲疑問道:「陳伯伯……請你告訴我,陳落的媽媽是怎麼回事?我一直以為那是他生母。」
陳逸豪神色一痛,點了一支煙慢慢道:「小落的生母早就死了,那時小落還不到十歲吧。我姐姐懷著他流落在外多年我一直沒找到,是小落自己知道了真相,找回陳家我才明白了一切。現在商家的那位兒媳婦和小落沒有半點關係,她只是一個雀占鳩巢霸人兒子的毒婦,趁人之危奪走了小落當親子收養,還順便和商家的兒子勾搭成奸登堂入室。我惟願她死了就好。」
「……陳落怎麼發現真相的?」蘇朝陽愣愣的追問,如果一直沒發現,那不是被騙一生?
陳逸豪吐口煙圈:「細節你等他告訴你,他親口說更好。現在當務之急是解決這件事,蘇朝陽,我現在去胡家,你在這裡等?」雖然陳落說自己有所安排並且把握十足,陳逸豪還是不放心,決定去胡家走一趟,若是有岳父的支持陳落的事就更容易了。
蘇朝陽點頭:「你們去忙吧。」
「傻小子別熬壞了身體,累就找地方休息一下,陳落不會怪你,他脾氣不怎麼樣但對身邊的人絕不刻薄。」
「……我留在這裡不是怕陳落怪我。」蘇朝陽汗顏。
「是嗎?你要是敢不來表現一下,我琢磨等回頭肯定沒你好果子吃。」陳逸豪不遺餘力的調侃自己外甥。
「……」難道我怕他不成?蘇朝陽暗忖。
「一物降一物,你慢慢等吧,回頭見。」
「好走。」
不多時,宋晨曦跑來了,蘇朝陽不遺餘力的將他氣走,之後陸陸續續來了好幾撥人,都是來看陳落的,只是蘇朝陽一個都不認識。
蘇朝陽依然為陳落準備了可口的午餐,警局的警員們進進出出的,忽然間變得忙碌,根本沒人有空搭理蘇朝陽。從只言片語裡得知和商重言的綁架案有關,蘇朝陽呼吸急促起來。
有股預感,這個糟糕的案件即將結束。
下午兩點左右,一個西裝革履的青年人匆匆走進警局,蘇朝陽的預感得到了證實。看到重獲自由的陳落在青年人的陪同下走出來,蘇朝陽豁然起身,大步上前扶住他:「陳落,你還好?」
乾坐了三天三夜的陳落覺得身體不大好,手疼腿麻屁股痛渾身發僵,好在沒有心涼。精神上覺得好其他一切便沒什麼大不了。
還是那句問候,只不過一天一夜沒見面,仿佛相隔了很久。彼此的眼臉都掛著些許憔悴,卻擋不住心中的笑意,看到他的一刻,陳落有股擁抱他的衝動,場地不適宜到底是忍住了。經過了一夜,他已經足夠讓沸騰的心湖慢慢平緩下來。
「沒事。」陳落搖頭輕輕一笑。
蘇朝陽一直注意他的表情,沒有漏掉陳落遲緩僵硬的步伐,不難想象乾坐幾天后身體出現的不適。此刻他輕描淡寫的樣子,讓蘇朝陽情不自禁地伸出手,一把抱住了陳落,相擁的瞬間兩人皆是一愣,隨之釋然。陳落沒有抗拒,蘇朝陽收緊了手臂,鮮活的溫度,充滿束縛感的力量。
青年人訝異半晌,輕咳一聲打斷兩人:「老闆,我們還是先離開這裡吧,您需要好好梳洗休息,最好去醫院做個身體檢查。」
蘇朝陽放開陳落,低頭掩去所有情緒:「能不能走,要不我抱你?」
青年人假裝沒聽見。
陳落搖搖頭,大步流星往外走,一邊對蘇朝陽介紹:「這我的特助李彥,李助理,這是蘇朝陽。商重言沒死?」
李助理來不及跟蘇朝陽打招呼,連忙回答陳落:「我不在現場,但是據可靠消息他身受重傷,情況去了醫院才能知曉。還有一起的那個女人情況似乎也不樂觀。」
李助理負責開車,陳落坐在後面,衝蘇朝陽招手示意他上車。
陳落已經自由,鬆口氣的蘇朝陽覺得渾身疲倦來襲很想睡覺,但更想了解綁架事件的進展,沒有猶豫便跟上了車。
「陳佳慧會被綁架本身就充滿疑點,死亡對她來說也許是解脫。」陳落語氣很平淡,聽不出半點他對陳佳慧的怨憎,猶如評論一個毫不相關的人。
李助理心裡悄悄鬆口氣,他原本怕老闆談起陳佳慧就情緒激動,畢竟是一起生活了十幾年的人,曾經越是愛她依賴她,真相大白後就會有多憎恨她。幸虧老闆沒有死心眼為一個不值得的人大動肝火。
說起來能讓老闆暴跳如雷的似乎……一直都只和一個姓蘇的人相關。
李助理偷偷從鏡子裡瞥了眼陳落身邊的蘇朝陽,這人難道就是占據老闆手機一個重要坑位的蘇賤賤?
剛才那個擁抱足以證明就是他!
「我不在的時候一切都還順利?」陳落又問。
蘇朝陽若無其事的掃了眼陳落,眼前鎮定無比的人和昨天所見的感覺又不一樣。
李助理點頭:「老闆放心,一切非常順利,受害者獲救,凶手被逮捕歸案,老闆獲得自由,我想破案速度也能算上出乎意料的快了。多虧有心人提供的重要線索,要不然不好說。」
有心人提供線索?蘇朝陽心中驚訝,有心人是怎麼出來的,他還以為商重言和上輩子一樣逃不過死亡的結局,現在一切都發生了變化,被綁架的多了陳落的養母。蘇朝陽不由看向陳落沉吟的側臉,還有個最大不同是因為商家沒有了商重行……曾經這個時候,他還在部隊即將退役。
‘有心人’若是和陳落毫無關係,蘇朝陽絕對不相信。
陳落輕不可聞的吐口氣,全身都依靠在座椅上,雖然他現在最想躺下來。
「這來。」蘇朝陽拍拍大腿示意陳落躺下:「去醫院還有一段路,你應該休息一會兒。」
陳落失笑:「在裡面撐不住時還是睡了幾個小時。」
可坐在硬邦邦的凳子上趴著睡哪有半點舒服。
蘇朝陽見他不動,蹙眉伸手,輕易便拽住陳落將他推倒躺下,然後將他的腿放在自己膝蓋上搭著,一聲不吭的給他按摩腳腕和小腿以及膝蓋關節,陳落雖沒叫疼,但他哪裡看不出陳落雙腿僵硬,任誰枯坐幾天都好不到哪裡去。
粗糙溫熱的手掌很有節奏的在腿上按摩,陳落舒服的直接閉上眼,疲憊席捲而來,硬撐著不願意睡著。
蘇朝陽沒勸,他知道陳落這會兒不去醫院確定情況絕不肯休息。
來到醫院,手術室外有警員把守,看到陳落過來為首的老警官主動跟他點頭打招呼,陳落淡淡回應,將視線落在商家人身上。
不管是年邁的商老頭還是基本不管正事的商國慶此時都很疲憊憔悴,陳落一來兩人似乎精神一振,可是很快又塌了下去,長孫被綁架他一時心急,真的對陳落產生了很大懷疑,因此當警察問話時他便怨向了陳落,陳落會被丟去局子裡受審和商家脫不了關係。
商老頭滿心複雜,看見陳落根本不知道該說什麼,商國慶卻沒那麼多心思,對上陳落冷冰冰的表情便不高興,脫口斥道:「現在重言生死不明,你心裡是不是覺得很痛快?哪怕這次綁架的事件和你無關,但你怨恨我們商家是事實。你莫要忘記了,你把商家當做仇人改變不了你是商家人的事實,既然混在這個圈子裡,外人可不會因為你姓陳就不把你當商家人。一榮俱榮,商家若是敗了,你以後自己未來會好走?」
商老頭嘴脣蠕動,沒有打斷兒子。現在他焦心不已的一是長孫安危,其次是商家的未來,商家嫡系的子嗣實在太單薄,如果重言出了事,剩下的只有陳落。陳落的才華他很清楚,如果商家由他繼承倒是不擔心,可是,以他對商家人的怨恨就怕引狼入室。
陳落毫不客氣的白送商國慶一個眼刀子,不無譏諷道:「說的好像我現在擁有的一切有你們商家支援過一毛錢似得。商先生,姓氏的確不重要,可若是認個狼心狗肺的草包爹那問題就太重要了。」他在商家已經沒有弱點,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對商家擁有的一切從來沒有興趣,為了一個所謂母親委曲求全的那個陳落已經成為過去,同樣的錯誤怎麼可能再犯。
商國慶惱羞成怒,當著這麼多人面被晚輩毫不留情的鄙夷諷刺,讓他裡子面子丟盡。忍不住豁然起身逼近陳落,商老頭適時喝止:「夠了,國慶坐下,重言的事要緊。」
「哼……」商國慶憤憤不平的瞪著陳落,三百六十度全方位觀察也找不出他眼中有半點對陳落的父子之情。旁邊的蘇朝陽淡淡眯起眼,心中不岔。
陳落不以為然的微笑:「商先生硬把我和你們家扯在一塊兒攪和實在令人費解,鬧的像是商家沒人了一樣。莫不是看中我會賺錢,想抓我去商家做壯丁?哈哈,可惜了,我不是你們商家的子孫,這輩子不可能撿便宜。」
商國慶臉色發黑,商老頭沉鬱的目光盯著陳落,很想看穿他內心真正的想法,商家這麼大一塊蛋糕,陳落真不想要?他不是很相信,陳落不可能對商家不動心,一個成功的商人,更應該懂得商家的價值。有了商家,陳落的將來如虎添翼。
他為什麼口口聲聲的排斥商家?
若就因為一個女人造成的誤會讓他因此怨恨商家而寧可捨棄唾手可得的一切,私心太重,因小失大,他反而看不起陳落。
「手術結束了。」一直當透明人的老警官忽然提醒。
眾人紛紛起身看向從手術室走出來的醫生們,陳落被商國慶直接擠到後面,蘇朝陽伸手拉住陳落往後站,不悅的瞪著商國慶,這種人居然是陳落的生父,他何止是詫異,簡直像遭了雷劈。從來不知道陳落背後的家庭會是這德行。他記得當年的陳落每回提起家事都是和母親有關,幸福神色毫無虛假,只可惜他從未深刻的了解過。
「患者的左眼被利器徹底破壞,只能等養好以後做手術裝假眼。患者的右手小指和無名指對接不上去,我們無能為力。其他傷勢都無大礙,需住院休養。」
商老頭身體一晃,老淚縱橫:「重言……」好好的孫子變成了殘疾,心如刀割。
商國慶偷偷鬆口氣,生命無礙其他都不算什麼。但是卻不敢把這話在父親面前說出來。
諸位警察都鬆口氣,受害者能活下來代表案子可以順利進行。
蘇朝陽暗暗訝異,看來這輩子商重言活了下來,雖然變成殘疾,但命運確實改變了。
陳落忍不住暗諷,活下來對商重言來說不知道是福是禍。
不多時,另一間手術室打開,陳佳慧雖然腦部受到重擊但已經脫離危險期,將來有沒有後遺症得看運氣。
警察在兩位受害者甦醒後迅速的介入調查。
陳落望著鬧哄哄的醫院走廊腦殼有點發脹,揉了揉太陽穴,蘇朝陽盯著他蒼白的臉色皺眉提議:「要不先找地方休息,明天再來看情況?」
陳落想讓李助理留下來,剛要說話,一名警員喊道:「陳落先生,受害者陳佳慧女士要見你。」
陳落聞言眉頭都不動一下,叮囑了蘇朝陽一句:「等我。」徑直走向了陳佳慧的病房。
老警官看到他嘆氣解釋:「受害者太固執,如果見不到你她根本不開口。」
陳落面無表情的走到被各種儀器包圍的床前,帶著氧氣罩的陳佳慧瞪著一雙眼珠子直勾勾看向他,包含了怨恨和複雜難言的愛意。
她曾經付出了百分之百真心養大了一個孩子,那份感情和經歷沒有半點虛假,是什麼時候開始有了私心,應該是在接觸商國慶後,那個看一眼便難以忘記的男人,她從未見過那般風采優雅又溫柔幽默的男人。她以為自己早就看穿了天下男人,以為早就對男人死了心,以為再也不會動情。可是人到中年,她居然又一次敗在男人手裡,一敗塗地,輸掉了肚中的親骨肉,更輸掉了從小養大的兒子……
或許這就是報應。
陳佳慧虛弱的伸出手,想觸碰陳落。
陳落不著痕跡的讓開,直白開口:「你找我想說什麼,受傷了就別說廢話。我在拘留所關了三天三夜累得慌,搞清楚情況我好回去休息。」
「……小落……」陳佳慧的眼淚涌出來,面對冷漠的陳落,她控制不住的心痛難忍。這一刻她由衷的想道:「若是我沒來上城該多好……或許一切都不會發生,還和以前一樣……」
陳落冷哼打斷她:「別做夢了,你以為我為什麼初中一讀完就去了梧桐市上高中,因為那時我就知道了真相。但是我沒有揭穿,想看你會怎麼選擇,果然不出所料,你義無反顧的去了上城投入商國慶的懷抱。哈哈,最開始還想和他一起騙我你和他是我親生父母對不對?你們想徹底抹殺瘋女人的存在,如果不是我意外知曉真相,你們的謊言會成功,會一直把我傻傻的騙下去。」
事實曾經他們真的成功了,他一直以為陳佳慧就是生母,由她編造的灰姑娘嫁入豪門又被趕走的故事,等他長大後被告知父親的真相,他很吃驚卻沒懷疑,心裡很牴觸所謂父親和上城豪門,奈何當媽的要破鏡重圓,做兒子的除了支持還能說什麼,不情不願的跟著一起回到商家,被迫放棄大學做商家的孫子,當他退役回家時商重言死了,當媽的經過治療驚喜懷孕,而他趕鴨子上架做了商家的繼承人,屁股還沒坐熱,商國慶帶著懷孕的陳佳慧去國外,不久,他和留守的商老頭鋃鐺入獄……被戴上鐐銬的那一刻他才清醒,他被一個稱為母親的人拋棄了。
「這世界上沒有哪個過得好好的孩子會無緣無故去懷疑親媽是……假的。」

第76章 生死

門外靜靜等候的蘇朝陽陡然聽到這句話,渾身都忍不住一個激靈,汗毛倒豎,心中發涼。他深知在陳落心裡母親有多麼重要,那時候聊起家事,他說的最多的就是母親,亦如單親家庭的他,不可取代的父親,地位不言而喻。如果忽然有天發現父親是假的……前提是,哪怕沒有母親,照樣過得很幸福的他,怎麼會腦袋進水的懷疑父親是假的!
「陳佳慧你仔細翻翻自己走過的路,看看你一路是怎麼過來的,你遭遇兩次不幸的婚姻很值得同情,那都是男人的錯誤和你無關。但是我生母礙著了你什麼?她不過是一個單身懷孕的可憐女人,那麼不幸的躲到海市去想安靜的生下孩子,更不幸的是住進了你工作的醫院。你像獵人一樣盯住了她,你對她好,照顧她,和她成為貼心好姐妹後卻毫不猶豫的抱走了她的孩子!」
「不是這樣……不是這樣……她病了……她精神病犯了……時好時壞,根本不能好好照顧孩子,是她拜託我幫忙照顧你……」陳佳慧費力的解釋,想起往事精神恍恍惚惚,那個女人仿佛在對她冷笑。
「我生母在清醒時給外公外婆留下的信件中寫的很清楚,她找你幫忙把我送回梧桐市,我想她做夢都沒想到你居心叵測,甚至委託我外公外婆好好報答你的恩情。多虧了你爸媽,要不然我哪兒能看到她當年留下的信件。」
「你爸親口告訴我,當你發現我生母越來越糊塗後,你就下了狠心霸占她的孩子,絕口不提送我回梧桐市的事,甚至對外宣傳是我生母託付你收養我。呵呵,連你爸媽強烈反對都被你無視了,你罔顧自己父母的意願,帶著我搬家到小鎮上,當我慢慢長大,學會了喊你媽媽……」
他的生母,一個遺傳了家族疾病的瘋女人,她錯不在亂信他人,而是不想回家。自卑也好,不願意家人痛苦也好,她連死都不願意回家。卻罔顧了父母家人對她的思念,罔顧了孩子的人生,骨子裡愛著自己,自私。陳落對她有遺憾和愧疚卻沒有愛。他只知道換位思考,孩子的父親是個渣,既然懷孕期間離婚,然後選擇離家出走,一個人到處流浪漂泊居無定所,對自己就不負責,那還生孩子做什麼?
陳落莞爾:「那個女瘋子會追尋我的足跡找到小鎮,其實是你爸媽把她送來小鎮的,因為同情她,可憐認賊做母的我。他們本意是想喚起你的良心,看在她可憐的份上把我送回去。結果你不但不悔改……還教會了我怎麼和其他小孩一樣欺負一個女瘋子,每一次看到出現在家門口附近的她,你那憤恨惡毒的眼神真叫人難忘,你不止一次的詛咒她怎麼還沒死,最後她真的死了,死在家門口,死在我面前,我只來得及恐懼的看一眼就被你拽回了家,你緊鎖了大門,在我面前說了一句,如今我倒是記得。」
「還記得那句話嗎?」
陳落稍微俯下身,湊近她耳邊:「你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陳佳慧淚水橫流,不知道是悔恨還是恐懼,她眼前全是那個瘋女人的影子,不停的追在她後面,一遍又一遍的問她‘佳慧,我兒子呢?’‘佳慧,你送我兒子回家了嗎?’‘佳慧……佳慧……’
老警官眼神複雜,幾次想阻止陳落說下去,生怕刺激的受害者一命嗚呼,可他實在開不了口,有些話現在不說,以後估計就說不出口了,陳落有這個資格。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他覺得簡直就是代表了眼前的女人。無疑她的遭遇是可憐的,卻同樣可恨的面目可憎。
陳落再一次開口,不無諷刺的說:「你不需要忽然對我示好,我間接讓商國慶踢掉了你肚中的孩子,呵呵,你一輩子和‘孩子’扯不清楚,對腹中骨肉有多期待不言而喻。你恨商國慶,恨我,恨所有商家人,綁匪要綁架商重言我一點不覺得奇怪,畢竟商家得罪的人多了去。除掉一個商重言,後繼無人的商家很大可能便宜外人。但是連你一起綁架就有點奇怪了,事情會那麼湊巧?別說你和綁匪沒有關係,我第一個不相信。」
陳佳慧能預感到死亡在漸漸逼近,陳落的每一句話都像刀子捅在她身上,刀刀見血,深可見骨,將她剖析的支離破碎,僅存的僥倖和對陳落多年來的感情……都隨著渾身的血氣慢慢剝離流逝……餘下的是對世間深深的厭惡和絕望。
「你說的沒錯,我是參與了這次綁架案……是我。」陳佳慧木然開口。
老警官精神一振,執筆記錄。
「我想報復商國慶,報復商家……他們有多看重商重言我一清二楚,商國慶自己沒本事,只想坐著拿分紅花天酒地,以前指望他大哥,現在指望侄兒……沒用窩囊的男人。老頭子更是把商重言看成眼珠子,商重言就是商家的未來。呵呵……老頭子偏心太過了,他眼裡只有兒子孫子,從來看不見其他人,堂兄弟之類的都是他提防的對象,可是他還忘了一個人。」
陳佳慧說著忍不住笑起來,為老頭子的咎由自取而發笑,罪有應得的人處處都是。
「哈哈哈……他忘記了他親女兒啊……」
老警官渾身一震,恍然大悟一聲嘆。商家是上城的名流,他對商家多少是了解的,那個基本上默默無聞的女兒是商國慶下面的妹妹,而且是商家獨女,可是商家對女兒非常忽視,嫁給一個算得上門當戶對的花花公子過得並不幸福,她多次想離婚,商老頭卻強烈反對,堅持認為鬧著要離婚的女兒在作死,男人花天酒地沒什麼大不了,如今她已人到中年,仍然沒有擺脫掉糟糕透頂的婚姻。內部還有什麼具體的外人便不得而知了。
陳佳慧譏諷道:「女人瘋狂起來是很可怕的,是老頭子一步步把商敏逼進深淵跳不出來。要怪就怪他自己,商重言固然無辜,實際上被教的和老頭子一樣,要不然怎麼沒有惦記過自己的親姑姑過得如何?只要他一句話的事,老頭子就會聽他的。她女兒找我合作……原本是想裡應外合……找一份文件……」
陳佳慧語氣頓了頓,呼吸有些困難,聲音虛弱下去:「我沒找到……幕後還有個人……比姑姑厲害……我不知道……是誰……沒見過……我是棄子…小落!」
她驟然拔高音量大喊,雙眸圓瞪,呼吸一聲短過一聲。
面對一個將死之人,陳落已經沒有任何言語想對她說。所有和她有關的愛恨,足夠用一輩子耗光,說了這麼多不是為了她,而是說給別人聽。
他只是單純好奇,和曾經完全不同的死法,她會是什麼情況。他還記得她當初死時那叫一個囂張,痛哭流涕破口大罵,比現在有精神多了。
「逸蓉……」
陳佳慧輕輕呢喃,眼神逐漸渙散,她仿佛看到陳逸蓉朝她走來,笑容溫柔的說……你姓陳我也姓陳,緣分讓我們碰到一起,合該是好姐妹。她不受控制的靠近,一步步靠近。
砰!陳逸蓉一槍打爆了她的腦袋。
「啊……」
陳佳慧痛苦至極的慘叫,整個身體彈了一下,直挺挺的死了過去。
陳落皺眉後退一步:「死了。」
老警官上前確認一番,嘆息搖頭。
陳落面無表情的詢問老警官:「商重言那邊需要我過去嗎?」
老警官搖頭:「他沒有類似的要求。」
陳落揉揉眉心:「那好,我直接回去休息,有事聯繫我的助理。」
推開門,一瞬間和靜候多時的蘇朝陽四目相對,沒有錯漏蘇朝陽臉上覆雜恍惚的神情,陳落心中多少有數,拍拍蘇朝陽的肩膀說:「回去休息?」
蘇朝陽連忙點頭,他迫不及待地想陳落趕快離開醫院,不管是商家人還是已經死亡的陳佳慧,他深信陳落不願意再和他們有所交集。
特別是剛死的陳佳慧,與她對峙的陳落顯得太平靜了,平靜地蘇朝陽的心臟不受控制的糾成一團,他不知道要用多長時間和多少經歷才能讓一個人洗清所有怨怒仇恨。今日的陳落有多平靜,仿佛能探出曾經的陳落會有多不甘心。
陳落簡單交代了李助理幾句便拔腿朝外走,走廊裡商家人已經不在,這會兒多半在看望商重言,至於陳佳慧是死是活除了警察不會有任何人真正關心她。
陳落和蘇朝陽並肩而行,誰都沒提綁架的事件。
「還想吃東西不?」
「飽的。」
「我也是。」陳落一笑:「我要是在看守所多住幾天說不定會長胖,你喂的太多了。」
蘇朝陽嘴角抽抽,脫口反斥:「我不會天天守在那裡給你送飯。」
陳落撇嘴:「我沒哭著求著要你來送飯。」
「……看來你還很精神,有力氣吵架。」
「開車安全的把你送到家是沒問題的。」
「你把我扔在最近的一家酒店門口就行,省得勞動大老闆為我做車夫,工資太高我付不起。」
「行啊,出不起工資用人來抵。」
「……」沒人家會讀書,沒人家有錢,還沒人家會頂嘴!
「蘇大爺請上車,坐穩了別閃了腰。」陳落笑眯眯甩著車鑰匙走進車庫,步伐愜意態度閒散身姿瀟灑,蘇朝陽低落的鑽進了車後座。
小車風一般離開了醫院。
被落下的李助理抱著外套狼狽的追在後面吶喊哭泣:「老闆!我還沒上車啊……」
五月的天空艷陽高照,明晃晃的照人眼睛,車中的兩人感到渾身溫暖,這幾天的病霉氣一掃而空。
最近的酒店距離醫院只有五分鐘,是一家四星級的酒店,陳落熟絡的開了房間,望著蘇朝陽挑眉:「去睡吧。」
新來的前台:「……」
這年頭,真是無奇不有。
蘇朝陽深呼吸,接過房卡和陳落一起登入電梯,渾身疲憊的二人啥也沒說的,進了房間的剎那兩人擁抱在一起激烈親吻,蘇朝陽的嘴脣被咬的鮮血淋淋,陳落的腰幾乎被勒斷,觸碰到陳落背上不同尋常的冰涼溫度,蘇朝陽強撐著推開他:「你怎麼這麼冰?快去休息,別鬧了,我聽你心跳的很奇怪,熬幾天不能大意。」他說著直接半推半抱將陳落扔回床上,陳落一倒床上就閉上眼,疲憊不堪:「我不想洗澡……」
「先睡。我就在你身邊。」
陳落安靜了,蘇朝陽麻利的給他脫了外衣和鞋子,陳落已經發出均勻的呼吸聲。
蘇朝陽使勁眨了眨酸澀的眼睛,堅持洗澡刷牙快洗衣服,因為找不到換洗的乾淨內褲還糾結了半天,打水撐著給陳落擦了擦冰涼的手心和腳心以及胸口,最後實在熬不住,直挺挺倒在床上攬住陳落蒙頭大睡。
睡夢中陳落並不安寧,窒息感如影隨形。
「陳先生,其實你不需要為逃逸的商國慶和陳佳慧掩飾罪行,他們卷走大筆錢財的事實你明知卻裝作無知,無非是為了遮掩陳佳慧,甚至是你自欺欺人。我想你應該很早就察覺到,接手的公司是什麼情況,還不完的債務會讓你背上最少十年的罪行,你難道沒有懷疑過商國慶和陳佳慧?像你這樣的聰明人不可能沒有察覺。呵呵,陳先生,我很同情你,介於你一直不願意開口,現在我必須給你看一份資料,讓你知道一個殘酷的真相。陳先生,你很年輕,千萬要挺住。」
白紙黑字,一幕幕在眼前清晰重演,一個叫陳逸蓉的女人的親筆書信,陳佳慧父母的口供,醫院的證明,商家旁支的證明,陳佳慧遺漏的線索……
一張張展露在眼前,每個字他都認識,連起來卻看不懂。
陳佳慧不是他的母親?怎麼可能!
陳逸蓉是誰?是誰?他不認識!
他聽到自己失控咆哮:「你們別以為用這種手段就可以逼我開口!偽造事實是違法行為,別想糊弄我!這不可能,我和她朝夕相處十幾年,我怎麼可能分不清楚她對我是真是假?」
「陳先生,我很抱歉,這些都是真實的。陳佳慧不是你的生母,相反是從你生母身邊搶走你的罪魁禍首。必要時我可以安排商老先生和你見面,你可以親自問他。你再想一想,自從陳佳慧出國後,是不是再也沒有聯繫過你,如果真是你母親,她不會這麼做。現在商家出了大事,你被捕的消息她不可能不知道,可是她會來看你嗎?」
不會。
在看守所他待了三年才最終判刑,進入監獄整整坐了七年,她從來沒有出現過……
他每天對著冰冷的鐵牢和永無止休的勞作,她給予的仇恨讓他做夢都想著出去出去出去,總一天親手抓到她,讓她和陳逸蓉一樣死去。
監獄出來後的第三年他便逮住了她,五個月後她變成女瘋子流落街頭,十年後她虛弱瀕死,最後一刻他讓她清醒,欣賞她嚎哭怒罵,死不瞑目。
「你狼心狗肺絕情寡義!我詛咒你斷子絕孫一輩子不得人愛孤獨終老!」
……
陳落幽地張開眼,疲勞的根本不想動彈,一整夜像被火爐子包圍著,又熱又悶,他難受的動了動,腰間束縛的手掌立即緊了緊,粗啞的聲音從頸後傳來:「別亂動……」
陳落狠狠吐口氣,放棄了掙扎。
睜著清明的雙眼望著天花板發呆,幾天時間好像又經歷了一世,漫長悠遠,慶幸的是甦醒後,不再空對暗無天日的鐵欄桿。
「朝陽……」
「過來。」
像火一樣能把人堅強的意志燃燒殆盡的熱度,穿透了皮肉和傲骨,洶涌的火勢貪婪的裹住了五臟六腑,沒有毀天滅地的痛楚,只有纏綿悱惻的溫柔束縛。

第77章 梧桐

深夜裡躺在床上,蘇朝陽並無睡意,他一直在想陳落和商家的事,特別是眼前的綁架案,他很想問陳落更多的情況,以前的,現在的,但是想起陳落和陳佳慧的那番對話,他無論如何都開不了口,那一刻他才知道,陳落並不是他以為的堅不可摧。
擁抱後的陳落倒是很快又進入了睡眠,一覺睡到自然醒來已經是天光大亮,太陽從窗簾的縫隙直射進來,溫暖,明亮。
他在房裡環視一周沒發現蘇朝陽的身影,手機也沒有來電顯示,時間走到了上午十一多點,已經快吃午飯了。
……或許,已經回去了?偌大的房間裡沉寂無聲。
直到陳落的肚子唱起空城計,蘇朝陽從外進來:「終於醒了,我打電話叫人送稀飯和麵條上來。」
陳落點點頭,雙眼含笑的盯著他看。
蘇朝陽將一疊衣服遞給他:「我路邊買回來洗過烘乾的睡衣,你將就著穿穿。」
陳落接過隨手翻翻,皮卡丘印花的白色睡衣套裝和白色內褲,這花色讓陳落禁不住撇嘴嘲笑:「你確定這是男士睡衣?」
「185的碼子不大可能是女士睡衣,管那麼多做什麼,有幹淨衣服穿比什麼都強,快去洗。」
陳落搖搖頭,拿著衣服去洗手間。
半個小時後齊整的出來,蘇朝陽首個忍不住噗嗤笑了,滿身的皮卡丘映入眼簾配上陳落那張緊繃繃的俊臉,蘇朝陽哪還跟他客氣:「別臭著臉,就這一身還花了我五十塊錢。內褲是十塊錢三條,你得一條我得兩條。其實質量還過得去,不割肉是不是來,把稀飯喝了,別瞪著我。」
「沒什麼胃口……」陳落皺眉坐下,眼前的稀飯一看就不好吃。
蘇朝陽瞪圓眼:「沒胃口也得吃,身體要緊。年紀輕輕的別不愛惜自己,以後老了還不是麻煩我!」
「呵……還不知道誰麻煩誰。」
「現在難道不是我在伺候你?」
陳落笑笑不再反駁,探身親了一下蘇朝陽的嘴脣,舔舔舌頭衝他笑:「味道不錯。」這才拿起勺子津津有味地吃起來。
蘇朝陽輕咳一聲端坐回沙發上慢慢翻閱報紙。上城發生的這件事根本沒見報,蘇朝陽倒是不意外。
等陳落吃飽喝足,李助理的電話來了。
「老闆,商家人要見你,特別是商重言。」
「ok。」
陳落換衣服出門,蘇朝陽自然跟上。
再次來到醫院,兩人的精神都沒那麼疲累,進入商重言的病房,除了一個看護和老警官,只有商老頭在旁。
床上包紮著紗布的商重言用一隻眼睛盯著陳落,半晌嘆口氣。
老警官主動對陳落道:「商重言先生的口供和陳女士差不多,幕後主謀就是商家女兒和兒媳婦……以及不知名人士。」
陳落微微挑眉,似笑非笑走到床前:「陳佳慧不知道凶手我不奇怪,她本來就很蠢,有你姑姑和她接觸足夠了。至於你……你是真不知道還是不敢說?」
「……」商重言咬牙,他當然知道,被綁架後他和陳佳慧完全不在一起,別人殺陳佳慧是為了滅口,而他卻遭遇了各種折磨,他不僅僅認識對方,而且非常熟悉。商家這麼多年能屹立不倒,背後當然有依靠的上家,他的父親步入官場一直和那人在一條船上,最後他父親快升官時意外死了。之後商家就一直走下坡路,拉都拉不住。如今,在他準備步入名利圈時卻遭遇了綁架。
被折磨的幾天他才知道父親的死亡是因為一份得罪人的文件。
商重言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想和陳落談談,莫名其妙的想……信賴他。
「警官,你能不能出去?」商重言皺眉,有外人在他不想說話。
「不行。」老警官耿直。
「……他們綁架我是為了一份文件……想逼我爺爺交出來。」
商老頭這幾天像老了十歲,接了孫子的話道:「是我大兒子在官場時得到的一份文件,他出意外前確實有暗示過我文件的位置,可是他去世後,我找到所在地,文件早就不見了……綁匪要我交也交不出來。」
陳落幽幽道:「就算有你也不會交出來。」
商老頭冷笑:「我又不是傻子,交不交其實結果都一樣……不死他們不會罷休。」
「你倒是看得很明白。」陳落自嘲,商老頭的做法不能說錯,他只是選擇了取捨,救不了的不救,能犧牲的就犧牲。最後無奈的看著商重言死於綁架,傾家蕩產協助廢材小兒子夫妻逃亡國外留住血脈,而他,這個毫無感情的孫子就成了頂缸的犧牲品。他會知道文件的存在還是進了局子以後,長達三年的審問,人員換了一批又批,最後確定他不知道文件的事就以經濟犯罪判刑。出獄後他花了很多精力弄清楚當年的事。
「可惜你們商家人慣來自負,是不是做夢都沒想到自己女兒會綁架侄子?甚至想殺害他報復你,如果成功的話還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奪走商家的財產。畢竟……這次要不是有心人提供線索,你孫子死就死了,綁匪卻能逍遙法外,整個事情會以懸案告終。」
「……」商老頭沉思不語,心中卻驚濤駭浪,莫非孫子會獲救和陳落有關?
商重言沒想到那麼多,單純覺得很幸運。但是他一點不開心,只要想到那個不知道是什麼的文件,還有背後那人的地位手段,沒有擊倒他的能力,商家就只能處於打壓,他這次不死難保以後……
「商重言你找我來說這些有什麼意義?」陳落好笑的看著商重言。
商重言語塞,是啊,他找陳落來有什麼用,別說陳落能不能幫助商家,有那個本事會不會幫助商家又是一回事。
商老頭卻忽然開口:「以前是我們錯了。陳落……商家現在腹背受敵,我不求保住多年來的心血……只想求你……若是真有什麼,希望你保住重言,讓他能好好生活。」
「……」
「爺爺……」商重言紅了眼眶。
商老頭嘆息:「多年來,我們商家確實算不上乾淨,爛掉的東西已經不能還原。可重言是無辜的,他什麼都沒參與過,正式工作都還沒來得及,從沒做過傷天害理違法犯忌的事。」
陳落無所謂地聳聳肩:「自己做決定就好。朝陽,我們該走了,幾天沒吃一頓像樣的,請你吃大餐去。」
商重言目送兩人離開,頹然的倒回病床上。
商老頭嘆氣:「重言,你不要保留什麼,把你知道的直接告訴警官。我相信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商重言訝異的看著爺爺,半晌,咬牙點頭。
商少爺的綁架案雖然沒上報,但上城圈內人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關注此事的人非富即貴。警方從被逮捕的綁匪和獲救的商少爺嘴中得知了幕後凶手,除了被滅口身亡的陳佳慧,另外兩位都讓人震驚不已,一是商家的嫡親女兒,還有一位是商家的上位靠山。
商重言吐露真言後惶惶不安,商老頭卻自那以後無比鎮定自若。
事情以商重言難以預料地順利速度發展了下去,他原本擔心證據不足撼動不了的人,居然輕易的被逮捕,證據確鑿,比商重言親眼所見的還多。轉瞬間,那個人和姑姑一起接受了審判。
壓在商家頭上的那座大山似乎瞬間被擊碎了。
商國慶激動地在病房裡手舞足蹈:「這是老天要幫我們商家報仇啊!犯了法就該受到法律的制裁,呵呵,爬得高摔得慘,老天有眼!」
商老頭毫無喜色,無聲嘆氣。
商重言先是一喜,隨後又意識到什麼,臉色慘白道:「他已經落網了,以綁架案進去的,細查出來的多年罪行恐怕數不清,可是……我們商家與他同流合污了這麼多年,光是這幾年x錢……你們覺得他會隱瞞不說?還是覺得機關查不出來?」
興奮的商國慶瞬間臉色煞白。
酒店裡,陳落賴在蘇朝陽身上,耳朵夾著手機淡淡說:「盯緊商國慶,這孫子絕對會想辦法逃跑海外,哼,他要是逃了我費這麼大力做什麼。那一老一小不用管。」
結束電話,陳落輕咳,「朝陽我們繼續。」
「……軟了。」
「……」
蘇朝陽拍拍陳落的屁股示意他滾蛋,陳落憤憤的俯身狠狠咬了他耳朵一口。
蘇朝陽啊喲慘叫了一聲,隨即興奮:「又可以了!」
陳落嗤笑,毫不客氣的多咬幾下。
隨著商家的事情快要塵埃落定,蘇朝陽明顯覺得陳落整個人好似丟掉了一個沉重的大包袱,儘管陳落總是說不在乎商家,本就沒有關係牽扯,但他每每如此,蘇朝陽都是沉默的拍他肩膀。這世上只有他最清楚,商家曾經留給陳落多少創傷,陳落越是說不在意,其實越是在意。也許他所做不算報仇,頂多推波助瀾,可是……這種做法就好像給誰一個交代。
也許是為了早逝的生母,又或許……是為了陳落自己。
從此,再沒有商家。
從此,陳落永遠是陳落。
情到濃時,陳落痴痴的捧住蘇朝陽的臉頰,貪戀的與他接吻,糾纏的力度好似再也不願意分開。
第二天兩人被敲門聲驚醒。
蘇朝陽頂著完全睜不開的眼睛無可奈何的去開門,大戰一夜才睡著是多麼不想起床啊。
門口背包的大男孩,潔白襯衫黑色牛仔褲,乾淨清爽氣質斯文。
蘇朝陽費力的眨了眨眼:「蛐蛐?」
曲飛鴻點頭:「你請假來上城這麼多天沒返校,我不放心就過來看看。沒想到發生這麼大事。」
「哦,沒什麼,馬上結束了,其實和我們沒啥關係。」
「我知道。陳落呢?要不一起吃個飯不?」
蘇朝陽往床上看了一眼,搖頭:「謝謝,他現在肯定不想起來。」
曲飛鴻呵呵怪笑一聲:「行,看你們沒事我就放心了,回校記得請客。」
「沒問題。」
下午,陳落終於和蘇朝陽一起爬起來。
「曲飛鴻怎麼會來這裡?」陳落一邊啃著麵包一邊問。
蘇朝陽忙著收拾行李:「蛐蛐挺熱心快腸,我匆匆來上城他有些不放心,專程跑來了解情況,雖然不知道他的家世,不過看樣子應該很厲害,在上城大概比較有話語權。」
「曲家的第三代,當然家世不簡單。」陳落淡淡道:「他沒有女朋友?」
「額……不知道。」
陳落目露寒光,「對你這麼上心……」
蘇朝陽頓時無語,回頭瞪著陳落:「難道就因為我喜歡男人,連個同性的好朋友都不能有?」
「當然能。」
「那你還嘀咕什麼。」小肚雞腸!
「你這同性好朋友長得太帥了……」
蘇朝陽恥笑:「能有你帥?」
「……」陳落略顯尷尬的垂下眼,低聲道:「我還是覺得你帥。」
「你們兩人能別這麼肉麻嗎?」宋晨曦的腦袋忽然從門口探進來,一臉受不了的搓著雞皮疙瘩,像看怪物一樣看著兩人:「原來私底下你們是這樣談戀愛,類似的台詞我好像在第一任女朋友嘴裡聽到過。那時候十五歲的她經常花痴的捧著我的臉深情款款的說達令你怎麼這麼帥親愛的你好英俊等等之類!」
「……」蘇朝陽和陳落同時黑了臉,氣勢洶洶。
宋晨曦縮在門口不敢躍進,小心翼翼招手:「蘇朝陽,你不是找我來一起吃午飯麼?不如……今天我請客?」
「萬花酒店,你請客。」陳落直言,拿走了蘇朝陽手裡的茶杯一飲而盡。
「吃不起!」宋晨曦抗議。
三人在一家比較平價的意大利餐廳愉快的享用了午餐,誰都沒提綁架案的事,好像事情已經完全過去,和陳落徹底劃開了關係。
宋晨曦走後,陳落回到酒店收拾東西,趁著蘇朝陽開口前提議:「去我的公寓休息,行嗎?」
蘇朝陽提著包沉默,出來數天他想回去上課。
陳落沉下臉,他看出來蘇朝陽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走,想離開上城回到梧桐市,那裡才是蘇朝陽最安心的家。
可是他只想蘇朝陽在身邊多留幾天而已,並非要永遠定居於此。
陳落沒再開口,仔細翻了翻才發覺自己根本沒什麼行李,髒衣服穿在身上,餘下的只有蘇朝陽買的那套可笑的睡衣。
兩手空空的陳落拿著鑰匙和卡走出房門,蘇朝陽緊隨其後。
走出酒店大門的剎那,蘇朝陽開口:「我在這等你,你去車庫把車開來。」
「我沒時間送你去機場。」
蘇朝陽嘆氣:「去你的公寓。」
陳落愣了愣,隨即含笑走開。
陳落的公寓在上城大學不遠的地方,是一個很迷你的loft公寓,整個裝修風格非黑即白,可謂個性十足,對住慣大房間的蘇朝陽來說太狹窄了。
他不無奇怪的問:「你住這?」實在難以想象陳落會喜歡這麼窄的房子。
陳落點頭:「周邊都是上城大學的學生,一個人住挺自在。」
蘇朝陽乾笑:「我以為你會住豪宅。」
「我的保鏢住那邊。」
「……」
陳落去洗澡換衣服,蘇朝陽在公寓裡找不出任何能吃的東西,自發的燒了一大壺開水,捧著茶杯一邊喝一邊看架子上的書,基本都是外語原版的金融類專業書和很冷門的小說以及攝影集。
蘇朝陽隨手打開了一本攝影集,一入目便是潔白雪地上,盛裝打扮掛滿了許願信物的梧桐樹……翻一頁,寒冷冬季裡枯萎凋零而挺拔的梧桐樹……秋風裡枯黃落葉隨風飄落的梧桐樹,夏日暴雨中青綠堅強的梧桐樹,春天時剛出新芽的梧桐樹……
一本集子大約十來張圖,竟然全是梧桐樹,全是梧桐路上的梧桐樹。
蘇朝陽翻開另一本冊子,主角依然是梧桐樹,看露出一角的街景和建築大略能猜出是梧桐市哪個地方。蘇朝陽連翻了三四本毫不意外的全都是它們。
攝影者當然是陳落。
他居然這麼迷戀梧桐樹?
蘇朝陽相當驚訝。
不明白隨處可見平凡無奇的樹木有什麼可值得迷戀的。
聽到陳落出來的動靜,蘇朝陽將冊子歸還原位。

第78章 散步

陳落穿著一身質地良好的白色睡衣走出來,頭髮半乾不幹的模樣,蘇朝陽低頭喝水以掩飾忽然而來的窘迫,先前套著皮卡丘睡衣的陳落只顯得滑稽好笑,今天換身全白的便能輕易讓他心跳加速,明明都是差不多的款式,花樣不同而已。
「你喜歡攝影?」
「閒著沒事偶爾亂拍。」
「拍的挺好。沒想到你還挺有藝術細胞。」
「呵,我的藝術細胞多了去,你不了解而已。」
「嗯……好像真不怎麼了解。」蘇朝陽沉吟,在一起的時間算起來其實很短暫,很多都沒來得及去了解。
「以後有機會為你展示。」
「拭目以待。」
「晚上你想吃什麼?」陳落坐在沙發上仰頭喝水。
「你傢什麼都沒有,我已經在外面吃膩了,想自己動手,哪怕煮點麵條也好。幸虧廚具齊全調料夠多,全是沒開封的,還好沒有過期。」
「小區門口有個比較大的超市,蔬菜水果都有。」陳落懶洋洋說。
蘇朝陽提議:「一起去買?晚上我做飯。」
陳落搖頭:「我洗了澡不想出門,你自己去吧。」
「懶死!想吃什麼?」拿了錢包,蘇朝陽麻利的換鞋。
「魚,其他你隨便。」
「嗯。」
「等等!」陳落又喊住他。
蘇朝陽不耐煩:「快說。」
陳落斜靠在沙發上,似笑非笑的衝門口的人笑:「買盒套。」
「……」蘇朝陽■當一聲關上門,將陳落英俊邪惡的笑臉徹底隔絕,這傢伙上癮了,沒救。
蘇朝陽買了一個小時才回來,大包小包艱難的打開門,迎面的卻是沙發上已經睡著的人。
「……」扶著腰靜靜的立在沙發邊認真打量陳落,臉色還是略蒼白,有點黑眼圈,似乎瘦了些……蘇朝陽無聲嘆氣,幫他把毯子蓋好,默默的去廚房處理食材。
陳落被輕微的噪音吵醒,睜開眼就看見玻璃門的廚房裡彎著腰認真做飯的男人,他在切什麼,發出的聲音很小,似乎刻意放輕了動作。普通的黑棉汗衫勾勒出男人寬闊的背脊,專心致志的身影,讓人忍不住想靠近他,將他擁在懷裡。
夢寐以求的畫面成為了真實,又好似不那麼真實。
「……陳落?」忽然被微熱的身體貼住,蘇朝陽一驚,連忙停下手中動作,側頭對上陳落含笑的臉孔:「你走路怎麼沒聲音。」
陳落退開兩步,盯著砧板上的魚:「我要吃紅燒味。」
「行。」
「不要姜。」
「不行。」
陳落離開了廚房,重新回到沙發上靜靜喝茶,翻看一本厚厚的書籍。
握著菜刀的蘇朝陽透過玻璃門愣愣看著安靜的陳落,兀自苦笑搖頭,快手快腳的繼續忙活晚餐。
廚房很快熱鬧起來,噴香的味道撲鼻而出,陳落卻在皺眉琢磨要不要換個好用的抽煙機,這一款似乎效果不太好,以後要是常常開火做飯,客廳恐怕很快就會被污染。
等蘇朝陽將所有碗筷端上餐桌,想的卻和陳落一樣:「你這款抽煙機只適合做西餐,像我這樣天天弄中餐炒菜效果太差了,油煙到處竄,好看不中用。」
話一出口,陳落便笑出聲來,「你和我想的一樣,心有靈犀?」
「真難為你一個不進廚房的人會注意到油煙機的重要。」蘇朝陽失笑,在陳落對面坐下來,樂滋滋的品嘗家常美味。不是他自戀,哪怕天天吃自己的菜,越吃越滿意。
桌上除了一盤紅燒桂魚,其他全是素菜,清炒黃瓜,辣炒豆芽,豆角燒茄子,涼拌海帶絲,你一碗我一碗,兩人吃的不亦樂乎,蘇朝陽幾乎不抽煙不喝酒無不良嗜好,最好美食,更喜歡到處尋覓美食,高檔餐廳、私人食肆、小街小巷什麼的他都願意踏足。為了滿足口腹之欲,去過的國家走過的地方相當之多。
這些陳落全都清楚。
他一次又一次的追隨在身後,去了很多地方,吃過他喜歡的美食,卻從未如願的面對面坐在一張餐桌上,像今夜這般平靜安寧地品嘗最美好的味道。
一桌菜吃得乾乾淨淨,蘇朝陽欣慰的收拾碗筷去洗,陳落裝模作樣的伸手:「我來洗碗?」
蘇朝陽斜睨了他一身潔白的睡衣,「哼,邊兒玩去。」
陳落立刻邊兒去了,踱到陽台撫摸吃撐的肚子,外面已經華燈初上,繁星璀璨。
蘇朝陽洗乾淨廚房,陳落已經換好出門的衣服,晃著手裡的鑰匙和錢包:「出去溜達溜達?」
正有此意的蘇朝陽點頭:「吃飽了是該消化消化。」
五月的上城已經開始熱起來,街頭上出來閒逛的人很多,陳落提議:「去我們學校轉轉吧,風景還不錯,人少。」
蘇朝陽不由掃他一眼,見他說這話面不改色的,端得那叫一個正兒八經,忍不住噗嗤笑了。
陳落斜睨道:「你笑什麼?我只不過覺得街上人多很擁擠。」
「笑你心眼多。」約會就直說。
陳落撇嘴:「反過來你是不是缺心眼?」
「……你看我像嗎?」蘇朝陽不信,他是多麼真誠的一個人啊。
「呵,我看你不止缺心眼,還缺錢。」
「那是那是,富豪要不要捐我兩毛?我回家買不起火車票。」
「私人飛機雖然載重有限,拖上你還是可以飛的。」
「你有種讓它飛不起來!」
「那你陪我多吃幾回,等我肥起來它就飛不起來。」
蘇朝陽一個趔趄受驚不小,脫口便道:「你節制點!」想起陳落矮胖的花季雨季,大好青春年華就那樣被體重‘葬送’,回憶起來頗有點……慘不忍睹。
「以前是不是礙著你眼睛了?」陳落挑眉問。
「……沒有。白白胖胖挺可愛的,實話。」蘇朝陽一臉誠懇。
陳落樂了:「那我再胖一次。」
「別……你已經不是少年了,再胖一次叫做中年發福。」
「我今年二十,比你小三個月。」
「不用耍心眼提醒我你的出生日期。青年才俊,你準備什麼時候回梧桐市?跟我一起走?」蘇朝陽開玩笑似的詢問,拿著手機的掌心有點濕熱,上城的事情已經基本結束,他掛念學校的課程,回家的心情有幾分迫切,但是……他想帶陳落一起走。
陳落反而訝然:「剛才已經說了用私人飛機拖著你一起走,明天下午出發怎麼樣?」
「屌絲見識少膽子小,怕被大鳥撲下來!」
「哈哈……」
不記得有多長時間沒有暢快的大笑過,更別提是在蘇朝陽面前,面對著眼前的人,他內心深處似乎有著根深蒂固的膽怯和無所適從。陳佳慧的咒罵或許是對的,他讓仇恨把自己改造的絕情寡義心狠手辣,從踏入監獄那一刻起,他收起了所有的心軟和情意,他用不要命的拳頭揍得誰都不敢招惹他,只有心狠才能在地獄裡穩穩立足。枯燥的勞作讓人麻木,疲勞的身軀經不起杞人憂天的煩思,殘酷而又規則簡單的牢籠,把他改造成一個瘋狂的進攻者。
自由,讓他用嶄新的身份披荊斬棘,生意場上他能從不手軟,對敵人他能瘋狂報復。
唯有想起蘇朝陽,哪怕只是注視著從未回頭的背影,他才憶起自己原本的樣子。靈魂好像鏡子裡分裂出的兩個人,一個懷揣夢想簡單平凡,有個對他真心實意的蘇朝陽,一個家財萬貫身負仇恨,除了一本傳奇,一無所有。
那十年監獄生活,他最渴望來探監的人是蘇朝陽,最不渴望的人依然是蘇朝陽。失望過欣喜過,最後變得無所適從。
有今天的並肩而行,心中的空缺終於填滿。
「下次再去你的學校參觀,今天先陪我去買身衣服,我這一套穿兩天了。出來時匆匆忙忙沒帶換洗的裝備。」蘇朝陽的腳步邁向不遠處燈火輝煌的大商場。
陳落當然隨同:「其實我的衣櫃裡有很多沒穿過的新衣服。」
蘇朝陽呵呵笑,「不用了,雖然我們可以穿同一個碼子,不過我肩膀比較寬一點,穿你的衣服會變成修身款,我喜歡有點寬鬆的樣式,舒服。」
「隨便你,那待會我買來送給你?」
「不用你破費。」
「難道我不該感謝你為我奔波……你……我沒想到你會來。」陳落遲疑道,他何止沒有想到,而是壓根還沒來得及想,早有準備的他一回國就被請進去,除了對鐐銬的排斥,心思幾乎全放在綁架案上,在琢磨著安排的人何時會出手,綁架案何時會有突破。因此當看到突然出現在眼前的蘇朝陽,他極力保持著平靜的面孔下是何等的驚濤駭浪。
曾經那十年,他白天想晚上想,無時無刻的都在做夢幻想,下一次探監的窗口,會不會看見他心心念念的那個人……想得越多失望越多,時光的流逝逐漸讓他明白,或許哪天他死在監獄裡,恐怕也不會見到蘇朝陽。令他絕望的不僅僅是鐵牢的束縛,還有咎由自取的無邊折磨。他比誰都清楚蘇朝陽不會來,打走他的人是自己,間接害死他父親的人也是自己,蘇朝陽又不是傻瓜,怎麼可能會重新來到他身邊。明明知道,卻還是奢望。
蘇朝陽腳步微頓:「別說蠢話。不來連我爸都會揍我,雖然我其實不想來,可是想到你被關起來很可憐,不來不行。」
「嘴硬。」陳落伸手,拉住了他一隻手臂,隨他一起進了商場。
此時,一棟豪宅裡,百來個年輕男女正在舉辦一場生日派對,噴泉邊張燈結彩,穿著各異,一個塞一個奪人眼球的美女穿梭在園林中,宴會的主人是一位公子哥,正和女朋友被人簇擁在中心起哄喝交杯酒,嘈雜不堪的環境下胡易俊仍然沒有錯漏掉自己的手機鈴聲。他趁著大夥都在興頭上沒注意,拿著手機退到泳池另一邊:「有消息了嗎?」
「胡少,消息百分百確定,和陳少爺一起出入的年輕人就是您說的蘇朝陽,現在他們已經退了酒店。」
聽到這條訊息胡易俊心情激動,脫口冷哼道:「我呸,他姓陳的算哪門子少爺!商不商陳不陳的真把自己當回事,何況上城以後恐怕再也沒有商家。姓蘇的好大膽子,居然真敢來上城,哼,他敢來我還能縮著?讓他看看這是誰的地盤。他們離開酒店搬去哪裡你弄清楚,越快越好。」
「他應該和陳落在一起,或許在陳落的宅子。」
「找機會,看他落單的時候再下手,最好就在上城解決,別拖久了。」
「他們兩基本上都是一起出入。」
「……tmd,陳落腦子有坑,非護著一個男人。要不是看在和他有點親戚關係,恨不得連他一起教訓。你自己找機會,注意別露餡。」
「明白了,胡少等我好消息。」
蘇朝陽對衣服不挑剔,饒是如此買兩身衣服還是花了很長時間,陳落全程靜靜的跟著他,試穿時簡單發表下意見,沒有搶著結賬。買齊衣服順利的走出商場,外面的人流量似乎少了些,兩人直接打道回府。
陳落剛想招呼他去陽台上喝兩杯,電話忽然響了起來,來電是陳逸豪。
「你在哪,我去看看你。」
「這麼晚你還過來?行行行,你要來就來。」
陳落無奈的掛斷電話,啪嗒扔在沙發上,扭頭對上旁邊蘇朝陽的好奇目光:「我舅舅要來檢查。」
「檢查什麼?」蘇朝陽驚奇。
「檢查我有沒有缺胳膊少腿。」陳落攤手。
「……我是不是迴避一下比較好?」三更半夜的長輩上門來……
陳落噗嗤笑道:「你說呢?」
「要不我再出去走走?」
「行啊,你喜歡睡馬路就去。」陳落涼涼的說。
蘇朝陽黑著臉:「睡馬路太委屈自己了,大不了我去睡酒店。」
陳落翹起二郎腿淡淡指向大門:「蘇大爺自便。」
「……哼!」
蘇朝陽二話不說推門出去。
陳落跳起腳貼在大門貓眼上向外張望,左看右看還真沒見著蘇朝陽,倒是聽到了電梯叮噹的聲音,確定蘇朝陽是真下去了。
陳逸豪到來沒有注意外甥誰欠他幾個億的臭臉色,親眼見著安然無恙的陳落,陳逸豪徹底放下心。
「看你沒事我就放心了,回頭讓王阿姨給你煲湯補補。這才幾天功夫發生了一大堆事,鬧得我腦殼都疼,天天在胡家坐著當背景偏偏又不能走,想來看你都沒成。我看你好像瘦了些。」
倒茶的陳落手一抖差點被燙著,無語道:「舅舅又忘戴眼鏡。舅媽呢?」
「她在胡家休息,大晚上我沒帶她出來。」
陳落微微蹙眉:「舅舅為我的事上胡家找路子?」
陳逸豪撓頭乾笑:「算不上,我提了你的事我老丈人還沒回話就得知你被放了出來。」
「舅舅以後別這樣,我知道你上胡家不好開口,何必找不自在。我行事有分寸,小挫折都是暫時的,你要相信我會處理好。劉助理,去外面給我買瓶紅酒來。」
劉助理應聲退下。
沒有閒雜人等,陳落招呼陳逸豪坐下細談:「沒有人比我更在意商家的一舉一動。商重言被綁架的事我比警察更早知道。」
陳逸豪震驚:「難道你……」
「我可沒犯法,事情已經過去了。這次牽扯比較大,我可能要去國外多住些時,舅舅在梧桐市待著沒事就別來上城,胡家也別搭理。」
「……也好,反正你主要的產業都在國外。商家的事情我原本還擔心會不會牽扯到你,現在看來是我白操心了。」
「我怎麼可能把自己搭進去,那不是白活了一回。」陳落微微笑。
「你自己有數就好。」
陳逸豪準備走,忽然想起來追問:「蘇朝陽呢?一個人還在酒店住?」
「他是個小迷糊,這會兒估計迷失在森林裡等著王子去拯救。」
小迷糊?陳逸豪臉色青了青,搖頭擺手嘔血遁走。

第79章 受傷

蘇朝陽只不過‘迷失’在樓下喂蚊子而已,目送陳逸豪走了,他跳腳竄上樓使勁敲門,進屋瞧見陳落陰郁的臉色,蘇朝陽更不知道自己這是為了哪一出了。
尷尬的摸摸鼻子,蘇朝陽收拾出衣服:「我去洗澡。」
晚上的陳落已經徹底精神了,他翻出筆記本有條不紊的處理一些工作,當蘇朝陽出來,陳落正好在和國外的同事開視頻會議,完全的英文交流,視頻的對象似乎還不少。
蘇朝陽略瞥了一眼便自覺去了陽台吹風,二十樓的高度視野開闊,不同城市的夜景有別樣的美,繁星點點似乎觸手可及。
天氣很好,心情更不錯。這次意外的來到上城,蘇朝陽隱隱覺得不管是自己還是陳落,心中暗藏的心結似乎更淡了一些,彼此愈發的契合融洽,他們都已經和多年前的自己不同,這些不同甚至說不清是好是壞,如今的日子越過越好倒是毋庸置疑,在一起的時光雖短暫……卻好似過了許多年。真的打破那層桎梏,以前耿耿於懷的點點滴滴都不知不覺的消融無形,這讓蘇朝陽有時忍不住細想,如果當年早些放下心結,勇敢一些去直面創傷,是不是就沒有後半生的孤獨?畢竟……他能直觀的感受到……陳落對他的愛戀絲毫不假。
和陳落走到這一步,遠遠沒有他想象中的那般晦暗抗拒,以前覺得永遠不可能的事已經悄然發生,過去固執難忘的情緒,在和陳落一起短暫相處時,無聲無息的被吞沒。
蘇朝陽百無聊賴的點燃了一支煙,想起已經刷過牙,撇撇嘴又將煙滅。陳落還在筆記本前聚精會神討論著工作的事,蘇朝陽隱約聽到銀行,合同,價格等一些詞彙,看樣子一時半會兒無法結束,海外這會兒是大白天工作時間,陳落陪坐一夜都有可能。
蘇朝陽隱沒在黑暗的陽台上,目不轉睛地注視玻璃門後陳落認真工作的身影,腦中不知道在琢磨什麼,半晌後他搖搖頭,如今得來的一切幸福並不容易,他活得簡單卻未嘗不是小心翼翼,陳落亦是如此。父親倖福地活著就是最大的慰藉,甚至和心愛的人長相廝守在一起。幸福是會傳染的……他和陳落不知不覺的破冰軟化,和旁人的幸福也有關係。
月上中天,星光閃爍,陽台上夜風吹過,感到一絲涼意。
扔掉煙,蘇朝陽回到客廳倒杯水放在陳落手邊,見陳落忙得眼都不眨,只好默默的去房間休息。
蘇朝陽睡得很香,自然甦醒時正好凌晨五點剛過,連忙看向床頭另一側,陳落背對著他沉沉睡著,也不知道是幾點過來的。
蘇朝陽輕手輕腳起床,將昨天買回來的排骨和蘿蔔處理好放進電燉鍋,屋子隨手收拾一下,將行李清理好,就等著陳落醒來。
看著時間一點點流逝,到了十點半時,蘇朝陽毫不客氣的拽住陳落的手臂拖起,將昏昏欲睡的陳落塞進洗手間,牙膏擠好放他手裡:「快刷牙洗臉,晚上不睡白天不起,你怎麼能這樣過日子,飛機要起飛了,你再不動我一個人走!」
「……你少嚇唬我。」陳落眯著睡腫的眼泡子嘟囔,腦子總算清醒了些,閉著眼睛熟練的操起牙刷慢吞吞的刷牙,頭頂幾根不安分的頭髮翹得高高的,寬鬆的皮卡丘睡衣歪歪斜斜。
蘇朝陽一愣,沒想到他又穿這套滑稽的睡衣,眼前睡眼惺忪的陳落,他居然覺得有那麼一點點可愛,蘇朝陽笑笑揉了把他的亂發,從後攬住他的腰,下巴擱在肩膀上,鏡子裡映照出兩人親昵的姿態,蘇朝陽忽然有股抬手自拍的衝動。
正想的出神,只聽■嚓一聲,陳落淡定的放下手機,繼續刷牙。
蘇朝陽嗤笑,忙去拿他的手機翻看,見自拍效果清晰,畫質非常好:「好好保存。」
陳落嘲笑:「送給你當桌面。」
「那還不如你脫光了自拍一個。」
「我無所謂,你確定要做桌面?」
「藏起來。」
陳落笑著摸了摸乾淨的下巴:「幾點的飛機?」
「不急,下午的飛機,你快去吃些東西。」
守著陳落將飯菜都吃完,蘇朝陽催他清點行李,然後手忙腳亂地去將廚房收拾乾淨,不要的髒污扔進垃圾桶,一手拎著兩大袋垃圾出門處理。他要是不弄陳落絕對不可能弄,等兩人一走房子沒人管,垃圾堆在家裡還不知道臭成什麼樣。
住在二十樓,垃圾桶在一樓的入戶門廳外,電梯下去倒也方便,也有為人懶惰素質欠佳的住戶直接將垃圾袋擱置在電梯中,這種行為令人唾棄。
陳落將錢物,證件和某些工作資料等一起裝好了還不見蘇朝陽回來,只當他是去樓下超市買東西耽擱了,坐在沙發上百無聊賴的等了十來分鐘依然沒動靜,陳落忍不住撥打蘇朝陽的電話,鈴聲就在蘇朝陽的行李包裡響起來。
陳落無奈,拿出蘇朝陽的手機不客氣的翻看,琢磨著下次給蘇朝陽換個和自己同款的,自拍效果好!
陳落的手機突兀的響了起來,來電顯示是物業,陳落皺眉:「喂?」
「陳、陳先生!你朋友受傷了,我們已經報警了……」
蘇朝陽捂著手臂臉色痛苦的靠坐在物業的沙發上,屋子裡聚滿了小區保安,此時這些人壓著五名鼻青臉腫的大漢,蘇朝陽手臂疼的冷汗直冒,忍不住長腿一伸,狠狠踹在離他最近的男人身上:「你他媽裝啞巴沒用,胡言亂語警察會信我可不信,混進小區就為了打劫,呵呵,你們不說沒關係,我知道你們背後有人。除了胡易俊那個傻逼小白臉我想不出還有誰能對我下手這麼狠,這麼多天安安靜靜的我還當他老實了,沒想到臨了要走了還是耐不住了啊。」
蘇朝陽氣呼呼的罵了一頓,不多時就看到陳落飛快的跑進來,蘇朝陽只覺得受傷的地方更疼了。
「朝陽!你傷哪裡呢?」陳落跑得滿頭大汗氣喘吁吁,見到蘇朝陽被鮮血染紅的胳膊臉色鐵青,站在他面前想碰又不敢碰:「朝陽……」
蘇朝陽忙安慰:「不礙事,都是輕傷,就是胳膊被匕首劃了一刀。我下來倒垃圾,忽然被人圍住,我又不是吃素的,鬧起來後有物業保安及時跑來,幸好這是小區裡面,要是外面找個沒人的地方下手,我還不知道怎麼樣,這幫傢伙絕對有備而來。根本不是偷東西搶劫。十有八九是那個小白臉。」
陳落怒目而斥:「胡易俊!」
「他還是懷恨在心。」
陳落轉身怒斥物業和保安:「小區治安一直不錯,你們居然一次性讓這些傢伙混進來!」
「陳先生,我們已經報警了,救護車馬上就來。是這幾人混進小區偷竊打劫……沒想到碰到蘇先生……是我們失責。」
「狗屁!」陳落怒斥,這才將目光落在幾個歹徒身上,見他們目光躲閃更是心中有數,陳落冷冷一哼,抬起腳就照著幾人的臉猛踹一頓,堅硬的皮鞋直接踩著其中一人的腦袋死死用力:「你們來是偷東西搶劫?既然狗嘴吐不出象牙,那一口牙要不要就無所謂了。」
「咳咳……」歹徒咳出一口血,臉上血肉模糊,雙眼憤恨又絕望。
「還敢帶著匕首行凶,膽子不小啊。你們以為就這樣進去關不了幾年?就怕進去容易出來難,我肯定沒法把你們背後的老闆弄死,弄死你們幾個小老鼠倒是不費功夫,到時候你們捧著錢去地下花。呵呵,以後替人辦事先把底子查清楚,你們要是乖乖的跟我去指正幕後老闆,我倒是可以放你們一碼。」
「咳咳……我……我們……就是偷東西……」
「還嘴硬?」陳落捏了捏拳頭。
救護車的聲音疾馳而來,陳落連打了幾個電話,物業的帶著受傷的蘇朝陽去醫院,陳落留下等警察上門。
蘇朝陽的手臂被劃傷,身上有多處踢打的淤痕,去醫院處理了傷口又拍了片子,蘇朝陽便坐在病床上掛點滴。受傷的手臂現在疼的抬不起來,外傷也得好好養一陣子,此刻傷口處理後藥物起效,肉裡疼的像鹽水搓過,蘇朝陽用完好的右手輕輕在旁邊安撫,咬著牙齒一言不發。此刻靜悄悄地看著時間流逝,期待著陳落什麼時候才會趕來。
陳落讓保鏢帶著歹徒和警察去了,他雖然怒火中燒,很想直接拎著歹徒去找胡易俊對峙,可是更加迫不及待地想去醫院陪伴蘇朝陽。
一路飛快的開車趕到醫院,氣喘吁吁衝到病房裡,「朝……」
半靠在床頭上,蘇朝陽不知何時睡著了。
陳落止住聲音小心翼翼走到他床邊坐下,一顆惶惶跳動的心終于歸於平靜。輕輕給蘇朝陽蓋上被子,陳落悄然走出病房。
早已得到消息的陳逸豪很快急匆匆趕來,他看到走廊裡抽著香煙,雙眸幽深面色平靜的陳落,心中一咯■,暗叫不好。
「小落,蘇朝陽怎麼樣呢?」
陳落淡淡道:「傷了手臂。」
陳逸豪鬆口氣。
「他以前腹部受過刀傷,現在又來一回,這哪是要他命,簡直要我的命。」陳落漫不經心的說了這一句,陳逸豪張口結舌:「小落……」
陳落深深吸口氣:「是我的錯,這幾天太忘乎所以。保鏢先前都被我支走了,我沒想到窩在家裡頭還有麻煩找上門。一次混進小區好幾個膘肥體健的小偷,說出去誰信。還拿著匕首耀武揚威,呵呵,看來是我太客氣了。舅舅,我會給你面子,但絕對不會給舅媽面子。」
「……」陳逸豪嘆息:「你確定是胡易俊?」
陳落輕笑:「不怕他不承認。」
「你什麼時候去?」
「等朝陽醒了。」
陳逸豪拍拍陳落的肩膀:「只要是你深思熟慮的決定舅舅都支持你,不用在意我的立場。」他還是覺得不可思議,外甥和蘇朝陽一對兒他知道,但理智的覺得為了男朋友去得罪胡家還是太衝動,可是陳落並非衝動的性子。蘇朝陽在他心中又有了新的認識,外甥對他……不是一般的感情。
陳落掐滅煙:「今天我們就不回梧桐市了,舅舅你自己先走吧。」
陳落關上門進入病房,蘇朝陽還在睡,只是不知為何滿腦門的虛汗,嘴脣乾燥喃喃的夢囈不止,陳落見狀不妙,摸他額頭滾燙,手心卻冰涼如鐵,頓時慌慌張張的猛摁床鈴。
「朝陽,朝陽你醒醒。」陳落輕拍蘇朝陽的臉,然對方面色緋紅卻毫無清醒的跡象。
「朝陽!」陳落急了,這樣子明顯是昏迷狀態,之前明明還好端端的。
護士推門進來,陳落連忙道:「快看看他是不是發燒了!怎麼都叫不醒。」
護士連忙上前,只摸了蘇朝陽幾下趕緊通知醫生:「秦醫生趕緊過來,八號床病人發高熱昏迷,恐怕是傷口感染引起……」
中年醫生很快趕過來,護士幫著一起解開了蘇朝陽的衣服給他物理降溫,秦醫生匆匆的對一旁的陳落說:「病人這種情況需要進一步檢查和抗生素治療,他有可能腦補受創引起的內熱,之前他做了胸腔拍片,腦補卻被忽視了。」
「不是傷口感染嗎?」陳落呆了:「他頭沒受傷。」
秦醫生皺眉:「傷口感染有一個過程,不應該這麼快。」
「頭部有沒有受傷我們需要排除,現在請您去辦手續繳費,我們會立即為病人進行退熱治療。」秦醫生刷刷開了單子遞給陳落。
陳落狠狠咬了一口舌頭,鮮血溢出嘴角,秦醫生嚇一跳不自覺退後幾步,陳落卻飛快冷靜了,忽然從包裡掏出一把錢:「好好治。」
「……」
陳落轉身出門,護士的聲音隱隱傳出:「秦醫生,測量了體溫高達四十二度……」
陳落狠狠皺眉,邁著沉重的步伐走出長廊外。
五月的今天艷陽高照,不少人已經穿上了單衣短袖,行走在醫院的陳落卻覺得渾身發冷。蘇朝陽的體質很好,傷口他也看見過,確實只能算皮外傷,沒有傷筋動骨,為什麼會引發高燒,陳落一百份不安。
茫然無措的交了費,將單子遞給醫生,然後又被醫生趕出來。
獨自一人立在走廊裡,陽光普照大地,他一眨不眨的盯著樓下花壇裡的黃色小花,眼前一陣恍惚……
同樣的場景,同樣的事情,真真切切的在很久很久以前……親身經歷過一樣。
不同的是那時候外面飄著雪,烏漆墨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狼狽地蹲在病房外渾身發抖卻沒有推開門的勇氣,是他親手將人打進醫院,生怕他不知道疼,不知道什麼叫受傷,不知道什麼是鮮血,他下手時真狠,非打得他死心怨恨了才罷休。
可是眼睜睜看著他陷入昏迷,倒在空無一人的雪地裡,好似要那樣孤零零的死去。不用語言他就已經明白,蘇朝陽再也不會對他笑,再也不會不厭其煩的纏著他,不會關心他,甚至不會再見他……
那一夜的醫院裡,昏迷的蘇朝陽也是這般突起高燒,他獨守在門外,看著醫生忙忙碌碌,直恨不得自己代替他趟進去。
可是當天方發白,聽到他醒來的消息,他卻只能義無反顧的離去。
那年雪大得恨不得將上城淹沒,他滿腦子都是醫院裡孤零零的蘇朝陽,甚至一度害怕他想不開……
蘇達會得知兒子受傷趕來上城,是他特意告訴的消息。

第80章 到來

蘇朝陽只覺得自己一會兒熱的要爆炸一會兒冷的打哆嗦,好似墮入遙遠的夢境。
「是你說過了半年來找你,現在我來了,你卻說分手是什麼意思,如果你有苦衷就告訴我,如果你移情別戀就帶那個人來見見我。以前你說的那些話都不算數?」
「別這麼幼稚,分手就是分手,你能不能幹脆一點別纏著我,我不想跟你解釋,反正不想看到你,你趕緊滾出上城就得了,以後別在我眼前亂晃。」
「你說分手就分手,憑什麼都是你說了算!上城又不是你家買的我想留就留。」
「你再不走別怪我不客氣,我說到做到,別以為我會舍不得。」
「那我拭目以待,我倒要看看你怎麼個說到做到。別忘了你以前說的都沒做到……」
再見面時,所有堅持和心願都隨著傷痛煙消雲散。
寒冷雪夜裡發生的一切他一度覺得是睜著眼睛做惡夢,以前口口聲聲說不許他背叛的人居然反過來帶著人親手毆了他一頓,左手甚至被他親手拗斷,骨頭錯位的痛楚讓他冷汗滾落在雪花裡融化成冰,那麼冷硬無情的眼神,陌生的叫人心酸。
「留你一條命,以後咱們各走各路。你滾回你的梧桐市去,我馬上會結婚生子,我不希望她知道你的存在,明白嗎……」
「……結婚……」
「男人和女人結婚,天經地義,她能幫我得到一切,包括血脈,而你永遠不行。」
「……你騙人……重行……」
「放手。」
「重行……」
「你弄髒了我的褲腳。」
毫不留情的一腳,比起疼痛,更多的是難堪和絕望。
「商重行!」
雪越下越大,模糊的雙眼裡那個人卻越走越遠,漸漸的再也看不見。仿佛從此以後他將剝離自己的世界,再也不會見到這個人。
明明心痛怨恨,想起他再也不屬於自己,最終積攢在心裡更多的居然是濃濃的不捨……
想要輓回他。
他不知何時在雪地裡睡去,更不知為何會在醫院醒來。每天呆呆的對著窗外白雪皚皚空無一切的世界,一次又一次的和自己作戰。
父親意外來看他,說要接他回去。
他……拒絕了……
那是他最後一次和父親見面,臨走時那句你好好養傷,成了永別。
「重行……」晨光大白,床上的蘇朝陽張開眼,刺目的晨光讓他雙眸酸痛不已。入目的白色讓他茫茫然不知身在哪裡。
趴著睡了一夜的陳落渾身一顫,抬起頭時滿臉驚喜,對上蘇朝陽茫然的視線,溫和關心:「朝陽,感覺好些沒?你昨天燒了一夜一直昏睡,凌晨後才退燒。放心,醫生給你做了檢查,就是普通的病毒感染引起的發燒。你……哪裡不舒服?」
蘇朝陽愣愣看著陳落,欲言又止,半晌後撇了撇自己受傷的手臂,雙眸不由一凝,同樣是左手,還真是巧。
「朝陽……你怎麼呢?」陳落提著嗓子問。
蘇朝陽深深吸氣,搖頭道:「沒什麼,精神不好。」
「餓了吧,我去給你拿稀飯。」
看著陳落離開病房,蘇朝陽露出一個苦笑。
一整夜被惡夢纏繞,就像親生經歷了一番……
是他還沒有釋懷嗎?所幸那已經是惡夢,父親很幸福。
重行……
也在身邊。
「大晚上的蹲在門口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做什麼……小夥子,你該換藥了。」
「醫生,是不是重行?」
「你在說什麼?」
「我說……是不是有個很英俊的年輕人來看我?」
「確實有個年輕人在病房外晃悠。」
「您記得是誰送我來醫院的嗎?」
「那誰曉得啊。小夥子,心裡有疑問就直接去問,拐彎抹角的可不行,有什麼誤會要及時解開,別弄錯了誤人誤事。」
「……」
陳落拎著稀飯回來,心中忐忑的打量蘇朝陽,見他安安靜靜的模樣看不出哪裡不對,陳落卻覺得他有些不同,特別是方才夢囈中那一聲重行……
陳落抹了把臉,揉著太陽穴。
「累了?你守了我一夜現在該你休息了,我已經沒事。別熬壞了身體。」蘇朝陽沒有忽視掉對方雙眼下的青影和蒼白的膚色,心中定了定神,讓自己拋開雜念。
陳落搖搖頭失笑:「現在習慣了,沒有你在身邊睡不好。你手疼不方便,我來喂你吃。」
陳落興致勃勃端起勺子遞到蘇朝陽嘴邊,看他毫不在意的張嘴吃掉,頓時扯起嘴角微笑:「好不好吃?」
「嗯,不錯。」
「我叫保鏢特意去岳記粥府買的粥,清淡又可口。」
「你吃了嗎?」
「我等下吃。」
「胡易俊那裡……」
陳落哼了一聲:「那幾個歹徒跑不了,等你養好傷要緊,姓胡的我遲早要去會會。」
蘇朝陽嘆氣:「他和你舅舅那層關係,還有胡家的地位,你別弄太僵。」
「我心裡有數。」
「我那次雖然沒有真的傷到他,但損了他的面子,呵呵,大少爺臉皮薄,現在氣還沒消。」
「他氣消了不要緊,我氣還沒消。」
蘇朝陽吃完了粥,忽然軟軟往後一到,長出一口氣,雙眼含笑的望著陳落:「重行……」
陳落手一抖,瞪大眼看著蘇朝陽,不知道他這是什麼意思。
蘇朝陽摸了摸受傷的手,聲音低沉:「……那時候你打傷了我,送我來醫院的是你?」
陳落腦袋低垂,緩緩點頭。敲打在蘇朝陽身上的每一下都猶如千斤重,傷了蘇朝陽,更傷了自己。他怎麼可能眼睜睜看著他凍死在雪地裡,如果真有那麼狠心,倒是乾淨利落的全身而退,也就沒有後世的煩憂。
「晚上在病房外晃悠的也是你?」
陳落捋了捋額前的頭髮,露出光潔的額頭,濃墨如畫的眉毛坦而舒展,微挑的丹鳳眼凌厲卻似蘊含著數不清的留念。他單手撐著額頭,膝蓋抵著床沿,歪著頭沒有與蘇朝陽對視,從鼻腔裡發出嗡嗡的回應:「嗯……」
得到肯定的答案,蘇朝陽沉靜良久後緩緩的展開眉眼淺淺的笑了,他扭頭看向窗外,又是陽光燦爛的一天,溫暖的渾身發熱,這樣美好的日子和寒冬臘月自然是天差地別。
陳落一遍又一遍的思忖蘇朝陽舊事重提背後的含義,明顯是因為這次手臂受傷讓他想起了過往,突來的意外,會不會又讓好不容易融洽的關係跌入冰點?還是……主動提出來的他,已經對過去毫不在意?
咚咚,沉悶的敲門聲驚醒陳落。
他慌亂的站起身,生硬的去拉開門,看見來人徹底傻眼呆愣:「叔叔?」
蘇朝陽亦是驚訝:「爸你怎麼來了?」
風塵僕僕的蘇達走進來隨手關上門,看見床上包著紗布的蘇朝陽臉色很不好看,三兩步上前詢問:「傷勢怎麼樣呢?」
蘇朝陽趕緊說:「沒事,就是胳膊上有外傷,一點事都沒有,留院觀察兩三天就可以出院回家。你怎麼會來上城?」他深深皺眉,臉色極其不好看。
蘇達不明所以的坐下來嘆氣:「昨天你還說的好好的下午回家,結果根本沒回來。你阿姨擔心壞了,後來陳落打電話來說你們過幾天回家。可是你阿姨……就是不放心,說你們這次來上城好些天了,她也怕陳落的事情還沒處理好。」
蘇達說罷頓了頓:「陳落的舅舅來我們店吃飯,我和他聊了聊,知道陳落已經沒事了,朝陽卻受了點傷,我就來了。」
陳落撫額,「我舅舅真是……叔叔你不該來的。」
蘇達訝異:「為什麼?我來看看又不礙事。你別怪你舅舅多事,他還不是擔心你太衝動,那個姓胡的年輕人不好惹,又是你舅媽的侄兒,他打了朝陽我理該生氣,不過為了你們著想我想勸勸你,朝陽欺負他一會,現在他報復回來就算了。陳落,你對朝陽的好意叔叔很高興,叔叔希望你和朝陽一起平平安安的。」
「叔叔放心,他以後不敢怎麼樣。」
「小人難防。」
「……不說他了,叔叔,你……哎!朝陽,怎麼辦?」陳落從未開口求助過蘇朝陽,現在卻六神無主的看著他,比什麼都急的模樣,蘇朝陽看在眼裡,心跳突突的不安分,直想把他摟住好好安撫一番。
「什麼怎麼辦?」蘇達滿臉不解。
陳落無精打采,重複:「叔叔……你真不該來。」
看到蘇達出現,他覺得惡夢如真。
怎麼這麼巧,蘇朝陽受傷住院,蘇達又一次的出現在上城……
蘇朝陽打斷沮喪的陳落:「現在說什麼都遲了,我爸已經來了。」
蘇達尷尬:「我來上城怎麼呢?看看朝陽又不礙你們什麼事。我還是第一次來上城,要不是時機不對,我挺想到處看看。」
陳落怔怔不語。
蘇朝陽緩緩開口:「陳落,我爸來一趟不容易,要不你當導遊,帶著他在上城著名的景點去玩玩,就當做你們兩放假吧,沒必要陪著我在醫院乾坐。」
陳落瞪大眼。
蘇達有心拒絕:「算了,陳落很忙,我也很忙,你要是沒事我想回去了。」
「叔叔!我不忙,真的不忙,說定了,下午我就帶你先去故宮看看,要不然朝陽會怪我,你就好好放鬆一下。」
「爸,要你去就去。等兩天后我出院了,我們一起回家。」
「……那也行。」
陳落放下心中大石,對上蘇朝陽溫潤的眼神,忍不住當著蘇達的面上前給了他一個親密的擁抱。
「朝陽……謝謝你……」
溫暖的午後,蘇朝陽獨自躺在病房裡,睡過後醒來就安安靜靜的看電視,一名保鏢從外進來,麻利的削了一個蘋果遞給蘇朝陽。
蘇朝陽笑笑接住,陳落雖然不在身邊,保護在他身邊的人卻多了好幾個。他不由得好笑,陳落的心意他自然不會拒絕。
想起此時的陳落和蘇達估計在故宮裡遊玩,蘇朝陽臉上笑意更深。
他生命中最看重的兩個人……他再也不會失去任何一個人。
相守在一起,不僅僅是他要放下的過去,陳落又何嘗不是一樣對過去耿耿於懷……甚至心結比他更重。從蘇達出現的一瞬間,陳落驚慌的表情就可以得知他心裡在憂愁什麼。
他希望把最尖銳的過往用最溫和的方式溶解掉,從此以後,陳落再也不會為此黯然傷神。
故宮對陳落來說早已沒有吸引力,對蘇達來說卻很新鮮,陳落全程陪當導遊和攝影師,一邊為他講解歷史一邊給蘇達拍照留念,一老一少行走在午後耀眼的陽光下,穿梭在人流中,翻開一頁日記。
「叔叔,晚上帶你去夜遊頤和園,三天時間夠玩了,保證讓你盡興。你以後帶阿姨一起來故地重游,叔叔可以給阿姨當導遊了。」
「哈哈,你阿姨以前來過,她現在比我還忙,想抽時間旅遊不容易。」
「叔叔,你和阿姨有沒有考慮再生一個?」陳落遲疑問,畢竟以後他和蘇朝陽一起沒有孩子,蘇達會不會介意?
蘇達哈哈一笑,似乎看出了陳落的顧慮,他說:「孩子的事情順其自然,我和你阿姨都不年輕了,特別是你阿姨身體不太好,一直在吃中藥調養,等她養好了身體恐怕就四十多了,那時候再要孩子豈不是受罪,懷孕生子累心費神。」蘇達搖頭:「我不想她累,自己也沒有精力兼顧工作和一個小毛毛。有朝陽一個就夠了,他很好,我這輩子沒什麼遺憾。」
聽他一席話,陳落反而說不出別的來,蘇達的理由夠充分,為了老婆不受罪他的決定絲毫沒錯。宋留白的情況確實不適合再要一個,已經有了孩子更沒必要冒險去做高齡產婦。
蘇達見他恍惚出神,直接問:「陳落,你是不是決定和朝陽過一輩子?這樣你也不會有孩子。」
陳落莞爾:「叔叔,不管你信不信,朝陽對我來說很重要。孩子我絕對不會要。我和他……會相伴到老。」
蘇達渾身一震,心中感慨萬千,很是滿意的衝陳落點頭:「好。你能這麼想,叔叔還有什麼可說的,你和朝陽的事我和他阿姨是絕對一點兒不反對,以後你別見外,把我們家當自己家就行。」
「叔叔……對不起……」
「好好的說什麼對不起?」
陳落抹了抹臉,很快笑了,認真的看著蘇達:「謝謝你的成全。」
「傻孩子,朝陽選擇了你,你選擇了他,這是你們兩爭取的幸福和第三個人無關。」蘇達忍俊不禁的笑了,衝旁邊一名遊客請求道:「小夥子,能不能請你幫我們拍一張合影?」
小夥子當即點頭:「沒問題。」
蘇達將相機遞給他,然後和陳落站在一顆古樹下,兩人的笑臉自然的展開來,這是從不曾有過的……留念。
陳落久久沒法回神。
看著蘇達和小夥子大聲道謝,小夥子友好的擺手,看著他們兩說:「你們父子兩感覺像朋友,真好。」
「父子?哈哈哈……」蘇達樂不可支。
陳落亦是笑彎了嘴。
黃昏後,陳落帶著蘇達在外面吃了出名的烤鴨,接著就去夜遊頤和園。
病房裡蘇朝陽吃著保鏢送來的豐盛晚餐,無可奈何的抱怨:「他們倒好,玩的樂不思蜀,把我一個人扔了不管。白天玩玩就算了,怎麼晚上都不來看看我。」
保鏢提議:「要不您給老闆打個電話?」
「不打擾他們的雅興。」
敲門聲再次響起,保鏢來開門,蘇朝陽看見了許久未見的……胡易俊。

第81章 道歉

胡易俊還是脣紅齒白的小白臉模樣,只不過看似精神憔悴,焉兒吧唧,他站在病房門口不想進來,卻被人推了一下不得不進來。
隨後的人是陳落的舅媽,以及一位蘇朝陽不認識的中年漢子。
蘇朝陽挑眉,不明所以的望著三人。到底還是禮貌的開口喊了一聲:「陳夫人。」
陳夫人嘆息,無奈笑道:「我能叫你朝陽嗎?你喊我胡阿姨就成,叫陳夫人太生分了。」
「胡阿姨。」
「傷口還疼不疼?真是非常對不起,都是我侄兒的不對,我們今天帶他來是給你道歉的。」
蘇朝陽錯愕不已,跟他道歉?他第一個想到是不是陳落去做了什麼……可是陳落根本沒離開半步,今天還帶著蘇達去玩,完全沒時間去搭理胡易俊的事。
陳夫人將胡易俊扯上前來:「易俊,整件事說起來還是你不對在先,當初是你無緣無故的去折騰蘇家的生意,朝陽會生氣是理所當然,反倒是你記恨在心就不對了,下手打傷人更不對。你不看在陳落的面子上也該看在姑姑的面子上,結果你這孩子非鬧這麼一出,還把你姑父氣走了。爺爺讓你來道歉,你該反省反省自己的所為。」
胡易俊就算有再多的不甘願,但是家裡老爺子的吩咐他卻無論如何不敢不從,一句話可以讓他擁有很多,更能失去所有。胡家的子孫不少,他不是最出色的,想要立足,絕不能讓老爺子不高興。
他想破腦袋都不明白,為什麼高高在上的爺爺會為了這麼點小事要他屈尊降貴的給蘇朝陽道歉。胡家不是商家,胡家根基深厚且開枝散葉走哪都有地位,一流家族莫過於此。可是陳落算什麼,有錢有前途也不值得爺爺去低頭。以前他還顧忌陳落背後的商家,沒想到商家這回徹底栽了,甚至和陳落脫不了關係,陳落親眼目睹商家的崩塌而無動於衷,足以證明他確實和商家兩不相干。
「易俊,你還愣著幹什麼,道歉也不會?」陳夫人皺眉,為這個侄兒子捏把汗,她先前還不知道發生了這事,直到丈夫去胡家直接找胡易俊吵了一架,毫不掩飾地大罵胡易俊,胡易俊對姑父這位長輩也是毫不客氣的反辱相譏。陳夫人目睹一切,心驚侄兒對丈夫的生疏和不認同。難怪丈夫總是不樂意去胡家。她說不上有多少憤怒,只覺得無比失望。一直把胡易俊當親兒子看待,甚至想過陳家的產業以後交給他。如今想來莫怪於丈夫不肯答應,胡易俊確實太不懂事。之後老爺子得知了情況,二話不說就摔了茶杯,怒斥胡易俊:「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除了惹事屁也不會,現在上城多事之秋,你小子還盡會給家裡找麻煩,老老實實的看兩本書你會不會?現在立刻給我去找人道歉,不道歉你別回來了。」
別提蘇朝陽有多詫異,胡易俊真的張開尊口道歉了。
「蘇朝陽對不起,是我不對,我不該叫人去揍你。我以後再也不會了,希望你原諒我。」胡易俊誠懇的低著頭,像個老實的學生。
「……為什麼道歉?」蘇朝陽忍不住多嘴,以他對胡易俊的脾氣來看,道歉是非常稀奇的事。
「我做錯了事,我道歉,對不起我錯了。」
「……」蘇朝陽反而不知道說什麼好,「陳落去見過你?」
胡易俊搖頭:「沒見著他。」
「哦……」那就不關陳落的事。
胡易俊又說:「你的醫藥費我會負責的,另外賠償多少你說吧,以後我保證不會動手了。」
蘇朝陽直言:「能不能告訴我,你道歉是自願的嗎?」
胡易俊遲疑道:「是我爺爺的要求。」
「難怪。」
蘇朝陽釋然,既然家裡有老人管教,想必不管他誠不誠心以後都不會亂來了。
「我倒是無所謂,你的道歉我可以接受。不過陳落……」
胡易俊臉色僵了僵,古怪的問:「怎麼你不介意他還介意?你們兩也太奇怪了。」
蘇朝陽失笑:「我們一點不奇怪,只是在一起而已。今天如果被打進醫院的是陳落,你來道歉,我就不樂意原諒你了。」
「……你……」胡易俊訝然,感到不可思議,男女之間有份真誠的感情非常難得,起碼他至今沒有遇到特別在乎的女朋友,每次分就分了都是無所謂的態度。這兩個大男人居然這麼黏糊。
「陳落還在氣頭上,幸虧你主動來了,不然過兩天說不定就會聽到胡少爺被打斷腿的壞消息。」蘇朝陽正兒八經的開個玩笑,打斷腿當然不至於,打臉肯定少不了。
胡易俊臉色氣成豬肝色。
「其實不管是我還是他舅舅,都不希望陳落和胡家鬧得太僵,可是陳落從來沒有主動招惹過你,胡易俊,你確實應該反省。」
胡易俊忍不住辯解:「他上次結合外人害我損失了一大筆!」
「沒有證據不要亂說。」蘇朝陽淡淡微笑,他當然知道陳落坑了胡易俊一把,但認不認又是另一回事。
胡易俊啞口無言,他當然拿不出真憑實據,可是他沒有一句假話。
蘇朝陽又道:「陳落這個人其實很簡單,誰對他好他就對誰好,反之亦然。主動惹事他是絕不會的。胡少爺大可以放心,這件事揭過,以後你就離他遠點,別往前湊。哈哈,他不喜歡你說不定是吃醋,懂嗎?」
胡易俊頓時像吃了蒼蠅,他一點不懂!
蘇朝陽毫無廉恥的調笑:「我其實隨口一說,在他面前誇了誇胡少爺長得天姿絕色……」
胡易俊砰的拉開門:「你們兩個變態以後離我遠點!別讓我看到。」
「嗤……」
陳夫人無奈的搖搖頭,「朝陽,謝謝你能原諒他,這孩子其實秉性不壞,就是有點小心眼,慣壞了。你好好養傷,有空來家裡吃飯。」
「謝謝阿姨,阿姨慢走。」
胡易俊氣衝衝的離開病房一路往樓下車庫,沒想到剛跨入車庫的大門,一輛車就在他身邊停下,陳落和蘇達前後腳從車裡走出來。
胡易俊眼見陳落來者不善的樣子不由後退半步:「陳落……」
陳落挑眉打量他:「你來醫院做什麼?你去找了朝陽?」
胡易俊連忙解釋:「我是去找蘇朝陽道歉來著,是我爺爺的要求,我已經說了對不起,陳落你別再糾纏不休,我不想鬧事惹我爺爺生氣。」
「你去道歉?」陳落滿臉不相信。
「是的,不管你信不信我說的是實話,姑姑和氣一起來的。」胡易俊說著,掉在後面的陳夫人姍姍來遲。
「小落,你在這正好,剛我還想給你打電話來著。」
「舅媽。」陳落淡淡打招呼,又逼問胡易俊:「這麼說你是真的來道歉?」
「當然。」
「呵呵。」陳落捏了捏手骨:「沒想到我還沒怎麼你就急巴巴的承認了朝陽是你找人打的。」
胡易俊一愣:「是啊,所以我主動道歉……啊……」
「小落!」
陳落一拳頭揍在胡易俊臉上還不解氣,聽到了舅媽的呼聲仍是不停手,抬腳又是一下踹在胡易俊胸口上,胡易俊摔個屁股蹲好不狼狽,怒紅了眼睛跳起來要還手,陳落不慌反而興致勃勃:「來啊。」
「你他媽的——」胡易俊大怒,陳夫人急忙拽住了他:「易俊!別忘了你是來幹什麼的,回頭你爺爺又會罵你。」
胡易俊遲疑,大吼道:「姑姑你看見了,是他先動手打我!」
「是我怎麼的?你這小子把朝陽劃了一刀轉個身跑來說聲對不起,朝陽脾氣好不會跟你多計較那是他的事。可是你讓我不高興,我憑什麼讓你高興。你該慶幸今天遇上我親自動手,我要是學你叫人動手,醫院就成你後花園了。回去好好想一想你爺爺為什麼叫你來道歉,以後逞凶鬥狠動動腦子。呵呵,別以為你們胡家愛扯些諸如‘看在我舅舅的面子不找我麻煩’這種屁話,反之我贈一句還給你,看在我舅舅的面子我不找你麻煩。」
陳落說完拍拍手遠離胡易俊,想了想眼眸一亮道:「忘了說,你的對不起太廉價,我記得胡少爺有一家精巧雅致的中餐廳在王爺路,說實話位置好裝潢不錯,可是飯菜沒什麼特色,該換個老闆改善改善了。」
「你……」胡易俊氣得哆嗦,這明擺著是不要臉的找他要好處,可惡,那家餐廳位置好生意好,也就陳落這類挑剔的傢伙會嫌飯菜沒特色,去那吃飯的客人大多有頭有臉,盈利就不用說了。那錢對他來說不算什麼,白給人家卻肉疼不已。
「我已經道歉了你還想怎麼樣?蘇朝陽都原諒我了偏你嘰嘰歪歪,我打的又不是你。」
陳落挑眉輕笑,一手插在褲兜裡,一手晃著車鑰匙漫不經心道:「打在他身上疼在我心,胡少爺看著辦,你腦子要是轉不過彎可以回去問問家中長輩。別忘了告訴長輩,這是我和你兩個小輩之間鬧著玩的小事,看在我舅舅的面子上,大矛盾是肯定不能有的,舅媽你說對不對?」
「……小落說的對,易俊太不懂事了。」陳夫人面色不自然的敷衍微笑,胡易俊生氣,她也氣得不輕,親自帶著侄兒來道歉,當事人都不在意了陳落偏還斤斤計較,賠些錢也沒什麼,憑白要走一家經營良好的餐廳吃香太難看。她覺得對陳落越看越不了解,總是讓她驚訝不斷。明明上一次侄兒從梧桐市回來,得知他被欺負的事情老爺子還很護短來著,怎麼這一次反倒是逼著侄兒出來道歉。別說侄兒不明白,她也不太明白。只隱隱揣測和上城的因綁架案落馬的大人以及商家的事有關。陳落在裡面扮演了什麼角色她猜不透。
胡易俊哪怕氣得想當場揍掉陳落滿口牙,但只要提起爺爺這次的態度他就不敢輕舉妄動,以前他敢那麼橫是為什麼,當然是家裡默許,一些不過分的事家裡才懶得說。
「舅媽,胡少爺,你們慢走。後天我就會帶著朝陽出院回梧桐市去,大家保重。」陳落揮揮手,心平氣和的道別,一直沉默的蘇達隨他一塊上了電梯。提起的心終於放下。
胡易俊怒氣衝衝的回到家裡直奔老爺子的書房。老爺子剛好在家,胡易俊二話不說將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訴老爺子,添油加醋說了陳落多麼過分霸道。
他本意還是希望老爺子發話為他出氣,熟練老爺子不慌不忙的寫大字,頭也不抬道:「這才像樣,你道歉他要是不提要求反而說不過去,既然要了你一家餐廳那就等於事情已了。你按他說的把餐廳手續辦好,去找蘇朝陽簽字就成了。」
「爺爺!」胡易俊瞠目結舌。
老爺子眼一瞪:「你比陳落還大兩歲,遇事自己冷靜的想想,別在我這大呼小叫。該幹什麼幹什麼去。」
「……」胡易俊不敢放肆,氣悶的離開。
不一會兒陳夫人進來。
「爸,易俊還小不懂事,你別跟他慪氣。」
「哼,比起陳落那年輕人,他不如人家會賺錢會做生意,更不如人心眼深。你們把他慣壞了。」
「……爸,為什麼這麼看重陳落?胡家和陳落……是不是太小題大做?」
老爺子擱下筆嘆息:「有些話不能跟易俊說。告訴你無妨,商家的綁架案雖不是陳落主使,他卻借機做了不少事,和他有怨的商家現父子兩都進了局子不可能再出來,剩下一個殘疾孫子礙不著事。關鍵是綁架案牽扯出了大多。那一份不知道去哪兒的文件……你以為在誰手裡?」
陳夫人瞪大眼。
「十有八九在這小子手裡,他擺了商家一道。恐怕那東西成了他的投名狀。除此之外,他國外公司生產的技術上面很看中,早就跟他合作融洽,這樣的潛力為什麼不交好?」
「……」
夜幕深沉,陳落讓保鏢將蘇達送去附近的酒店休息,他則留在醫院陪同蘇朝陽。
天氣熱燥,躺了兩天懶得沒洗澡的蘇朝陽今天終於扛不住了,陳落幫他把手臂用塑膠袋綁起,扶著人去浴室衝澡,等蘇朝陽洗好了被不客氣的趕出去,陳落早就淋成了落湯雞。
蘇朝陽舒舒服服的站在窗邊吹風,浴室水聲停止,陳落赤裸地走了出來,蘇朝陽大驚失色:「你趕緊穿衣服!」說著連忙將窗簾拉上,被人看見了多不好。
陳落毫不在意的在行李箱裡翻出蘇朝陽的衣服套了一身,愜意的滾上床衝他招手:「今天我就跟你睡同一張床。」
「太小了,旁邊有陪床你不睡?」
「少裝蒜,到我懷裡來,咱兩聊聊。」
蘇朝陽嗤笑,躺上去用完好的右手順勢攬住陳落,兩人頭靠著頭挨在一起親密無間。陳落擺弄相機,將白天拍攝的照片跟他分享。
看見陳落和蘇達的合影,蘇朝陽心中五味雜陳……曾經因為陳落,讓他間接的失去了蘇達。那時候直到死亡,蘇達都不知道陳落真正的身份,還沒來得及了解兒子的秘密。如今……因為陳落,蘇達和宋留白重新走到一起,收穫了一份期盼多年的幸福。
陳落盯著相片出神,半晌喃喃出聲:「我一直想跟你道歉……該說對不起的是我。猶豫了幾十年都沒好意思面對你,更開不了口……「蘇朝陽微頓:「那時候你後悔嗎?」
陳落沉思良久,怔怔搖頭:「沒有後悔,沒辦法後悔。時光倒流過去還是會那麼做……商重行太弱了,面對一個商家就毫無反抗之力,什麼都沒弄明白就稀裡糊塗的搭進了幸福和青春。抵抗不了人力,連命運都耍了我一把。我那時候做夢都想著找機會跟你認錯和好來著,大不了讓你打回來……可是太巧了……等我知道叔叔的事,什麼都來不及了。」
「……」蘇朝陽沉靜無聲,他想說既然放下了就不介意了,可是當陳落提起來,心中的悶痛還是少不了。
陳落自嘲道:「我一度不敢相信那是真的……以為有人害我來著……怎麼會那麼巧。呵呵,我費盡心思找證據,想證明是不是有人故意來這一手讓我翻不了身。是不是有幕後的凶手,起碼我能給你一個交代。但是沒有……真的是我的錯……如果我沒打傷你,沒有偷偷的通知叔叔來接你回去,他就不會出車禍……
蘇朝陽吸口氣,單手用力的拽緊陳落的肩膀,手背上青筋暴起:「商重行做了那麼多,就是因為抵抗不了商家的安排要和女人結婚?」

第82章 琴音

陳落的肩膀被捏地生疼,骨頭好似要碎了。
他是商重行,也是陳落。
一個過去一個現在。
那會兒商家是逼著他結婚聯姻來著,賣了他聯姻可以為商家爭取活路。他至今還記得老頭子壓著他去相親的場景,那位千金他已經記不清容貌,只聽說她不知道怎麼看中了他。
結婚,或許對商家來說是條活路。
可是早在蘇朝陽來北方之前他就做了決定,他可以狠心的揍蘇朝陽一頓將他逼走,卻做不出違背底線去迎娶一個毫不相關的女人。娶一個女人,頂著虛偽的光環,然後去迎接心愛男人的鄙夷和唾棄?他寧願選擇拳頭和鮮血去迎擊他的憤怒和怨恨。
「……我從來沒有結過婚,我承認我所有的錯誤,但絕對沒有這一條。」
肩膀上的力度忽然間放鬆了。
陳落記得自己拒絕後……老頭子什麼都沒說,沉默的帶著他回家,之後一起成了階下囚。看守所裡他還見過那女人一面,他不明白一個和她不熟的女人為什麼那麼一副愛慘了他的樣子,到了那個地步還哭著想和他結婚,想求家裡人救他,在那之前他真的真的一點不記得她。十年後出來倒是有次偶然遇到,意外的聽到她跟朋友嘀咕:當年我中二病犯了,哭著喊著想跟男神結婚來著……
彼時他只能搖頭笑笑,終日忙碌的奔走在復仇和尋找的路上。
蘇朝陽腦中迴盪起雷雨夜的哭聲,那份屬於商重行的喧嘩他至今沒有忘記。
「你難道不是結婚生子兒孫滿堂……」蘇朝陽覺得應該相信陳落的話,他說沒結婚肯定不是騙人的,可是那一夜的事也不像假的,他狀似不經意的順著話題問出來,手心卻滲出了汗。他早說過要拋棄過往和陳落在一起,實際上卻做不到那般心胸寬廣。
陳落驚訝嘆息,知道要解除蘇朝陽對他所有的芥蒂需要很長久的時間珍惜相對,他當時撒過得慌,不怪蘇朝陽會信以為真,自作孽不可活。
「我沒有娶過妻更不可能有孩子,捐助收養的不少,帶在身邊比較親近的倒是有兩個,一個是受人之託,一個……咳咳……」
蘇朝陽挑眉:「有什麼問題?」
陳落嘴角抽了抽,「我舅舅老擔心我孤家寡人會死不瞑目,總是勸我找人生個孩子或者代孕一個,之後他病了,眼看時日不多,我就瞞著他代孕了一胎,當時試管成功的是龍鳳胎,我擔心女兒會遺傳陳家女性的精神病,就只要了男孩。小傢伙三歲時舅舅去世,他一直以為那是我兒子。知道真相的只有小傢伙和我,不過他挺聽話,長大了結婚生子開枝散葉繼承了陳家。雖然騙了我舅舅,但是我不後悔。」
蘇朝陽張大嘴巴,簡直不知道說什麼好。
高興吧確實高興,無語也很無語。
仔細想一想,還真是像陳落做得出來的事。
「這麼說……你……」蘇朝陽欲言又止,想說的話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表達。
「我從來沒有忘記你,和你分開是我咎由自取。再愛或再辜負一個人卻從未想過。」
「……」
「你去過的地方我都去過……」
蘇朝陽隱約想起一些細節,緩緩道:「每年清明節時去掃墓的那個人是不是你?」
「嗯。」
蘇朝陽嘆息,他其實猜到了,卻拒絕了解有關他的一切。
蘇朝陽用力過猛又緊繃著神經,這會兒整個松懈了,疲軟的縮進被子裡。他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奈何倦意來襲,出神的想著想著,不知不覺就閉著眼睛睡著。
陳落順勢躺下,放空思緒,很快貼著蘇朝陽沉睡夢中。
翌日早晨起床不多時,胡易俊就早早的來到了醫院。
胡易俊臉色難看的扔給蘇朝陽一份文件:「簽了就是你的了,算你狠。」毫不客氣的剜了陳落一眼,陳落老神在在的喝稀飯吃饅頭。
蘇朝陽已經知道了這事,但是拒絕簽字,將文件遞給陳落,陳落忍不住笑:「朝陽,我可不懂經營餐廳。」
「沒關係,我懂。」
陳落哈哈笑出聲,瀟灑的簽下名字。
「多謝胡少的饋贈。」
胡易俊咬牙切齒,冷哼一聲就走,他可不想和兩個變態共處一室。
吃了早餐後陳落繼續擔任導遊,帶著蘇達踏遍整個上城的山川河流名跡。直到蘇朝陽出院,三人一起坐上了回梧桐市的飛機。
上城到梧桐市兩個小時,一下飛機高雄飛就過來接人。
陳落上車後沉默不言,看起來比誰都緊張。
蘇朝陽反倒是悠然自得,一直在和高雄飛蘇達兩人聊天說笑,一路上哈哈樂到金山廣場,全車人安然無恙。
陳落心驚膽戰的詛咒仿佛在這一刻終於被魔女解除。
蘇達匆匆的跟大家揮手就去了餐廳。
高雄飛將蘇朝陽送回學校對面的住宅,親自送他上了樓,而陳落卻在車裡沒有下來。
蘇朝陽說不清道不明,自那天談過以後兩人反而有些不自在了。
見高雄飛放下行李要下去,蘇朝陽忍不住喊住他:「你跟陳落說讓他好好休息,我現在要抓緊補上落下的課程,他有時間就來學校找我。」
高雄飛點點頭走了,載著陳落去公司,轉達了蘇朝陽的意思,陳落輕不可聞地壓下慌亂的心跳。

蘇朝陽對學業一向很認真,大學以來頭回曠課,回歸後便一連好幾天晚上在圖書館苦讀到十點才回住處。昏暗的樓道裡,西裝革履的陳落靠在門前百無聊賴的抽著煙,看到蘇朝陽回來忙直起身,揚手將香煙熄滅扔進垃圾桶。
「等了多久?怎麼不給我打電話。」
陳落淡淡笑道:「半個小時而已,我沒吃飯,很餓。」
蘇朝陽皺眉,晚上在食堂隨便湊合了一頓,此刻他也感覺餓:「我今天什麼食材都沒買,出去宵夜吧。」
「行。」
蘇朝陽領著陳落踏入學校附近紅紅火火的小吃街,各種攤販遍布,哪怕現在天色已晚依然人潮熙攘。
兩人點了餃子和燒烤,當然少不了啤酒。
蘇朝陽一邊啃著脆骨一邊打量對面的陳落,那身西裝價格昂貴,在這烏煙瘴氣的地方一坐什麼味兒都沾上了。陳落絲毫不介意,拿著一隻雞爪子啃得津津有味,吃相明明很隨意,卻愣是覺得賞心悅目,蘇朝陽想抽自己。
「盯著我看什麼?」陳落挑眉眨眼,一臉揶揄淺笑。
「你這身衣服浪費了。」
「沒關係,送去洗洗就好。」陳落莞爾。
「今晚……」這麼晚過來等他,是打算在這過夜?
陳落把最後一杯啤酒喝光,吐氣道:「跟你睡。」
「!」蘇朝陽漲紅臉,氣急敗壞警告:「小點聲!」
隔壁桌驚奇的目光讓人無法忽視,陳落毫不在意的靠在椅背上掄起袖子,懶洋洋問:「你不願意?」
蘇朝陽受不了他的大膽,起身一把抓住他胳膊:「走吧,喝醉了就別亂說話。」
「呵,啤酒怎麼可能喝醉,不過喝多了想上廁所……」
「事真多,我帶你去。」
「我的包。」
「我給你拿著。」
兩人晃晃悠悠的離開夜市,蘇朝陽回到房裡率先洗澡換衣服,出來時看到陳落又坐在沙發上玩電腦,不由皺眉:「你快去洗澡,吃燒烤渾身都是煙火味髒死了。」
「對不起,蹭髒了你的沙發。」陳落翻個白眼繼續看屏幕。
「污染了房裡的空氣。」蘇朝陽冷哼。
「蘇賤賤……」陳落小聲嘀咕。
蘇朝陽冷眼橫掃:「你剛嘀咕什麼?」
「蘇先生你身材好棒!」陳落字正腔圓的大聲讚美,腦袋卻始終埋在屏幕前,這句讚美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蘇朝陽拉長臉,低頭瞅了瞅自己包裹嚴實的大長腿,輕嘆一聲倒了杯白開水放在陳落手邊:「又趕工作?」
陳落接過杯子認真搖頭:「看漫畫。」
「快去洗澡,你從汗毛眼裡滲出了濃濃的奶味兒和燒烤孜然味!」
陳落抬起手臂自己嗅了嗅:「我怎麼沒聞到,怎麼可能有奶味,我從不喝牛奶。」
「幼稚的跟奶娃娃一樣,要我催你幾遍?」
陳落蹙眉起身:「別用你的處女座模式接待我,我去洗澡。」
「回客房去。我不是處女座。」
「你以為我在你房裡洗?做夢,我今天就睡客房。」
「……」
陳落隨手將脫掉的西裝扔在外面,蘇朝陽頭疼的將它裝起來,覺得自己坐在客廳裡等他有點傻,揚聲道:「陳落,客房我給你收拾好了。」
洗手間裡嘩嘩水聲,陳落沒有回應。
蘇朝陽習慣早睡,說困還真覺得困,倒在床上迷迷糊糊的很快睡著,驟然間覺得床邊一沉,另一個人的氣息清晰的存在,蘇朝陽迷茫的張開眼。
屬於他的黑色背心此刻穿在陳落的身上,露出了勻稱結實的肩膀和手臂,修長的脖子上還搭著一條乾毛巾,陳落正慢條斯理的擦頭髮。
蘇朝陽舔舔乾燥的嘴脣,嗓音沙啞:「別把床單打濕了,吹風機在外面。」
陳落甩甩頭,隨手將毛巾扔在衣架上,麻溜的爬上床,撐著腦袋打量他:「你還真讓我睡客房?」
「……」這不就是你的目的麼?蘇朝陽翻個白眼。
陳落輕輕一笑,俯身低頭吻住他的嘴,在蘇朝陽反應過來時已經放開:「先收點利息。睡吧,明早我要開會。」
氣血上涌的蘇朝陽差點兒咬斷了自己的舌頭,這個王八蛋……
早晨蘇朝陽是熱醒的,張開眼時對著一大坨厚厚的被子,無奈的將之踢到腳邊,五月份已經很熱,可是他還沒來得及換薄被,陳落顯然是熱得受不了,夜裡全推到蘇朝陽身上堆著,他倒是清爽快活,蘇朝陽渾身粘稠,一腦門的汗,怪不得後半夜噩夢連連。氣得蘇朝陽揚手拍了熟睡的陳落一下,恰恰拍在他臀部上,陳落一縮腿繼續睡。蘇朝陽梗著脖子竄出門晨練。
校園內早晨在操場上和林蔭道上各處晨練的男女老少很是不少,蘇朝陽沿著林蔭道慢跑,遠遠的看見穿著運動服的身影很熟悉,正是林湛。蘇朝陽自然而然的折返,速度穩健地一路跑出了林蔭道,出了不少汗,蘇朝陽覺得差不多便直接回了小區。
林湛看著他的蹤跡慢慢消失,靜立在大樹下出神。
等蘇朝陽回來準備吃早餐才發現陳落已經走了,桌上有吃剩的稀飯和一張紙條。
:我去上班了,早餐很可口,謝謝33
蘇朝陽愣是沒看懂後面的33是什麼意思,他的名字又不叫三三,綽號也不是。
蘇朝陽結束上午的課程直接趕往西餐廳,他從上城回來還沒回家。
他以為會見到噓寒問暖的宋留白,結果被堵在廚房裡,宋留白一個勁關心陳落:「上城的事我聽晨曦說了,陳落完全是無妄之災,你多關心關心他。他再怎麼厲害也還是個年輕人,和你一樣的學生而已,不可能面面俱到……
蘇達在旁符合:「這種時候正是需要你細心陪伴他開導他,別看他什麼都不表現在臉上,心裡頭沒可能平靜無波。」
面對這兩人蘇朝陽唯有苦笑:「宋晨曦那個大嘴巴等他回來我非教訓他不可。爸,阿姨,怎麼到你們嘴裡我好像是個冷漠無情的人,難道我沒關心他?」
「不是這個意思。」
蘇朝陽無可奈何的擺擺手,趕緊溜出了廚房。
中午正是用餐的高峰階段,客流量很大,蘇朝陽直奔櫃檯準備幫忙,邁動的步伐隨著悠揚的琴聲不由放緩,一首非常耳熟的音樂叮叮噹當的竄入耳中,誘使得蘇朝陽的目光移向餐廳的中央,連腳步都忍不住朝著琴台走去。
他不是第一次在餐廳聽到鋼琴曲,親自請來的音樂系學生他很熟悉,卻直覺此刻彈奏鋼琴曲的人不是他們。
每個音節不同強弱的深入淺出,專業的技術他聽不懂,卻聽得出無比嫻熟的輕重對比,婉轉悅耳,讓人凝神聚心為之駐足。
輕輕跳躍的音符好似春風拂面過的水波在盪漾,為心愛的人虔誠的祈禱,傾盡全力的貢獻出真誠的愛意,希望你可以聽到。固執而彷徨,堅持又惆悵,時而輕快時而感傷。
蘇朝陽聽的入神,腦中恍然靈光一閃,越發認定自己一定聽過,是叫《水邊的阿狄麗娜》還是《給愛德琳的詩》一點不確定,或許是同一首曲子,幾乎毫無音樂細胞的他連貝多芬的曲子都叫不上名字。
循循漸進的高潮盪漾而來,一時激昂震撼,好似水浪拍案,蘇朝陽怔怔向前邁步,再也無法忽視坐在那兒的青年,仍是一身暗黑的西裝革履,梳得一絲不苟的頭髮,挺直的背脊隨著琴曲微微晃動,修長的手指在琴鍵上流暢的跳躍,燈光下俊朗的面孔專注而柔和,低垂的目光好似沉醉在水邊的清風,瀟灑,呢喃。
這和窩在他家睡懶覺的那一個判若兩人。
琴音漸弱,悅耳的音符慢慢沉眠,跳動的修長手指回歸靜止,端坐在鋼琴前的身影終於撩起眼皮,漫不經心地看過來。
蘇朝陽心跳漏一怕,忘記了剛到嘴邊的話。
青年起身從台上漫步下來,單手搭住他的肩膀,漫不經心的一笑:「蘇先生,陪我用餐可好?」
旁邊的客人們都和蘇朝陽一樣,為一首動聽動情的曲子注意到一個身影,再也移不開目光。焦灼熾熱的視線一道道掃來,陳落仍是毫不在意地搭著蘇朝陽的肩膀,兩人挺拔的身姿並立在浪漫的燈光下,有股說不出的溫暖合宜,很多女孩子紅了臉。
蘇朝陽卻無法不在意那些女孩恨不得生吃了陳落的視線,撇去剛才的感動不談,現在他又想發火了,這簡直沒得治,明明是個好脾氣的男人,偏偏每一回對著陳落就很氣急敗壞。
不想多說什麼,也不知道此時此刻能說什麼,蘇朝陽挑眉應約點頭,暗暗拽住陳落的手臂,走向昏暗的燭光下。

第83章 約會

「你居然會彈鋼琴。」而且彈得這麼好,蘇朝陽驚訝之餘有點悶悶不樂,陳落還有太多他所不了解的地方,優點缺點,似乎點點滴滴都需要他慢慢的去發覺,耗盡無數的時光。
陳落喝了口檸檬水,含笑道:「以前你可沒給機會我展示。」
蘇朝陽氣哼哼:「是你太不合群了,讀書的時候你從來不表演,別人還誤以為你和我一樣五音不全,好歹我還會朗誦詩詞是不?」
「單詞發音標準,感情投入精準,朗誦的不錯,可以給你九十五分。我彈琴純屬業餘愛好,偶爾為之。」
「這還叫業餘?我聽了覺得很好,很動人……」蘇朝陽恍然讚美,何止動人,還動心,動情……渾身觸電般酥麻難耐,形容不出的妙不可言。
陳落慢悠悠翻看菜單,聲音低沉:「看心境。」
「哦……」
蘇朝陽沉默了會,又想起來問:「是不是叫《水邊的阿狄麗娜》?」
「嗯,同名《給愛德琳的詩》。」
「我覺得很耳熟,就是叫不出名字。你什麼時候學的鋼琴?」
陳落呵呵一笑:「陳佳慧對我很好,小鎮的經濟水平非常一般,能從小學鋼琴的孩子鳳毛麟角,我是其中一個。她收入普通,但非常重視我的教育,希望我德才兼備,我連續學了十年,後來學業越來越重才放下了。」
「……她……你可以對我更坦然些。」他受不了陳落每次說起陳佳慧時那副若無其事的平靜樣子,越是如此,越讓人難受。他不是陳落,永遠無法親自體會陳落的感受,唯有做個聆聽者,包容他願意傾訴的一切。
「坦誠相對嗎?」陳落揶揄:「我又沒有遮遮掩掩。」
「咳咳,你正經點。」蘇朝陽簡直無奈。
陳落含笑搖頭:「你是不是覺得她對我所做的一切和她的死亡會讓我心中有些陰影疙瘩?」
蘇朝陽沒有急著回答,腦中第一個想起彈奏鋼琴時的陳落,曲調悠揚動聽,彈琴的人卻是肆意瀟灑的,他很投入,很享受,沉醉其中。
他心中的感情很純粹……
「你已經不恨她了,對嗎?」曾經一定恨過怨過,是個人都做不到不恨,陳落更有自己的原則,但是,陳落和他是一樣的,活過漫長的時光,活著活著,很多東西懶得去恨去在意,已經徹底走出了生命,再去惦念毫無意義,因為她是個卑劣,不值得去恨的人。
「我沒有那個閒工夫。活著也好死了也好,對現在的我來說關係不大,別人趁你弱小的時候咬你一口,你恨得牙癢癢發誓等強大以後一定要咬回來,結果真正到了強大的時候,發現根本不值得下口。有種人,自己活著活著就自取滅亡了。」
侍者送來了餐點,熱騰騰的牛排和意面,水果沙拉,甜點,濃湯,齊全的擺滿了桌子。
陳落慢條斯理的切分牛排,平靜的臉龐顯得過分嚴肅。
「陳落……商家的下場你是料到的吧?」
陳落毫不掩飾的點頭:「當然,商老頭心裡明白,商重言這次被綁架,他們要麼隱瞞真凶繼續苟延殘喘,要麼揭發同歸於盡。現在走了第二條路,好歹不用白搭商重言的性命,如果選第一條,最後搞不好什麼都沒落下。不過陳佳慧會參和進來純屬意外。」
「那東西在你那?」蘇朝陽冷不防想到。
「嗯。」
「你小心,別惹火上身。」
「早就上交了。接下來我可能更多的時間待在國外,休學的事情要延期了。」
「這也是沒辦法,正事要緊。學校那邊你要去好好辦理手續,等忙過了一定要回去把書念完,起碼混個畢業證,寒窗苦讀十多年考個大學不容易,別浪費。」
陳落忍俊不禁:「你怎麼跟老師說話的口氣一樣。念書的事我心裡有譜。現在還年輕,很多事都來得及。」想開口問他以後會不會出國留學,猶豫再三還是算了,到時候再看情況不遲。
蘇朝陽聞言笑笑,無奈的搖頭。
兩人沉默的品嘗牛排,蘇達笑呵呵的拿著一瓶紅酒走來,溫和笑道:「陳落,朝陽,咳,爸前些時得了幾瓶還不錯的紅酒,送一瓶給你們嘗嘗。紅酒度數小,喝了不礙事。」
愕然的蘇朝陽尷尬:「爸,你這是做什麼……」
「送酒你們喝,我看陳落估計喜歡喝紅酒。」他見著兒子和陳落此刻就在店裡用餐,心情恨不得比兒子還積極,絞盡腦汁翻出紅酒,想給兩人添添喜氣。
陳落禮貌道謝,「謝謝叔叔盛情款待,紅酒我很喜歡,叔叔喜歡喝茶對吧?下次我給您送點來,叔叔可別嫌棄。說起來我在國外有個酒莊,下次讓叔叔嘗嘗家產的紅酒。」
「你別客氣。來了就是客,我還有事先去忙,你們慢慢吃,有空再品嘗你說的酒。」
陳落笑著開啟紅酒,打趣道:「你爸比你浪漫。」
蘇朝陽嗤笑:「少來,我知道你喜歡喝啤酒。」
陳落倒了兩杯紅酒,抬頭示意:「先幹一杯。」
玻璃杯清脆的撞擊,紅艷的液體映射出彼此年輕的臉,讓人怔然失神。
今時今日,此情此景,似夢非夢。
如果一切沒有重來……
嘴裡的紅酒從微甜變得苦澀,最後麻木,甚至刺痛。
兩人沉默的喝完一杯又一杯,又讓侍者送來了兩瓶接著喝,誰都不想開口說話。
店裡不知何時又飄蕩出悠揚的鋼琴曲,一曲接著一曲,蘇朝陽豎起耳朵聽了會兒,發現都不熟,沒有陳落的曲子讓人心動。
時間流逝,桌上的食物基本被消滅,鋼琴曲也戛然而止,蘇朝陽恍然嘟囔:「彈琴的下班了。」
陳落喝光最後一杯酒豁然站起身,眼睛有點暈:「我去洗手間。」
「前面直走左拐。」他迷濛的雙眼目送陳落修長的背影,剪裁得體的西裝襯得人風姿卓越,似乎每一絲紋路都展現著蘊藏其中的魅力,集中在一個人身上,簡直像個發光的夜明珠,撿到了,便想捧在手中小心珍惜。
蘇朝陽豁然起身走向洗手間,去了好久還沒回難道是醉倒坑裡?
紅酒雖度數不高,不過一口氣喝了三瓶就難說了,陳落的酒量很一般般。
「陳落……」
蘇朝陽的聲音戛然而止,廁所盥洗台邊,陳落拉著一個青年的手臂,那副激動錯愕的神情讓蘇朝陽心底發沉。
「你認識我?」那個青年人奇怪的看著一口叫出他名字的陳落,實在想不出自己何時認識這麼一位出色的朋友。
陳落放開拉著他的手,慢慢的後退幾步,微笑搖頭。
蘇朝陽卻認出了青年,不由脫口道:「……盛清安?」
青年驚詫不已:「怎麼連你也認識我?我實在想不起你們是誰,小學同學?真是抱歉。」他不好意思的撓頭,絞盡腦汁想不出兩人的身份。
蘇朝陽含糊道:「嗯……你在這吃飯?」
「對,剛好有幾天假期就帶女朋友過來吃西餐。」
「聽說你去了部隊當兵。」
盛清安這下肯定對方確實認識自己,「沒錯,我今年就快復原了。」
「祝你前程似錦。」
蘇朝陽笑笑,拉著發呆的陳落直接離開。剩下青年摸不清頭腦,和女朋友吃了飯就離開了,小小插曲並未放在心上。
辦公室裡,蘇朝陽開門見山道:「我記得他以前退伍後是跟著你做事,關係不錯吧。」當年在部隊裡大夥基本都屬於老鄉,基本沒出省,陳落算上出生地海市也是一樣。盛清安是戰友,也是他和陳落的朋友。
陳落敷衍點頭。
蘇朝陽嘲諷道:「……後來我去找過你一次,碰到的人是他。」
「什麼時候?」陳落訝異。
「……喪事過後……去馬來之前。」蘇朝陽覺得難以啟齒,忍不住點了一支煙,當時痛恨自己到極點,不明白為什麼到了那個程度還是想最後去看一次商重行。
陳落嘴脣抖了抖:「他說了什麼?」
蘇朝陽笑道:「那天十八,是個好日子。他說我要見你就去酒店,你正在舉辦婚禮……」
惡意滿滿地叫他去欣賞心上人的幸福婚禮,他只覺得那是對方毫不掩飾的嘲諷和憐憫,他終究沒有提起那個勇氣去婚禮現場。
那一句話讓他看清了現實,逃也似的跟大伯去了馬來。
陳落渾身震盪,他完全不知道這事。盛清安確實給他打工,那十年去監獄裡最勤的人就是他,每次去都會特意告訴他蘇朝陽的消息。
「他為什麼故意騙我?那小子是不是暗戀你?」蘇朝陽狐疑的盯著陳落。
本來滿腦門心思的陳落頓時被他的神奇腦洞逗的不知道該哭該笑:「他是直男,你以為都像你。他為什麼那麼做已經找不到答案,多半是為了讓你死心離我遠點吧。他能力一般,勝在忠實。」
蘇朝陽瞪著陳落因為酒後潮紅的臉,終是忍不住傾身吻了上去。
兩人親密如見難捨難分,直到不小心撞掉了桌上的文件,蘇朝陽這才放開陳落。輕捏著陳落的下巴,深邃的眼神暗藏曖昧的火苗:「今天還忙不?」
「不忙。」
「那就去我那,我弄好吃的喂你。」
「吃個火鍋魚。」
「都隨你。」
「盛清安這小子你還搭理不搭理?」
「……不準備搭理,已經過去了。」
「這才像話。」
蘇朝陽今天下午沒課,陳落下午也沒事,兩人難得偷得半日閒,五月春光大好,出了西餐廳便一路慢慢的散步去金山公園。
出來前陳落脫下了西裝,換上了蘇朝陽留在西餐廳的便服,兩人都是一身白色t恤,一個胸前印著老鼠,一個印著貓,帶著同款白色字母的鴨舌帽。
身材高大修長,五官英俊帥氣,一齊出現在公園裡立即引來了不少女孩的注意和竊竊私語。蘇朝陽背了一個挎包裝著備用的東西,陳落則拿著傻瓜相機,時不時擺弄一下。天氣好公園裡人群扎堆,大部分都是情侶和孩子。陳落失了拍攝景物的心事,對蘇朝陽隨手一揮:「你擺個poss,我給你拍照。」
蘇朝陽立即手腳僵硬不知道往哪兒擺:「能不拍不?」
「別人求我拍我還不樂意。」
蘇朝陽黑著臉搶過相機:「我給你拍!」
「我怕你的手藝埋沒了我。」
「那才怪,長得好怎麼拍都好看。」
「蘇大爺,能別說這種情話不。」
「你以為是情話,實際我是諷刺你。」
「蘇大爺想怎麼的,我看這兒不是來玩碰碰車過山車就是談戀愛卿卿我我的,還不如找個安靜的地方坐下喝兩杯。」
蘇朝陽聞言忍不住扯了把他的耳朵。
「喝喝喝,你又不是酒鬼,中午紅酒喝多就上頭了現在還惦記喝!」
「那叫上臉,根本沒醉。」
「看電影去。」
「嗯?」陳落挑眉,摸著下巴嘀咕:「看電影不錯,這麼一說電影院我還一次沒去過。」
蘇朝陽頓時覺得提議很不錯,當下拉著他往外走:「過馬路去對面就有一家大型影院,看一場電影出來搭車去學校,買魚做晚飯,一天差不多混過去。」
陳落失笑:「隨便,跟著你混日子能吃飽就成。」
「你他媽只張嘴吃還有什麼不成的。」
來到電影院,同樣是人潮擁擠,幾乎全部都是年輕人,周邊的大學多學生自然很多,曠課的,沒課的數不勝數。
陳落老老實實跟著蘇朝陽後面排隊買票,肚子雖然很飽,蘇朝陽仍是買了爆米花,選擇的電影開場時間還有二十來分鐘,到處找不到地方坐,只好靠在墻邊等候。
陳落隨意的衝著一角抬抬眼神示意蘇朝陽看過去:「老同學。」
蘇朝陽驚訝的看見那站著幾個熟人,如今就讀體院的徐楠、丁年、王成以及……林湛。前三人都是體院學生,只林湛除外。
四人顯然也是買了票在等,估計來的早搶到了位置,圍坐一團吃爆米花,笑語連連很是熱鬧。
蘇朝陽不自覺縮了縮,不想和他們碰面。
陳落瞪著他哼了一聲。
蘇朝陽輕咳:「撞到一起又很麻煩,你也不想多幾個電燈泡是吧。」
「說的比唱的還好聽。」陳落撇嘴,揚手摘下蘇朝陽的鴨舌帽,揉了揉他頭髮:「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和林湛一起看過電影。」
「……呵。」蘇朝陽搶回帽子直言:「談戀愛嘛不就那麼回事,不止看過電影,還有牽手啊親嘴啊什麼的,你懂。」
陳落面不改色:「你想氣我還嫩了點,我都親眼見過,你說出來已經沒殺傷力。」蘇朝陽的帽子不知不覺被揉變形。
蘇朝陽不止該笑還是該哭。
「我一直想不通林湛怎麼會看上你?」陳落嘖嘖叫奇,高深莫測的掃描蘇朝陽,鬧得蘇朝陽怒氣洶洶:「你能看上我別人就不能看上我?我哪一點不好,能讓人看上的優點多了去。」
「我是當年太年輕不懂事,剛從村裡出來沒見過世面,稀裡糊塗就被你矇騙了,上了賊船跳不下去還能怎麼著,只能拖著你一起劃啊劃。」
蘇朝陽噗嗤樂道:「劃什麼啊?」
陳落也樂:「劃床。」
「不要臉啊你。」
「老皮子老臉當然不用要。不像某些人,不管是十八還是八十八,專揀臉嫩的找,那才是真不要臉。」
「……瞧你這酸的,晚上做魚我都不用買醋。」蘇朝陽嘆息,瞥了一眼林湛那邊說笑的幾人,輕聲道:「我和林湛……要從以前說起。估計你不知道。」
陳落聳肩:「我一直不認識他。」
「我以前就見過他一次……在他去世前……」
蘇朝陽簡單的說了和林湛的事,陳落安靜的聆聽。
等他說完,陳落忍不住一聲嘆息:「你要是有啥不放心的就跟我說,我可以去做,但是你不許。」
「遵命。」
蘇朝陽笑逐顏開,對於林湛,他現在是真的很放心,同時很為他高興,按說這個時間段林湛應該已經病發住院,然而此生的林湛很健康,還有一群同學好友陪伴在身邊,青春年少,前途長遠。
「時間到了,跟我進去。」

第84章 大三

蘇朝陽很自然的拉住陳落的手跟著隊伍走進影院,儘管兩人戴著帽子,可是鶴立雞群的身姿依然讓熟悉他們的人一眼瞧見。
徐楠在人群後豁然昂起頭驚呼:「快看看那是不是蘇朝陽和陳落?」
「哪裡哪裡?」
「在哪?」
丁年和王成好奇地東張西望。
「前面排隊戴著帽子的兩個帥哥可不就是他們兩,絕對沒錯。」徐楠興致勃勃的指著人群前方,見他們快進去了連忙跑上前喊了一嗓子:「陳落!蘇朝陽!看這邊這邊!」
蘇朝陽很想裝沒聽見,陳落倒是大大方方地回頭朝徐楠一笑,揚了揚手。
「臥槽,真是你們兩個!你們白長這麼英俊瀟灑了,居然兩個爺們跑來看電影不帶女朋友,哈哈。」
蘇朝陽尷尬的笑笑道:「真巧,你們看哪一場?」
「我們還有十分鐘才能進。」
陳落揮手:「我們該進去了。」
徐楠忙喊:「等下看完了一起吃飯啊。」
蘇朝陽大聲拒絕:「我們看完有事趕時間,下次有空再聚。」
「好吧好吧,真是的,你們兩個總是不上q,沒事上去聊聊啊。」
「再會。」
蘇朝陽和陳落的身影消失在拐彎處,徐楠這才回到座位頗失望道:「哎,現在想和以前的同學好生聚聚越來越不容易,有的總聯繫不上。蘇朝陽這傢伙幾乎從不上q,陳落的消息我倒是從高雄飛那了解不少,了不起的年輕大富豪,比蘇朝陽這小開還忙,哈哈,有機會倒是很搓他們一頓。」
丁年嘆氣道:「看他們兩關係很鐵啊,這年頭有錢人只跟有錢人做朋友麼?」
徐楠不贊同:「別瞎說,蘇朝陽脾氣不錯挺好接觸,每次去他家吃飯都超級優惠!陳落嘛,他高中時就不大愛說話,可是也沒有瞧不起人吧,高雄飛跟著他混不是挺好的,進進出出都有公司派的小車,■瑟死了。」
王成看向一直沉默的林湛:「林湛,你以前和蘇朝陽關係很鐵吧,怎麼現在不來往了?倒是陳落和蘇朝陽以前關係很不怎麼的,沒想到他們私底下這麼好。」
林湛勉強擠出微笑:「學習太忙慢慢就疏遠了。」
「哎,隊長你啊就是太拼,對自己沒必要那麼嚴格,應該適當的出來散散心。要不是我抓你出來,你是不是準備一直閉關到畢業?」
林湛點頭:「學習上確實很忙,學校活動也很多,馬上大三還要著重留學的事。」
徐楠誇張的搖頭擺手:「算了,不能跟你談正事。今天好好看完電影去吃飯。」
「謝謝,晚上我請客。」林湛主動道。
「那太好了。」
蘇朝陽選的是一部都市愛情電影,以前他沒看過,此時看來覺得也不咋的,旁邊的陳落顯然興致不高,中午喝了酒的緣故,看了半個小時就昏昏欲睡,腦袋跟小雞啄米似得,單手撐著下巴強撐,蘇朝陽無可奈何地嘆氣,伸手將椅子的扶手掰開,拍拍自己的大腿:「來來來,軟綿綿的肉枕頭給你躺,陳大少下回喝了酒就別約我出來。」
陳落吭都不吭一聲立刻躺下睡覺,蘇朝陽一手攬著他肩膀一手慢悠悠的撫摸他的腦袋,雙眼盯著屏幕,就這麼不知不覺了到了電影結束時,影院裡燈光亮起,蘇朝陽拍醒陳落:「陳落,散場了。跟我上菜場轉轉,買你喜歡吃的魚去。」半推半就的帶著人走向刺目的陽光下。
兩人搭車去了距離學校最近的一家大型超市買了不少生鮮魚蝦,半路又去菜場買蔬菜,拎著滿手東西往家裡走,到了校門口對面的小區,沒想到和徐楠幾人迎頭撞上。
「……」蘇朝陽啞口無言。
徐楠已經樂不可支的衝過來狠狠拍了他一下:「又碰上你們,我們正準備去你們學校旁邊那家火鍋店吃晚餐,你們一起去吧,別那麼不給面子好不好,我也是難得來一次梧桐大學,大夥聚一次不容易。」
陳落指了指喉嚨:「上火不敢吃火鍋,家裡吃健康衛生。」
「對,而且你看我已經買了這麼多菜,放一夜不新鮮就浪費了。你們幾個去吃吧,玩的開心點。」
話說到這份上徐楠不好強求,丁年幾人更不好說什麼,只好揮手拜拜去火鍋店。
林湛落在最後面,回頭看向小區,蘇朝陽和陳落並肩往裡頭行走,無論怎麼看都那麼自然……相配。
廚房裡陳落幫著蘇朝陽打下手,兩人一邊忙一邊閒聊配合倒是默契。
晚餐時陳落吃著美滋滋的火鍋魚,不得不告訴蘇朝陽:「明天我要和舅舅去上城一趟。」
「要去就去,有事不去哪行,要我陪你嗎?」
「不用。」
「是為了商家的事吧?」蘇朝陽一猜就準。
陳落默默點頭。
「早去早回。」
陳落多商家的態度很明顯,不需要問就知道他去見商家人絕對不是為了幫助他們。
陳落和陳逸豪到達上城後直奔看守所,被拷住折騰了數天的中年男子此時憔悴不堪,整個人精氣神都泄了,絲毫看不見過去儒雅風流的自命不凡,頭髮在短短幾天裡白了一片,正式步入了中老年。
這是他的生父,商國慶。
一個兩輩子都沒有變化,不知道什麼叫做責任,從來沒有累過苦過被慣壞了的老男人。
除了一張臉蛋和泡妞手段,他無一優點。
看見突然出現的陳落二人,男子無神的雙眸綻放出神采,豁然激動大叫:「陳落!小落!你來接我出去對不對!你肯定有本事能帶我出去,我沒犯法,我什麼都不知道。我要去國外,帶我去國外!公司的所有事情都和我無關啊,我只有股份分紅,管理上從來不插手,都是大哥和父親他們跟別人同流合污,小落你伸一把手把爸爸弄去國外吧,只要去了國外我就自由了!」
陳落穩穩坐下,目光冷漠的掃在男人身上,對他的狼狽和求救毫不憐惜。當下不少犯罪分子逃往國外確實算一個不錯的法子。曾經商國慶帶著陳佳慧在老頭子的安排下早早安然逃去國外,儘管警方想抓他卻一直沒如願。那十年他在牢裡累死累活,親生父親卻帶著老婆么兒在國外逍遙快活,用被洗劫一空的公司財產過著奢華上流生活。若不是他出來後一心報仇,說不定這一家人會瀟灑的過完一生。
「原本我想拖著你去我母親墳前賠罪認錯,仔細想想還是算了,她根本沒有墓,都是空樣子,拜不拜沒多大關係。不需要問就知道你死不悔改,沒有人依靠養著你,你一文不值。人渣說的就是你這種。」陳落緩緩開口下定結論。
「小雜種!你是我兒子,你居然不幫我不救我,你是個鬼!你媽活該,是她傻,和我有什麼關係。」
陳逸豪憤怒的拽住商國慶的領子:「王八蛋你閉嘴!我姐姐是你們商家三媒六牌娶回去的妻子,要是早知道你人面獸心誰會把女兒往火坑裡推,都是你個王八蛋!你害死了她,害得自己兒子留在在外認賊做母,你害我父母哭瞎了眼睛死不瞑目。你他媽活該落到今天的地步,你把老弟坐穿吧!嘿嘿,商少爺,進去後我會請人好好照料你的。」
「姓陳的你敢!我是你姐夫啊!」商國慶又慌又怒:「你姐姐的事不怪我,是我爸不喜歡她做兒媳婦,是她騙人騙婚!她沒告訴我家族遺傳病,要不然我肯定不娶她,不要什麼都怪我頭上。」
「混蛋!到現在你還顛倒黑白,我姐姐的情況你敢說不知道,根本就不是秘密,結婚前我父母還特意問過你父親。結果娶回去拿到了好處轉個身就翻臉不認人!當年要不是我家鼎力支持,你們商家能爬那麼快。哈哈哈,不過你這龜孫子看起來受寵,你老爹未嘗不是把你當貨物在賣,賣了一次又一次,賣給我姐姐賺一筆,離婚了又賣給閔家的女兒賺一次,再離婚再賣給孫家,哈哈哈,你看看你越賣越不值錢,堂堂一個大少爺,鬧到後來連老婆都娶不到,人到中年了居然還娶陳佳慧這種貨色,只可惜我姐姐和我父母沒有早些認清你的本來面目,白白鬧心了半輩子。今天看你如此,他們泉下有知也能安心。」
商國慶臉色難看極了,被陳逸豪那麼一說自己好像真的變成了貨物。他想反駁,無奈想不出什麼具有說服力的說辭。
陳落面不改色:「明明知道她有家族遺傳病,堅持要娶的人是你,轉個身背棄的人是你。連罵你我都嫌浪費口水。商先生,你好自為之,祝你度過一個安穩的晚年。」
「陳落……陳落!救我出去啊!你是我兒子你一定要救我,別走——」
商國慶喊破嗓子也沒用,陳落已經去隔壁見商老頭。
一把年紀的商老頭倒是鎮定許多,似乎沒受到什麼折磨,看起來和進來之前區別不大。
見著陳落和陳逸豪他很冷靜。他早就有恃無恐,監獄對他來說毫無畏懼。
陳逸豪對商老頭已經無話可說,商國慶有錯,老頭子更是罪魁禍首。見著眼前恨了半生的人,陳逸豪只想扔出憋了很久很久的三個字。
「老不死。」
商老頭無動於衷。
「那麼多年你沒想起我,忽然想接我回家,其實是為了商家物盡其用,必要的時候犧牲我。可對?」陳落淡淡道。
商老頭一言不發。
陳落無所謂笑笑:「我沒你這麼壞,起碼我救了你寶貝孫子一條性命。」
「……」
「看到你們父子兩一起下地獄我就放心了。老人家保重。」
陳落轉身就走,一直沉默的老頭忽然開口:「那份文件是你拿了吧?」
陳落哈哈大笑幾聲,和舅舅一起頭也不回的離開。
商老頭瞬間像老了十歲,這一刻禁不住想,當年若是做人留一線,是不是就沒有如今的殘局。
商家唯一脫罪的只有已經殘疾的商重言,他慶幸年輕,生活除了學校和部隊,其他還什麼都沒參與。就連從他父親手裡繼承的股份也規定在二十五歲才能起效。商重言至今仍在醫院治療,陳落沒有去見商重言,跟他從來沒有牽扯,自然沒有心結,他以後會如何生活,這都不是陳落該關心的事。
他去學校辦了再次休學的手續,準備專心海外的工作事宜。很多心事都已經了結,重新面對生活,似乎愈發充滿了幹勁。
轉眼到了期末考試階段,蘇朝陽幾乎每天埋首在圖書館裡,陳落偶爾偷閒去看他也多半是一起各忙各的互不幹擾。
考試結束迎來暑假,陳落帶著助理再一次飛去米國。蘇朝陽則和蘇達、宋留白準備再三後終於註冊了一家餐飲文化公司,徹底將西餐廳,甜品,奶茶店,包括超市等所有項目綜合起來管理經營,以統一的品牌面向更多的消費群體。招賢納士,整整一個暑期,公司在一家人的努力下步入正軌,蘇家的店面有序的開遍更多地方。
九月新學年開始,蘇朝陽已經是大三的學生,每天在課堂、圖書館和實驗室裡忙進忙出,他距離畢業還遠著,學校更多的專業學生已經面臨緊張的大四實習和畢業論文等。
當年同期的高中同學們似乎都忙了起來,群裡討論的更多的是關於未來和事業的話題。
此時的林湛在為出國留學做準備,大學三年來,在旁人眼裡他除了學習和校內社團活動,再也沒有別的樂趣,很努力的學霸,並且很有幾分生人勿進的冷漠。
十一七天長假,陳落終于歸來小聚。
「十月二號,徐老師的兒子結婚!你去不去喝喜酒?反正我是要去的。」蘇朝陽為風塵僕僕趕回來的陳落親自遞過一盤水果沙拉:「先墊墊肚子,吃的馬上就來。你這人年紀不小從來就不知道照顧自己,別只把工作當時,身體更重要,作息飲食一定要規律知不知道?」
現在是下午三點左右,陳落卻一直沒吃午餐,說什麼飛機餐不好吃。
陳落狼吞虎咽,在蘇朝陽面前他無所謂形象問題:「每次忙忘了。我回來休息幾天,你去哪我就去哪。」
「今天晚上讓你好好休息。」蘇朝陽坐他對面不懷好意的笑。
晚上兩人無聊的上網,群裡都在討論二號婚宴後聚餐。
蘇朝陽每次都只隨意掃幾眼,很少進去說話。倒是陳落看的津津有味,高雄飛那個二逼又在裡頭求媳婦了,陳落忍不住幸災樂禍,這丫的求了n年還沒牽過女孩子的手。
高雄飛:明天都去早點,吃了午餐咱們就撤退,之後怎麼安排商量一下。明天估計是最齊的一次,趕上都放假,連蘇朝陽和陳落都會來!
徐楠:哇,稀客稀客,咱們是不是能吃大戶宰大老闆一頓啊!
vv:求吃大餐!求長見識!
kk:陳落是不是陳逸豪的兒子?
高雄飛:(⊙o⊙)…是外甥。
徐楠:我靠……
kk:呵呵,不吃白不吃。
張雯:那啥……高雄飛,我受人之託求證一件事哦。在梧桐大學校內網上,之前有人曝光過蘇朝陽和陳落……牽手的圖片,好像梧桐大學裡認識他們兩的都說他們是一對情侶,這麼說他兩是gay?
高雄飛:……
徐楠:……Σ(°△°|||)
丁年:這是什麼鬼話,是不是弄錯了?牽手不能代表什麼,男人和男人你們不懂,互摸都不算啥。
王然:狗嘴吐不出象牙!照你那麼懷疑,老子和蘇朝陽好了十幾年豈不是一對?
kk:別超級啊兄弟們,和諧和諧。
接連下面炸出一大堆潛水的同學,清一色的省略號和驚嘆號。
蘇朝陽掃到時滿臉問好,別人問出的問題早就刷沒了,他還不知道話題是因自己而起。
張雯:拜託了,我就是想求證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也好讓我朋友死心,你們不知道,我朋友暗戀陳落好幾年了!而且也在上城讀書,不在一個學校,不過聽她說陳落一直在休學根本見不著人。
高雄飛當然不可能傻的跳出來回答,乾脆裝死。
蘇朝陽見到這麼一問,頓時愣住。
蘇朝陽:求證什麼?
張雯:哇哇哇,正主出來了,咳咳……你和陳落……是不是真的……一對?
蘇朝陽吐血,沒想到抓到這種問題。
蘇朝陽只略想了一會兒便開始敲字。
蘇朝陽:是的。
敲完他就笑笑不理,任由群裡再一次炸開了鍋,QQ私聊響個不停,都是問這個問題,蘇朝陽乾脆靜音。
唯獨回答了王然的私聊:我確實喜歡同性,現在和陳落在一起。
王然:……你沒誆我?
蘇朝陽:誰這麼無聊。
王然:……尼瑪……
蘇朝陽:呵呵,放心,我對你從來沒有非分之想。
王然:尼瑪!那我謝謝你!明天見面了再算賬,老子有哪一點不好,你居然看不上我。陳落,臥槽,減肥後他確實很養眼,而且又有錢還有才,你該不會是被闊少包養的吧?
蘇朝陽:滾!
王然很驚詫,只一會兒功夫便得出結論,驚歸驚,朋友依然是朋友,這麼點小事他還真不在意,學校裡不是沒見過。嘿嘿,不找上他就行……

第85章 保重

群裡的事陳落一直在嗑瓜子旁觀,別人求證什麼他壓根不在意。直到蘇朝陽跳出來丟下兩個字,陳落頓時不淡定了。
眼見話題越說爭執越大,陳落丟下瓜子開始敲鍵盤。
陳落:我和朝陽的私事請你們私底下去隨便議論,群裡是公共場合。
vv:……
kk:……
陳落:看不慣的可以把我們踢出來,群裡的男同學們放心,我和朝陽從沒打過你們的主意,更沒占過便宜。
孫睿:gay很噁心的好不好,一大堆艾滋病,我們班居然有活生生的兩個變態。群是大家的,你們可以自覺退掉,我要是你們都不好意思冒泡,自己滾唄。
陳落:你是誰?
孫睿:……
王然:要滾你滾,不滾是孫子!
徐楠:就衝你和蘇朝陽勇敢的直接認了楠哥就挺你們!那些說髒話的人你們別理睬,楠哥絕對支持你們,加油!
高雄飛:媽的,那幾個罵罵咧咧的給老子嘴巴放乾淨點,說起來你們是誰啊?八百年沒見著當事人一回別嚷嚷著艾滋病傳染,在一個群裡老子還怕被你們傳染成傻逼。
丁年:張雯你出來,就是你非要在群裡問,你不知道私底下去問?誰暗戀陳落的可以歇菜了。
張雯:……居然是真的,啊啊啊我朋友估計會哭死。陳落,人家真的很喜歡你哦,暗戀你好幾年了,你還是個胖子時她就對你有好感了,家裡也非常有錢長得又漂亮,咱們梧桐市的官家千金哦,說實話和你很般配。你真的不考慮?
徐楠:臥槽。說求證了讓朋友死心的就是你,現在已經證實了你還當著面撬墻角是不是太賤了?你確定你朋友想嫁給一個gay?好吧,就算你朋友不介意,陳落認識她不?笑話,見都沒見過的官家千金臉好大,或者是你臉特別大。
王然:張雯你有種,朝陽快出來打死他。
高雄飛:是誰啊?我們認識不?
這個問題蘇朝陽也在追問陳落,「你知不知道是誰?以前那麼胖還有人對你有好感我不相信。」
陳落輕笑:「可不是,我胖的時候你都沒眼睛看我。
蘇朝陽乾笑:「誰讓你陰陽怪氣的遮遮掩掩,直接告訴我不就好了。
「我怕那會兒說了被你打死。而且我是做夢都沒想到多長幾斤肉你居然沒有認出我來。」
「瞎說,明明是多長幾十斤肉!我哪知道你入伍前是這德行。以前你是怎麼瘦的?」
陳落三言兩語的告訴他:「我從小喜歡看書不愛運動,去商家時被老頭強迫減肥。張雯說的那個官家千金我大概知道是誰。」
「你真知道?難道你和她很熟?」蘇朝陽頓時謹慎了,還當陳落不把誰放在心上,沒想到居然還有記著的。
陳落撇嘴:「十有八九是舒卿卿。」
「……那是誰?」蘇朝陽死活想不起來。
「當年尖子班的女生,徐夢蝶的朋友,就是撿錢包那個女孩。」
蘇朝陽冥思苦想,好半天恍然大悟:「哦哦,想起來了。」
「她爸就是梧桐市的官員,她在上城外語學院讀書,大一開學時她去學校找我看電影,我沒答應,之後就沒見過。」
「難道她現在還沒男朋友?怎麼能一直惦記有夫之夫!明天可要說清楚,堅定立場不動搖。」
陳落爬上大床被窩裡:「你操哪門子心,快來暖床!」
「喳!」
徐老師兒子的婚禮在高中附近的一家普通酒店舉行,學生們其實都沒收到邀請,群裡有人透漏了消息,立即便有很多當年的體育生決定去道喜。
十月二號上午十點半,蘇朝陽直接去了徐老師家,趕來家裡的學生還有徐楠和林湛,三人打個照面,一個欣喜兩個尷尬。
蘇朝陽找個藉口溜去了樓下操場,高中的操場他在家裡打開門就可以看見。三年都在這兒度過,驟然踏在熟悉的跑道上頗是懷念。
「蘇朝陽……」
聽到這道聲音,蘇朝陽微微訝異的回頭,兩人四目相對,已經互不相干……
林湛見他沒有避開,頓時鬆口氣,靠在幾步遠的地方緩緩道:「一直想跟你再說點什麼,磨磨蹭蹭拖到今天才開口。」
「……沒關係,我聽你說。」
林湛苦笑,對蘇朝陽正色道:「對不起。」
不等蘇朝陽回應,林湛接著道:「我知道你現在已經不在意。我……錯了很多,更不能回頭。當初確實對不起你,不僅僅是因為我媽。」
和蘇朝陽的感情事,林媽媽有錯,但是他本身的弱小退縮才是最大的錯,明明舍不得,明明很喜歡很想擁有,最後還是狠心的丟掉。從此錯過一段感情一個戀人,何止對不起蘇朝陽的體貼,更對不起自己的心。
「你和陳落……你們很認真對不對?」最初發現時他還會驚詫,慢慢地了解到現在,他算是看透徹了,蘇朝陽和陳落很認真,與他的退縮躲藏不同,他有種預感,這段感情繼續走下去,他們會很幸福……卻與他無關了。
蘇朝陽直言不諱:「他是認真的,我也是認真的。」
「你們家裡……」林湛很茫然,家庭這道難關他們是如何克服的?
「雙方家裡都支持,只要我們感情不出問題,他們不幹涉。」
林湛一震,不是他小心眼見不得別人好,只是……驚奇以及羡慕。
「……恭喜你們。」恭喜和祝福這種詞彙要親口說出來比想象中還艱難,心裡像火燒又似冰鑿,難受的全身渾渾噩噩。
「謝謝。」
「保重。」
林湛已經說不下去,站在一塊兒只會更難受,他深深呼吸,轉身大步走開。明年他就會去國外留學,從此以後恐怕再難相見。
不管是那段美好的初戀還是那個溫柔的戀人都已經是過眼雲煙。親自丟掉,又親眼所見他重新收穫幸福,而他,還將懷揣著對感情前路的迷茫和彷徨繼續前行。自己將來會不會重新愛上一個人這種事,他連想都不會去想。
蘇朝陽在操場上獨自站了好一會兒,仿佛還能看見曾經青春飛揚的少年們肆意奔馳的身影,短短幾年過去,早已物是人非。
和高雄飛一起姍姍來遲的陳落一下車就看見了操場邊站著的兩道身影,但是他只略微挑了挑眉眼,沒有過去參合的打算。
高雄飛倒是慌慌張張很是焦急:「陳落,你不過去問問情況?我老覺得蘇朝陽和林湛不對勁,以前他們兩關係可好了。」
陳落笑而不語。
他站在外面一直等到林湛走過來,兩人相見並無尷尬。
林湛的情緒已經緩過勁來,衝陳落淡淡一笑,算是招呼了,他實在不知道該和對方怎麼開口說話。
陳落也是點點頭,兩人擦肩而過。
不需要回頭林湛便知道陳落是去了操場,他會把蘇朝陽帶回來。
十二點前大夥步行到酒店,陳落入座後就定住了,不停的嗑瓜子,也不和同學們熱絡,只和他特別熟主動說話的他就回應,其他都不咋理會。
徐楠和高雄飛坐在兩人身旁,正好隔絕其他覺得尷尬的同學。
像孫睿,在群裡罵的肆無忌憚,今天真碰到了本尊他卻一句話都不吭聲,默默的裝作不存在,也不拿正眼去看蘇朝陽和陳落。大夥難得齊聚一堂,詭異的氣氛一直持續到酒宴結束。誰都沒提接下來聚會玩耍的事。
「你們直接回去嗎?」站在酒店門口,徐楠詢問陳落。
蘇朝陽點頭:「嗯,以後有空再聚。」
「每次都是這句話,其實他們的態度不需要在意,起碼還有人會支持你們啊,林湛你說是不是?」徐楠扯了一把旁邊的林湛希望他站在同一條戰線,以她對林湛的了解,對方是肯定不會有偏見的人。
林湛一頓,不見絲毫尷尬,稍作猶豫點點頭,正色道:「你們沒錯。」
「看吧,認同你們的人還是不少,所以千萬別以為大家刻意疏遠了你們。」
蘇朝陽哭笑不得:「沒有那麼想,而且真的不在意。我和陳落過自己的日子說到底和外人無關,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徐楠狠狠拍了他肩膀一下,大力贊同:「這就對了。」
「拜拜,下次見。」
陳落揮手,和蘇朝陽一起上車離去。
剩下徐楠和林湛慢慢往酒店外走,徐楠突然道:「林湛,你以前和蘇朝陽關係很好,看得出來有陣子他對你非常關心,結果現在你們幾乎形同陌路……你和他是不是有過什麼?如果不想回答可以不說。」
林湛一怔,遙遙望向天空之上滿目湛藍。
最難受的那段日子已經過去很久,現在他的心情被忙碌的生活衝刷的雨過天晴,雖不是碧空如洗,好歹不再是一味的狂風驟雨。
「……我和他什麼都沒有。」
徐楠悄然鬆口氣,她和林湛從小學開始接觸了解,實在無法想象以林湛外強內柔的性格如果喜歡同性那會遭遇多少磨難,有些事對有些人來說就是不可為,換個人來卻能暢通無阻。
十月過去後轉眼間就到了寒冬臘月的時節,蘇朝陽才從學校裡放寒假回來就得知了蘇達和宋留白的喜訊。
「今年二月六號過年,我和你阿姨打算元月二十八那天補辦喜酒,問過晨曦他那會兒剛好放假有空,你阿姨的娘家人也抽得出時間,正好請兩桌把喜事辦了。」
「那很好啊,二十八是個好日子。在家裡辦還是酒店去?」
「酒店省事,免得勞累你。你記得通知陳落一聲,他如果實在太忙就別打擾。」
「呵呵,爸,你們的大事就算他再忙也會趕回來參加。」
蘇達微笑點頭,輕咳了幾聲:「明天你在店裡看著,我和你阿姨有事去辦要忙一天。」
「什麼事?」
「拍婚紗照。」
「哦哦……去忙去忙,店裡有我就行。」蘇朝陽開心極了,婚紗照估計每個女人都嚮往過。他禁不住想將來若是自己和陳落有幸去國外結婚,是不是也搞一組結婚照?
年底結婚的人很多,蘇達和宋留白排隊去拍婚紗照硬是耽擱了兩天。幾天后王然從學校回來,來到西餐廳時整個人都無精打采。
「怎麼呢?看你一副失戀的樣子真蹊蹺,你不一直單身嗎?」
王然苦笑,點了一支煙:「我收到了請帖。」
「誰的?」蘇朝陽滿臉八卦。
「楚丹彤元月二十八結婚,給我發了請帖。」
「額……哇,和我老爸同一天。」蘇朝陽毫不留情地說:「楚丹彤現在滿二十歲了,結婚生子再正常不過的事,不是和你就是別人,你跟他已經拜了兩三年明顯不可能。你該去找找下一春了。」
「我知道,就是覺得……有點不舒服。」
「那就不去,眼不見為淨。初戀難免記憶深刻。」
王然失笑:「你小子實話告訴我,以前你對林湛那麼好是不是打他主意?」
蘇朝陽莞爾,為王然的智商捉急:「是的是的,還好我沒有在一棵樹上吊死。」
「嗯,陳落挺好的,掐得住你。我說你們兩個男人是怎麼談戀愛的跟我說說唄,我好見識見識,以後你們能結婚不?孩子要不要?」
蘇朝陽給他一拳頭:「趕緊幫我幹活去,哪那麼多廢話。結婚時自然會通知你,你多生幾個娃兒給我養怎麼樣。」
「臥槽,你想得美。給你養別學壞了。」
陳落為了趕回來過春節,年底前非常繁忙的趕工作,元月二十八參加蘇達的婚禮後又接著飛去米國,一直到除夕。
除夕夜下午,蘇朝陽和宋晨曦忙忙碌碌將家裡家外的對聯貼好,轉身便去機場等人。
夜幕降臨時他要接的人終於出來,穿著單薄的西裝披著一件大衣,冷峻的臉龐在看見他時展露微笑,蘇朝陽三兩步上前,揚手為他系上一條自帶的米色圍巾。
「今天特別冷,你在那邊怎麼樣?」
圍著暖洋洋的圍巾,陳落跟著他上車,很有些不適應道:「最近我在米國的南部,溫度很適宜。一回來真有些不適應。你們年飯吃過了嗎?」
蘇朝陽失笑搖頭:「大家都在等你,晚上吃是一樣的。」
「我的榮幸。」陳落微笑,這大概會是最熱鬧的一個除夕和春節,遠在國外,歸心似箭。
喜氣洋洋的梧桐路老宅,一家人穿梭不停的將團圓飯端上圓桌,菜肴上齊了眾人準備入座,陳落站在門口親眼見著蘇朝陽用香燭點燃了鞭炮,院子裡響起■裡啪啦的炮竹聲,儘管有規定過年不許放鞭,但梧桐路這種老街區百姓們就是那麼任性,你放我放大家一起放,一年也就熱鬧一回。
飯後,蘇達派發了幾個晚輩一人一個紅包。
陳落拿著紅包真心道:「謝謝,今年我很開心。」
蘇朝陽一把攬住他肩膀去院子裡放煙火,兩人加上宋晨曦三個大孩子玩得不亦樂乎,不多時吸引了眾多隔壁左右的孩子們一起來圍觀嬉鬧十二點的鐘聲響起,眾人各回各家。
大雪紛紛而下。
靜靜站在窗子邊,看著對面安靜的校園街景,陳落怔怔出神。
「新的一年,你有什麼想法?」蘇朝陽並肩站在他身旁一起欣賞夜景。
陳落伸出手指在玻璃上劃了一個圈圈,緩緩道:「團圓的味道很好。」
「以後年年有今日。」


第86章 初一

相擁而眠的二人在凌晨四五點左右就被屋子外絡繹不絕地鞭炮聲炸醒了,那些讓人崩潰的噪音時遠時近,蘇朝陽無奈地瞪著眼睛沒動,聽到炮聲就隱約猜到是梧桐路誰誰家開門大吉了。儘管年年都說禁鞭,市中心大部分地方確實如此,然梧桐路屬於老街道,街坊們多年的習慣不容易改,很多老人特別保守固執,堅定認為在自己家院子裡放鞭炮礙不著誰。放了之後擔心被有關部門批評罰款,多半都是很快就打掃乾淨毀屍滅跡。
陳落打個哈欠,終於捨得張開眼睛,忽然對著明晃晃的燈光很不適應,除夕夜老規矩開燈睡覺,蘇朝陽遵守了這一條,陳落沒想到自己居然睡得特別香。
「你家的鄰居們過年也太熱情了,■裡啪啦炸了一晚上。遇上敏感的人還不瘋了。」
蘇朝陽哈哈笑:「從小到大這麼過來的,以前更熱鬧,很多有趣的民俗,小孩們天沒亮就起來家家戶戶去拜年討要糖果點心。現在慢慢變冷清了,只除了幾家比較熟的竄竄門其他一概就點點頭。再過一兩年估計更冷清。」
陳落哈欠不斷,翻個身趴在枕頭上嘟囔:「感覺好些沒睡幾個小時,等會兒你要出去拜年嗎?」
「我爸會帶阿姨去拜年認門,我就不需要了,不過說不定會有客人上門來拜年,所以我還是要起床做準備。」
陳落無語:「不可能五六點就跑來你家拜年吧?」
「現在不會這麼早,告訴你,小時候大家互相竄門拜年還真是五點就開始了,滿大街亂竄,風雨無阻,只要是初一早晨絕對最熱鬧。而且以前爺爺在,他輩分很高,來家裡拜年的老老少少總是擠滿了大廳。」
陳落笑著聽他說,蘇朝陽回憶的兒時景象和他不同,他曾經雖然也天真快樂,但跟著陳佳慧即便到了過年也很冷清,家裡只他們一大一小,陳佳慧很少與人來往。
蘇朝陽一邊說一邊揉捏陳落的後脖子和肩膀,力道恰恰好,陳落立即舒服的央求:「你按摩手藝不錯,再捏捏脖子,頸椎那裡用點勁。」
「哎喲我說你還上癮了,我看你是玩電腦太多頸椎有些受損,酸不酸?」
陳落嘶叫:「又酸又疼。」
蘇朝陽氣急敗壞地速度捏了幾下,掀開被子一跳而下,哆哆嗦嗦套上厚棉睡衣外套往廁所裡衝:「真冷~~~~」
陳落半個腦袋都縮進被子,醒了已經睡不著,可是仿佛聞到了零下n度的寒霜味兒,死活不樂意爬起來。
梧桐市冬天很冷,但不像北方有供暖,這兒的居民冬天取暖的方式千奇百怪,很多壓根不取暖,反正睡覺蓋厚一點的被子怎麼都不會冷,冷的是起床那一瞬!
陳落和蘇朝陽現在蓋的被子便是嶄新的棉絮,整整十斤重,份量十足。
放了水的蘇朝陽很快飛撲回來哧溜鑽進被子裡,哆哆嗦嗦的把陳落往懷裡撈,陳落躲閃慘叫:「滾!你的手冰死我了!」
奈何他怎麼都逃不掉,蘇朝陽反而越抱越緊,頭腦埋在他脖子後急促呼吸,緩過勁兒來慢慢道:「今天肯定零下十度多,上個廁所冷的要命。給我暖暖手。」他壞笑著把雙手往陳落衣服裡鑽,冰地陳落劇烈掙扎,「賤人,要你開空調你非不開,扣毛,開一夜空調才花幾塊錢能窮死你?我給你出電費成不。」
蘇朝陽頓時不幹了,出聲辯解:「誰是舍不得電費,開空調屋裡暖和但是太乾燥又特別容易上火,出個門溫差太大冷個半死。」
「就你事多。我現在想上廁所,可是不想起床。」陳落哀嘆。
「……那咋辦?」
「你想辦法。」
蘇朝陽翻白眼:「陳少爺還想我怎麼辦,懶成你這個程度我認輸。要不給你拿個尿盆來接著,你就在床上尿。」
「……滾,狗嘴吐不出象牙。」陳落氣急敗壞,終於無奈地鑽出被子,以百米衝刺的速度奔去了洗手間。
不一會兒陳落衝回來,蘇朝陽笑意洋洋的包住他,兩人躲在被子裡裹成一團嬉笑怒罵,笑著笑著就變了味兒,從被子裡伸出一隻手熟稔的在床頭櫃屜子裡摸出一個避孕套,聲音漸漸變得令人面紅耳赤。
屋子外頭枯黃的梧桐樹靜靜地矗立在白雪皚皚的道路旁,樹杈上承載著堆積一夜的雪花,道路中央有少許深深淺淺的腳印和車輪印,家家戶戶的院子裡都有殘留的鞭炮垃圾,紅艷艷的鋪在雪地上為新年增添了幾分喜氣。
隨著人聲越發密集,天光已然大亮。
梧桐路開始了繁忙的一天,人來車往,潔白的雪地不知不覺的融化,露出鐵青冷硬的路面,有不少人家在門口的梧桐樹幹上貼著一張小對聯,多是‘五穀豐登’‘風調雨順’等字樣。
蘇達也早早的放了鞭炮,和宋留白磨蹭到七點才起來,宋留白梳洗後麻利的去廚房準備大年初一的早餐,這一餐必然豐盛且帶著風俗味,一般都是吃雞湯或餃子。
蘇達將院門大大敞開,客廳的茶几上鋪著一層紅紙,上面擺著兩對果盤,一個裡面盛滿五顏六色的糖果,一個則是瓜子花生,再是紅彤彤的蘋果和一盤香煙,都是隨手就能拿去吃的零嘴。小時候拜年就好這一口,稀罕別人家不一樣的零食,如今也就圖個熱鬧吉利,小孩都不眼饞別人家東西了。香煙是為了招待成年男客。
擺弄好所有東西,蘇達忙去敲響宋晨曦的房門:「晨曦,該起床吃早餐了,今天很忙你別賴床。晨曦,晨曦!」
「……聽到了。」
有了回應,蘇達這才放心,宋晨曦的脾性他已經頗為了解,不真的叫醒他是不會起來的。
蘇朝陽平時最自覺,起得比他還早,不過今天……
陳落昨天除夕才趕回來,俗話說小別勝新婚,蘇達稍作猶豫,蘇朝陽恰好打開了門,迎面碰上蘇達不由一愣,隨即笑容開懷:「爸,新年快樂,萬事如意。」
蘇達樂不可支,熟練的掏出準備好的紅包遞給蘇朝陽:「新年快樂。」
蘇朝陽毫不客氣的收下,蘇達多年的習慣是除夕吃年飯給一個紅包,大年初一早晨見面拜年給一個紅包。除非哪天蘇朝陽結婚成人,不然他會一直給下去。
蘇達手裡還有兩個紅包,不用想就知道是誰和誰的,蘇達隨口問道:「陳落還沒起來?你阿姨在做早餐,要不了一會兒就能吃了。」
蘇朝陽輕咳,摸摸鼻子道:「他是懶蟲,等他睡夠了再說。」
屋子裡躺著動彈不得的陳落憤憤不語,什麼叫做得了便宜還賣乖他算見識了。
宋晨曦的房門被打開,一身紅色羽絨服牛仔褲的宋晨曦搓著雙手出來:「達叔,新年快樂!蘇朝陽,你也快樂。哇嘎嘎,老媽,新年快樂哦!做什麼美味好香好香啊,肚子超級餓好想吃。」
宋留白笑道:「是雞湯米分絲和餃子,想吃什麼都有。」
蘇達追進來將紅包給宋晨曦,大男孩頓時笑得更燦爛,興奮的直接給了蘇達一個擁抱:「謝謝達叔,今年春節很開心啊,看到老媽這麼幸福我就更開心了。」
蘇達莞爾:「你開心就好。」
蘇朝陽在外頭喊:「爸,有人來拜年了。」
蘇達忙出去迎接,來的是梧桐路多年的老鄰居,父子兩一起上門來拜年,蘇達和蘇朝陽熱情招呼一番,發了香煙扯幾句家常對方很快離開前往下一家。
「爸,等會我要跟你出去拜年不?」
蘇達搖頭:「算了,你在家陪陳落就行,我和你阿姨出去吃了早餐出去拜訪一下街坊鄰居就回。小是中午會過來吃飯,還有你們宋老師估計也會來。」
「哦哦,明白了。」
宋留白和宋晨曦將盛好的雞湯米分絲一碗碗端出來,餃子則是一大盤和幾碟調料一一擺好,宋晨曦吸著鼻子高呼:「快來吃飯,雞湯超級香濃,聞著就有食慾。嘿嘿,有幾個餃子是我包的,你們看出來了嗎?」
蘇朝陽忙跑去臥室,陳落已經梳洗乾淨。
「大少爺你終於肯起床了,肚子餓不餓?雞湯米分絲和餃子已經可以吃了。」
陳落舔舔嘴脣,仿佛能聞到雞湯的濃香味,肚子很聽話的咕咕叫了幾聲,蘇朝陽呵呵一笑,拿給一件嶄新的衣服過去給陳落套上:「這是我新買的衣服,和你的一模一樣的紅色,過年穿喜慶。」
陳落驚訝的望著鏡子裡紅艷艷的羽絨服,還有一頂紅色的毛線帽和紅黑格子圍巾。蘇朝陽自己也麻溜的換上了,兩人穿的一模一樣走出房門,宋晨曦頓時誇張的嚎了一嗓子,豎起大拇指:「移動的雙人份大紅包!不錯不錯,第一次看見你們兩穿紅色,瞬間年輕了十歲不止。哈哈,以前穿那麼老成的顏色一點不時髦,太成熟了。不適合你們這個年齡。」
蘇達和宋留白淺笑不止,紛紛點頭讚揚:「這一身確實很精神,瞧著就喜慶。」
陳落走上前笑容滿面的拜年:「叔叔阿姨新年快樂萬事如意,晨曦新年好。」
「同樂同樂,紅包拿著,人人有份。」
醇香美味的雞湯米分絲,酸辣可口的肉餡餃子,一家人圍坐一團吃得喜氣洋洋,外頭天光大亮,隱隱有昏黃的太陽冒出了頭,接二連三的有街坊竄門來拜年,桌上的吃食慢慢減少,蘇朝陽又添滿。八點多,目送蘇達和宋留白出門拜年,蘇朝陽等三個孩子留守在家無聊的玩起撲克牌。
半上午,蘇是提著大包小包上門來拜年,他前腳過來宋老師後腳便進了屋,兩位客人的到來讓家裡熱鬧起來,蘇朝陽讓位去為客人煮早餐,陳落也退出來說要去幫忙。
宋留白的娘家,唯二兩個讓宋晨曦喜歡的就是外婆和小舅舅宋老師,拉上蘇是,三人繼續鬥地主。
陳落在廚房裡說道:「明天你陪我去舅舅那拜年。」
蘇朝陽呵呵一笑:「你不說我也想去。」滿意的欣賞著紅艷艷的陳落,蘇朝陽越看越稀罕,「晨曦說的沒錯,你這麼一穿確實年輕了十來歲。」
「……滾,本來就只有二十出頭!」
「哈哈哈,一天到晚的黑西裝灰西裝黑大衣還配一黑超,誰信你二十。」
「蘇大爺你有意見?你看看你給買的這件紅衣服,我就過年敢穿穿,這樣子跑去公司別人會笑死,特別是還有一頂可笑的紅帽子。」陳落又是嫌棄又是好笑,他好像是兩輩子以來頭回穿紅色,很新鮮的體驗。
品味被質疑的蘇朝陽很不樂意,盛好了食物道:「你要是不喜歡就脫下來,一千二百塊一件,你不穿浪費,我送給窮人家的孩子做一件好事。」
陳落噗嗤笑出聲,搭著蘇朝陽的肩膀安撫:「我怎麼捨得,其實我也給你買了禮物,待會兒給你看。」
蘇朝陽眼睛發光,很是期待他的禮物。兩人將吃的端到客人面前便鑽回房間。
陳落打開行李箱,從裡面翻出兩個紅色首飾盒,啪嗒打開,蘇朝陽神色微變,隨即嘆息一笑:「你可真是執著。」
「戴習慣了。」陳落微笑,輕輕將兩枚水色十足的平安扣拿起來,其中一枚遞給蘇朝陽看:「看到沒有,上面有刻的小字。」
蘇朝陽仔細瞧了瞧,一個上面刻著陽字,一個刻著落字。蘇朝陽莞爾,很自覺的將‘朝’字平安扣為陳落戴上,陳落反過來給他戴好另一枚。
乍一眼看去,兩枚平安扣和從前的那兩枚幾乎看不出區別,形狀、大小、玉色等等幾乎一樣。只有兩人直到其中區別有多大,曾經那兩枚早就成了碎片……
蘇朝陽神色一動,彎著腰從櫃子底部翻出一個上鎖的舊箱子,開了鎖打開,拿出一個陳舊的小木盒。
陳落一眼看見了平安扣的碎片,數不清多少片攪和在一起,哪個是‘遂願’哪個是‘朝陽’早就分不清了。陳落拿起一枚碎片感嘆道:「聽你說碎了我還不信,沒想到真的碎的七零八落,碎的這麼徹底。」
「你讓人郵寄給我,我拿出來看的時候不小心就摔碎了,當時落在地上全是碎片,心都涼了半截。」蘇朝陽搖頭嘆氣,盯著碎玉不知道又想起了什麼。
陳落把玩了幾片後還原,很乾脆的蓋上盒子道:「有什麼好心涼的,又不是人碎了。」
「……大過年的你胡說八道什麼,說些吉利的不會?」蘇朝陽皺眉。
陳落失笑搖頭:「行行行,你老人家趕緊把碎玉收起來,別又睹物思人悲春傷秋,大過年的你拿出來做什麼?還有臉說我。」
沒想到說來說去又變成了自己的錯,蘇朝陽無奈認輸,忙將箱子放了回去。
這時候才聽到陳落說道:「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如果不是因為兩枚平安扣,你說我還會不會見到你?恐怕不會,在養老院裡死就死了……」
蘇朝陽無言以對。
「不能說沒見到……呵,算了。不提那些事,出去打牌吧。」陳落笑笑往外走。
蘇朝陽牟然開口:「我每次下樓曬太陽都有個老頭跟我聊天,那個人是你嗎?」突然間想起了久遠以前的小事,他因為生病手腳不便,在養老院裡很少去樓下曬太陽,屈指可數的次數他反而對與他聊天的人印象深刻。
只是那時候,做夢都沒想到對方的真實身份。
「……」
陳落驚訝的說不出話來。
蘇朝陽又道:「我有點印象……聊的都是無關緊要的話題,可是每次下去都能碰到同一個人本身就很奇怪,而且……在那裡,除了你以外根本沒有熟人會找我。」
陳落眼眸低垂,緩緩點頭:「嗯,就是我,仗著你看不見我,所以我才敢坐在你面前說話,不然我大概不會出現。為了不被你懷疑,找你的次數都不敢太多。」
蘇朝陽深深嘆息,對方的聲音他確實沒聽出來。
「要不是臨死知道鄰居住的人是你,我大概永遠不相信你離我那麼近。」
「……你知道?」
「那天我非常清醒……我以為……你結婚生子了。」
陳落愣了愣,失笑搖頭,慢慢上前勾住蘇朝陽的脖子:「現在呢?」
蘇朝陽沉默,用行動表示了彼此的歸屬權。

第87章 願望

倆人窩在房裡談天說地,直到外頭又響起了喧嘩聲這才打開房門,只見王然和哥哥王則兄弟兩一起到來。
「哎呀,你們兩怎麼初一就來了,新年快樂。」蘇朝陽驚喜的迎進二人,宋晨曦早已麻利的倒了熱茶。
「大家新年好。今天閒著沒事就過來玩玩,順便蹭吃蹭喝。」王然和王則呼口白氣紛紛入座,兩人一路走來,雙腳雖然很熱乎,臉上卻吹得冰冰涼。
蘇朝陽將他們帶來的禮物擺放好,看了眼墻上的時鐘掄起袖子道:「你們早晨吃了沒有?現在十一點了,要是不餓我就直接做午飯,如果餓我就先給你們煮兩碗餃子。」
王然想吃餃子,王則卻客客氣氣拒絕:「你忙午飯去吧,早晨我們都吃了。現在還吃餃子中飯就吃不下了。」
「行,你們兄弟兩有沒有特別想吃的菜?」
這下子兄弟二人倒是不約而同道:「素菜!。」
「呵呵。」蘇朝陽莞爾,意料中的答案。
王然看見紅艷艷的陳落神色略微尷尬,打了招呼後就生硬的坐著喝茶,蘇是也不打牌了,和王則聊了起來。
經過年把的時間,王則此時看起來除了有些消瘦精氣神倒是還不錯,正在上城讀研,來年就會正式參加工作。嘴裡不可能說出來,只他自己知道,今年沒有那所謂的媽媽在家裡,他是最舒心的一年,要不然春節他不一定願意回來。現在家裡就爺們三個,冷清歸冷清,心靈上卻無比清淨舒怡,特別是經過大難之後,一年到頭忙忙碌碌的父親今年有了假期,起碼過年待在家裡看得見人,還能吃上他做的簡單家常飯菜,爺們三人馬馬虎虎的過著倒也融洽。
元旦的時候那女人還給家裡打過電話,言語之中明顯表示想回來看看孩子什麼的,王則和王然卻不信,早就對她失望透頂。回來後說不定再掀波瀾,一家人堅決的拒絕她,之後果然清淨了。
王則甚至不知道,弟弟王然背著他勸慰過父親,希望他和蘇達一樣,用認真的態度重新尋覓第二春。或許出於報復心裡,王然迫切的希望有人能占據那個位置。當然他插手不了父親的感情生活,最後如何還是看緣分。
「我臉上有花?」陳落忽然問向鬼鬼祟祟的王然。
王然噎住,乾笑道:「沒有沒有。咳咳,我就是很久沒見你,有點不敢認你。」
「不就是瘦了,你又不是沒見過。」陳落輕笑。
王然尷尬,心道才不是外貌的原因,以前他哪知道陳落和蘇朝陽的關係,上回徐老師家辦喜酒他在學校沒去參加,這還是知道真相後頭一回和陳落面對面,而且沒想到陳落居然已經做到了‘登堂入室’的地步。怎麼聽說的同性戀很艱難,家裡不同意等等之類的阻礙,這兩人絲毫沒看到,發展的比他想象的還要快。
王然越想越酸溜溜的,自從高中和楚丹彤分手後,他至今一直單身……軍校找女朋友……不提也罷。現在楚丹彤已經結婚,連蘇朝陽都脫離了單身。而且根據他觀察,他老哥王則背後應該也有一個女朋友,估計畢業後才會帶回來認門。
嘰嘰喳喳的宋晨曦,這小子憑著一張臉和身材從來不愁倒貼的女朋友,長得帥談戀愛都不費力氣,真是讓人羡慕嫉妒恨。他舅舅宋老師已經低調結婚了!
王然遇上看向和老哥相談甚歡的蘇是,冷不丁的問:「蘇是,你女朋友呢?」
「嗯?」蘇是一愣,忙接話:「哦,她在她家過年。」
「……」果然,這個也有女朋友,王然淚流滿面。
蘇是不明所以:「你怎們問起這?」
王則皺眉:「別理他,他心裡不平衡。」
「老哥你特損,我就隨口問問而已,哎。陳落……你在上城讀書吧?」王然扯起閒話。
陳落無奈告訴他:「我正在休學期間,下半年九月返校。」
「哦哦,我靠,我們同一屆的九月份就大四了你才返校?你休學了幾年?」
「兩年。」
「牛人。」王然豎起大拇指:「是我絕對畢不了業了。那你現在忙什麼?」
「工作上的事。」陳落站起身:「我去廚房幫忙,宋晨曦你陪他們打牌。」
陳落進了廚房關上門,輓起袖子幫蘇朝陽打下手,客廳裡王然小聲詢問蘇是和宋晨曦:「他們兩人就這樣住在一起?」
蘇是翻個白眼:「你又不是沒看見,明知故問。大男人咋的這麼八卦。」
「去,我是好奇叔叔阿姨的想法,還有陳落,富家少爺是認真的要和朝陽一起,以後不結婚不生子?」這才是王然最驚訝的一點,他覺得蘇達不反對蘇朝陽不奇怪,蘇達本來就很好說話。至於陳逸豪那種首富,他理所當然地覺得不好說服。
宋晨曦呵呵笑道:「他們當然不會反對,談戀愛的又不是家長,達叔和我媽絕對支持蘇朝陽,選擇了陳落我看他們好像挺開心,大人都很喜歡陳落。」
蘇是聞言嘆氣:「只要合得來,家裡人支持就謝天謝地。朝陽和陳落一起不錯,我是非常贊同的,陳落沒有哪一點不好,起碼家裡人不會鬧騰。」說著心有餘悸的搖搖頭:「就怕和上次那樣鬧得雞飛狗跳哭天喊地,我做為一個旁觀者就累得慌。雖說愛情自由,但不被父母祝福的愛情肯定不會幸福。人啊,有時候還是要理智點好,進退有度,不能執拗。」
宋晨曦和王然立刻滿臉八卦的樣子好奇追問蘇是:「還有上一次?從實招來,蘇朝陽前任是誰?聽你的語氣還鬧了起來,我居然不知道。」
蘇是立刻緘默不語。
宋晨曦使勁的催。
蘇是冷哼:「過去的事不提,別人吵過之後是打算回歸正常生活,以後結婚生子,既然這樣不如好人做到底保守秘密。不然一傳十,十傳百多不好。」
宋晨曦聞言也不鬧了,「好吧,你說的有道理。呵呵,那你告訴我陳落知道不?我就想看他吃醋後會不會把蘇朝陽捶一頓!」
王然頓時鄙視不已:「你小子圖謀不軌,我估計會被廢掉。」
「噗——」蘇是直接噴了一桌茶水:「你們把陳落當成了洪水猛獸?不怕告訴你們,陳落不但知道,而且恐怕比我知道的還多。如果我沒記錯,大概就是朝陽被甩了後,陳落才正式追求朝陽,那次在醫院我就該看出來了!」
「居然是住院的時候,難怪我不知道。」宋晨曦惋惜。
王然神色一動,隱隱想到林湛,瞥了眼大夥,他還是贊同蘇是的說法,沉默是金,這種事到處亂說宣揚出去不太好。不是誰家都和蘇家一樣寬厚。
王然開玩笑道:「幸虧朝陽看上的不是我,要不然我不好意思拒絕,兩個人攪和在一起我爸肯定會砍死我,絕對大卸八塊。」
眾人狂嘔不止。
「你挺自信。」陳落端著一盤雪菜魚塊放上餐桌,冷冷的瞥了王然一眼。
王然受驚不小,瞪大眼解釋:「陳落你聽錯了,呵呵,你放心,就算朝陽看上我我也絕對不會看上他。你們兩絕配!」
「滾,不會說話閉嘴。」王則出言訓斥。
「老哥你到底幫誰啊!」
宋晨曦繼續打擊:「你長得跟塊黑炭頭似的哪一點能吸引人。」
蘇是拍拍他的肩膀哀嘆:「王然,你趕緊找個女朋友是正經事。」
「……」
廚房裡陳落已經閑了下來,站在旁邊欣賞蘇朝陽認真做菜的模樣,時不時嘴饞偷個菜嘗嘗,雖說大夥都想吃素,大過年招待客人不備點葷菜卻不像樣子。一盤魚塊,一份魚丸子湯,還有一份泡椒雞爪,其他都是素菜。陳落正在痛並快樂地猛啃雞爪,也不顧形象,直接拿著手吃,嘴脣一片油光水色,辣的微微發腫。
蘇朝陽炒出一盤肉絲野筍,回頭見陳落的模樣頓時不好了:「你待會還吃不吃午飯?跟你說了少吃上火的東西不聽,辣的要禁嘴。」
陳落含糊反駁:「那你還做出來勾引我。」
「呵呵,還怪我頭上了。」蘇朝陽無奈:「跟小孩一樣沒節制,吃了後多喝金銀花茶,別嫌味道不好。」
「好吧……」陳落昨晚就見識過金銀花茶的奇葩味道了,已經不能僅用難喝來形容。
蘇朝陽繼續忙下一道素菜,臘肉炒藜蒿,陳落湊過去喊了一嗓子:「朝陽。」
「嗯?」蘇朝陽扭頭,陳落吧唧一口親在他嘴巴上速度逃開。
「……」蘇朝陽舔舔嘴脣,火辣辣的泡椒味道。
「哈哈哈……」偷襲成功的陳落大笑,看著蘇朝陽一幅恨得牙癢癢的模樣更覺得可樂。
蘇朝陽舉起鍋鏟耀武揚威:「有種你再來!」
陳落很有種,直接往前湊去,蘇朝陽舉著鍋鏟硬是不敢拍下。
陳落嗤笑:「來啊。」
「滾一邊去,別粘著我。我還要炒菜很忙。」
「沒關係,我幫你試吃評分,雪菜魚塊可以打九分,清炒藕片八分,醋溜大白菜八點五分……」
蘇朝陽投降認輸,由著他在耳邊伴奏,一頓飯不知不覺就忙完了,倒是不無聊。
「現在就可以開飯了,老爸和阿姨怎麼還沒回來。」蘇朝陽去客廳張望,催促道:「晨曦,打電話叫大家回來吃飯。」
蘇是和宋老師等都自覺的幫忙擺放碗筷,一桌人很快圍了起來,搜弄晨曦結束了通話攤手道:「媽媽說他們不回來了,在別人家吃飯。」
「那行,粗茶淡飯別嫌棄,大家千萬別客氣。」蘇朝陽解下圍裙坐在陳落身邊,桌上備了酒水和姜絲可樂。
眾人紛紛開動,舉杯互祝。
陳落舉起半杯白酒和蘇朝陽乾杯,雙眸清澈,笑容溫暖:「朝陽,祝你幸福。」
「……」蘇朝陽一愣,隨即咧開嘴:「我幸福就是你幸福,乾杯!」
「乾杯。」
一桌清淡的飯菜吃的身心舒爽,午後的天空終於掛起了暖融融的太陽,冰雪融化,大地一片燦爛的顏色。
蘇朝陽和陳落走出家門,漫步在安寧的梧桐路上。
差不多每一家門口的梧桐樹上都掛著兩個紅燈籠或是紅緞帶,一路走到盡頭是還在營業的網吧和奶茶店,紅紅火火的樣子,進進出出的多是過年拿了紅包的學生。
奶茶店前的許願樹下有幾個女生正笑嘻嘻的在玩鬧,有個似乎想許願掛上去,夥伴們在逼問她許的什麼願,是不是和暗戀的男生有關……
陳落不由駐足,嬉鬧的女生們驟然看見自己一群被兩個帥哥關注,頓時不好意思再鬧,推推搡搡地躲去了奶茶店喝東西。
蘇朝陽莞爾,住在校門口總能看到青春活潑的少年少女們,僅僅只是看著無憂無慮的他們,有時候便能驅散心中的負面情緒。
「站這兒做什麼,你想許願?」蘇朝陽好笑的看著走不動路的陳落,目光熱切的凝視許願樹,意圖明顯。
陳落搖頭,摸了摸頭上的毛線帽子仰望著樹頂道:「許願有一次就夠了,你還記得我許願那天吧?早晨四五點多,天氣很冷,我散步路過梧桐路一眼就看見你站在梯子上忙碌。」
「記得,你當時臉真大。」
「……」陳落齜牙:「小心我讓它再大一回。」
「哈哈哈,你嚇唬誰啊,醜的是你不是我。你當初許了什麼願?」
陳落聳肩:「你可以爬上去看看。」
「不用了,我多少能猜到。」
「你許過什麼願?」
蘇朝陽失笑:「其實我不太信這些,當初弄出來就是糊弄女學生。許過的願……也算實現了吧。」回頭仔細一想,他許的願望是希望林湛遠離疾病……目前看來他應該躲過了一劫。
陳落聰明的沒有多問,用腳趾頭想他都知道蘇朝陽的願望是什麼。雖然他不介意林湛,但是論真的,如果林湛和蘇朝陽一直好好的,沒有父母反對,他或許一輩子就那麼平靜的過了,要他去拆散別人做不出來,更顯得自己低三下四。林湛的缺點很明顯,優勢更明顯,是他所沒有的‘曾經’。就如從前的他,蘇朝陽會花一百分心思去照顧,去關懷,生怕哪裡受了委屈。現在兩人重來一次,心態早就不一樣了,學會了彼此更獨立的生活,離了誰……都能好好活著。
在一起,會比曾經更多千萬倍的珍惜。
「你的願望應該實現了吧?」蘇朝陽笑問。
陳失神道:「嗯。」
他始終對蘇朝陽存在一份虧欠。
最大的遺憾並非是沒有和他一起過日子,而是……蘇朝陽過得不幸福。
他過去不信神佛,再一次重逢蘇朝陽的一刻他信了,無比虔誠。
俗話說心誠則靈,那日寒夜中許下的小小願望,是寥寥幾個漢字,承載千斤的心意。
希望蘇朝陽此生幸福美滿。
「恭喜恭喜!」蘇朝陽笑得滿面紅光,好似自己得了什麼好處。
陳落笑著哼了一聲:「是我該恭喜你才對。」
「同喜同喜!」
「傻的冒泡,快走,去超市買一打襪子就回,你穿過的襪子必須扔,只能做一次性處理。洗來洗去純屬浪費時間,別小家子氣節約這點錢,給你買一輩子的襪子天天不重樣我一點不肉疼。」
「……」
大年初二陳落帶著蘇朝陽大包小包的去了舅舅家拜年,陳逸豪夫妻兩都在家裡,很是熱情招待了蘇朝陽,一點沒有尷尬的地方,連舅媽都像是出於真心,甚至親自弄了幾個菜。
陳落在蘇家住到年初六再一次飛去米國,為了九月份能安然的回國重返校園,這個上半年他會比以前更忙,一大堆的事情等著處理安排。
臨走前陳落腳步匆匆地對送行的蘇朝陽抱怨:「你等著吧,我肯定只做到四十歲就退休,到時候就當幕後的董事,公司的事我不插手,四十歲還不算太老,總要給自己留點自由的年頭好好享受生活,我算是看透了,累死累活沒幾天快活的日子實在受夠了。你怎麼會當醫生,這職業我不想多說,賺得抗磚的錢,比國家總理還忙。到時候你忙我也忙,得,一點私生活都沒了,想想就恨不得一醉方休天塌了不操心。」
蘇朝陽麻溜的將外套遞給他,忙不迭地保證:「我在醫院忙幾年,到時候肯定出來開診所單幹,比上班操心但時間比較自由,我不圖乾醫生能賺多少錢。你如果四十歲能退休那我就捨命陪君子,關了它不可惜。」
「你的診所現在還沒看見影子談什麼關門未免太早。」
「好吧,四十歲等你退休了,咱們就去國外領證結婚。」
陳落停下匆忙的步伐,回頭橫了他一眼:「三十歲前早婚行不行?」

第88章 完結

初六送走了陳落後,緊接著到了初八,大夥各歸各位,宋晨曦在學習之餘兼顧了不少工作,憑著出色的外表以及能歌善舞的優勢,主打工作是模特和歌曲,但眼下他更重要的是即將到來的重要考試,宋留白督促的很緊,宋晨曦也不敢含糊,他發現自從半隻腳踏進娛樂圈後雖說有敦實的後台讓他順風順水,賺錢比以前一個人蹦躂容易多了,但專業領域上他畢竟還有欠缺的地方,譬如演技。外形他有了,唱歌跳舞他不差,甚至譜寫了兩首很不錯的曲子回報甚高。可是他哪怕僅僅拍攝一個小小的mv便覺得不好發揮,用導演的話說太嫩了,毫無演技。這下倒是激起了宋晨曦的好勝心,決定報考相關方面的專業學院,從一個科班生走起。
十六才開學的蘇朝陽自然在西餐廳幫忙,辦了公司後蘇達徹底忙翻了天,很少親自來西餐廳,宋留白暫時還在西餐廳教授徒弟,預計再幹一年也會回到辦公室裡幫蘇達分擔。
蘇朝陽卻很少插手公司的事,他一般只提些意見和想法,在蘇達主動來商量時一家人會心平氣和的討論然後做出決定。往後他主職是醫生,不可能每天一心二用,而且蘇達這人只要給他一個平台,他會很認真的盡量做到最讓人放心的程度,在他的帶領下,蘇家的生意發展的地不算快卻非常穩妥。
這天放學,蘇朝陽下了車直奔西餐廳,他趕過來只拿一份資料就得去另一家分店處理些事,沒想到剛剛踏進去,一名店員便匆匆道:「蘇經理,有位客人等了一天,她說不見到你就不走」
蘇朝陽挑眉,還沒說話,一個女人便已走上前來,風韻猶存的貌美婦人,年齡和宋留白相仿,只是蘇朝陽如今看慣了宋留白的溫和,再看眼前女人的盛氣凌人便覺得極其不舒服,何況此人給他的印象一向極差。
「朝陽…」女人率先開口。
蘇朝陽面無表情:「你是不是找錯了地方?」他跟她又不熟!
女人又尷尬又憤怒:「阿姨也不想麻煩你,可你是然然最好的朋友,然然不願意見我,我想請你幫忙勸勸他,畢竟我是他的媽媽,我再怎麼不對卻不會害他,想見見孩子有什麼錯。」她本來還想找蘇達幫忙勸勸前夫來著,沒想到蘇達心中飛黃騰達已經是公司老總,想見他一面比登天還難。只好退而求其次在西餐廳守株待兔等蘇朝陽。
蘇朝陽讓員工去將資料拿來,麻利的裝進包裡便敷衍道:「與其求到我這裡來,你還不如直接去王然的學校找他,你去負荊請罪,他未必不會見你一面。王則那裡你就不必去了,我想你應該有自知之明。保重。」
「朝陽!」
女人氣苦無奈的看著蘇朝陽轉身離去,根本沒法追上他。
幾天后蘇朝陽和陳落通話,陳落直接告訴了他王然媽媽的事情,顯然他一直在關注,甚至調查的很清楚。當初若不是她的一己私慾,那樁案子就不會發生,蘇朝陽就不會受傷。
雖然法律上她沒罪,陳落卻記了她一筆。
可是就如陳落曾經說過的,有些人你看不順眼但是沒必要髒了手去報復,她會自己過著過著就自取滅亡了。
「離婚時分得的所有錢財她現在都敗光了,在香港紙醉金迷多少錢都不夠花,她姿色不錯,略有手段心眼,確實釣了個暴發戶來著,可惜好景不長,所以現在她一無所有,回來想享兒子的福唄。」
蘇朝陽連哼都懶得哼,這樣的下場絲毫不覺得意外。
陳落話鋒一變八卦道:「呵呵,你不知道內情,她之所以會被暴發戶拋棄和她侄女息息相關,她侄女比她還厲害,去了香港跟著她吃香的喝辣的,不讀書不找正經工作,想盡辦法的參加派對,她年輕漂亮又豁的出去,談的男朋友都挺有錢,最後連那個暴發戶都被勾了過去。」
蘇朝陽一口茶噴出去:「搶她姑姑的男人?」
「公用提款機罷了。」陳落失笑搖頭,圈子裡各種派對很多,他算是特立獨行的那一類,有恃無恐,心裡有貨沒必要將自己污進亂七八糟的圈子。
「惡有惡報。以我對王叔叔的了解,打死他都不可能吃回頭草。而且過年時聽王然的意思,王叔叔似乎已經有了一個對象,同行,還是上司保媒,家裡背景不小來著,老公去世,她帶著一個十歲的女兒。」
「那不是你該操心的事,我打電話問老神醫討了一個治療腳臭的方子,你照著試試看。」
「……」蘇朝陽心塞:「你能別總惦記著我的臭腳嗎?」
「為什麼不惦記!那關係我一輩子的幸福。」
「哼,我難道腳臭你就不幸福了?」
「幸福指數要減幾分,特別是床上的時候。」
「滾你丫的,欠揍的陳少爺!」
「哎,我這一忙五一都沒空回去,九月份你才能看到我,你不惦記?」
「那有什麼辦法,總不能讓你拋棄工作回來享受。」
陳落撇嘴:「你放假時就不能來看看我陪陪我?比如暑假漫長的兩個月。」
「可是我放假基本都在幫家裡做事,而且今年暑假我要裝修三套房子,呵呵,等你九月份回來就可以看見我家新房子了。你有沒有喜歡的風格?」
「睡狗窩去!」
陳落憤憤的掛了電話。
蘇朝陽舉著忙音的電話啞口無言。無奈的翻了翻日曆,暑假還有大半年……五一倒是不錯。
蘇朝陽學的口腔醫學專業是五年制,大三後實驗操作課程猛增,每天忙得腳不沾地,陳落遠在海外很少回來,兩人在一起了反而聚少離多。
身邊的人似乎都在忙忙碌碌,唯有蘇朝陽等人不慌不亂,偶爾和曲飛鴻幾人聚餐吃吃火鍋喝喝小酒,日子過得簡單卻不孤單,哪怕每天只有寥寥幾句短信或者電話,誰都沒有抱怨誰。
轉眼到了五月一黃金周。
米國,陳落從會議室裡出來就接到了秘書的通知,說有一位姓商的先生在會客室等著要見他。
陳落不做猶豫,直接推開會客室的們大步進去,站在商重言面前,陳落開門見山:「找我什麼事說吧。」
商重言經過手術後眼睛已經看不出大礙,手指卻真的接不上去了。上城屹立百年的商家已經徹底被淹沒,親人全都成了階下囚,唯獨他除了自由一無所有。
商重言有一肚子話想跟陳落說,真正見到了本人他卻一時不知從何說起。
陳落主動問他:「現在過得怎麼樣?身體好了嗎?」
商重言立即回答:「傷勢都好了,過得……不可能好。」他毫不掩飾的失落苦笑,有些落魄和狼狽,回想商家落敗後以來,他瞬間知道了從雲端跌落谷底的滋味,以前的好人緣忽然沒了,朋友都不再是朋友。出院後偶然遇到一些熟人,素質不好的直接奚落他給他難堪,素質不錯的直接當做不認識他。當然,更多的上流場所他已經沒有邁入的資格,壓根接觸不到那群人。
他在軍營時風吹日曬了幾年,並非是吃不了苦頭的人,奈何身體上的苦楚和心理上的苦楚完全不可比擬,他甚至絲毫不在意自己變成殘疾,卻不能不在意精神上的摧殘。
猛然間發現憑一己之力想要東山再起,想出人頭地,真的太難太難了。
上城那個地方他已經待不下去,留在那兒只會一籌莫展,幹什麼都受阻礙限制,再這麼下去他會失去所有的自信和意志力。
「案子結了嗎?」
商重言搖頭:「還在審,不知道猴年馬月才會判決。」
「那你來米國是玩玩還是打算在這生活?」
商重言沒有立即回答。
陳落隱隱猜到他的來意,他對商重言談不上討厭自然也不喜歡,有那麼點血緣關係,其他的還真不好說。
商重言低頭:「以前對你態度很不好,對不起。」
陳落失笑:「說這些幹什麼。」
「……陳落,你說我留在米國發展好不好?」
他期翼的看著陳落,希望得到他的支持和肯定。但是卻沒多少自信,畢竟和陳落的關係很僵。
陳落卻遠遠比他料想的要爽快:「當然是在米國好,商家的事讓你的情況很複雜,留在上城估計找份工作都難如登天。米國可沒什麼人阻礙你更沒人打擊你。不過說實話你沒拿得出手的文憑,甚至語言都不夠流暢,一步一步來吧,這就是我給的建議。」
商重言訝異,喉結鼓了鼓,因為激動,那隻做過手術的眼睛立即變得差異很明顯。
「謝謝,我也是這麼想的。」他來米國的計劃便是如此,只是等到陳落的親口點頭,心中的決定變得更加堅不可摧,愈發的有了信心。從頭開始他不怕,如陳落所說,這裡起碼沒人故意打壓他奚落他落井下石陳落聳肩:「加油。」
秘書再一次敲響會客室匆匆忙忙道:「boss,有一位來自國內的客人要求見您,他在樓下大廳等候,說……要您親自下去接。」
陳落眉毛一掀,笑容古怪的將文件拋給秘書直奔門外:「架子真大。」嘴裡嘟囔著人已經進了電梯不見蹤影。
商重言驚異的慢慢跟上去。
蘇朝陽累得跟狗一樣虛弱的摔在大廳沙發上,從國內到米國經歷十幾個小時的飛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感冒有點發熱的緣故,他一路暈吐過來,睡不好吃不好。
見到匆匆跑來的陳落,蘇朝陽第一句話就是:「真後悔出國,為了見你個大活寶差點要我半條命。」
陳落毫不在意,熱情洋溢的給了蘇朝陽一個擁抱,在他嘴上落下一吻:「辛苦了!」
「……不辛苦,還算值得。」蘇朝陽摸著嘴脣呵呵笑。
「終於等到了你來看我,幾年來頭一回。今天我會提前下班好好陪你。準備待幾天回去?」
「只有一周。」
陳落失望:「就五一黃金周?」
「當然,我是過來旅遊不是看你。」
「ok,那這一周好好玩。」
商重言此時猶豫著走了過來,蘇朝陽差點兒認不出來。
「陳落,我下次再來找你。」
陳落點頭:「可以。」
商重言看了蘇朝陽一眼走出了大樓。
蘇朝陽疑問:「商重言?」
「嗯。」
「差點認不出來,變了好多。」
「打擊狠了少了自信。」
「你準備幫他?」
陳落蹙眉:「看情況,他死得早,算是商家唯一一個不讓我噁心的傢伙。呵呵,那時候他要是沒死估計就沒我什麼事了,搞不好還能躲過牢獄之……」
陳落嘴脣動了動,咽下了後面的話,不自在的微垂下頭,隨即很快抬起來去看蘇朝陽的反應,蘇朝陽卻好似沒聽到,很是平靜的安穩坐著,臉頰微微發紅。
陳落蹙眉,摸了摸他的額頭:「你發燒了?」
蘇朝陽滿臉倦容的點頭:「想吐……」
前台連忙遞來熱水和感冒藥,陳落親自喂蘇朝陽吃下,當即便說:「現在我提前下班,後面的你們自己安排。有急事電話聯繫。」
「ok……」
陳落載著蘇朝陽直奔家中,他所居住的是富人區的獨棟別墅,占地面積相當大,花園泳池球場一有盡有,當他趕回家時,聯繫的家庭醫生後腳便盡職的準時趕來,見著沙發上無精打采的蘇朝陽,這位五十來歲的華人醫生立即上前幫他檢查。
傭人在聽了陳落的吩咐後開始準備今夜的晚餐,陳落脫下外套輓起襯衣袖子坐到蘇朝陽身旁,耐心的等醫生檢查完畢。
「洪醫生,我朋友沒事吧?」
洪醫生搖頭,微笑道:「陳先生不用過於擔心,這位先生只是普通感冒和暈機造成的虛弱,讓他好好休息一兩個小時就可以恢復精神,我開了藥,按時給他吃。晚餐千萬不要太油膩。」
「明白了,洪醫生你去忙吧,剩下的我來照顧就行。」
洪醫生轉身離開。
陳落扶著蘇朝陽去臥房,本意是想他在晚餐前好好休息一下,沒想到蘇朝陽一點不老實,硬是將陳落扯到床上吻上幾分鐘才意猶未盡的罷休,圈著陳落的腰就是不放開。
「……別鬧了,你這是想把重感冒傳染給我?」陳落似笑非笑。
蘇朝陽嘴角抽抽:「請相信我情難自禁,絕對不是那麼卑鄙的理由。」
「你現在要做?可以是可以,但是請你先去洗個澡,風塵僕僕身上有汗味。」
「……別動,讓我抱著。」
「……」
蘇朝陽蹭蹭陳落的脖子,埋首在他腦後,緊緊的從後面擁抱著他一直不鬆手,不知不覺疲憊襲來陷入睡眠。聽到耳邊規律的呼吸聲像一首安寧靜心的催眠曲,本來毫無睡意的陳落不受控制的被蠱惑,感受著熟悉的溫暖體溫,兩人在米國的午後相擁而眠。
陳落又做了夢。
夢裡舅舅好似問他,幾天掛念著蘇朝陽,為什麼不去找他說明白。
他是怎麼回答的?
使勁想啊想……還沒想到答案。
陳落張開了眼睛,與蘇朝陽四目相對。
「……你醒了?」睡夢裡不知何時變幻了姿勢,現在他和蘇朝陽面對面,呼吸近在咫尺,近得不真實。陳落下意識撫上蘇朝陽的臉,熱乎乎的觸感,活生生的人。
蘇朝陽胳膊一收,將陳落擁得更緊:「過年跟你分開後我想了很多你的事,後來就隱約猜到了你的情況。曾經回國後我知道每年清明有人給我爸上墳,大約猜到是你。可是……我問過墓園的管理人,前面有十年你都沒去過。聯繫現在商家的事,就算那時候有你出馬,恐怕也是無力迴天,最後會怎麼樣,不難想象。」
陳落紋絲不動,靜靜聽他說。
「牢獄之災……」蘇朝陽呢喃:「十年?」
陳落沉默。
蘇朝陽嘆息:「我以前從來沒有想到……」是他特意拒絕了所有了解商重行的方式和渠道,不關注國內的財經媒體,不和老戰友聯繫,不去上城,所有和他有關的都是拒絕態度。一直到養老院的……臨別一夜。
或許那時候他就算知道了,覺得解恨……解氣,卻不會像如今這般感到憤怒和驚慌失措的心疼。
十年,在暗無天日的監獄,他是怎麼度過的?
蘇朝陽忽然想起:「那天,我碰到盛清安,他說你在舉行婚禮。其實你已經進去了?他故意那麼說的,為了支開我。」
陳落終於不再沉默:「是我不想讓你知道,一點都不想,他是幫我隱瞞。」
蘇朝陽卻固執:「是那天?」
陳落嘟囔:「是你還在醫院時……你爸還在。我……一直到十年出獄那天才知道他不在了,而且是從上城回家的路上出車禍。」
「……」
「我希望你知道,又希望你不知道。盛清安告訴我你一直單身,我就特別高興。總想著出獄後我就去找你……」
蘇朝陽說不出話來,很明白陳落的心情,如果是他,大概也不敢再去見面。
不見面還能有個念想,見了面……就是仇人。
陳落嘆息:「本來判了十五年,我在裡頭後幾年管理圖書寫一些東西上雜誌減刑為十二年。」
「……你怎麼熬過的?」
陳落輕描淡寫:「關一處的都是經濟犯,我好歹在部隊剛出來,又年輕力勝,剛開始找茬的多,慢慢就被打服了。盛清安塞了不少錢,所以我過得還行,就是不自由,枯燥,每天很多活要乾,都是那些獄警在廠裡接活分給囚犯,沒日沒夜……哎。我記得有陣子織毛衣織得手抽筋也完不成任務,完不成任務就沒飯吃。幸虧那種女人乾的夥計分的很少,其他的習慣了還行,就是熬。後來別人看我有學問,管了圖書有了精神寄託就好過了很多,寫東西能減刑就更有奔頭。」
被子裡,蘇朝陽和陳落的手十指相扣,陳落覺得骨頭都快被捏斷了。
「可惜那時候我不知道有個混得不錯的舅舅,而且會對我那麼好。舅舅一直在找我媽……胡家惡意隱瞞,導致我進去第十年我舅舅才知道我的身份,胡家卻趁火打劫,紡織公司作為交換籌碼,我舅舅把我提前換了出來……呵呵,你說他是不是很傻,我最多再熬兩年而已,他卻對從沒接觸過的外甥願意付出整個陳氏的基業。」
「你舅舅是真君子,有良心的人。」
「是啊,他為我做了很多。當時我出來,看見一無所有的舅舅在胡家面前低三下四的樣子,我只有一下想報仇的念頭。」和蘇朝陽毫無光明後的萬念俱灰和對仇恨的執念,一步步支撐成長,外人看似逆襲成功晚年輝煌,其實開心的時光真沒多少,起點低註定比別人更拼更狠,屬於他的鐘錶時間似乎被調快了,每天不停的轉,身體不舒服根本不在意。好幾次病發差點醒不過來,執念卻一次次讓他強撐前行,好歹活到了接班人長大的時候。
「只一條,死也不敢去見面。」
蘇朝陽擁緊陳落,良久的沉默。
他無法告訴陳落更多的想法,過去的事不好說,當年若是知道一切,他會如何?
沒有經歷,自己都不能百分百的知道答案。
……其實不見面是最好的,見了只有兩個結果,要麼徹底斷絕,包括仇怨一起泯滅。從此各自安好。要麼重新在一起,卻永遠有個疙瘩,只因蘇朝陽心裡缺了一半。
除非時光重來,回到少年最天真的時光……一切都還來得及。
「或許……是我以前的心願實現了……」握在掌心的平安扣,和他的人生一樣,有了嶄新的未來。
十指相扣,相擁而眠。
小別勝新婚,短暫的黃金周兩人過得很舒心。
一切又回到正軌,一個在上學,一個在上班。
轉眼迎來夏天,度過酷熱的暑假,蘇朝陽將新小區購買的三套房子負責監督裝修,暑假全部完工,一家人準備過年喬遷。
眼看就要到了九一開學,蘇朝陽每天等啊催啊就是不見陳落回來。他比陳落好著急,就怕陳落返校的事又泡湯。
忙得跟陀螺似的陳落在八月三十一當天還在米國的公司裡打轉轉,他粗魯的將私人物品扔進盒子裡,秘書和助理都在幫忙清點文件,陳落頭疼的撫額:「看樣子今天還是搞不定。」
李助理,現在應該叫李總,好奇的從文件堆裡拿出一封‘陳落親啟’的書信:「boss,這是你的信件,看樣子從未開拆過。」
嘴角燎泡的陳落一愣,接過信件,熟悉的字跡讓他面露欣喜:「我想起來了,朝陽確實給我寫過一封回信,可是被我忙忘了。」他只給蘇朝陽寫過一次信,畫個滑稽的太陽,寫上簡單的幾個字,當時純屬好玩。
商重言綁架案那會兒,他為了處理綁架事件,確確實實將信件給遺漏了。
也不管周圍還有閒雜人等,陳落心情激動地拆開紅色信封,潔白的信紙上簡單的內容一目了然。
右下角畫著一顆奇形怪狀的老梧桐,樹下飄落幾片落葉,老樹幹還長著一對小翅膀。同樣龍飛鳳舞的寫著幾個字。
‘落葉歸不歸’
陳落拿著信微笑。
停下繁忙的步伐,不如歸去。
回到梧桐市。
吾心安處是吾鄉。
作者有話要說:
正文完了~~~還有個小番外晚上來發~~~~存稿文一路刪刪減減改了不少。
新文我還是繼續存吧,什麼時候存好了我再回來發^_^謝謝大家一路的支持~~~(??3?)


第89章 番外集 END

番外1:來去
蘇朝陽大四,陳落終於返校,就讀上城大學,同在一個國度,卻在不同的城市,坐火車見面要七八個小時,坐飛機需要兩三個小時。
大四了蘇朝陽比起畢業生來說還算清閒,起碼到了週末他還能抽空飛去上城看望男朋友。返校抓學分的陳落要補充的東西很多,偶爾得兼顧事業,依然忙忙忙。
周五晚上七點多,陳落從學校回到公寓,家裡燈亮了,他臉色驚喜,進屋看見穿著圍裙包餃子的蘇朝陽,兩人相視一笑。
「我給你包幾抽屜餃子,有三種餡料隨你換著吃,夠你吃一周了。學校裡吃午飯,早晚飯就在家吃餃子知道嗎?千萬別給我有一餐沒一餐胡來,三餐必須到堂不能落下。你那個電煮鍋很好用,餃子丟進去煮十五分鐘就可以撈起來。調料等會我教你怎麼放,一樣一樣你記下哪有做不出來的。」
陳落欣然點頭,舔舔嘴脣道:「幸好你來了,我快饞死了。現在就特別餓。」
「你坐會,我去煮一鍋你吃。明日白天你還忙?」
「對。」
「那好,阿姨讓我去看看晨曦,好久沒見那小子,明天我去找他聚聚。」
「他自力更生的能力很強。」
「確實,比你好養多了,你比別人大幾輪,結果連照顧自己都不會,生活一團糟。」
「……」
「晨曦讀的傳媒大學我還從沒去過,聽說裡頭都是多才多藝的帥哥美女,正好去見識見識。」
陳落頓時覺得嘴裡的醋酸的牙疼:「有什麼好看,都是些愣頭青。我明天興許能抽出點時間,帶你一起去和晨曦吃個飯,吃法國大餐怎麼樣?」
「呵呵,明天你有閒工夫再說。」
第二天,蘇朝陽左等右等,快中午時總算等到抽出時間的陳落,兩人一起趕往傳媒大學,約見的宋晨曦和兩人會和,卻不想還多了一個人。
「湛微微?」蘇朝陽除了在電視上看到她,這還是幾年後頭回見。美女始終是美女,以前是少女時代的清純,現在有著青年時期的自信和風采。
「不好意思,聽晨曦說要和你們聚會我就厚著臉皮來蹭飯。今天一早我特意從學校趕到這裡等你們,兩位……真是好久不見。」湛微微暗嘆,做夢都沒想到他們兩會是一對情侶。
「哈哈,人多熱鬧,走吧走吧,一起去吃法國大餐。」
蘇朝陽趁著湛微微和陳落說話的功夫,偷偷問宋晨曦:「晨曦,你該不會在和湛微微談戀愛吧?」
宋晨曦差點噴了:「你胡說什麼,我只把她當做學姐,她也是把我當學弟。我們兩是朋友,合作過幾次,又是同一家公司,關係當然不一樣。鐵哥們!」
「哦,原來如此。」
「湛微微,你是不是該畢業了?」
「對,和你同一屆,畢業後我會更忙。」
「呵呵,大展拳腳的時候來了,恭喜,你以後肯定大紅大紫,現在很多人喜歡你的電視劇和歌曲。」
湛微微謙虛道:「積累的一些人氣,不過還缺乏更有力的代表作品。晨曦才是厲害,這傢伙天才,鬼點子特別多,而且現在年輕人很喜歡他的風格。寫的曲子有多紅你又不是不知道。」
宋晨曦的曲子用通俗來說就是膾炙人口,旋律特別好,能紅起來一點不奇怪。不過他的風格顯然和湛微微的絲毫不搭,走的路線也不同。
幾個老校友齊聚一堂氣氛融洽,拍了宋晨曦的相片,蘇朝陽周日便飛回家交差。
只要不忙,蘇朝陽幾乎每周都飛去上城和陳落聚聚,有時候就一起吃吃飯宅兩天,有時候會去陳落的學校陪他自習。偶爾會騎自行車出去運動運動。
盛夏來臨的季節,大四生正式畢業了。
蘇朝陽和陳落依然不慌不忙的兩點一線。
校園裡卻到處可見畢業生忙碌的足跡,就在這個檔口,高雄飛終於抱得美人歸,結婚!
高雄飛的婚禮很隆重,慷慨的老闆為他全包了婚禮費用,給足了面子和禮子。高中時期的同學齊聚一堂。
蘇朝陽和陳落再一次見到了已經畢業的林湛。
林湛已經放下很多,見到二人很自然的打招呼,寒暄幾句,不過如此,只能如此。
畢業生們陸續離開了校園,放暑假的蘇朝陽飛去上城,因此故意錯過了林湛的歡送會。
臨走出國之際,林湛請了不少同學相聚,他其實沒叫蘇朝陽,但是耐不住同學們招呼,蘇朝陽只好藉口躲開。
當宴會散去,送走所有同學和朋友,林湛和父母都鬆口氣,忙了一天怪累。
林媽媽是真的放下心來,對丈夫說道:「我還真怕那個蘇朝陽會來,幸好他沒有來。」
不小心聽到的林湛頓足,臉上閃過一絲苦笑,開口道:「媽,你想多了,沒必要擔心這些。」
「我沒法不擔心。」
「媽……那事已經過去整整三年。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哪怕有感情也會淡忘。沒有誰是傻子,會為了一個不值得的人放棄整片森林。」
「說這些什麼意思?」
「我就是想告訴你,讓你擔心受怕的蘇朝陽早就……不屬於我了。他有了新的戀人,在一起剛好快三年了吧,關係很好,雙方父母很支持,條件更好,有一天他們會在國外結婚。你兒子我,只是一個過去,現在還忙著讀書,過幾年會為你忙著找對象,娶個女人結婚生子……我和他早就走上了兩條完全不同的路,只會漸行漸遠,永遠不會再相交。」
……
數天后,林湛背上行囊踏上了前往異國他鄉的飛機。
上城直飛英國需要漫長的十個小時,他入座後便安靜的看書寫筆記,直到登機前一兩分鐘,最後一名乘客終於趕上來。
……高大英俊,一頭慄色頭髮,深邃的雙眼,長相出眾的混血兒帥哥。
兩人四目相對,皆是一驚。
「宋晨曦?」
「林湛隊長!」

番外2:陳總每天牙疼
新進公司一年的文秘徐靜怡最近中了大獎,陳總身邊臨時缺人,她幸運的被調派到陳總身邊工作。徐靜怡按耐住熱血澎湃的心跳,端得是矜持沉靜,不驕不躁。淡定的無視女同胞們電閃雷鳴的目光攻擊,每天行走在距離陳總最近的地方。憑著細心嚴謹的工作能力她從臨時的替補翻身轉正。成為了陳總身邊唯一一名風華正茂的女性秘書。
陳總是個傳奇人物,英俊外表勝過娛樂圈諸多小鮮肉中鮮肉老鮮肉,三十未滿福布斯榜上有名,不抽煙不喝酒無不良嗜好,‘風趣幽默’,作風嚴謹,最重要一點,單身男神。
早晨的會議結束,徐靜怡深呼吸,儀態萬千的踏進陳總的辦公室。
坐在辦公桌前伏案工作的年輕男子頭也沒抬,徐靜怡微笑:「陳總,這是您接下來的行程安排。」連握著鋼筆的修長手指都令人目眩神迷,無論看多少次都不膩。
那隻手終於停下,放下鋼筆慢條斯理的翻看文件,充滿磁性的聲音沉穩淡然:「五分鐘後我要去人民醫院一趟。」
徐靜怡反射性應是,毫不猶豫的通知了司機。
她在陳落身邊工作整滿三個月,陳總如傳聞中能力出色且品行端正作風嚴謹,朝九晚五,生活規律的不像個……富豪。
無論客戶是誰,他幾乎從來不飲酒,總是笑眯眯的拒絕還讓別人無話可說。說一不二誰的面子都沒用,陳總從來不在辦公室加班,到了點準時下班回家,寧可在家裡幹活。偶爾,早晨的時候陳總會遲到。
她總結陳總不抽煙不喝酒非常愛惜身體的其中一個原因是,牙疼。
沒錯,陳總每天牙疼!
「陳總,您幾乎每天去人民醫院看牙,不如換一家醫院?」徐靜怡委婉的提議,每天去看牙根本毫無好轉,早就想建議陳總換一家醫院了。
陳總放下最後一份文件,拿起外套掛在臂彎,頭也不回地往外走:「下午會議的那份材料你還要改改,不懂就去問問閔助理。」
「是。陳總慢走。」
望著陳總瀟灑的身影離去,徐靜怡嘆口氣,陳總的私人時間從來不帶她,不像其他幾位秘書都知道陳總的家,而她顯然還沒到那一步。不過秘書要堅守多看少說,堅決維護老闆的威嚴和信息,她倒不好太急躁。
人民醫院口腔醫院。
陳總熟門熟路的直奔口腔科三樓,和其他患者一起排隊掛號,煞有介事的從包裡拿出病號卡和老病歷,幾塊錢掛了一個指定專家號,陳總在門診外長椅上靜靜等候叫號。
十幾個人後,終於叫到陳總的名字。
陳總笑眯眯推開三號診室的門,隨手關上。
診室內頭髮花白的老醫生同樣笑眯眯的看著他:「年輕人你又來報道了。今天哪顆牙疼?」
陳總一臉正色:「說不清,反正就是疼。」
在老醫生的對面,端坐在電腦前的白衣青年戴著金邊眼鏡,目光沉沉的盯著屏幕,手指飛快的敲出新頁面,徒手拿走陳總手裡的病例和醫療卡,啪啪幾下麻利的刷卡錄入,隨後將病歷遞給老醫生,這位是老醫生的助理。
老醫生戴著老花鏡翻開病歷,笑容別有深意。
陳總貼在青年助理身旁坐著,撐著一隻手不時衝他笑,很可惜青年助理壓根不理他,寧願低頭擺弄手機。
半晌,老醫生道:「小蘇,你給陳先生做個檢查,我老眼昏花實在看不出他是哪兒的毛病,要是再無法確診,建議你去內科,體檢科查查別的地方,一項一項排除總會找到牙疼的根源。」
「……呵,謝謝唐醫生。」
陳總自覺的躺倒床上,牙科器械詭異的罩在他頭上,青年助理啪啦拉緊簾子,將燈光打開對準陳總的口腔,戴著手套的冰涼手掌捏住他下巴,低沉的聲音從口罩裡傳出來:「嘴巴張大,再大點,啊。」
能感覺到刺目的燈光在口腔內部掃射,潔白的牙齒被看光光。嘴巴快速被合上,青年助理說出和昨天前天大前天一周前幾乎沒有差別的結論:「你的牙齒很健康,牙齦,口腔,舌頭等等一系列口腔問題都不存在。」
青年醫生高高坐在單腳椅上,涼涼的抱著雙臂注視他。
陳總起身,燦爛一笑,露出潔白的牙齒:「蘇醫生,你看我需要做牙齒美白嗎?」
蘇醫生面無表情:「牙齒很白,不需要畫蛇添足。」
陳總又說:「那我做個牙齒矯正吧,右邊的那顆牙齒尖尖的有點歪,影響形象。」
蘇醫生泰然自若:「那是一顆可愛的小虎牙,矯正了可惜。」
陳總莞爾:「蘇醫生年紀輕輕沒想到這麼會說話。就聽你的,保持原滋原味最完美,我媳婦常說牙好胃口就好,吃嘛嘛香。愛護牙齒不容疏忽。」
「呵,看不出來陳先生這麼年輕已經娶了媳婦,有孩子了嗎?」青年助理笑問。
「……還沒有,我不想生,更不想我媳婦受苦,所以一輩子不打算要孩子。」
青年助理起身:「陳先生真是難得有情人。」
說著輕不可聞的哼了一聲,回到了老醫生對面,叫號下一位病人。
陳總禮貌的揮手告別:「謝謝唐醫生,我下次再來。」
老醫生哈哈一笑:「哎喲,年輕人千萬別來了。」
陳總有對埋首工作的助理揮手:「小蘇助理,下次見。」
「……」蘇助理手抖敲錯了幾個字。
第二天下午兩點,醫生們紛紛上班。
陳總再一次掛號走進了3號診室。
診室裡老醫生不在,估計還沒過來,只有青年助理在奮筆直書,看見進來的是他淡定一笑:「陳先生又是哪顆牙疼?」
陳總一屁股坐在旁邊,痛苦的捏著喉嚨:「卡了魚刺,很小的一根在喉嚨管,怎麼折騰都沒用。中午在公司餐廳吃了紅燒魚塊,一點不好吃,和我家做的不能比。蘇醫生,快幫幫我。」
蘇醫生眯起眼,拿起工具探入他嘴裡,燈筒光線直射喉嚨管,很快看見那一根卡住的小魚刺,下一瞬魚刺被拔走,放下手中工具,蘇醫生速速在病歷上寫了幾筆,頭也不抬道:「魚刺已經取出來,陳總可以走了。」
陳總不放心:「確實舒服很多,會不會發炎?」
「別擔心,多半不會。消炎藥沒事別亂吃。」
「蘇醫生真好。」
「陳總,我還是一名助理。」
「蘇醫生謙虛了,我的喉嚨還有需要注意的地方嗎?」
「呵,以後吃魚要小心。陳總慢走。」
陳總微笑:「明天周六,蘇醫生上班不?」
「上。」
陳總垮下臉,「蘇醫生辛苦了。」離開時將門關得砰砰響。
目送變臉的陳總離開,蘇醫生掄起了衣袖。
翌日,蘇醫生神清氣爽地繼續上班,陳總窩在床上整天沒起來。
很久以後,徐靜怡終於走進了陳總的生活領域,發現陳總不僅已婚,而且還有個男老婆。
看著相片上英俊硬朗的男人,還有客廳衣架上掛著的白大褂,徐靜怡忍不住問:「陳總,您愛人是什麼職業?」徐靜怡隱約明白了陳總每天都牙疼的秘密!
「牙醫。」
……

番外3:做飯的男人
華燈初上,一路堵車的蘇朝陽打開家門,渾身骨頭跟碾過似得疲憊不堪,最近進入瘋狂的實習期,每天跟狗一樣被使喚來使喚去,從醫生到保潔的工作樣樣不落,他快不認識牙醫這個職業了。
癱倒在沙發上,蘇朝陽酸軟的爬不起來。
廚房裡忙著洗菜的陳落走出來,微笑著坐到他身邊,俯身給他一個吻:「我已經把菜都洗好切好,你直接去炒就是。你昨天說想吃的菜薹我今天買了回來,剛剛上市味道估計沒冬至後好吃,搭配臘肉試試看。」
蘇朝陽擠出一個笑容:「等一會再弄,不想動。」
陳落見他真的很累,連忙提議:「要不出去吃?或者我叫外賣。」
蘇朝陽搖頭,露出一個便秘般痛苦不堪的表情:「天天中午在醫院餐廳吃飯已經夠了,我只想吃點簡單幹淨的家常菜。我休息一會就去弄,晚點吃。」
陳落挑眉:「你這人就是嘴巴難伺候。明明累的直不起腰何苦來著。」
蘇朝陽揶揄:「你以為我想,還不是娶的老婆除了一張臉長得能看一點家務都不會,我只好辛苦自己。」
「呸!」
「呵,不會做家務我也喜歡。」蘇朝陽忙補充輓救。
「哼,明天我把保姆叫過來。」
「麻煩,多個人礙事。」
「蘇大爺你想怎麼著?」陳落不耐煩了,「外面不肯吃,傭人又嫌棄,自己還不想動,餓著不成?你指望我做飯不可能,我確實沒有這項技能。」
蘇朝陽艱難爬起來,揉著脖子伸懶腰:「我現在去炒菜。」
陳落跟進廚房,見他麻利的下油炒菜,很快就出爐了香噴噴的晚餐。
兩人吃的心滿意足,幾乎是放下碗,蘇朝陽就撐不住睡著了,連澡都沒洗。
陳落拉著臉想,蘇大爺毛病一大堆,說七說八是不是拐著彎想要他學做飯真是,想吃他做的飯就直說唄,又不是什麼難事。
早晨,蘇朝陽被一聲凄厲地嗷叫驚醒。
蘇朝陽赤腳飛快的衝去廚房,只見灶台上大火洶涌直沖天頂,陳落舉著鍋鏟退避在廚房旮旯裡滿臉狼狽和驚恐。抖著手急急忙忙的撥打火警電話,生怕廚房被炸掉。
蘇朝陽手腳飛快的撲上去關掉火切斷電源和燃氣,廚房裡頓時恢復了平靜。只有冒著濃煙的鐵鍋裡躺著一坨焦黑的……蛋炒飯,灶台上滿是黑乎乎的狼藉。
「……媽的,嚇死我。」陳落驚魂未定地靠近蘇朝陽,使勁搓了搓臉嘟囔:「濺了我一臉油,會不會留疤?我還沒怎麼著它居然會起火,肯定是灶台壞了,我等下打電話叫人來維修。你再去躺會,我出去買早餐。」
蘇朝陽額頭青筋直跳,看他渾身狼狽又說不出話來,反倒是溫和細雨:「臉還疼不疼?」
陳落搖頭。
「你以後別下廚,反正有我弄你吃。」
「你以為我想弄,還不是看你太累想做點簡單的食物。」
蘇朝陽一笑,捧住他的臉深深一吻,良久放開。
「謝謝。心意我領了。廚房你別進!」
第二天晚上,蘇朝陽依舊慘兮兮的回來。
意外的是聞到了食物的香味,廚房裡有人在做飯。
蘇朝陽第一個想到宋留白和蘇達。
還不等他去看個究竟,一個圓滾滾的叮噹貓忽然衝到了他面前!
蘇朝陽嚇一跳,瞠目結舌地瞪著面前頭戴著叮噹貓大頭盔,身穿著長袖圍裙戴著手套,包裹的嚴嚴實實,一手拿著鍋鏟,一手拿著水淋淋大魚頭的奇葩男人!
他直覺不妙,這個奇葩絕逼是他媳婦……

叮噹貓唯一露出的兩隻眼睛滴溜溜的轉,湊到他面前發出厚重的聲音:「朝陽,你看我這個辦法不錯吧,正好護住臉不怕飛油。本來我想用摩托車頭盔,徐秘書了解我的需求後就幫忙買了這款卡通頭罩,簡直兩全其美,我很喜歡叮噹貓,戴摩托頭盔太傻,還是這款好。你快去洗手,我還有一道魚頭豆腐弄好就可以開飯了,今天讓你嘗嘗我的手藝。做飯其實根本不難,很容易就上手了。」
「……」
累趴的蘇朝陽無言以對,無力以對。
端坐在餐桌前等候開飯,目不轉睛的盯著廚房裡忙碌的可笑男人,蘇朝陽終於憋不住噗嗤笑出來。明明是他最熟悉的人,脾氣摸得一清二楚,身體更是一清二楚,生活在一起相互理解包容,偶爾小吵小鬧,磕磕碰碰,日復一日,不管多累,回來只要看到他在家裡,心中的疲憊煙消雲散。作為一個年輕有為的總裁,掌管著數一數二的大企業,他的工作其實應該更忙,可是不論何日,夜幕降臨時,他絕對會回到這個家裡,從來不會加班讓他獨守空房。他在用自己的方式愛他,維護家的溫暖。難得的是,了解彼此所有缺點和優點的人,卻還能冷不丁的帶給他新鮮的驚喜,讓生活充滿了調味劑。
「可以吃了。」叮噹貓陳總端來最後一碗魚頭豆腐入座,蘇朝陽起身拿起他頭上的叮噹貓放置一旁,看見最熟悉的英俊雋永的臉龐,蘇朝陽在他額頭上蜻蜓點水的落下一吻:「辛苦了。」
額頭汗濕的陳落頗為得意:「處女作不錯吧?」
蘇朝陽早已品嘗,真心點頭:「相當不錯。你這人聰明,學什麼都快。」
陳落更滿意:「沒有我學不會的技能。以後你想吃什麼菜告訴我,我只要有空就可以下廚。」
蘇朝陽不客氣:「那這段時間辛苦你了,過陣子我再好好犒賞你。」
「哼哼。」
夜幕降臨,蘇朝陽再一次下班歸來。
廚房裡飄出的香味讓他微微翹起嘴角,這種難以言喻的甜蜜味道就是他想要的。
「笑的那麼盪漾,想什麼呢?吃飯了。」
「……」蘇朝陽的笑容裂了,在看到骷髏頭的一剎那。
「傻站著幹什麼,快過來坐。」
他不該高興的太早!家裡這位已經在頑童的路上一去不回。
幾天后,蘇朝陽果斷的請回了保姆。
陳少爺和蘇大爺終於在家事上解放了。
直到若干年後,蘇大爺真的成了蘇大爺,陳少爺已經不是陳少爺。
頭髮半白的二老已經退休,居住在開發翻新後又經歷風雨變得陳舊的梧桐路,路旁的梧桐樹一直被留存下來,梧桐樹已經成了名副其實地老梧桐,隨四季變化,春時新綠,冬時凋零。
樹木年復一年仍有回春的時光,人老了,青春卻只會一去不回。
梧桐高中依然在,舉辦了百年校慶,它屹立不倒。校門口絡繹不絕的少年少女們走了又來,來了又走。
九月份,又是一年開學季。
新嫩的學生穿過梧桐路步入校園。
校園對面是一排整齊劃一的獨棟洋樓,一看就很有年頭,全都帶著院子,家家戶戶種滿了各色花草,很多女學生喜歡在梧桐路上拍照,哪怕只選取一個院子角,身後的景物足以美不勝收。
正對著校門口的那一家院子上開滿了凌霄花,有棵高大的柿子樹已經碩果累累,沉甸甸的枝頭壓在院墻上,路過的學生偶爾會在柿子成熟後,順手摘走一兩個,味道好極了了。
以前這棟宅子常年鎖著無人居住,三年前才有主人回來,是兩個氣質出眾,脾氣和藹的老頭。學校的老師包括校長見了他們都喊一聲老師,態度別提多尊重。
後來在學校的大教室裡看到其中一個老頭在校長的陪同下來講課,很多人才知道原來老頭是幾代人的偶像,國家數一數二的企業家,而且是他們的校友,曾經的高考省狀元。
學生有沒有被刺激的奮發向上不說,同樣來聽課的家長們反正是激動的語無倫次,比孩子們還熱情。有人說,上一次親眼見到他回梧桐高中演講還是百年校慶的時候,那時候,老頭不過三十五歲已經是福布斯上最富有的年輕企業家。
這次講課後,兩個老頭很快就搬走了,似乎受不了學校的吵鬧生活。
當畢業生又換了幾屆,兩個老頭再次回到梧桐路。學校已經沒有學生認識他們。
來往的孩子們所見更多的景象是太陽很好時,院子裡躺椅上眯著眼曬太陽的老頭。偶爾會看到醫生和年輕人出入。更多的時候看不到人影,卻能聞到撲鼻的食物香味,不少人感嘆,這家的廚子手藝肯定很好。
屋子裡,一向身體硬朗的蘇大爺倒下了,躺在床上毫無食慾不說,脾氣還特別大,傭人拿給他的稀飯被直接掀了,差點燙著她的手。
傭人毫無辦法,只好求助另一個老頭。
陳老頭二話不說去了廚房,慢吞吞忙了很久後走了出來,傭人驚訝的瞪大眼睛。
戴著叮噹貓頭罩的可笑老頭做了一碗麵條親自端到蘇老頭跟前,神色懨懨地蘇老頭瞪了他好一會,終於無可奈何的拿起了筷子。
蘇老頭吃飽後安然入睡。
陳老頭安安靜靜的坐在躺椅旁,有隻手一直和熟睡的蘇老頭緊緊相握,他目光凝視著屋外的景色,另一手拿著從院子裡新摘的紅柿子,柿子已經不適合他吃,他拿著也是拿著,圖個眼癮。實在是枝頭上掛滿的柿子紅澄澄一片太過美好誘人。
一陣清風吹過,滿樹梧桐葉子簌簌作響,柿子隨風輕搖,有熟透的果子啪嗒凋落在院中的菊花叢裡,隱沒不見。
陳老頭更加握緊了掌心中那隻不再年輕的手。
秋光無限好,日子還長。
【番外完結】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JJ抽了,各位的評論除了地雷我一個都看不見了,等著刷出來吧,謝謝大家·~番外也發完了哦~~所以全部結束。關於林湛,CP是宋晨曦,哈哈哈,會不會單獨開新文我看情況。
(??3?)?╭?~我要冬眠去~~來年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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